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w!y!w】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红楼之鸿鹄 【作者】微云烟波 【文案】 穿越侯府? 很好,这辈子可以舒舒服服做个纨绔了! 什么?堂妹叫史湘云?还有个叫贾宝玉的表弟? 尼玛,居然是红楼! 内容标签:四大名著 穿越时空 重生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史鸿 ┃ 配角:红楼一干人等 ┃ 其它: ┗┄┄┄┄┄┄┄┄┄┄┄┄┄┄┄┄┄┄┄┄┄┄┄┄┄┄┄┄┄┄┄◇YO◇─┛ 第 1 章   史鸿有些郁闷地坐在亭子里面发呆,这叫怎么回事呢?本来以为自己不过是穿越到了一个架空时代的侯府,不上进的话,可以做一辈子的纨绔,以他的家世,只要不是傻了吧唧地想要谋反,一辈子舒舒服服也就过去了。上进一点的话,无论是参加科举,还是从军,有着家族的荫庇,即便做不了什么一手遮天的权臣,仕途上总不会太差。   是的,史鸿是个标准的穿越者,他上辈子生在小康之家,虽说算不上太富贵,但是一直也是衣食无忧,按部就班地上学,成绩一直保持着优秀,大学里面拿着奖学金,大学毕业之后在家人的安排下,顺顺利利进了当地的事业单位,工作轻松,待遇不差,福利也好,在家人的催促下,跟门当户对的一个女孩相亲,相处了一段时间,彼此感觉还不错,正打算结婚的当儿,他莫名其妙穿了。没有车祸,没有掉进下水道,也没有特别的天象,他身体健康,也算不上愤世嫉俗,觉得世道这个不公,那个不公。结果也就是眼睛一闭,再睁开的时候,面对的是一群晃晃悠悠看不清楚的人影,以及一只足有当时的他脑袋大的白花花的乳|头,就这么穿越了。   只是之前的一件事,让他对之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他那个一直身体不怎么好,一年有八个月在吃药,还有四个月在调养的大伯在去年的时候终于有后了,他的大伯母余氏生了个女儿,这也没什么,对于史家这样的人家,女儿也是金贵的,作为袭爵长子的嫡长女,将来也能嫁给一个家世差不多的人家做当家主母,给家族再添一份助力。   昨儿个是他那个堂妹的周岁,因此,家里请了一些亲朋给堂妹摆了场简单的周岁宴,还让堂妹抓了周,堂妹抓了一只金麒麟,这也是个好兆头。不过,亲朋里面有个姑祖母是一品荣国夫人,姑祖母家一个世伯叫贾赦,一个世叔叫贾政,还有叫贾珠贾宝玉的表兄弟,又有个堂姑父叫做王子腾,表哥叫王仁,表姐叫王熙凤……这个,有点见识的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史鸿在母亲秦氏拉着自己的手,一边给自己介绍,一边让自己叫人的时候,史鸿脸上的表情都要凝固了!尼玛,原来是红楼!!!   这年头的消息比较闭塞,史鸿如今也不过五岁,刚刚开蒙的年纪,而且还是刚刚回到长安,之前,他爹史鼎在外面任武职,他妈怕他爹在外面给他弄出几个不是一个妈养的弟弟妹妹出来,因此,自然拖家带口地跟了过去,家里平常就算有什么社交,也不会跟史鸿说,史鸿跟他大两岁的姐姐还有小两岁的妹妹一样,作用就是家里来客人的时候出去遛一遛,被那些贵夫人摸一摸,捏一捏,然后得点金银锞子项圈什么的,充作私房钱。这也导致了,史鸿长到这么大,还真不知道自家有什么亲戚,这回才一知道,简直就是一通炸雷,差点没把史鸿炸晕了。   史鸿正在那里苦思冥想,《红楼梦》里面有没有说史家是个什么结局,尼玛,早知道会穿越到这里,就该把各个版本的《红楼》都背个滚瓜烂熟啊!这会儿,究竟是哪个版本呢?对于史鸿来说,这可真是一个悲剧,史鸿上辈子是学经济的,对于红楼的了解实在是不多,顶多也就是在看电视的时候瞄了几眼,大学里选修古典文学混学分的时候听老师扯了几句罢了,粗略知道里面的一干典型人物,在寝室里的时候,跟哥们憧憬了一番如果可以,是娶林黛玉呢,还是娶薛宝钗呢,自然,也有哥们在那里YY怎么样兼收并蓄,被枕头砸得嗷嗷叫。   总之一句话,史鸿对红楼梦的了解就是,一个生活在女人堆里面,想要娶林妹妹的幸福男人最终娶了薛宝钗,又因为家庭剧变,谁也不要了,直接剃头做和尚的故事!他除了知道贾家最后被抄了,至于别的家族,他就是一头雾水了!为毛自己偏生投胎到了史家呢!以史家跟贾家的关系,既然贾家都被抄了,史家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史鸿正有些幽怨地想着自己的纨绔计划只怕就要破产了,看来,自己还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行,如今史家掌权的还是自己的祖父史侯,祖父光嫡子就三个,孙辈加起来即使不到两掌之数,也差不多七八个,自己多年不在长安,最受宠爱的是三叔家的堂哥史泽,自己那点小见识,只怕说出来,史侯只当自己失心疯了,还得找个和尚道士来驱鬼呢!总要自己表现一下自己的才能,说出去的话才有人相信呢!   史鸿抓了抓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边,史鸿的乳母张嬷嬷的声音传来:“哎呦,鸿哥儿,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儿,那几个小蹄子跑哪儿去了,居然将哥儿一个人放在这边,叫我知道了,非教训一顿不可!”   “嬷嬷,是我让她们去玩的,我已经是大人啦,不会掉下去的!”史鸿一边撒娇,一边暗自唾弃自己的堕落。   “是,是,我家哥儿大啦!”张嬷嬷有些敷衍的点点头,牵起史鸿的手,“厨房那边做了些豆腐皮包子,哥儿不是最喜欢吃那个的吗,回去用两个吧!”   “嗯!”史鸿暂时将对家族未来的忧虑扔在了一边,欢喜地跟着张嬷嬷往前走去!唔,堕落幸福的封建地主阶级生活啊,我爱死你了! 第 2 章(捉虫)   说句老实话,史鸿穿过来以后日子过得真心不错,这年头虽然没有电视电脑,也没有各种婴幼儿配方奶粉,乱七八糟的玩具,不过,相比较于那个浮躁的社会而言,这边的衣食住行都很是精致。史家这会儿并无半点要没落的意思,史侯战功赫赫,在军中颇有威名,又是个知情识趣的,天下太平了,便交了兵权,领了个闲散的虚职,除了大朝会,一般也不出面。识相的人总是叫人觉得舒心的,因此,史家这会儿圣眷还算可以,史鼎之前在金陵那边干得也很不错,干完了一任回来之后,便迁了兵部侍郎,史鼐也在五城兵马司任着副将,一家子勉强都称得上是简在帝心,他们也算不上清廉如水,就算没有灰色收入,家里也有不少田产铺子。   虽说说白了,史家就是暴发户,但是暴发户为了彰显品位,在衣食住行上也很下功夫。史鸿这么点年纪,一年到头,四季的衣裳鞋袜是年年做,从里到外起码八套,吃饭也是食不厌精,烩不厌细,住房面积也很大,虽说因为年纪小,暂时没有自己的院子,跟他妈秦氏住在一块儿,不过,不说卧室什么的,从他开蒙开始,就有了自己的小书房,面积也有上百个平方,还有一大堆的丫鬟婆子小厮仆从伺候着,想喝水,都有人吹得温度适宜送到自己嘴边,实在是腐败得不能再腐败了!要不然史鸿还算有几分自制力,以他妈对他的宠溺,不纨绔简直没有天理了。   一大早去给爹妈还有祖父请了安,史鸿带着两个小厮去念书,史鸿以前的开蒙老师是在金陵的时候请的,是个姓李的举人,虽说有些迂腐,不过才学上并不差,给史鸿开蒙那是足够了,后来史鸿回了长安,李夫子虽说跟着一道来了,不过人家是来参加会试的,自然不能继续在史鸿身上浪费时间。这会儿史鸿便跟着史泽一起,跟着一个姓钱的老夫子念书。钱老夫子也是个举人,考了几次进士,每次都不中,后来死了心,干脆就开始专门教蒙学,开始的时候是在一家的家学教书,很是教了几个秀才出来,慢慢便有了名气,也有了挑剔学生的资本,如今年纪大一些了,精力不济,便辞了家学,开始小班教学,富贵人家,最多不过三五个子弟,束脩高,也不辛苦。   钱老夫子是去年的时候开始在史家做蒙师的,主要还是史鼎写信回来跟史侯说,史鸿如今已经在启蒙了,跟着先生已经念完了《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云云,结果史侯回头一看,史泽比史鸿还大两岁呢,现在还在家里。   与史鸿相比,史泽对于读书显然不是那么乐意,他在家里为所欲为惯了的,钱老夫子既然颇有盛名,自然挺有手段,而且挺严厉,不管史泽是何等身份,该做的功课做不出来,就得挨戒尺,家人即便心疼,也知道先生是为了他好,自然不会找先生麻烦,反而敦促他更加努力,让他郁闷不已。史泽是史家这一代第一个男孩,又是嫡子,一直以来很受史侯宠爱,因而性子颇为骄纵,之前史鸿没回来的时候,家里除了他之外,就一个史清,还是庶出,生母不过是个通房姨娘,生得还算不错,性子却很是木讷,并不怎么得史鼐宠爱,因此,史清虽然只比史鸿小了两三个月,也该是启蒙的时候,家里也没人为他说句话。   史鸿的三婶方氏家里也是武将出身,容貌勉强只能说是清秀,性子也过于刚强,在内宅手段上差了一些,因此,史鼐对她也就是保持了对嫡妻的敬重罢了,平常倒是跟家里几个姨娘混在一起比较多,因此,方氏不过史泽一个儿子,三房另外一子一女全是庶出,史湘雪是个女孩,生母又因为产后失调没了,方氏勉强抱在自己身边养着,反正将来也就是一副嫁妆的事情,嫁得好了,还能给自己的儿子增添点助力,至于史清,她看着碍眼还来不及,哪里会多嘴让他去念书,恨不得史清做一辈子废物呢!   秦氏私底下对方氏这个妯娌的手段嗤之以鼻,方氏平常处理内宅近乎简单粗暴,吃力不讨好,庶子庶女还一个个往外冒。像秦氏自己,就比较高杆了,该吃醋吃醋,该大度大度,家里两个姨娘一个是当年服侍老太太的,一个是秦氏的陪嫁丫头,秦氏一碗水端平,平常吃穿用度也不亏待,就算两个姨娘想要给秦氏上眼药,也找不到借口,这两年,两个当年的如花少女颜色渐渐不新鲜了,史鼎对她们自然少了兴趣,男人虽说喜好美色,但是只要讲究点面子,私底下随便找个丫头就拉上床的事情是很少的,总要在嫡妻那里过了明路。史鼎不提,秦氏也乐得装傻,偶尔表现一下自己的贤惠足够了,用不着上杆子给丈夫添人,史鼎如今需要的是上进,不是在内宅消耗精力。因此,史鼎的一子二女全是秦氏所出,这也让秦氏在家里很有底气,这年头,女人最大的才能不是什么诗词歌赋,而是会生,加上秦氏娘家也硬气,上面也没个喜欢给儿子塞小妾,给媳妇添堵的婆婆,史侯一个大男人是个粗心的,既然孙辈已经不少了,他也不会管后宅的事情,自然,秦氏在史家底气十足。   史鸿到外书房的时候,史泽还没到,钱老夫子坐在座位上看着书,史鸿乖乖过去行了一礼,钱老夫子虽说才教了他几天,对他印象却很不错,史鸿毕竟是成年人的心智了,古代这些启蒙的东西字数不算多,又讲究押韵,背起来并不难,自然进度远在史泽前面,做先生的,都是喜欢好学生的,因此,钱老夫子倒是对史鸿抱了更大的希望,当下便和蔼地跟史鸿说了几句话,又让他先坐下,温习今天的功课。   史鸿把今天要讲的一篇《诗经》读了两遍的时候,史泽才不情不愿地进来了,不情愿地给先生行了礼,偷偷瞪了史鸿一眼,一屁股坐了下来。   钱老夫子皱了皱眉头,不过也没有说什么,便开始让两人背诵昨天讲的内容,史鸿背得很流利,史泽也不是笨人,当然,比起史鸿来说,就显得有些磕磕巴巴了,钱老夫子虽说没有拿戒尺,不过还是告诫了史泽几句,史泽只得低头不语,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史鸿也很郁闷,这年头重视宗族,就算不是,毕竟是堂兄弟,总要处好关系,不过,这两人看似相差两岁,按三岁一个代沟的话,实际上代沟实在有些多,因此,实在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一个还停留在捉毛毛虫吓唬女孩子的年纪,一个差点连婚都结了,两人根本说不到一道去,因此,史鸿也只好当史泽是不懂事的孩子,并不跟他一般计较,这才保持了两人之间的和气。 第 3 章   蒙学教的东西其实有限,对于史鸿来说,并不费多少力气,他如今需要的只是将上辈子学到的东西先丢到一边去,那些经济学的理论暂时对他没有任何用处,要是早知道会穿越,他当年就该学古汉语,如今他不过占着心智成熟的便宜,上辈子所学的知识,真正有用的并不多,别说什么诗词剽窃,这个朝代差不多相当于上辈子的清朝,只是政治上更加开明一些,也没有闭关锁国的意思,他记得的诗词能用得上的应该只有毛太祖那几篇比较有名的,不过,毛太祖是何等人物,诗词是何等气象,宋朝对士大夫那般开明,苏东坡还来了个乌台诗案呢,自己若是不小心谨慎点,被人扣个图谋不轨的罪名,那也太冤枉了些。   因此,史鸿如今除了学习《诗经》,自己带着看《四书》之外,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格律上,这年头对于这个早就研究得很透了,也在启蒙读物中,也就是前朝的时候弄出来的《声律启蒙》,这玩意琢磨好了,好歹将来无论是对对子还是胡诌几句诗词,总不至于闹出笑话来。没办法,不会吟诗作赋的读书人,那能叫读书人吗?到时候,只怕在圈子里面混不开,这年头的读书人不比后世那些砖家叫兽,你就算是喝个酒,也得引经据典,行点风雅的酒令,要不然,自己都拿不出手。   坐在书房里面,听钱老夫子给《诗经》里这些诗歌加上各种微言大义的注解,这年头的诗词赏析可比后世高考那会儿费事多了,哪怕是人家小伙子唱歌求爱呢,也能引申到求贤若渴,或者是劝谏君王要如何如何上去。不管心里怎么腹诽,史鸿还是很好地完成了钱老夫子布置的任务,钱老夫子又布置下了回去之后的功课,这才慢悠悠地宣布放学。钱老夫子刚出了门,史泽就欢呼了一声,也不收拾桌上的东西,就往外跑,跟着他的两个小厮赶紧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笔墨书本收拾好,一边叫史泽慢点跑。   史鸿见状也很无奈,看史泽这个架势,一是不乐意念书,二也是不乐意跟自己亲近了,这样想着,史鸿自己慢条斯理地将东西收拾好,又往书里面夹了签子,这才让小厮拎着书箱一起回去了。   史鸿至今依旧住在他母亲秦夫人的院子里面,回去之后洗了把脸,便去给秦夫人请安,正好再一起用饭。秦夫人正与几个下人说话,之前在金陵的时候,她是当仁不让的当家主母,如今回到长安,自然是不可能,老太太虽说早些年便过世了,但是她们妯娌三个呢!老大史昕虽说是嫡长子,但是一直身体不好,自然没能结到门当户对的亲事,妻子余氏虽说也是出身官宦人家,不过到底门第差了点,尽管顶着宗妇的名头,实际上在家是没有太多话语权的,之前管家还是她跟三房的方氏一起,可是后来生史湘云的时候,有些难产,伤了身子,如今身上还有些症候,精神头自然不足,因此,管家的事情便是方夫人一人在做了,秦夫人回来没多久,也不好提管家的事情,反正方夫人一直做得挺不错,史侯他老爷子也不管内宅这些事情,因此秦夫人如今也不过是管着自家这一房的院子,难免不比自己管家的时候方便,多有些不如意之处,只得偶尔跟心腹下人念叨几句。   “大爷来了!”秦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青萝见到史鸿过来,赶紧行了一礼,忙着打了帘子说道。   史鸿叫了一声姐姐,然后便进了里屋,秦夫人不再抱怨,看到史鸿小小年纪,便进退有度,又知道读书上进,远强过史泽,更不用说三房那个庶子史清,当下便得意起来,史鸿刚行了礼,她便拉过儿子,在自己身边坐下,笑眯眯地问起功课怎么样。   史鸿自然没让秦夫人失望,然后又说道堂哥史泽似乎不喜欢他,一直不肯跟他说话,秦夫人轻哼了一声,不过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说他们一直在金陵,跟堂兄弟难免不够亲近,慢慢便好了,不过还是比较隐晦地说史泽不喜欢念书,让史鸿不要被带坏了,好好跟着夫子学习才是正道。   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婆子过来问是否要摆饭,秦夫人点了点头,又让丫鬟将两位姑娘一起叫过来用饭。史鸿的姐姐史湘雯已经七岁,虽说眉眼尚未完全长开,不过已经看得出来日后也是个美人胚子。史家也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规矩,史湘雯如今正跟着三房的庶女史湘雪一起,跟着一个老秀才识字,平常也在家里学着做些针线。妹妹史湘霓还是个三岁的奶娃娃,走路还不稳当,这会儿是奶娘抱着过来的。   在史鸿看来,午餐其实挺不错,但是秦夫人看着却有些不满,只是没有明着摆出来罢了,等到三个儿女各自告退,回去午睡,秦夫人才拧了拧帕子,低声抱怨道:“弟妹这算什么意思呢,不欢迎我们回来是不是!天天这些油腻腻的东西,叫人怎么吃得下!老大他们那边能设个小厨房,怎么咱们这边就不能了?”   “太太暂时忍耐几天便是了,三太太天天事务繁忙,顾不过来也是有的!”一边秦夫人的陪房李兴家的劝道,不过这话显然有点火上添油的意思。   果然,秦夫人气恼道:“事务繁忙,哼,她怎么可能事务不繁忙,一个人管着那么一大家子的事情呢!光知道掐尖要强,难怪拢不住老三,活该让那些贱蹄子占了便宜!”   不管秦夫人怎么恼火,很显然,方夫人显然没有想将管家权拿出来给自己的嫂子分一杯羹的意思,妯娌和气那是明面上给外人看的,不说有了管家权,私底下能多出多少油水。就像秦夫人觉得方夫人实在是笨,连丈夫都拿捏不住,导致庶子庶女接二连三往外蹦一样,方夫人对秦夫人几个子女全是她肚子里面出来的,那些通房姨娘一个个都变成不下蛋的母鸡同样是又妒又恨,之前不在一起,自然感觉不出来,如今住到一起了,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免更添几分心结,不能明面上给秦夫人难看,自然也不能让秦夫人太得意了,她虽说别的比不上秦夫人,她儿子可是史侯最疼爱的心尖子呢! 第 4 章   虽说有句话叫做小儿子,大孙子,老头老太的命根子,不过,史侯也不至于心偏得太厉害,史鸿长得大半像秦夫人,唇红齿白,堪称玉雪可爱,加上这小子放得下身段,能说会道,私底下什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每每哄得史侯眉开眼笑,很快将多年不见的生疏给哄没了,史侯即便待他尚且不如史泽,相差也不远了,这也让史泽很有危机感。毕竟还是小孩子,从小被宠得快要无法无天,他的应对极其没有技术含量,就是做一些恶作剧,比如说往史鸿的桌子里面放虫子蛤蟆之类的,平常想着办法吓唬史鸿。史鸿要是真的小孩子,或者还会真的中招,偏偏他不是,每每不动声色就躲过去了。他真的拿这样骄横的小孩子没办法,也做不出什么告状的事情,之前还有点跟堂兄弟搞好关系的心思,如今那是没有了,干脆躲着点算了!史鸿的无视,却并没有让史泽觉得史鸿是怕了他,他只会更加暴躁。   很显然,府里面的事情瞒不过家里的几个大人,除了因为身体原因,跟隐形人差不多的大房,其他人都知道,不过小孩子的事情,男人们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游戏罢了,反正史鸿也没吃亏。除了秦夫人心里觉得不舒服,方夫人私底下跟史泽说了几句要他收敛点,与其在史鸿身上做无用功,不如去讨好老爷子,史泽还算听他妈的话,加上他在史鸿身上占不到便宜,慢慢也就不在这个上面做无用功了。   史侯虽说疼爱大孙子,不过心里头也明白,史泽是被宠坏了,性子也不比史鸿沉稳,他对史鸿怎么养成如今的性子也极为纳罕,史鼎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看他的样子,对史鸿也是颇为看重疼爱的,秦夫人更不用说了,史鸿却有着这般的城府,实在是一件异事,史侯想不通,最终只好归结为天生,心里琢磨着,史家第三代人里面,怕是最出息的是史鸿,因此,对史鸿更看重了一些。   一晃三年过去了,史家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史昕依旧常年卧病,史鼎史鼐依旧颇得圣眷,朝堂上的事情,史鸿是无法知道的,史家几个大人也不会在家里说朝堂上的事情,不过看样子,他们都有些紧张,让注意到这一点的史鸿差点抓耳挠腮,很想打探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然后,就接到消息,史侯史鼎要伴驾去围场行猎,史鼐因为在五城兵马司,自然去不了了,史鼎笑眯眯地对着给他送自己做的针线的史湘雯和史湘霓承诺,给她们打几张好皮子回来,冬天的时候做斗篷,又让史鸿好好念书,下次有机会可以带他一起去。   对着孩子,史鼎很是耐心,等到送走了孩子,他坐在那边,看着秦夫人帮着准备围猎需要带的衣裳,驱虫的药物,轻轻叹了口气。如今朝堂上的情况实在有些糟糕,今上已经是天命之年,太子如今也三十多岁了,虽说占了个嫡子的名头,只是底下有能干的得宠的弟弟,一个个不甘寂寞,在后面煽风点火,想要将太子拉下来自己上位,曾经对太子极为宠爱的圣上也是疑心渐重,太子进退失据,做什么都不顺,脾气愈发古怪,对于大臣也多有苛责,甚至曾经在东宫门口廷杖大臣。   史家因为老爷子的关系,虽说当初心动,想要混个从龙之功,但是史侯却是个精明的,他直接来了句,从古至今,几个太子能顺利登上皇位的,最终,史家兄弟两个没有掺和进去,这两年没少挨太子的白眼,另外,底下几个皇子也明里暗里表示了要他们投靠的意思,两人只得找借口推脱,摆出了一副只忠于圣上的意思,圣上选谁就是谁,只是心里难免忐忑不安,生怕到头来哪边都不讨好,被下一任皇帝报复。   这次围猎圣上将太子也带在了身边随驾,这不是什么爱重,反而是圣上对太子起了忌讳之心,要知道,以往圣上出巡,太子都是留在京城监国的。太子也明白这一点,长安如今已经是暗潮汹涌。   史鼎见秦夫人还在那边琢磨着带什么花样的箭袖,配上什么靴子,带几件皮毛的大氅,免得围场那边晚上天凉,他再次暗叹了一声,轻声道:“夫人,以前那件软甲还在吗?”   秦夫人一怔,她虽说是内宅妇人,但是见识并不浅薄,当下放下手中的衣裳,低声问道:“老爷,此行莫非……”   史鼎同样低声道:“有备无患!夫人,你们在家当紧守门户,有什么人下帖子邀请也尽量推脱,哪怕是那些王妃也不行!”   秦夫人赶紧点头应是,嘴上说道:“老爷尽管放心便是,我心里有数,何况,三叔不是留在京城吗?”   史鼎点了点头,握住了秦夫人的手,说道:“夫人明白就好!哎,希望不会有事吧!”   秦夫人见史鼎情绪低落,虽说心中也担心,不过也不愿再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是说道:“说起来,鸿儿的事情老爷也得上点心呢!上次听老夫子说,鸿儿如今的学问,考个秀才那是足够了,我琢磨着,回头让鸿儿下场试一试呢!只是,咱们家祖籍毕竟是在金陵,鸿儿才八岁,总不能让他回金陵去考试,还得老爷转圜一二,让他可以直接在顺天府考试,也省得一路奔波劳累!”   史鼎脸上也露出了喜色:“鸿儿在读书上有天份,那是再好不过了,虽说大哥身体不好,但是爵位按礼法还是应该由大哥继承的,如今天下承平已久,还是科举更有前途一点!鸿儿的事情夫人放心便是,等围场回来我就去顺天府那边将这事办了!明年鸿儿就可以在顺天府参加童生试!”   秦夫人跟史鼎两人在那边盘算着史鸿九岁做秀才,过几年就能考举人,中进士,将来娶个大家闺秀,一年就抱孙子,一时间也忘记了朝堂上夺嫡的风波,以及接下来就可能面临的危险。 第 5 章   史侯跟史鼎都离开了,史鼐却很少回来,即使回来也是行色匆匆,甚至连坐下来吃顿饭的功夫也没有。史泽如今已经确信自己没有念书的天分,史鸿已经把四书五经都念过了,至于理解的程度,按照钱老夫子的说法,起码考个廪生不成问题,史泽不说天分了,他还完全没有勤能补拙的意识,在勉强学了四书之后,便哭着喊着,差点没撒泼打滚不想继续念了,史家本身也不是什么书香人家,史泽又恨不得表现得看到书就头疼,史鼐尽管觉得儿子不争气,后来想想,与其勉强儿子继续念,不如让儿子专心习武,承袭史家的传统,回头让儿子进龙禁卫,表现两年,可以的话,也能送到边关镀一镀金,家里面活动一下,再外放什么的,也不会太差,总比最后弄得文不成武不就来得好。因此最后也不逼着史泽念书了,直接找了以前跟着史侯的一个亲兵做了史泽的武师傅,就让史泽学些骑射的本事。   史泽娇生惯养惯了,不是吃得了苦头的人,开始的时候鼓着一股子劲,还算用功,往后就开始畏难而退,反正是晴天不练,雨天不练,天冷不练,天热不练,节日也不练,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是抬举了他,因此,学了几年,也就学了个花架子,看着好看罢了。史鼐在外面忙着升官发财,也没空盯着他,方夫人心疼儿子,自然帮他遮掩着,史泽这些年就这么混过来了。好在史泽也并没有其他的坏习气,也就是那种普通的纨绔罢了。   史家毕竟是侯府,交际还算广阔,史泽之前很是认识了不少世交家的孩子,不过十岁的人,便经常混在一起,不过这会儿史家门户紧闭,史泽自然也只能窝在家里,时间久了,难免觉得无聊。   他一向看不起史清,因此,史鸿成了他唯一可以选择的骚扰对象。   “大哥,你不是应该在练武场吗?”史鸿有些郁闷地将手里的书合上了。   史泽有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我已经去过了!谁像你一样,跟书呆子似的,成天拿着本书不放!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就需要这般苦求功名了?”   史鸿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恩荫的功名,能和自己得来的功名一样吗?嘴里说道:“咱们家虽说是侯府,但是我们却是袭不了爵呢!我不比大哥,在习武上并无多少天份,不能继承家族的祖业,只得在书本上做功夫了!”   “行了,不跟你说这个!”史泽悻悻地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问道,“家里面最近有些不对啊,你有没有听二伯说起过什么?”   连史泽都发现不对劲了,史鸿心中暗叹,不过还是说道:“父亲哪里会跟我说起这些!外面的事情,祖父他们自有主张,咱们只需听从便是了!”史鸿对外面的事情了解得不多,只是隐约知道大概是朝堂上有些权利变动,而很显然,史家的应对虽然显得保守消极,但是却是最稳当的。   史泽郁闷地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也不知道!算了,你继续念书吧,我先走了!”说着,史泽摆了摆手,直接走了。   史鸿耸了耸肩,回过头来本想继续看书,心思却定不下来了。哎,到底外面出了什么事了呢?   史鼐当天晚上根本就没回来,只是叫了一个下人回来再次嘱咐方夫人跟秦夫人,除非他或者是史侯他们回来,否则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许开门。   史鼐的叮嘱让家里的几个女流不免紧张万分,身体一直病弱的史昕这会儿强打着精神,站了出来。他是嫡长子,将来袭爵的人,尽管平常跟个隐形人一般,但是他这么一出现,家里的一干人还是轻松了一些,不再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了。   史昕虽说多年来都在养病,但是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要不然,史侯也不至于坚持让他袭爵。内院的事情,史昕自然不好管,但是外院的事情,他却直接接了手,作为侯府,按照国家规定,是可以蓄养一部分私兵的,虽说,这部分私兵,有些被史侯他们带走了,史鼐身边也跟了几个,家里还有数十个在,他们都是以前跟过史侯的老兵了,这会儿都在史昕的命令下,拿出了盔甲还有刀枪弓弩,在府中警戒起来。   第三天,京城便有了动静。半夜的时候,高墙外面就听到了乱哄哄的声音,家里不少人都惊醒了,远处,有火光腾起,一些人在外面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秦夫人匆匆忙忙地从床上爬起来,甚至没有来得及梳妆,只是随便拿了根簪子将头发挽了起来,穿好衣服便出来了,嘴里问道:“怎么回事,春草,叫几个人一起去问问,哪边走水了?”   很快,角门那边守夜的婆子传来了消息:“二太太,大老爷说了,外面的事情与咱们不相干的,二太太尽管放心休息便是了,一切有大老爷主持呢!”   尽管这么说,秦夫人依旧放不下心来,她一边叫人传话,将史湘雯史湘霓都带到了自己房里,又叫人去外院叫史鸿。   史鸿这会儿已经醒了,他才不相信那些人说的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琢磨了一下,他将以前史侯送他的一柄精致的匕首拿了出来,藏到了袖子里面,又将墙上挂着的弓箭取了下来拿在手里,心里有些惴惴,之前也跟着学过射箭,不过也就是二十步左右的固定靶,勉强保证命中率,这会儿怕是起不到什么作用,只得又放了回去。正好秦夫人身边的人过来叫他,他便跟着进了内院。   外面依旧吵吵嚷嚷,内院,三房的女眷孩子都聚在了一起,一个个坐在花厅里面,不安地等着外面的消息。   余夫人脸色苍白,她抱着女儿史湘云,咬着下唇,不时看向外面,史湘云年纪还小,这会儿困倦地打着呵欠,满脸都是迷茫,她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秦夫人神色还算镇定,只是放在膝上的手一直不自觉地拧着帕子,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与惶恐。   方夫人同样有些坐立不安,史昕在外院,暂时没什么事,史鼎在围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可是史鼐,这会儿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越想越担心。别看她之前对史鼐宠爱那些个姨娘侍妾颇有些不满,但是这年头,女人的指望除了儿女就是丈夫,如今史泽还小,她只能指望丈夫,若是史鼐出了什么事,方夫人大半的天都要塌了。 第 6 章   史昕这一天晚上几乎耗尽了这辈子的心力,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就坐在外院主持大局,内院的女眷暂时不清楚具体情况,他却已经发现,长安发生了兵变,那些不知道是谁手下的兵闯进了内城这个都是由达官显贵以及各级衙门所在的地方,一个个谁还管什么奉天命,给自己卖命的主子来一次黄袍加身,除了早就投靠了他们那一边的官员,其他官员的官邸很是受到了一番祸害,一群乱兵直接冲进府内,跟蝗虫过境一般,大肆劫掠,领头的人扣着人家的家眷,威逼官员投靠。   史家这边住的多半是勋贵人家,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有些军械,这会儿各家都拿了出来,不管是私兵还是家生的奴才都组织了起来,一个个站在墙头往外射箭,那些乱兵也就是趁机沾点便宜,就算是跟对了主子,能搏一个泼天富贵也轮不到他们的事情,因此,在出现了不少伤亡之后,也有了退意,一些比较混账的人弄了几桶油出来,就近往人家门上一泼,直接一根火把扔上去,然后拍拍屁股就跑了,几个不幸中招的人家一边气急败坏地叫骂不休,一边手忙脚乱地开始救火,相邻的几户人家也从侧门出来,提着水桶什么的,跑去帮忙。   史家角门那边也被点着了,史昕咳嗽着叫下人们赶紧汲水救火,不等火被扑灭,心力交瘁的他就一脑袋栽了下去,慌得伺候的人赶紧将他扶进了附近的书房,在书房的榻上睡下,这会儿兵荒马乱的也不好找大夫,只得捡了之前太医开的平心静气的方子抓药煎了。那方子勉强算是对症,史昕虽说卧床不起,但是好歹第二天便清醒了过来,余夫人也顾不上别的了,将女儿史湘云托付给了秦夫人与方夫人照料,自己回去照顾丈夫。   长安的混乱持续了好几天,史昕病倒了,家里能主持的都是女流,因为担心出事,连采买都停了,好在虽说没有新鲜的时蔬,史家也没有绝粮,大户人家虽说不至于将粮仓修在家里,但是,府里总会有够吃那么几个月的存粮的,另外,还有各种腌腊干菜什么的,厨房里面也会养着一些鸡鸭,存着不少鸡蛋,生活水准也就是略有些下降而已,只是人心惶惶。   虽说一时半会儿没人敢出门打探消息,但是既然出现了兵变,大概也就是谋反篡位之类的大事了,这可是要命的事情,万一史家的男人站错了队,满门抄斩都是好的,反正一死一了百了,若是家里的女眷孩子,最终沦为官奴,那就世世代代翻不了身了,想到这里,几个女人也都有了病倒的冲动,一个个食不下咽,急迫地等待着事态平息,好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秦夫人已经在咬着牙准备后路,史鸿去请安的时候发现她满脸都是憔悴之色,秦夫人背着丫鬟给了史鸿几件贴身的小衣,借着搂着史鸿的功夫,轻声叮嘱道:“回去之后便将衣服换上,我在里面缝了几张银票,万一,万一……”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眼中也有了泪光闪烁,她叹了口气,轻声道:“鸿儿,记住了,不要让别人知道!”   史鸿不能告诉秦夫人说这次不会有事,史家还能一门双侯呢!只是这话却不能跟秦夫人说,只得绞尽脑汁安慰秦夫人,秦夫人勉强露出了个笑脸,拍了拍史鸿的背,说道:“嗯,不会有事的,鸿儿,你先回去念书吧,等你父亲回来,就好了!”   史鸿回到暂住的屋子,一屁股坐在了榻上,叹了口气,在这个年头,讲究的就是一人犯法,举家连坐,哪怕是当家作主的男人犯了事,家里无辜的老弱妇孺照样要为此付出代价,像史家这样的人家,说句不客气的话,便是杀人放火,顶多推出几个奴才顶罪,当家的人担上一个治家不严的罪过,也就是罚俸降职之类的事情,不会危及到性命,但是万一得罪了皇帝,牵扯上了谋朝篡位之类的事情,九族都不够杀的。   史鸿之前就有的危机感再次袭上心头,谁知道自己的到来会不会引发什么蝴蝶效应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秦夫人准备的那件小衣,他这个年纪,就算家里犯了什么事,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没官为奴罢了,操作得好的话,或许还能改头换面再作打算,不管怎么样,也是少不了要花钱的。   好在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出现,外面的乱象渐渐平定下来,秦夫人跟方夫人商量了一下,壮着胆子派了几个人出去打听消息。   外面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家派了人出去打听具体出了什么事了,只是众说纷纭,暂时谁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史家想要去找史鼐,结果五城兵马司衙门这会儿已经差不多成了废墟,一群兵丁在那边逮着可疑的人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抓了,有几个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甚至被打得去了半条命,好在史家的下人来这边的次数不少,那边几个人还是认识的,问起史鼐的下落的时候,却依旧是一问三不知,急得人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各家派出去的人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再次汇总了一下,虽说颇有些矛盾冲突之处,不过还是有些地方是相通的,也就是太子举兵谋反了,好像二皇子三皇子也卷了进去,后来京营节度使王子腾领兵平定了这次叛乱,二皇子在自己的王府里面引火自尽,太子和三皇子的消息暂时还不清楚,围场那边好像也出了什么事。   回去一说,几个女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史家跟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都没有多少瓜葛,史家应该不会受到什么牵连,只是,按照推测,史鼐只怕也是去围场或者是别处平定叛乱去了,围场那边出了事,史鼎还有史侯到底有没有事呢?他们可是史家如今的顶梁柱,若是真的出了问题,史家只剩下孤儿寡母的,那该怎么办呢? 第 7 章   史鼎史鼐都没有出问题,出问题的是史侯。   太子作为储君如今已三十余年,在朝中根基已深,党羽颇重,此次太子孤注一掷,联合一干党羽逼宫,自然准备极为充分,太子到围场之后不过露了一面,便装病留在营内,留下了一个替身,自己带着人悄悄回到了长安,围场附近的驻军也得了太子的许诺,在淑妃所生的六皇子的带领下,向围场发动了进攻。   淑妃是皇后的嫡亲妹妹,六皇子一直以来被视为太子党,不过,六皇子也有自己的心思,他并不想给太子做嫁衣,因此,并不想直接杀死皇帝,反而是希望胁迫当今立下传位诏书,将皇位传给自己。因此自然重新修改了计划,也让本来就有所准备的圣上有了反应的时间。   圣上在位四十余年,自然不是傻瓜,原本就对太子有了提防,在发现太子帐中的是个冒牌货之后,立马就知道了太子的想法,当即向附近各地忠于自己的驻军发出了勤王的旨意。   而史侯史鼎他们这些忠于圣上的武官当即开始组织围场的御林军和龙禁卫进行抵御,就在围场这边局势得到控制的时候,圣上身边伺候的一个太监居然暴起发难,当时正在跟圣上禀报的史侯顾不得别的,当即冲上去救驾,却被那个太监刺伤,那个太监是死士,见事不可行,当即服毒自杀,而史侯虽说靠着经验避开了要害,但是因为匕首上淬了毒,尽管御医全力施救,但是也只能拖着。   在这场大多数皇子都被卷入的叛乱中,史鼎立下了足够的功劳,六皇子见势不妙,率众逃窜,被史鼎带着御林军一路追击,最终被平定了下来,六皇子被活捉,等待他的是他那个从来不算慈爱的父皇的滔天怒火。而史鼐平定了长安的风波之后,本来想要带着人去争一份救驾之功的,不过在长安耽误的时间实在太长,等他到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只得到了史侯因为中毒而昏迷不醒的消息。   皇帝又气又怒又伤心地回京了,史鼎和史鼐也顾不上别的了,一边给家里送信,一边在后面护送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史侯回去。   皇帝回京的第一件事是直接将涉及到叛乱的皇子丢进了宗人府,其他涉案的人全部丢到了大理寺审理,在看到下面的人呈上来的长安的损失报告之后,皇帝一口血吐了出来,后来便病倒了,自然不好强撑着收拾那些戳他心窝子的人,在这个时间段里面,长安城再度暗潮汹涌。   以前跟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这些个皇子走得比较近的人家人心惶惶,生怕皇帝秋后算账,让自家倒霉,只得到处打听消息,送礼走路子,暗地里面还有准备后路。而另一些人同样在明里暗里做些动作,这次官场应该会有一次大清洗,不趁着机会将自己的人弄到一个实缺,以后可就没这种好事了,也有人盘算着,这四个皇子算是没戏了,接下来会是谁上位,要不要事先投诚,搏个从龙之功。   相比较而言,史家如今就显得非常沉寂。没办法,虽说皇帝说了,不计一切挽救史侯的性命,但是,人力有时而穷,那等剧毒,太医们用尽办法,也只能吊住史侯的一口气。   最后,哪怕顶着史家几个兄弟的怒火,太医们也不得不宣布,他们对史侯身上的毒无能为力,不过,却可以通过针灸药物刺激,让史侯清醒一会儿,好让他有时间跟兄弟几个说一下遗言。   史昕史鼎史鼐三个人商议了一番,还是同意了这个建议,当下,太医们在史侯身上一番施为,史侯的眼珠终于动了动,好半天才睁了开来,史昕连忙服侍着给史侯喝了半碗老参汤。   几个太医识趣地下去了,留着人家父子几个说话,史侯在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之后,并无什么过激的情绪,他叹息一声,说道:“如今看来,朝堂上将有大变,不论如何,你们兄弟几个都不要掺和进去,好歹我这一去,你们还有三年的孝期,直接上折子丁忧吧!”   兄弟三人都点头应了下来,一个个眼睛通红,说不出话来。   史侯喘了口气,又开口道:“咱们史家最初不过是金陵乡下的土财主,当年有幸跟随太祖爷转战天下,最终给子孙挣得了一份富贵,只是这从龙之事,颇多凶险,此次风波,如今你们也该明白了,当谨记在心!”   “儿子明白,当谨遵父亲之命!”   “史家当年在金陵,有幸接驾,陆续欠下国库二十多万两银子!”史侯脸上浮现了一点苦笑,“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一家与当今关系密切,但是与诸位皇子却无多少联系,谁也不知道圣上如今属意与哪位皇子,咱们现在凑上去也晚了,何况还有三年孝期要守,只怕等出了孝,一切都尘埃落定!勋贵人家看似富贵体面,实则一切还得看上面的意思,哪怕咱们父子有救驾之功,那也是救的当今,咱们若是不能给下一位留下一点好印象,只怕这辈子,也只能混个闲散爵位,如同你们姑妈家那位表兄一样了!”   史鼎皱了皱眉,说道:“父亲,这欠国库的银子说到底,还是当年接驾欠下来的,也是为皇家欠的呢!咱们家如今公中账上也不过五六万两银子,这一还钱,家里就要伤筋动骨了!”   “伤筋动骨也得还!”史侯斩钉截铁道,“三年孝期,足够让有心人将咱们家给踩下去,让人再也想不起来,或许圣上忘不了咱们家,圣上如今都多大年纪了,自古帝王,可有几个活到花甲之年的?这会儿国库空虚,又发生了谋逆之事,修缮官邸衙门,赏赐功臣,安抚百姓,哪一样不要花钱,就算将那些附逆之人抄了家,谁家又有多少现银?咱们趁着这个机会还钱,给圣上和继任的皇子一个好印象,也能告诉他们,咱们史家不是居功自傲的人,能用!就算那些欠了国库钱的人家嫉恨咱们又怎么样,他们总不能在我老头子刚死的时候,就落井下石,那样的话,圣上饶不了他们!”   史家兄弟三个听了史侯这番话,心中不免更为悲痛,老爷子毕竟久经世情,什么都看得分明,只是,却要去了,他们日后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了!   史侯又告诫了三兄弟一番,强打着精神口述了遗折,终于撑不下去了,刚想开口说要见见几个孙子孙女,一口气再次喘不上来,尽管等候在旁边的太医跑过来施救,最终还是去了,史家哀声一片。 第 8 章   史侯这一去,史家人都是悲痛万分,一边等待着圣上关于袭爵还有丁忧申请的回复,史家兄弟三个开始张罗起史侯的丧礼来。   大家都知道,史侯之死是因为救驾,不管有没有交情,只要能来的,都上门来吊丧,史侯的死很多人都觉得实在不是时候,史家父子这次都立下了大功,若是史侯还活着,自然一家子加官进爵,这下子人死了,全家老小都得守孝,平白耽误三年的前程,三年一过,黄花菜都凉了,有什么好的缺也被别人占了,爵位什么的,能当饭吃吗?还是得有实权呢!圣上这会儿记得史家的功劳,回头事情一多,自然便忘掉了,毕竟,死人再怎么样,也比不过活人啊!因此,不少人都颇为惋惜。   史家兄弟几个也顾不得别人的想法,圣上虽然还没有回复袭爵的事情,却赐下了治丧的银子,固然不多,却极为体面,兄弟三人一边在史侯灵前做孝子,一边命令心腹下人开始变卖一些祖产,好凑齐银子,将国库的欠银给还了,这会儿并不是什么出手的好时机,这次动乱牵扯到了不少人家,很多人家为了逃出生天,也要四处打点,自然需要银子,因此,出手的人多了,自然买方也要压价,好在史家不比那些是犯了事的,终究还是侯府,并且又有大功,对方不敢趁火打劫,饶是如此,史家也比预期多付出了三成的代价,才凑足了银子。   为了不让那些同样欠了钱不还的人家被打脸,史家也不过是悄悄地打着奉先父遗命的名头,将银子送到了户部,领会了欠条,销了帐。   这时,刚过了史侯的三七,给史侯请的高僧得道真人还在做水陆道场,史昕却再也撑不住了,在给史侯守灵的时候,直接倒了下去。   守孝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哪怕史鼎和史鼐体谅自己的兄长身体不好,需要多加休息,平常也叮嘱厨房即便不用荤腥,也要给史昕增加营养,比如说,给史昕多加几个鸡蛋,弄点牛乳什么的。然而,史昕本来就先天不足,吃药比吃饭还多,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强撑着给父亲守孝,平常哭灵守夜,心理和生理都已经达到了极限,自然撑不住了。   尽管及时请了太医,结果太医探了探脉,直接下了判决书,这是油尽灯枯之象,只能拖日子了,得到这个噩耗,余夫人当即昏倒了,而身下却出现了一滩鲜血,太医诊脉之后才发现,余夫人已经有孕近两个月,偏偏这一胎并不稳当,这些天来一直担惊受怕,之前就有些流产的征兆,她那时候还以为是因为紧张,小日子来了,并未放在心上,结果一连串的事情下来,余夫人这次直接流产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出现了血崩的迹象。   史昕还躺在床上没醒,余夫人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担心史昕,也没人敢跟他说,不过史昕还没熬得过去,那边水陆道场还没做完,史昕便没了。   史昕虽说一直以来身体不好,在家也没什么动静,但是他毕竟是嫡长子,礼法上袭爵的人,他这么一去,问题又来了,史侯留下的保龄侯这个爵位,究竟归谁,有史侯的救驾之功,只要圣上还顾念着旧情,就不可能降等承袭。一个侯爵的位置,这可不是什么路边的大白菜,史鼎和史鼐都有些眼热了,只是没了史昕,史鼎居长,按理应该是史鼎的,可是史鼐也不是那么服气,他也不肯就这么认命啊!   只是兄弟两个虽然都有了心思,但是表面上自然不能表现出来,只是终究心里面都有了芥蒂。   史昕夫妻两个的丧礼自然比不上史侯的,史昕并未正式袭爵,一直以来身体不好,身上也没个一官半职,因此不过是个白身,而且这又是在史侯的孝期里面,因此丧礼相应的,简陋了许多。   另外的关键问题就是,史昕他无后。史湘云不过是个女孩,却没有继承权,而且她如今才多大年纪,虚岁不过五岁,走路还不怎么稳当呢,这哭灵摔盆的事情,自然做不了,而且,因为乍然没了爹妈,史湘云虽然还不懂事,但是也受了惊吓,每每哭闹不休,积年的老人都在说许是被什么冲撞了,需得避一避,方才能好起来。   史鸿对此说法嗤之以鼻,只是家里人都信这个,正好,贾家那边的姑祖母直接叫人过来,说是史家这会儿事情多,史湘云又被鬼神冲撞了,要将史湘云接过去小住一段时日,等到安定下来再送回来。   虽说秦夫人觉得这事实在不和规矩,哪有女儿在孝期跑到外姓人家住的,只是贾家那位姑祖母是长辈,辈分压下来,加上史湘云在家总是不能定神,只得将史湘云送了过去。   这年头摔盆哭灵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史湘云不在,就得轮到同辈的几个人,里面还含了一些过继的意思,只是史鼎跟史鼐都只有一个嫡子,哪怕如今庶子也有继承权呢,但是一般的人家或许会过继别人家的庶子,但是史家这样的人家,嫡庶之分还是极为分明的,再加上,史清这些年差不多被方夫人给养废了,方夫人哪里肯让史清翻身,最终要骑到自家儿子史泽头上,因此,这事就僵持了下来。   好在,很快圣旨就下来了。   圣上之前对史家的爵位问题也在犹豫,功高莫过于救驾,史侯因救驾而死,自然有大功,史鼎史鼐在这次平乱之中表现也很不错,按理也该封赏一个爵位,加上在这个国库空虚的时候,史家识趣地还了国库的钱,带了个好头,接下来又有一些欠钱不多的人家也开始还钱了,这让圣上龙心大悦。只是这爵位的大小也有考量,圣上还在举棋不定的当儿,史昕没了,这下事情好办了。   史昕被追封了一个五品的官位,这让史昕的丧礼好看一些,起码可以用比较好的棺木,陪葬品的规格也能更好一些,史鼎因为平乱有功被封为忠靖侯,而保龄侯的爵位,直接落在了史鼐头上。   表面上看,这次是皆大欢喜,只是兄弟两个之间终究有了隔阂,史鼎觉得按理这保龄侯的爵位是自己的,加上自己的功劳,爵位岂不是还能再上一层,即便不能更上一层楼,也应该能够得个不减等袭爵的恩赏,结果让只有点微末功劳的老三给凭空捞走了。而史鼐也不怎么知足,他觉得这爵位既然落在自己头上,自然是自己更得圣心,老二平乱那点功劳,怎么就够得上封侯了呢!   不管怎么样,既然爵位下来了,保龄侯变成了史鼐,那么史鼐自然要对大房的遗孤有了责任,将来还得为大房继承香火,因此,史泽在史昕灵前充当了孝子的角色,两场丧礼让史家所有人都心力交瘁,憔悴不堪,等到两人都被葬入了祖坟之后,史家开始了相对漫长的守孝时光。 第 9 章   守孝的日子很长,这也给了史家一个缓冲的时间,之前为了还清欠银,史家真的是伤筋动骨了,如今守孝三年,为了节省开支,史家将已经日渐臃肿的家生子给放出去了一部分,当然打着的是给故去的史侯史昕积阴德的名义。一家子在家守孝,少了人情往来,这也省了一笔不小的开支。   因为孝期的缘故,史鸿原本预计的童生试也得推迟了,不过也没事,钱老夫子并未因此辞馆,史鸿依旧跟着他念书。史清也跟了过来,据说是他生母舍了脸面,专门去求了史鼐,史鼐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庶子至今还不怎么识字,在向方夫人撒了一通气之后,史清带着相对简薄的束脩,同样成为了钱老夫子的学生。   不提史清的资质如何,他懦弱了这么多年,一直挺不起腰杆来,而且也颇为自卑,他跟史鸿差不多大,史鸿已经在做八股策论了,他连启蒙的几本书还没有念下来,越急越乱,尽管私底下颇为努力,但是收效甚微,毕竟他底子太薄弱了。   时间长了,钱老夫子也很无奈,只好每天先给史鸿点评功课,再布置下题目,让史鸿回去做,接下来再从头开始教史清,两人不在一起了,史清总算放松了一些。   史家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倒是史湘云的事情,让史鼐和方夫人很是不爽。   按照之前贾家的意思,让史湘云现在那边住着,过了热孝,就把人接回来,结果等到过了百日的实话,方夫人派人前去接人,那边就开始找借口推脱,史湘云也哭着闹着不肯回来,让方夫人生了一肚子的气。   接了好几次,方夫人就差没有不顾规矩,亲自上门了,才将史湘云接回了家,哪知道,史湘云不知道被贾家人灌输了什么,就觉得史家人对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不好,总是恹恹的。   方夫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要不然,也不至于让史清快十岁的人差点还是睁眼瞎一个,史湘云对她疏远,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凑上去,因此,一开始还热络了一阵子,很快,便直接按规矩来了,史湘云是嫡女,与史湘雯史湘霓一样,同样是两个嬷嬷,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其实按理说还该更多一点,毕竟,史家可是侯府,只是如今史家不比从前,家生子遣散了大半,经济状况也比较拮据,要不是女儿家需要娇养,姐妹几个身边的人还得再砍掉几个。安排好了下人,方夫人差不多就丢开手不怎么管了,一切按规矩来。她也不苛待史湘云,反正史家再穷,也没穷到差了史湘云一碗饭,至于嫁妆的事情,余氏的嫁妆还在呢,等到将来史湘云出嫁,二房三房都添点,花销都不一定比得上史湘雪这个庶女,要知道,史湘雪的嫁妆可也是要方夫人慢慢积攒的。   如今史家管家的事情,方夫人可不肯自己一个人做了,公中没有多少钱,可是,哪怕没什么交际呢,开销也不会少到哪里去,每季的衣服,便是丫鬟小子都得做两身,这是大家子的体面,只是以前是针线房做,如今针线房的人遣散了不少,因此,除了几个主子还有比较体面的下人的,其余的干脆直接领了料子回去自己做,上下都省事,针线房省了人力,而下人拿了衣料回去固然要自己花时间做,但是,也能省出不少料子来,回头凑凑也能做点别的。只是哪怕再节流呢,这源头少了,难免捉襟见肘。方夫人哪里肯自己往里面补贴,因此便拉了秦夫人一起管家。   秦夫人也不是什么肯吃亏的性子,要是光是自己二房,她倒是不介意拿自己的嫁妆往里面贴补贴补,问题是,她也不乐意平白养着三房那么一家子啊,人家还不一定念你的好,背地里面没准还觉得你是冤大头呢!   谁都不肯做傻子,因此,在两位能干的主母的管理下,史家的日子不过勉强保留了侯府的体面,史鸿一开始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还以为守孝就应该是这样,毕竟,之前他也就是一小屁孩,家里的大事自然不会通知他,家里砸锅卖铁还债,他也不知道。不过他不是傻瓜,哪怕当初不过学了点经济学的理论知识,工作了之后也没有真正坐到管理岗位上去,时间长了,也知道家里莫名其妙穷了,加上偶然听到有下人嚼舌头,说是之前的时候家里变卖了不少上好的庄子铺子,要不然离得远,出手不方便,连金陵那边的祖产都卖掉了云云。   这些下人知道得也有限,因此,史鸿便跑去问秦夫人,在这个年代,史鸿其实算不上年纪小了,因此,秦夫人便将之前老爷子临终嘱咐要还清国库欠银的事情说了,然后叹道:“要说起来,史家百万家财也是有的,只是,这些钱多半是庄子铺子,还有一些不好变卖的古玩珠宝什么的,金陵那边虽然也有些产业,可是金陵太远了,当时也来不及,再说了,金陵那边是祖产,哪里能够随便变卖,那边的族人也指望着那些出息过日子呢!这么一来,公中账上没多少钱,自然就有些紧巴巴的了!”   见史鸿想要说什么,秦夫人就像是看出了史鸿的心思一般,压低了声音,说道:“公中虽说没钱,但是不管是二房还是三房,都是有些私产的,只是这当口,谁会拿出来呢!过了孝期,你父亲跟你三叔都要谋求起复,哪怕他们都是侯爷呢,也得四下打点一番!另外,哪有两个侯爷住在一起的,到时候,这个侯府究竟是忠靖侯府呢,还是保龄侯府呢?所以,等出了孝,咱们两房肯定是要分家的,这会儿要是置办了什么产业,到时候分家是算公中的,还是私产呢,难免又是一场纠葛,不如先熬过这几年再说!”   史鸿听得张口结舌,本来还想着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让秦夫人帮着买个庄子铺子什么的呢,这会儿想想自己还是太幼稚了,上辈子的时候,他是独生子女,父母年轻的时候就在外打拼,一年也未必回得了一次老家,他也很少见到自己的叔伯还有姨妈舅舅,平常见到也是一团和气,父母也很少跟他说跟这些长辈之间有什么纠葛,因此,他对人心严重估计不足。平常看着父亲跟三叔也是兄友弟恭的,关系很是和睦,哪知道私底下都是自个的心思,既然秦夫人这么说了,那么史鼎肯定也是知道的,三房那边大概也是一个想法,如今,也就只能这么僵持下去了。 第 10 章   史家分家分得很是干脆利落,才除了服,便找了家族的一干族老,开始分家,铺子庄子什么的直接抓阄,看运气,省得到时候再说什么谁分到的好,谁分到的坏,只是因为大房如今只剩下一个史湘云,三房觉得自己既然承袭了爵位,就应该多分一点,又争执了一番,让史鼎恼火不已,最终还是退让了一些,三房得以多分了两个庄子还有一个铺子,并明确表示,这个是将来给史湘云做嫁妆的。   虽说史鼐得了保龄侯的爵位,但是毕竟不是嫡长,因此,族长的位置落到了史鼎身上,族中的祭器自然归史鼎,另外还有金陵的一些祖产,一部分是祭田,这些是不能动的,以前这方面的收益是用来维护祖坟宗祠,补贴金陵的族人,还有用作金陵那边的族学的花用,这些名义上是由族长主持,只是自史侯离开金陵,常住长安之后,那些就是由金陵那边的族老主持了。除了祭田之外,金陵那边别的产业照旧对半分了,剩下的也就是库房里面的各类古玩珍宝,以及还有下人。   因为这个侯府至今依旧挂的是保龄侯府的牌子,因此,史鼎回头还得另立门户,花销自然公中得出大头,问题是,公中没多少银子,最终折腾了半天,史鼎也不想为这这事闹得不可开交,不管怎么样,一笔写不出两个史字,就算心中有了芥蒂,人家说起来,依旧是史家一门双侯,将来还得守望相助,因此,尽管分家着实吃了一些亏,史鼎最终还是认了。   因为之前爵位下来之后就知道要另立门户,这几年尽管在守孝,史鼎和秦夫人已经在命人寻找合适的房子,毕竟另建显然不合算,还不如就在附近买一处现成的,好在之前那件事之后,不少官员被夺官去职,甚至抄家流放,因此,内城还是有不少合适的宅子的,只是不能给别人一个史家兄弟两个闹翻了的迹象,如此选择范围就不多了,最终,就在临近的一条街上买下了一个宅子,原主人原本也是朝中三品大员,只是牵扯到废太子,不,应该说是故去的义忠亲王的谋逆事件,虽说多方转圜,并未被抄家流放,但是其实也差不多了,捡回性命之后,他便明智地告老还乡了,总算还保留了一点体面。既然要回老家,京城的宅子自然也不能留了,免得还得被人参一个逾制之类的罪名。   尽管折了价,房子卖得也不便宜,连同里面的各类家具,加起来也有十几万两,秦夫人几乎将嫁妆都搭了进去,当然,史鼎也许诺,这只是暂时的,回头会给秦夫人将花出去的嫁妆补上,这也是应有之义,这年头,女子的嫁妆,是要留给自己的儿女的,如果没有子女,就算娘家过来讨要,也是得还回去的,史鼎是个好面子的人,自然不能让人家知道,自家穷得都要当主母的嫁妆了。   选了个良辰吉日,史鼎他们一家子便搬出了保龄侯府,又请了一干亲朋好友,旧日同僚喝了暖屋酒,趁着这个机会,史鼎也得将以前的人际关系再次用起来,为接下来的起复做铺垫。   不说史家如何,这三年多来,朝堂上也是风起云涌,参与到谋逆的几个皇子就不用说了,太子跟二皇子一样,一直打的就是不成功,就成仁的心思,在当今回京前,直接在东宫服毒自杀了,死人总是容易被原谅的,何况太子是当今的嫡子,实际意义上的长子,太子之前也有几个皇子皇女,但是都一一夭折了,太子乃是先皇后所出,先皇后是当今原配嫡妻,又死得早,可以说是死得恰到好处,从此便是当今心头的朱砂痣,床前的白月光了,在当今心里,那是谁也比不上先皇后的,自然,先皇后留下的独子也得了当今的喜欢,刚满了周岁,便立了太子,一直到十岁前,都是养在当今的太极宫的,虽说后来为了那把椅子,父子相疑,甚至太子直接起兵谋逆,要是太子活着,当今只怕即便不赐死,也要耿耿于怀一辈子,结果,人自尽了。当今便开始后悔了,又给先皇后还有太子写了几首悼亡诗,然后将他追封为义忠亲王,又将义忠亲王仅存的庶长子封了郡王,赐下了府邸,但是,皇帝对儿子顾念,可是也不是没什么盘算的,这位新出炉的义忠郡王被闭门读书,说白了,就是直接被软禁在家,无旨不得出。   其余的几个皇子就没这等好事了,四皇子被剔出了宗籍,贬为庶人,流放西北,淑妃被赐下了一根白绫,吊死在寝宫的偏殿里,三皇子虽说口口声声说是被二皇子威逼,又反水直接将太子二皇子四皇子的一干党羽都卖了,抱着老爹的大腿痛哭流涕,但是很显然,当今的胸怀广阔并没有用到他的身上,他不过是勉强保住了性命,直接被关了禁闭,至于什么时候放出来,那就遥遥无期了。   当今子女并不少,共有十五子八女,光已经成年开府的皇子就有九个,这会儿前四个皇子被一网打尽,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其余的几个皇子自然都有了心思,当今因为之前的打击,身体愈加不好了,对于年长的皇子也更加猜忌,倒是对几个小皇子更上心了一些,如今最受宠爱的,是贵妃所出的十二皇子,贵妃出身金陵甄家,祖母还是当今的乳母,因此,一直以来,都很受当今宠爱,十二皇子原本就能经常见到自己的父亲,人也惯会撒娇卖乖,因此这些年圣宠直追当年的太子,这也让甄贵妃起了心思,贵妃算什么,甚至皇后也不算什么,太后才是女人的终极目标啊!   只是圣宠不是一切,十二皇子再受宠,也还没成年,自然不能开府,而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帝年纪已经不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没了,怎么可能会将皇位传给幼子,到时候主少国疑,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 11 章   史侯临终前的安排总算有几分作用,加上史鼎和史鼐都在积极奔走,因此,很快圣上便想起了自己还有两个忠臣这会儿还赋闲在家呢,当下大笔一挥,史鼎变成了兵部左侍郎,入了内阁,又受了荣禄大夫的散职,史鼐同样成了京卫指挥使同知,虽然不过从三品,但这可是只有简在帝心的人才能得到的职位,当下,史家再次高调出现在京城的显贵圈子里面,两个侯府一下子门庭若市起来。   史鼎是个有分寸的人,什么官职都是虚的,史鼐起码还有兵权呢,史鼎却没有,不过能在内阁当差,自然更加清贵体面,而且时常能面圣,自然更容易给圣上留个好印象,显示自己除了带兵打仗,还有有别的能耐的。   秦夫人同样是这个时代典型的贤妻,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本钱不足,秦夫人能做的事情也有限,只得私底下当了一些金银摆设,充作本钱,好置办一些田庄铺面。家里的窘迫史鸿也知道,毕竟,分家本来就吃了亏,又重新买了房子,虽说原主人留下了全套的家具,但是,总有需要自己置办的,史鸿这下也知道,为什么原著里面说史家窘迫到大家小姐也得在家从早到晚做针线了。   史湘云还有大房留下的财产做依仗呢,史湘雯和史湘霓可都得靠秦夫人攒嫁妆,作为侯府嫡女,出嫁的时候,没有六十四抬嫁妆,怎么也说不过去,而需要置办六十四抬嫁妆的话,没个几万两怎么行,何况,体面一点的人家还得给女儿准备良田店铺,这样的话,到了婆家才有底气,另外还有压箱底的金银,真要算起来,两个女儿出嫁,如果不好好想点办法的话,足够将史家给掏空了。   穿越者的优势在这种年代很难发挥出来,史鸿学的是经济学,不是机械或者是化工专业出身,另外,这年头,不少东西早就有了,如史家就有那种大玻璃镜子,平常洗脸也有香胰子,也就是肥皂了,当然,价钱不低就是了,不管是玻璃还是肥皂,制造过程中都需要碱的加入,而史鸿可不知道这年头有什么比较廉价的制碱法,当初的化学知识早就还给高中老师了。   不过,有这两个就已经够了,肥皂还好,以前学校里面还做过实验,自家老妈还曾经买了材料在家做手工皂的,玻璃就有些费事,史鸿只记得大体的材料,至于配比问题就得靠工匠自己去实验掌握了。   史鸿如今的任务是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功名出来,因此,他干脆将方子交给了秦夫人,又给她出了几个简单的营销主意,肥皂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只要成本降下来,便是普通人家也愿意买点回去洗洗脸洗洗衣服的,这玩意就是薄利多销,到时候弄几个作坊,直接批发给小贩还有杂货铺就是了,高档一点的,加一点精油,弄点香味出来,再用模子做出各种新鲜的花样来,就能放到高档的铺子里面,专门卖给大户人家。至于玻璃可不一样,如今其实国内也有会做玻璃的,但是成本高不说,而且做出来的玻璃也不怎么透明,而且,这会儿因为技术上的限制,如今的玻璃块头都不大,也很少能做成各种器皿,因此,不如找个秘密的地方做,做出来之后对外宣称是从西洋弄回来的,自然可以卖出高价。而且,史鸿还将水银镜的方子拿了出来,这会儿的玻璃镜子可是稀罕物,史家也不过两面,其中一面梳妆镜还是秦夫人的嫁妆。只要打着进口的名号,并控制好数量,一面大镜子卖个几百上千两银子不成问题,再弄一些巴掌大的可以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只怕有点小钱的人家都会乐意买这么一面给家里的女人带着的。   秦夫人被史鸿这么一说,自然知道其中蕴含的利润,心情大好,不过还是叮嘱道:“鸿儿,这等商贾之事,以后你还是不要多掺和了,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或者是交给家里的下人去办,你将来是要入仕的,可不能沾上一个坏名声!”   “儿子明白的!”史鸿点了点头,他想了想,笑道,“其实真正赚钱的还是海贸,只是咱们家暂时没有本钱,要是跟别的海商合作,难免要被人视作仗势欺压,等这两年过去了,咱们不如想办法弄支船队下海,哪怕只是去东瀛或者是下南洋呢,都是一本万利的勾当呢!”   秦夫人伸出食指,点了点史鸿的额头,嗔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这下海的事情如何能随便说说的,你娘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妇人,也是听说过,这出海是要拿命来搏富贵的,万一遇上风浪,凭你多大本事,也没办法!这事啊,可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成的!”   史鸿拿了锤子,在一边砸着核桃,将核桃仁递给秦夫人,笑道:“母亲,咱们找几个常下海的水手就是了,要是下海真的那么危险,哪有那么多人干这一行啊!母亲,大姐姐这两年也该说亲了,我听说家里好木头还没备下多少呢!咱们家的姑娘,出门子就算不能用上一水的黄花梨,也得弄点老檀木吧,如今市面上好木头多半都是南洋那边的,数量不多不说,价钱也贵得很,咱们家想要凑齐不容易,这会儿,湘霓妹妹可也不小了呢!不早点准备好,将来更麻烦!”   秦夫人接过史鸿砸的核桃,吃了两个,想了想,还是说道:“再说吧,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定下来的,咱们还是先将你说的那胰子还有玻璃镜子给弄出来再说!至于下海的事情,回头我跟老爷商量一下!”想到两个女儿的嫁妆,秦夫人心里头不免也有些着急,大女儿这会儿正是豆蔻年华,这会儿秦夫人已经琢磨着相看人家了,过两三年及笄了,再舍不得也得出嫁,三年时间,想要凑出一副体面的嫁妆来可不容易,另外,儿子将来结亲也是要聘礼的,小女儿也不过再在家七八年时间了,想到这里,秦夫人对于出海的事情也犹豫不定起来。   当然,表面上,秦夫人并没有表现出来,她看着还在砸核桃的史鸿,说道:“鸿儿,你父亲之前已经帮你打点了一下,明年你就可以直接在顺天府参加县试了!”   “儿子会好好念书的!”史鸿笑眯眯地放下手里的小锤子,自己抓了一小把核桃仁送进嘴里,拍了拍手,说道,“回头儿子给你考个状元回来,让母亲你尝尝做状元娘的滋味!”   秦夫人听了心花怒放:“行,那娘就在家等着,等着做状元娘,然后给你娶个状元娘子回来!” 第 12 章   “姑母这是疯了吗?”史鼎从外面回来,满脸都是阴霾,他有些粗暴地解开领口的盘扣,喘了口气,沉着脸开口道。   “怎么回事?”秦夫人最近心情很好,之前的计划成功了,肥皂已经成功地推广开来,被做成各种花卉图案的香皂也在小范围内获得了好评,应该很快就会进入长安的上层圈子,秦夫人很快就收回了本钱,虽说每一块赚的不多,但是架不住量大啊!看着账本上每天都在增加的数字,秦夫人总算不再天天为了女儿的嫁妆忧心忡忡了。玻璃作坊目前也已经实验出了最好的配比,做出来的玻璃虽说还带着点淡淡的绿色,不过已经很是透明,只是暂时还不能做出太大的来,只有一些小块,工匠打磨切割出了几块,做成了水银镜,又用上好的红木做了菱花、海棠等形状的镜框,送到了府里,史湘霓和史湘雯都得了一块,美了好些天。除了悬赏的银子,秦夫人还拿着做得好,可以让他们的孩子迁出匠户籍的条件作为诱惑,这帮工匠立马卖力地开始改良工艺,想必不久之后,就能做出更加大块的镜子来了。秦夫人打算好好赚上几年的镜子钱,然后便可以开始直接卖玻璃给人家回去镶窗户,也能细水长流。   秦夫人正拨着算盘珠子算账呢,就听到史鼎掩饰不住怒气的声音,连忙放下了手里的小算盘,走了过来,一边叫丫鬟赶紧上茶,一边问道:“怎么了?姑母那边可是国公府,能出什么事!”   秦夫人对贾家那位老太君其实是不喜欢的,都出嫁了的人了,还总是喜欢插手娘家的事情,尤其在婆婆过世之后变本加厉,好在故去的史侯跟史家兄弟几个都不是糊涂人,小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至于真正影响到史家的事情,自然是自己做主。   不过不得不说,在女人当中,那位史老太君算得上是女中豪杰,只不过不怎么会教孩子。贾家的这一代已经是费了,史家兄弟两个不管是靠着什么,都已经给自己赚到了一个还算高的爵位,而贾家呢,贾赦的爵位是降等承袭的,不过一个一等将军,如今就在家里蹲着,什么差事也没有,玩女人玩古玩,贾政在他爹死之前给他求了个从五品的官职,居然至今还蹲在这个官职上,简直是奇葩中的奇葩,这样的家世,工部也不是什么需要太多技术含量的地方,做什么事情都有专门的匠户做,结果,以前是员外郎,现在还是员外郎,真是十几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贾家的下一代中,贾珠到还算有点能耐,问题是命不好,勉强考上了举人没多久,就把自己的命给送掉了,至于其余的人,简直叫人没话好说了。贾琏是个不成器的,文不成武不就,如今不过在家里打理一些庶务,哪里是长房嫡子的作态。至于二房的贾宝玉,都说是个有来历的,秦夫人也见过几次,是挺聪明伶俐的,偏偏不喜欢念书,还总说些歪理邪说,偏偏史老太君还宠着纵着,不肯教导,白白浪费了一个好苗子。这会儿听史鼎的说法,莫非贾家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秦夫人一边琢磨着,一边从丫鬟们手里接过茶,亲手奉给史鼎。   史鼎接过茶喝了一大口,顺手将茶盖碗丢到了桌子上,盖碗上的盖子在杯子上跳动了两下,发出几声脆响,他有些气闷地说道:“前些日子圣上不是说要给宫里选女官的吗?我那姑妈居然要将自己的嫡孙女送过去!”   “就是那个叫元春的?”秦夫人吃惊地捂住了嘴,“老爷,不至于吧!说是女官,其实还不是伺候宫里贵人的宫女!之前我看姑妈对元春很是疼爱呢,怎么舍得让她去伺候人?”   史鼎冷笑了一声:“她就是太舍不得将孙女送去伺候人了!姑妈可真是老糊涂了,居然想着让孙女去伺候十二皇子,还搭上了甄家!她倒是笃定,将来是十二皇子登基了?”   秦夫人沉吟了片刻,说道:“这十二皇子莫非真没有希望?”   史鼎轻哼了一声:“十二皇子算起来出身最是贵重,可是,终究还小呢!可是圣上……”说到这里,史鼎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出口,圣上这几年身体可是愈发不如从前了。十二皇子固然在圣上那里得脸,可是如今在朝中当差的几个皇子,可没一个好相与的。   秦夫人自然也明白了史鼎的言下之意,她想了想,轻声问道:“老爷,是不是甄家跟姑母那边做了什么保证?”   “只怕就是如此!”史鼎摇了摇头,“以前看姑母还算是个明白人,如今看起来,毕竟是后宅妇人!”   秦夫人掩口偷笑一声,嘴上却说道:“咱们几家毕竟都是金陵出来的,贾家跟甄家更是老亲了!姑母家两位表兄对朝中之事也不清楚,姑母让甄家人给糊弄了也是可能的!”   “姑妈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这会儿已经在内务府打点了,还想着要我们家也在背后出力,这不是要把咱们史家往坑里面推吗,我不过推脱了两句,她就拿长辈的款,又拿什么亲戚情分跟我说,她也不想想,就算十二皇子真的坐了那个位置,得好处的也是贾家跟甄家,跟我们史家可没多大关系,可要是失败了,史家被扯到了十二皇子那条破船上,那我才对不起祖宗呢!”史鼎阴着一张脸,气呼呼地说道。   “老爷,咱们跟贾家毕竟是亲戚呢!”秦夫人在一边慢条斯理地煽风点火,“贾家那边出了事,难免也要想到咱们史家头上来,谁让咱们都是金陵的四大家族呢?”   史鼎沉默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他扶了扶额头,有些疲惫地说道:“再看看吧,贾家的事情,我们是管不了了!”   “咱们管不了,不还有王家吗?”秦夫人眼睛一转,轻声道,“王大人可是贾家二太太的胞兄呢!”   史鼎撇了撇嘴,说道:“贾家还想着给贾琏求娶王家的女儿呢,也不知道到时候,贾家是不是要改姓王了!嘿,不过夫人你也没说错,王子腾可是个精明的,再说了,进去做宫女的,可是王子腾的外甥女呢!”史鼎琢磨了一下,回头看看王子腾的反应如何。   王子腾的确是个精明的,只是史鼎忘记了一件事,王子腾有个弟弟王子胜,他老婆可是姓甄的,虽说是旁支,可是那也是甄家的人! 第 13 章   王子腾是个有能耐的,王家当年在四大家族中,不过比薛家强出一筹来,王子腾又少年丧父,靠着父亲留下的一点人脉,一个人挣下了如今王家的前程,可谓是少有的能人了!只是上辈子不幸,结果一家子里面拖后腿的多,能帮忙的少。   王子胜是王子腾一母同胞的弟弟,不过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王子腾发达之后,本来想着办法运作了一下,给王子胜安排了一个同知的官职,不是那种虚职,是实缺,虽说不是管盐粮的,也是管河运和水利的,那可是真正的肥缺,结果,虽然不能完全怪王子胜,但是他那会儿也贪得不少,压根没管什么水利不水利的,人家上一任起码还象征性地征了劳役修了修堤坝呢,他压根没管这回事,尽想着在那边花天酒地,跟一干存心不良的同僚下属联系感情了,结果,在他任上,河堤决口了,他就是最好的背黑锅的人选,王子腾费了老大的力气,四处奔走,不知欠下了多少人情,总算没让王子胜身陷囹圄,甚至是被扔出去平民愤,最终不过是夺职罚银,不过,王子腾也接受了教训,觉得王子胜实在不适合做官,干脆就让他管着王家的一些外务,不让他出去害人害己了。   不过,也就是那一次,王子腾欠下了金陵甄家的人情,贾家跟甄家关系亲密,两家这几代并未联姻,最初的时候,老荣国公贾源娶的就是甄家女,后来又亲上加亲,贾代善的妹子嫁给了当时甄家家主的嫡长子,两家的关系一直都很密切,后来贾家到了长安,甄家留在了金陵,两家之间的走动也非常频繁,甄家虽说在江南几乎是土皇帝一样的角色,但是到底不在长安,消息不灵通,很多事情都要依靠贾家传递,而贾家这一代的子弟不出色,贾家一些官面上的事情,也需要甄家出面,两家如今虽说不联姻了,可是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可是王家不一样,王家跟甄家关系并不算非常密切,这也跟在王子腾之前,王家的人都不那么出色有关,后来王子腾眼看着发达了,甄家想要结亲,王子腾那会儿已经成亲了,娶的还是顶头上司的女儿,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王子胜,虽说只是旁支,也是个出挑的。王子胜出事,地点就在江南,王子腾不得不求助甄家嫡系的当家人,甄家一出手,王子胜还算安然地脱了身。后来王子腾得以青云直上,固然是他有能耐,其中也不乏甄家在其中出了力,一来二去,王子腾欠下了甄家不少人情,这会儿既然贾家想要支持甄家的外孙子,王子腾即便不是看在外甥女的前程的份上,也得还甄家的人情,自然要在背后跟着使劲。   不管怎么样,几家一起努力,元春顺利地通过了初选复选,成功地进入了宫中女官的编制,就等着甄贵妃将她安排到十二皇子身边了,结果,不希望贾家王家跟甄家勾结在一块的人实在是不少,中间出了几个看似不起眼的岔子,甄贵妃一个没注意,贾元春就被拐了个弯,送进了八皇子的诚王府。   史鼎得到消息的时候,很是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在里面也不着痕迹地推动了一下,他根本不希望贾元春成为十二皇子的女人,那样就意味着,贾家彻底被绑在甄家船上了,若是出了问题,以贾家跟史家的关系,只怕史家也要跟着倒霉。这下好了,贾元春进了诚王府,八皇子在诸多皇子中并不是什么好色之人,至今不过一正妃两侧妃两庶妃罢了,府中的侍妾也都是宫里的贵人赐下来的,他多数时候忙于当差,很少在后院流连,至今二子三女中,长子与三女为正妃所出,次子为侧妃所出,另两个女儿是原本只是侍妾的庶妃所出,其他的事情,便没什么人知道了。   史鼎琢磨着,贾元春进了八皇子府,将来出来也会比出宫容易,到时候想点办法,早点将贾元春接出来,那会儿也不过十□岁,正是好年华的时候,加上有个女官的身份,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这样想着,史鼎便心安理得了,打算回头跟史老太君说一下,看看家里面怎么运作一下,跟诚王府拉上关系,好让贾元春能早点出府。   史鸿听说了这件事,不免有些张口结舌,这些年他也听说过一些朝堂上的事情,不过信息太少,很多事情也搞不清楚,他只是勉强知道朝堂上一些大人物的名字和身份罢了,别的也分析不出来,贾元春的事情一出,史鸿算是明白了,看起来,八皇子就是那个幸运儿。   史鸿借着去书房拿书的由头,跑去跟史鼎试探:“父亲,圣上如今还没有立太子的意思吗?”   史鼎一愣,他看史鸿年纪也不算小了,开春就会下场应试,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朝中是有不少人上本,请圣上立太子,说什么稳固国本,只是圣上之前是被义忠亲王伤了心了,自然不想再立太子!”说到这里,史鼎不免皱了皱眉,圣上这两年身体状况并不容乐观,若是有个万一,只怕几个皇子又要闹得不可开交。不过这话他才不会跟皇帝说,弄不好的话,圣上还以为他也投靠了哪位皇子呢!   史鸿赶紧问道:“父亲觉得,哪位王爷更有希望呢?”   史鼎深深地看了一眼史鸿,开口道:“鸿儿,这储位的事情说是国事也是国事,但是也是天子家事,咱们家如今已经太显眼,无需靠着从龙之功锦上添花了!届时,若是真的成功,新皇难道还能给咱们也封个世袭罔替的异姓王不成?鸿儿,你也读过不少书,《道德经》只怕你比我还熟,这水满则溢,过犹不及的道理,难道还不明白吗?”   史鸿悚然一惊,的确,史家如今一门双侯,即便是在勋贵圈子里面,也是很显眼的了,这会儿可不是开国的时候,国公都能一抓一大把,如今天下承平,便是追封爵位的也很少,老牌的勋贵如今都在降等承袭,有的虽说还挂着公侯的牌子,其实爵位已经快要降到底了,便是那几个异姓王如今也不过只有南安郡王和西宁郡王还算有点兵权,其余的就被荣养在了京里,等待他们的也是降爵,几代之后,泯然众人。史家不降反升,兄弟两个又都得圣上看重,在朝中得了实权,已经是鲜花着锦之势,若不小心谨慎,贸然掺和进夺嫡之事中,便是成了,也是众人的眼中钉,不如退上一步,反而给自家留了余地。   “是儿子相差了,还是父亲想得周全!”史鸿心悦诚服。   见史鸿的神色,史鼎倒是一愣,他这个儿子确实早熟,之前他也没指望史鸿一下子就能想明白,但是看史鸿的模样,的确是明白了:“你说说看!”   史鸿将自己的想法跟史鼎说了,史鼎顿时一呆,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我史鼎有子如此,史家当有三代富贵!” 第 14 章   史鼎接下来有什么事也不瞒着史鸿了,甚至一些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回来之后还会跟史鸿说,让他分析,史鸿上辈子顶多通过各种案例分析宏观经济发展,不过倒是喜欢看各种历史以及官场小说,纸上谈兵的能耐还是有的,加上史鼎在一边提点,还有对于红楼中的一些剧情背景的浅薄了解,很多事情往往能说个□不离十,叫史鼎惊喜万分,深觉自己这个儿子天生是个当官的料子。   腊月中下旬的时候,朝中便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各个部门将一年的事务进行总结存档,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也不会放到这个时候讲,朝中御史也消停了许多,等到衙门封了印,内阁的一干阁臣又得了圣上赏赐的一些贡茶贡酒之类的东西,这下除非有天大的事情,在这个假期里面,大家都可以放松了。   年底这个时候也是各家各户名正言顺往来的时候,这年头,就算送礼,也得讲究个三节两寿呢,过年可是大节日,学生要拜访老师,下官要拜访上官,外官要拜访京官,原本就有交情的更是要继续联络感情,别搞得一段时间没见,感情就生疏了。   史家如今最忙的莫过于秦夫人,这是出孝后的第一个新年,各家的年礼都要准备妥当,虽说有往年的礼单作为参考,不过,终究也得有些变化,该添的添,该减的减,还得参考人家家里的具体情况,便是送一扇屏风,也得看花色合不合时宜呢!   史家这些日子经济状况有了很大的好转,秦夫人终究保守了一些,按照这个时代的人的想法,赚到钱就应该置地,土地才是最保值的,反正以他们家的爵位,再多的地,也不用纳税。秦夫人是个聪明的,只在万年县外面买了一个规模并不算大的田庄,而且里面只有小半是良田,不少是坡地,至于别的,就在江浙一带,甚至是更南面购买。一来是长安附近的良田不好买,也贵,一般的人家都不会出手卖地,二来也是怕招人注意,毕竟财不露白,不如零散一些。虽说那样收租什么的比较麻烦,可是麻烦的也是下人,跟她可没多大关系,这样也能安排更多的家生子,免得一个个没有差事,只好拿着主家的事情当做八卦到处嚼舌,惹人发笑。   因为手里有了余钱,秦夫人也就不必打肿脸充胖子,拟起礼单也更是游刃有余来。   钱老夫子也给史鸿放了假,史鸿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自己的姐姐还有妹妹以及史湘云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话。   史湘云是秦夫人接过来的,之前史湘雪出了水痘,担心小孩子容易传染,便将史湘云暂时送到这里来,本来贾家是想要来接的,只是之前元春进宫的事情,史鼎跟史鼐兄弟两个对贾家有些成见,因此并未同意。   史湘云比史湘霓还小两岁,不过已经学着打络子了,虽说这会儿手艺还不行,不过相比较与她的年龄来说,已经是不差了。   史湘雯如今年纪已经不小,这两年就在寻摸着合适的对象结亲,秦夫人已经开始带着她管家,虽说在后世不过是个小学还没毕业的小女孩,但是说话行事已经挺有章程,这会儿很有主人和大姐姐风范地招呼着丫鬟上茶上点心,又拿出自己做的一些针线来跟两个妹妹讨论花样。   史湘霓在家是最小的,因而家里人对她都颇为娇宠,她对针线兴趣不大,秦夫人也不强逼着她,反正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子会绣个帕子,做个荷包什么的也就差不多了,别的事情,不还有针线上人做吗,要不,养着针线房做什么。   史湘云对这两个堂姐极为羡慕,她觉得在三叔家里是半点也不自在,史湘雪比她大一点,因为是庶女,嫡母也不算重视,因此性子颇有些沉闷。相比较与史鼎家里的日子蒸蒸日上,史鼐家里的日子就显得有些困窘了。   相比较于因为在内阁当差,每年光是冰敬炭敬就有近万两的史鼎而言,作为武官,在这个天下承平的年代,捞外快的机会实在不会很多,史鼐也不能倒卖军械什么的,毕竟,他不是底下的那些小官小吏,为了这点钱将前程押下去实在不值当。但是,史鼐花钱的地方却很多,毕竟,作为一个在京城也数得上的官员,还是侯爵之尊,该有的排场是要有的,幕僚是要养的,几个通房姨娘如今容貌不再,后院也不能太空虚了,再加上一些人际往来的应酬,哪样不花钱了!方夫人省谁的,也不能省自家老爷的,老爷的体面就代表了侯府的体面。   秦夫人之前因为管家的事情还有分家的事情跟三房怄气还怄不过来呢,赚钱的买卖她半点也没想到跟三房分享,反倒是陆陆续续拿了点干股在生意所在地的官府打点了一番,保证以后生意兴隆。   方夫人这边却比较苦逼,老爷也花钱,儿子要花钱,她自己出门交际,自然不能穿着旧衣,带着不时兴的首饰,相比较于守孝的时候,花钱的地方多了,可是,赚钱的地方却少了,开不了源,那就只能节流了。   史泽如今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史鼐有国子监监生的名额,直接就给了史泽,虽说未必能念多少书,但是国子监那边,因为蒙家族长辈荫庇,在那边念书的勋贵子弟很是不少,史泽过去也是为了拓展人际关系,混个资历出来,将来虽说科举上没什么名堂,但是史泽是家里唯一的嫡子,势必会袭爵的,科举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史清是个倒霉的,之前还能跟着钱老夫子念书,后来钱老夫子直接跟去了史鼎府上,史清总不能天天跑到史鼎家里去,史鼐那边直接跟方夫人说了一句,方夫人不得不咬着牙,请了个老秀才回来给史清做先生。   史湘云跟史湘雪自然是同样处理,女孩子家要知道多少学问做什么,在方夫人看来,学个《女四书》也就差不多了,关键还是要在女红针凿上做文章,方夫人为了省钱,干脆让那个老秀才上午教史清,下午教两个女孩子,反正那个老秀才都五六十的人了,也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讲究。上午的时候,史湘云和史湘雪就要跟着嬷嬷学着做针线。   史湘云才多大的人,对针线哪有什么兴趣,她倒是挺喜欢念书的,不是什么女四书,而是那些诗词歌赋,好在这些书史泽都有,史泽自己从来不看,史湘雪又是个沉闷的性子,这些书自然都归了史湘云,史泽以前偷偷摸摸藏的一些诸如《会真记》、《牡丹亭》之类的在这个年代对于小孩子来说算得上是□的书也被史湘云接手了。史湘云虽说是似懂非懂,不过,这年头的孩子也早熟,史湘云去过几次贾家,贾宝玉是个天性温柔体贴的,对于史湘云这个表妹那叫一个殷勤,加上贾家那边几个人暗地里面也会说些暧昧的话,将她跟贾宝玉联系在一起,史湘云一丁点大的人,已经对贾宝玉产生了一些懵懂的感情。在贾家她是客人,很多用度比起贾家现有的两个姑娘迎春和探春还有强出不少,相比较于方夫人的“俭省”,就对比出来了。如今再看看无忧无虑的史湘雯和史湘霓,同样是嫡女,还是姐妹,史湘云心中难免生出一个不平甚至是嫉妒来,言语间也颇有表露,史湘霓性子有些粗疏,史湘雯却感觉了出来,心里对史湘云便有了几分不满,只是因为史湘云是客人,嘴上不好说出来罢了,打算回头就跟秦夫人说。 第 15 章   史鸿对史湘云印象不是很深,谁让史湘云出场率不怎么高呢!后来回京之后,先是史湘云还小,又不是自己亲妹妹,也不好随便打扰,再后来,他搬去了外院,每天就算入内院请安,也是跟自己的母亲,还有两个姐妹说说话,也不怎么见得到史湘云,等到分家了,更是没多少往来了。   史鸿这一进门,就看到了史湘云眼里带着的一点嫉恨,他心中一突,对史湘云的好印象便立刻打了折扣,不过,他自觉自己年纪已经不小了,不能跟人家小女孩计较,因此,表面上也没有表现出来。那边姐妹三个见史鸿过来了,也都各自起了身,互相之间见了礼。   史湘雯和史湘霓跟史鸿关系还算不错,史鸿打心眼里将这两个女孩当做亲近的后辈,因此,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惦记着她们,而姐妹两个也很亲近史鸿,史湘雯学着做针线之后,经常也会给史鸿做个荷包什么的,史湘霓在针线上没什么心思,不过,史鸿身上用的络子很多也是史湘霓打的。   史湘雯这会儿就笑着问道:“鸿儿不是去书房念书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莫不是逃课了吧!”   史鸿笑道:“大姐姐,都这个时节了,先生也要回去过年,这是给我放假呢!”   史鼎他们对这位钱老夫子很是厚道,在外院给钱老夫子安排了一个小院,让钱老夫子接了自己的家人一起过活,其实也就是他老伴。钱老夫子的儿子当年中了个同进士,因此,这些年一直在外做着不过从七品的小官,钱老夫子之所以这把年纪还出来坐馆,也有希望史家帮忙拉扯一下儿子的意思。史鸿功课一直不错,史鼎自然对钱老夫子也很客气,不等钱老夫子开口,自己运作了一番,钱老夫子的那个儿子就在吏部的考评中得了个卓异的评价,当然,钱老夫子的儿子钱临所说迂腐了一点,还算是个能吏,人也老实,不是什么会惹事的。只是这样的人也不容易出头就是了,要不是史鼎顺手帮了一把,只怕他一辈子也只好是个县令的出息了。   钱临被史鼎拉了一把,不光得了好评,又提升了一级,正好他已经满了一任,史鼎便将他调到了邻省的一个中等县做县令,不光油水丰厚,也容易出成绩。这不,钱临要回京述职,钱老夫子自然也不能留在史家过年,得回去主持祭祖才行。   史湘霓笑嘻嘻地拿着自己之前打的一个梅花络子给史鸿显摆:“鸿哥哥,你瞧我打的络子,好看不?”   史鸿看了一眼,连连点头:“我妹妹打的络子,自然是好看的!好妹妹,赏了我装扇坠子吧!”   史湘霓俏皮地伸出一只手:“给哥哥可以,哥哥拿什么来换?”   史鸿笑道:“妹妹喜欢什么,我身上的东西,随便妹妹挑便是了!”   “那我就要这个了!”史湘霓指着史鸿腰间的一块玉坠子,说道。   “妹妹眼光果然好!”史鸿也不小气,直接将坠子取了下来递给史湘霓,“这个坠子也是上好的蓝田玉的,这还是上次父亲赏赐的呢,妹妹拿去压裙子吧!”   若是只有二房几个人,只给史湘霓那是没问题的,但是史湘云也在,好在如今这个年代,哪怕史鸿不怎么乐意,身上各种配饰也是不少的,当下又解了腰间的扇袋子,将上面的金丝玛瑙扇坠送给了史湘云,嘴上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云妹妹拿着玩吧!”   史湘云有些惊喜,毕竟她来了好几天了,这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史鸿还想着给她一份。三房两个男孩,史泽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没事绝对想不起史湘云来,史清又是个庶子,史湘云虽然小,却也不怎么看得上他,而且,史清连每个月的月钱都是他姨娘存着的,哪有什么送的出手的东西,总不能送自家姐妹也送自己抄的书吧!   她有些受宠若惊地将自己打的一个如意结给了史鸿,有些难为情地搅了搅手指头:“鸿哥哥,我才学着做女红,打得不好,你……”   史鸿心中一叹,带着笑接过了那个如意结,温声道:“很好看!”   那边史湘雯打岔道:“鸿儿未免太厚此薄彼了,怎么两位妹妹有,姐姐就没了?”   史鸿夸张地摊了摊手,说道:“姐姐恕罪,是弟弟的不是,弟弟这就给姐姐赔罪!只是,弟弟身上可真是找不出合姐姐心意的物件了,回头姐姐看上我那里什么了,我直接给姐姐送来!”   “行!”史湘雯笑出声来,“到时候你别心疼就是了!”   这边说笑着的时候,那边秦夫人叫人送了点心零食过来,也不过是一碟子桂花糕,一碟子豌豆黄,一碟子鸭油肉末烧饼,还有一笼鸡汁汤包,又端了用杏仁煮过的热气腾腾的牛奶,送东西的是秦夫人身边的丫鬟玲珑,她含笑道:“天气冷,太太吩咐了,让几位姑娘和大爷趁热吃了,也好暖暖胃呢!”   史湘雯笑道:“劳母亲费心了!玲珑姐姐,替我们谢过母亲!”一边说着,史湘雯身边的大丫鬟红袖抓了一把铜钱递了上去,开口道:“姑娘请姐姐喝茶的!”   玲珑屈了屈膝,笑道:“三位姑娘与大爷慢用,奴婢先回去了!”   “玲珑姐姐慢走!”一边说着,史湘雯身边的大丫鬟红袖抓了一把铜钱递了上去,开口道:“姑娘请姐姐喝茶的!”   玲珑接了铜钱,又谢了史湘雯赏赐,这才退下了。   史湘云过来住了几天,史鸿他们都已经发现,别看史湘云看着小小的,却是个标准的肉食动物,胃口也好,之前史家人还担心史湘云会随了她爹史昕一样体弱呢,结果史湘云那是吃嘛嘛香,长到这么大,连个头疼脑热都很少。这会儿,史湘云喝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就在丫鬟的伺候下,先取了一个汤包,咬破了皮,小口吸着里面汤汁,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史鸿吃了一个肉末烧饼,又吃了一小块豌豆黄,喝了牛奶,便不再多吃了,等着那边姐妹三个都吃完,丫鬟们将碗碟什么的都撤下了,便跟她们道了别,又许诺回头帮她们搜罗一些外面的小玩意儿,便先回外院去了,他如今不小了,哪怕是自家的姐妹,在内院待的时间也是不能太长的。   而另一边,秦夫人正在跟史鼎说话。 第 16 章   秦夫人是何等老辣的人,便是史湘雯都看得出来史湘云的那点小心思,秦夫人自然也不例外。秦夫人对史湘云也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毕竟,人都是处出来的,史湘云快周岁了,史鼎他们一家子才从江南回京,接下来又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史湘云跟秦夫人见面的次数真心不是很多,毕竟,那点小孩子,你也不能要求她天天给两个婶子请安不是,尤其,这个侄女还不是放在秦夫人名下呢!   秦夫人带着水獭皮的嵌珠勒子,坐在炕沿上,一边给史鼎端上了一盏燕窝鸡丝汤,嘴里说道:“老爷,我瞧着,湘云那丫头也不小了,她毕竟是长房嫡女,大哥大嫂不在了,咱们也得上上心呢!”   史鼎喝了两口汤,听秦夫人这么一说,愣了一下:“那丫头不才六岁吗?”他没说的是,这不是老三家里管吗?   秦夫人轻叹了一声:“老爷,不是我说弟妹的坏话,云丫头看样子跟弟妹不是很亲近,倒是一直念叨着贾家那边的几个孩子,尤其是二房那边的那个叫宝玉的,云丫头过了年就七岁了,这终究不是那么和规矩的事情!”她说到这里,皱了皱眉,想到之前史湘云跟自己的两个女儿说起贾家那位凤凰蛋,叫什么“爱哥哥”,可是叫自己的小女儿不也是一本正经地叫“二姐姐”的吗?可见,小丫头心思有些不对头。只是这事不能摆到明面上说,只能隐晦地提醒一句。   史鼎听了,也是皱皱眉,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让史湘云多来自己家,好跟自己的两个女儿多亲近亲近呢,如今看起来,还是算了,免得将自己的乖女儿都带坏了。   秦夫人要的就是这个态度,史湘云对自己的两个女儿有些心思不善,她可不想留个白眼狼,还得好吃好喝地养着。   过了两天,方夫人便派人过来接史湘云回去,谁让三房袭了爵呢,自然,大房唯一的遗孤,得归他们管,若是他们将史湘云留在忠靖侯府,日后难免有人会说些闲话。   史湘云很舍不得,不过她这么一丁点大的人,是没有发言权的,只得眼泪汪汪地回去了。秦夫人又额外送了史湘云一些小女孩用的发钗钏子什么的,脸上挂着笑,说着一些客气话。   很快便到了年三十,史鼎主持了他成为族长之后的第一次祭祖,史鸿作为二房的长子也跟在了史鼎身后。参与祭祖的除了史鼎和史鼐两房还有史家留在长安的不少族人,祭祖的规模很是不小。   长安这边的祠堂是史家封侯之后才建的,如今不过百年的光景,宗祠看着很是肃穆,上面挂着史家宗祠的牌匾,院子里面也已经摆好了各类祭器,一家子按照身份地位陆续进了祠堂,史鼎主祭,史鼐陪祭,虽然史泽和史鸿还小,史清也是庶子,但是毕竟是史家这一代的男丁,又有长安族人中水字辈的族人跟在后面,一起献爵献帛捧香祭拜。   史家并不是什么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前朝的时候也不过做了不到百年的土财主,也没那个脸面给自己找一个名头响亮的祖宗,不过,史家祠堂里除了开国的老侯爷以及他的直系子孙之外,还有一大堆族人的牌位,密密麻麻放了好几排,据说这还不是全部,全部的灵牌应该还在金陵的祖祠里头。史鸿终于明白为什么说“阿房宫,八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了,史家这个家族实在是枝繁叶茂,族人众多,也难怪金陵那边虽然有不少祖产,但是每年能够送到侯府的却不过只是些土产罢了,少有钱粮,即便是如此,金陵那边日子过得比较滋润的族人也就是与侯府血缘关系还算比较近的几房,另外一些族人若是自家没有多少家产,也就是靠着每年族里面按人头发放的钱粮勉强度日。族人一年比一年多,花销自然一年大,因此,即便是当初侯府窘迫到了极点的时候,也不敢将值班在金陵那边的产业变卖,那是会绝了不少族人生路的。因此,除非万不得已,史鼎史鼐他们只能当做金陵那边的产业没有了!   史鼎作为主祭读了祭文,先是追忆祖先如何艰难,筚路蓝缕,创下如今的基业,如今家族兴旺,又承蒙祖先庇佑,自家没有堕了祖先的威名,得以封侯拜相,请祖先继续保佑自己这些子孙,让他们也要有出息云云。要不是当着一众族人的面,史鼎就差直接跟祖宗说,我儿子明年就要参加科举了,你们在地底下一定要保佑我儿子金榜题名,最好能够连中六元,将来也好更加光宗耀祖,到时候,咱们史家就不是什么武夫,而是向书香之家转型了。   念了祭文,又去正堂拜见先祖的遗像,史鸿抬头瞄了一眼,不得不说,这年头的人像实在分不清楚谁是谁,更坑爹的是,除了放置的位置,史鸿发现挂在那里的好几副画像粗一看上去,几乎是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几张穿着朝服的相,都是侯爵,衣服的花纹规格都差不多,看长相或许只有胡子长短不同?天知道,史家故去的祖宗怎么会留着长髯,起码史鸿是亲眼见过史侯的,史侯虽然留了胡子,可是绝对没有画像上那么长。那几幅穿着常服的画像反而要好一点,毕竟,朝服一样是规矩,常服总不可能也一样。就在史鸿腹诽这年头的画匠的艺术水平时,族人们已经按照辈分各自站成一排,史鸿赶紧在史泽旁边站定,之前准备好的祭祖用的菜品从外面一一传进来,史鼎亲手摆放好,又拈香下拜,族人们这才一齐跪拜下来。   按照程序完成了祭祖,史鼎又拿了用来祭祖的白煮肉,拿着刀子切成小块,分给了史鸿、史泽还有史清他们兄弟三个,以求得祖先的庇佑。   白煮肉什么调料都没放,何况经历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冷掉了,上面结着白花花的一层油,史鸿胡乱嚼了两下,便咽了下去,抬头一看,史泽吃得也很痛苦,史清却像是没什么感觉一样,吃得很是享受,这让史鸿很是怀疑,三叔家里是不是已经艰难到了那种程度,让一个庶子平常连一块寡淡无味的白肉都吃不上了。   祭过了祖,自然就是各回各家,因为史家的规矩,祭祖是不容女子参与的,因此,史家的女眷都在外面等候,看到族人们迈步出来,秦夫人本想挽留三房的人留下来吃点茶,却被婉言拒绝了,毕竟,家里面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   忠靖侯府的主子们回府过节,祖祠这边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有下人来办。 第 17 章   如今没有春晚,秦夫人本想请个戏班子,不过想想人家戏班子也得过年,便打消了这个心思,一家子吃了年夜饭,便聚在一起守岁,大家在一块说话,几个在主子面前挺有几分体面的丫鬟婆子在一边说些笑话逗趣,史鸿上辈子见过的笑话也多,这会儿也挑了一些出来,逗得一家人笑得前仰后合,一边听着的丫鬟婆子也受不住,一个个拿着帕子捂着嘴,笑得快要站不稳了。这个时候的人没有熬夜的习惯,因此,刚到了二更天,史湘霓就有些熬不住,开始打起盹来,秦夫人连忙叫人将史湘霓抱到里间的床上去睡。   等到三更天的时候,厨房送来了刚出锅的饺子,史湘霓被叫醒,迷迷糊糊地吃了一个,又睡了过去,史鸿他们坐到现在,也有些饿了,不过也没敢吃多,毕竟马上就要睡了,各自意思意思地吃了几个,这才各自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史鸿醒来,毫不意外地发现了枕头底下放着的一串崭新的花钱,黄澄澄地很是闪亮,一面印着一些如五福临门、喜鹊登梅、蟾宫折桂等吉祥图案,反面也是各种吉祥话,这种钱跟那些金银锞子一样,都是自家铸造的,专门当做压岁钱。   史鸿在丫鬟的服侍下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大红灯笼,奶娘张嬷嬷满脸挂着笑,从匣子里面拿了一个嵌着宝石珊瑚的金项圈出来,给史鸿挂上,史鸿感觉很别扭,刚想说不用,张嬷嬷就在那里说什么这样才喜庆富贵,压得住福气什么的。   身上零零碎碎挂着一堆的如玉坠、荷包、香包之类的配饰,史鸿去正房去给史鼎和秦夫人拜年。史鸿乖乖地给父母磕了头,说了一堆的吉祥话,史鼎和秦夫人笑呵呵地各自给了一个荷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史鸿乐滋滋地收了,上辈子,他虽说家境不错,可是什么时候看到能用盒子装的金银啊!   很快,史湘雯和史湘霓也过来拜年问安了,同样各自得了两个红包,然后五口人又在一起用了早点,而外面,已经有人在门口投了拜帖。   史鼎忙着接待过来拜年的下属官员还有一些亲友故交,秦夫人也要忙着接待上门的女眷,回头也得带着儿女一起去拜访自家的亲戚。   既然是亲戚,贾家之行便是不可避免了,谁让史老太君是史鸿的姑祖母呢!   相比较与忠靖侯府,荣国府的主子实在是不少,可见人丁兴旺。不过让史鸿觉得郁闷的是,贾家的人似乎都有宅属性,平常出来交际的次数很少,起码如果没事的话,史鸿就没见过贾家的正经主子上过史家的门。   史鸿先去见了贾赦,贾琏也在一边陪着,贾琏正值青春年少,看着就是个风流公子的模样,而贾赦就没有这么具备视觉效果,贾赦年纪也就比史鼎大一点,这会儿看着却远没有史鼎精神,他留着胡子,身材微胖,不过眼袋松弛,看长相其实并不差,只是乍一看就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仅仅是个人形象上,就已经差了贾政不止一筹了!门面工作做不好,难怪贾赦在外面的风评也不怎么样了!   贾赦对史鸿兴趣也不大,不过这也难怪,他不讨自家姓史的老妈喜欢,自然娘舅家对他也没多少好印象,他也不需要热脸去贴冷屁股,因此,敷衍了史鸿几句后,又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套文房四宝,便让史鸿去见贾政了。   贾琏有些尴尬地给史鸿解释了几句,然后亲自一路陪着史鸿去荣禧堂见贾政了。他对贾政这个二叔也有些发憷,因此将史鸿送到了地方,拜见了贾政之后,便自觉撤退了。   光看架势,一般人绝对不会觉得贾赦跟贾政两人是亲兄弟,贾政哪怕是假正经呢,看着也是个道学先生的模样,容貌清癯,看着很精神,他对史鸿很是和颜悦色,或者这样说,他对读书人都很和颜悦色,在听说史鸿打算年后下场之后,便赞赏有加,又考较了史鸿几句,考的不过是些简单的东西,史鸿自然说的头头是道,让贾政欣喜不已,然后又想到故去的贾珠,神情不免一黯,嘴上又勉励了史鸿几句,他出手也很大方,上等的端砚还有徽墨,又有一套《四书集注》,史鸿谢过之后,便跟贾政告辞,跟着下人去后院拜见一下女性长辈。   这会儿,后院那边很是热闹,除了过来拜访的秦夫人还有史湘雯和史湘霓之外,贾家真的有些阴盛阳衰的味道,邢夫人和王夫人两人都摆出一副端庄的模样,这让其实比王夫人年轻不少的邢夫人平白多了几分老气。李纨站在王夫人身后伺候着,不时有些担忧地看看被乳母抱在手上的贾兰,宁国府的人这会儿在守孝,没有出现。因为去年初的时候,贾敬的嫡妻许氏去世了,对外宣称是难产加产后失调,那个据说是许氏所生的女儿正是惜春,许氏去世后,便被史太君接过来养在了荣国府。史鸿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毕竟那时候史家也在守孝,只是私底下听说,许氏是被气死的。但是惜春到底是谁生的,史家也没搞清楚。   惜春还小,这会儿还没睡醒,因此并没有出现,不过史家的小辈差不多都在这儿了,迎春、探春,贾兰,呃,还有贾宝玉。至于那个比贾宝玉还小的贾环,大概早就被人忘掉了。   贾宝玉这会儿已经七岁了,按理说不该在内宅厮混了,偏偏他如今还住在史太君屋子里面,这会儿依旧没心没肺地跟迎春探春说笑。又在那里跟史湘雯史湘霓连个人姐姐姐姐的叫着,说些不知所谓的话,史湘雯和史湘霓在一边敷衍着,史湘雯明显觉得有些郁闷,尤其在贾宝玉问到了她们用什么胭脂的时候,看史湘雯的样子,很想一巴掌扇过去。   史鸿进去拜见了几个长辈,又收获了一箩筐的好话,外加一些装着压岁钱的荷包,他在这么多女人当中实在不自在,秦夫人正好给他和自己的女儿解围,在一边笑道:“鸿儿这还是头一次来这边呢,也有很久没跟宝玉这孩子见过了,不如宝玉带鸿儿一起去走走,说说话,表兄弟间也好亲近亲近!”那边史太君自然也是连连点头,说道:“这话说的是,宝玉啊,你就跟你鸿表哥一起去小书房坐坐,平常念书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好问问你鸿表哥!”   贾宝玉还算比较懂礼貌,毕竟受过的教育在这边,虽然在男女大防这种事情上比较拎不清。听了秦夫人的话,他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叫了一声:“鸿表哥!”然后便拉着史鸿去了就安排在荣禧堂一侧的小书房。   贾宝玉是个绝对的外貌主义者,在他看来,凡是长得好看的都是好人,是值得亲近的,史鸿的长相就挺符合他的审美观,因此,贾宝玉也乐意跟史鸿打交道。他自然不会跟史鸿说什么念书的事情,以前有贾元春这个漂亮的大姐姐教他念书,他还算学得进去,回头贾元春进宫参选去了,给他启蒙的变成了贾代儒那个满脸褶子的糟老头,反差太大,他厌学了!   史鸿自然也不会没事在大过年的找不痛快,干脆就跟贾宝玉说些奇谈志异,总算相谈甚欢 第 18 章   几个必须走动的亲戚家转悠了一圈之后,史鸿便要埋头全力备考。在这段时间里面,史家的人比史鸿自己还要紧张,秦夫人天天督促着厨房炖着各种养神补脑的汤汤水水,史鼎虽说什么也没表示,不过还是拉下脸来,去找了以往考试二十年的试题还有当时做得比较出彩的文章出来给了史鸿。便是史湘雯和史湘霓姐妹两个也不没事跑来打扰史鸿,史湘雯还开始学着做补品了,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了一本药膳书,成天琢磨着。   除了史鸿的事情,秦夫人也开始为史湘雯的婚事操起心来,史湘雯十三了,过年的时候带着史湘雯出去交际的时候,已经有人隐晦地打探史湘雯是否已经订亲,甚至贾家那边,还有意撮合史湘雯跟贾琏,不过秦夫人当下就婉拒了。   在秦夫人看来,贾家要不是还是亲戚,需要顾虑点颜面,史家都不屑于跟贾家打交道了。自从贾代善贾代化堂兄弟两个过世之后,贾家就每况愈下,好不容易出了个进士贾敬,结果人家居然不肯做官,也不肯袭爵,老子才一死,他就跑去寻仙问道了。贾赦不说才能如何,作为袭爵的长子,偏居一隅,贾家人还拿这个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要知道,史昕当年长年卧病,史家还默认他是继承人呢!贾政呢,似乎贾家人都觉得他比贾赦强,会读书,人品好,偏偏理直气壮地住在正房不动弹,理所当然地鄙视自己袭爵的长兄,自身却没有配得上这个待遇的才能,蹲在他老子临终为他求的位置上十几年挪不了窝。加上玉字辈也没出个拿得出手的人,可以说,贾家接下来几十年,都会一直走下坡路,就他们家那个至今可以说是游手好闲,连个监生的身份都没有,还没志气的贾琏,也想娶自己的宝贝闺女,这不是做梦吗!   担心那位老太太倚老卖老,硬要亲上加亲,秦夫人觉得,选女婿的步伐要加快了,反正只是订亲而已,再等个两三年再出嫁也是正好。这样看来,若是史鸿可以考个廪生甚至是贡生的身份,也能给史湘雯的婚事增加一个筹码,女儿家出嫁了,娘家的父兄就是依靠,史鼎能照顾女儿多少年呢,关键也得看兄弟啊!史老太君之所以在贾家说一不二,除了因为一个孝字,还不是因为娘家史家硬气,要不然,她怎么压得住自己的儿媳,须知道,贾赦的原配张氏也是书香大族出身呢!不过老太太也是个目光短浅的,张家是何等人家,即便没有爵位,也是清流中有名的人物,结果好好的亲家,如今差不多成了仇家了!贾琏也是蠢的,他是张氏的嫡子,至今居然也不去自己舅舅家套套近乎,那样的话,就算不喜欢念书,以张家的底蕴,给贾琏运作一番,安排一个好一点的实缺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就在秦夫人一边给女儿挑选合适的结亲对象,一边恨不得求神拜佛,保佑史鸿金榜题名的时候,县试的时间到了。   史鸿的开端很不错,史鼎早就帮他准备好了一切,史鸿只需要早早地吃了家里准备好的早点,拿着相当于准考证的材料,直接去考试就行了,连考试用的东西也有人帮他拎着。县试府试并不算严格,压根不用糊名什么的,有的县令知府当场就能拍板。   等着考试的人很多,里面没什么熟人,史鸿只好跟着前来送考的管家史平站在一起,不时看看四周前来应考的人。很快史鸿变发现自己年纪也不是最小的,还有两个看起来才七八岁的男孩也在家人的陪同下站在人群里面等待,其中一个男孩看起来很紧张,边上的家人拿出了一块肉饼哄着他吃了,又喂他喝水。另一个男孩也拿着一块糕点,小口地吃着,不时问边上的人几句话。   这会儿还是早春,春寒料峭的时候,尤其这会儿天还没有完全亮,地上结着白霜,考生却都穿着单衣,史鸿还好,穿了好几层,都是用的细细的棉布做的,穿着还算暖和,一些看着家境不怎么样的考生就有些受罪,站在那里跺着脚,不时腾出手来呵气暖手。   终于,贡院的门开了,几个小吏走了出来,开始点名报号,史鸿的名字还算靠前,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他连忙从史平手上接过篮子,提起来往门口走过去,前面等待的考生见是个孩子便都让开一条道来,史鸿道了几句谢,便到了贡院门口,这些小吏的眼光毒辣的很,见史鸿虽然穿的是细棉布的衣服,上面也没什么花纹,但是棉布的质地很好,史鸿这么多年也养出了一身富贵气度,加上史鸿年纪也小,那小吏琢磨着史鸿应该出身不差,因此,虽然按照规定检查考篮,进行搜身,但是做得并不出格,很快便将史鸿放了进去。   史鸿虽说觉得被搜身很不自在,不过也没办法,提着篮子对号入座,他的位置很不错,处于西南角,不会被风吹,也不会正对着太阳。史鸿拿出篮子里准备好的抹布,先细细擦了一下桌子和凳子,这才将笔墨还有砚台放到了桌上,拿出水壶往砚台里面倒了一点水,便开始慢慢研墨。   不知过了多久,考生都已经进了考场,听外面的声音,似乎还抓到了几个夹带的,直接就被扔了出去,还要影响以后的科举。贡院门关上之后,县令周志诚照旧说了几句为国举才,为圣上效忠之类的话,这才命人将考卷发了下来。   县试也就是考一篇时文,还有一篇试帖诗,史鸿看过题目,立刻便放下了心,之前钱老夫子也说过,其实天子脚下,这些小考比较占便宜,江南那边文风鼎盛,历来就是出才子的地方,因此,那边的官员出题很多时候也很刁钻,而北方这边就不一样,为了保证将来会试的时候,不至于出现一大堆考生都是出自南方的现象,北方这边直到乡试,难度都比南方要低一些,以免最终因为地域问题,朝堂上出现一边倒的情况,这也是平衡之策。   史鸿很快打了草稿,又检查修改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犯忌讳,需要避讳的字眼,这才开始誊抄起来。史鸿从启蒙的时候,就开始练习馆阁体,因此,如今的字除了因为年纪的问题,笔力尚且不足之外,也像模像样。   快要誊抄完毕的当儿,前面出现了一道阴影,史鸿抬头一看,却是周县令,周县令并没有出声,只是示意他继续,史鸿也没紧张,开玩笑,史鸿跟在史鼎身边,便是朝中一品二品的大员也是见过的,周县令这样的七品官员,还真没有让史鸿紧张的资格。   不过很显然,周县令是知道史鸿的,本来还想着史鸿这样的出身,跟那些纨绔子弟一样,用父辈的恩荫,直接去国子监拉倒了,还要到这边来跟贫苦学子争这点功名。周县令原本的想法就是,只要史鸿的文章还算过得去,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让他过了就算了,卖史鼎这位侯爷加相爷一个人情便是,这会儿一看史鸿的文章,便知道自己想左了,人家跑过来考试,自然有这个底气。史鸿的八股文并没有什么标新立异之处,这也是科考中的大忌,除非有特殊情况,比如说朝堂上有什么变动,要做什么改革,否则的话,这种标新立异的文章,无论是哪个考官,都是不愿意取的。难得的是,以史鸿现在的年纪来看,他的文章引用的典故很常见,但是文风却像是在八股上浸淫了十几二十年的人,以周县令的看法,这样的文章,别说是区区一个县试,便是乡试,也是能取中的。   等到看到史鸿收了尾,周县令的态度也变得和蔼起来,这等少年英才,又有个好家世,将来前途可是不可限量,自己这个座师,也是很有脸面的。   周县令对着史鸿含笑点了点头,便背过手踱步去巡查别的考棚了,而史鸿也开始琢磨起那首试帖诗来。 插入书签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起得太迟了,睡得头都疼了,因此更晚了!大家看完早点睡吧,明天又要上班了!晚安! 第 19 章   试帖诗什么的,都有一定的格律,再引用一点唐诗宋词里面的典故,便也能凑出一篇花团锦簇的诗来了。史鸿很快写完,再次检查了一番之后便提前交了卷。提前交卷这种行为也就出现在三场童生试里面,交了卷你就能直接出场回家,但是放到乡试会试上,这就不可能了,不到时间,贡院门绝不开启,到了时间,你就算没写完,那些小吏也会给你将试卷收上去。   周县令看着史鸿恭敬地呈上来的考卷,更加满意了,出身侯府,却还能保持谦恭的姿态,哪怕是装出来的呢,这也让人心里觉得舒服,周县令脸上笑意更加明显了,温言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差没直接说史鸿这场必中了。   这会儿不过是正午,史平一直在外面等着,这回就坐在距离贡院不远的一个茶棚那儿坐着,有些心神不定地端着一杯平常绝对不会喝的劣茶,从有人出来之后,便不时抬头往贡院门口张望,正好看见史鸿提着篮子从贡院出来,当即放下杯子,在桌上丢了几枚铜钱,便小跑着过来,伸手接过篮子:“大爷果然才思敏捷,这么早就出来了!大爷可曾用了饭?”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史鸿向马车那边而去。   史鸿摇了摇头,这会儿也觉得肚子饿了,上了马车之后,便将篮子盖揭开,篮子里面有一块被检查的小吏拿着刀子切成了不规则小块的卤牛肉,还有一块同样被切开来了的玉带糕,史鸿顺手就捏了一块玉带糕送进嘴里,史平赶紧取了一双乌木包银箸奉上:“大爷先慢用一些,这便可以回府了!”说着,便叫车夫赶紧赶车。   “平叔也用一些吧!”史鸿笑道,史平是家中的二管家,也是府上的老人了,从史鼎还小的时候就跟着史鼎,一直很受信任,史鸿自然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史平推脱了一下才说道:“谢大爷体恤!”说着,自己也取了一双竹筷,吃了两块牛肉,便放下了筷子。   史鸿也不再多说,史平是史家的家生子,哪怕资历再深呢,也不需要史鸿一再示好,本来就起得早,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加上一早上的脑力劳动,他的确是饿得很了,加上这会儿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尽管觉得口干,还是将玉带糕和卤牛肉都吃了下去,这才觉得胃里面充实了一些。一边史平连忙帮着倒了一杯温茶,让史鸿漱口。   史鸿到家的时候,史鼎人在内阁,秦夫人她们在内院等着,这会儿见史鸿回来,秦夫人连忙吩咐下人:“快去厨房,将给大爷准备好的饭菜拿过来!”   史鸿赶紧说道:“母亲,不必劳烦了,我在路上已经吃过了!”   “既然出来得早,怎么还吃那些凉歪歪的东西,也不怕伤了胃!”秦夫人责怪道,“你年纪小,最是要注意身体的时候,还是喝点热乎的汤水!”说着,径自吩咐了下去。   秦夫人并没有开口问他考试的情况,等到丫鬟端了应该是一直热在炉子上的火腿鲜笋汤过来后,就在一边看着史鸿拿着一根勺子慢慢喝。好在碗并不大,史鸿也没有吃撑着的感觉,一碗热乎乎的汤下去,果然肚子里面舒服了很多,他放下勺子,看着秦夫人,露出一个笑容来:“母亲,放心吧,这次的考官周县令对我很看重呢!这次必中的!”   秦夫人含笑摸了摸史鸿的头发,轻声道:“鸿儿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过也逼自己逼得太紧!”她想到贾家那位曾经被视作希望的贾珠,暗自庆幸自己的儿子一直身体非常好。   史鸿自然点头应是,又在一边跟秦夫人说笑了一番,这才起身回去了。   县试的成绩没过几天便出来了,史鸿的成绩很好,高居榜首,很多人在知道史鸿的身世背景之后,都怀疑县令想要拍史家的马屁,不过,周志诚也是个干脆的,直接将前十名的试卷都张贴了出来,大家一看,固然还有人说些酸溜溜的话,大多数人也都服气了。要不是下面还有考试,就要有人过来跟史鸿套近乎,讨论学问了。   史家对此惊喜非常,毕竟史家这几代人里面,虽说不至于目不识丁,但是真正在学问上都颇为粗疏,第一位保龄侯当年甚至写奏折都需要幕僚写好了,一点一点解释给他听,他刚开始连依葫芦画瓢,抄写都有问题,好在开国太祖出身也不算高,也就是有了基业之后,才真正开始系统地进行学习,对跟着自己一起起于草莽的老部下也颇为容忍,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后来史家的人在读书上总是缺了一些天赋,史鼎史鼐这一代人里面虽说已经好了很多,不过,他们依旧走的是武勋方面的路,说起才学,撑死也就一秀才的水准,只是他们历练已久,长于实干罢了。   虽说只是一个县试案首,这也足够让史家人惊喜了,史鼐虽说这些年跟史鼎关系不如未袭爵之前密切,也上门勉励了史鸿一番,言语间,要史鸿弄个小三元,当然,他倒是没指望什么大三元,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那种事情,多少年才出的了一个,史鸿终究年纪小了些,从哪个方面来讲,都不会有人将他捧到这个高度。   县试在科举考试中,真的只能算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很快府试就要来临了。住在长安就是有这么一个好处,科考的几个步骤,你都不需要四处奔波了,只需要待在家里,到了考试的时候,直接去贡院就行,连考场都不怎么变化的。像一些比较偏远一点的地方的士子就很麻烦,每次考试都得费一番力气,县试要去县城,府试和院试还好,都在州城里,乡试就得去省城,会试再千里迢迢往京城过来。别人读书复习的时候,他在赶路,不说效率的问题,这其中的花销也会让许多家境贫寒的士子望而却步,考上举人之后会好一些,考上了举人,在规定范围以内的田产就能免税,自然有人携带田产过来依附,每年都有固定收入,要是连举人都考不上,家境好的还能一直坚持,家境差一些的,就得靠着开办私塾或者是在富贵人家坐馆维持生计了。   史鸿这三场考试都在贡院进行,甚至连座位距离得都不远,他虽说顶着一个小孩子的皮,内里却是个成年人,文章自然不像普通的少年人一般,显得浮躁,言之无物,反而很是沉稳,因此,居然真的考出了一个小三元来。   当然,这里面的确也有史家的关系,要不是史鸿出身史家,顺天府府尹或者是学政未必不会借着担心学子少年成名,未防出现伤仲永的情况等理由,将史鸿的名次压一压,这种事情往年不是没有过。不过,这多半是针对没什么后台的学子,像史鸿这样家世雄厚,父辈颇受圣宠的,哪怕文章稍微差点呢,在这个不需要糊名的童生试里面,考官将名次往上提那么一点,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甚至在一些舞弊比较肆无忌惮的地方,出现过替考,甚至考生连考场都没去,最终还能榜上提名的,只是不过是个秀才的功名,在这个进士都未必能混到实缺的时候,实在是不值一提罢了。有这个能耐的人家,也是不在乎那一个月四两银子的补贴的。   史鸿得中小三元,这自然是整个史家的喜事,甚至史家的亲戚也是与有荣焉,史鼎已经维持不了自己的淡定,虽说没有大张旗鼓,不过,还是下帖子请了比较亲近的亲朋一起庆祝了一番,史鸿收获了一大堆口头上的夸赞,以及起码二十年内不需要购买新的的笔墨,砚台也有不少。   而史鸿,也从拜会座师,还有与同年聚会开始,真正开始了属于他自己的社交活动。 第 20 章   跟现代人不同,古人对于师生关系的看重是现代人很难理解的,而座师,在这个年代与学生之间的关系也非常亲密,文人的圈子里面,很多关系网就是靠着师生、同年给联系起来的,即便不是一荣俱荣,一损即损,但是也会互相提携,作为学生,你哪怕平时不跟你那个座师有什么交集,但是,即便座师做了什么措施,你也不能出首,否则就会被官场之人同时排斥。这年头可不鼓励什么大义灭亲,而是亲亲相隐,这是一种潜规则。   之前遇到的两个七八岁的小孩没有通过院试,在府试中名次也偏后,不过他们年纪小,将来还有的是机会,因此倒也不沮丧。   因为是在长安,无论是顺天府的府尹还有学政都比地方上相同品级的官员地位要高一些,手上握着的权力也高一些,尽管在长安不显,有的时候还要两头受气,谁让京城这种地方,大街上的小贩都有可能认识甚至就是皇亲国戚呢!不过你要让他们外放,他们还真不一定乐意。   如今的顺天府府尹李远文,就是标准的凤凰男,不过人家长了一副好相貌,而且才学也不差,又很会做人,可以说是长袖善舞,之前因为家贫,在老家那边并未成亲,等到考中了进士的时候,年纪不过二十多,正是青春年华的时候,因此,被当时的左都御史,如今的刑部侍郎于大人相中,做了于大人的女婿,从此青云直上,不过十几年时间,便坐到了顺天府府尹的位置上,而且也坐得挺稳当。   至于学政赵勤,出身翰林院,是个老学究了,对朝政兴趣不大,学政也是他兴趣所在,他已经任了好几任学政,不过这一年才转到了顺天府,正好就轮到了史鸿他们这一群人。   虽说文官武官不是一个体系,在朝堂上互掐也是常事,本朝虽然没有重文轻武的意思,不过随着天下承平,武官的地位每况愈下,要不是史鼎有功,圣上也要平衡朝堂,史鼎也入不了内阁。不管怎么样,如今史鼎即使没有做到位极人臣,也已经是金字塔上的顶层人物了,这些文臣自然不会跟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也摆出一副清高自许的模样,加上史鸿在童生试中堪称出色的表现,尤其史鸿是史鼎唯一的儿子,还是嫡子,足以表示,起码史鼎这一脉,要开始退出武将的圈子,转而往文官上发展了。因此,不管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起码三个座师都对史鸿表现了十足的善意。   当然,史鸿送过去的礼物也没有辜负他们的善意就是了,史家库房里面各种古玩字画并不少,经历过开国那段时间的武将家里这些东西都不会少,都是当年发的战争财,前朝不知道多少富商官员乃至名士受了祸害,而且你还讲不了理,谁让你没有迎风而降,不肯尊奉新朝呢!先发财的自然是这些武将,底下的小兵只知道强金银珠宝,有了见识的将领,就会在封库之前昧下一些珍贵的古董字画下来。   史鸿上门很是投其所好,喜欢字画的送字画,喜欢金石的送金石,喜欢玩砚台古墨的送名砚古墨,再加上自己手抄的四书什么的,既风雅又体面,自然很能讨这些人的欢心,他们自然也不吝于指点夸奖史鸿几句,这些人官职虽然不高,但是在很大程度上也能代表文官阶层对史家的态度。   与同年之间的交际就没有这般麻烦,史鸿年纪小,身上也没有因为出身优越带来的傲气,反而挺平和,而且除非是读书读傻了的傻子,谁也不会没事跟一个注定前途无量的同年交恶,说不得,哪天就要借人家之力,如今,自然需要留下一个善缘。   因此,发榜之后不久,这些新鲜出炉的生员在一起聚会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有向史鸿示好之意,尤其有几个同样获得了贡生名额的,他们将会一起进入国子监,再做好几年同学,运气好的话,还能一起参加乡试,因此,更是对史鸿多了几分亲热。   京都居,大不易,廪生方能有四两银子的补贴,往下一个月也不过领几斗米了,因此,几个家境不佳的同年在聚了几次之后,便有些羞赧地提出要告辞回家读书了,这几次小聚,虽说只是在一些中档甚至是低档的茶楼喝喝茶,吃点茶点,听听说书人说书,可是,每次消费也要几两银子,他们能来长安县赴考,几乎已经快要掏空了家里,偏偏虽然中了,名次却靠后,很难改善自己的生活,这些读书人,其实自尊心更强,几次都是别人会账,叫他们很是有些坐立不安,何况这些钱有人付,可是住客栈需要花钱,平常吃饭同样要花钱,在乡下几文钱的东西,在长安县里面甚至要几十文几百文,他们囊中羞涩,再待下去,恐怕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了。   好在史鸿他们这群人也通人情世故,很快便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因此,也没有着意挽留,一群人各自凑了凑,用读书人的方式,奉上了不算太丰厚但是对他们来说可以说是雪中送炭的程仪,又相约到时候一起参加两年后的秋闱,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了。   史鸿也跟在后面学习着读书人之间交往的方式,他仗着年纪小,不懂的便找人问,这些比他年纪要大一半或者一倍甚至是以上的同年们很容易从中找回了优越感,原来你小子也不是什么都懂的天才嘛,看来以前光顾着念书了,难怪呢!于是,自然很是热心地指点一二,史鸿受益匪浅。   过了半个多月,家不在长安的人陆陆续续都要告辞了,他们过一段时间,也需要去官学县学报道,继续念书,就算是几个确定要进国子监的,也要先回去一趟,跟家人说一声,也得回家走走亲戚,显摆一下,另外,国子监是需要住宿的,他们也要回去收拾一下行礼什么的,回头再来报道。 第 21 章   “鸿儿,你要去国子监住?”秦夫人大吃一惊,“国子监离得也不远,在家不行吗?”   史鸿解释道:“母亲,国子监说不远,离咱们家也有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呢,何况,住在国子监,也能跟国子监的先生还有同学多做交流!”   秦夫人叹了口气:“你这点年纪,哪里照顾得好自己,你三叔家的泽哥儿在国子监待了一年,人都瘦了一大圈,你比他还小呢!”   史鸿哭笑不得:“母亲,哪里有这么夸张了!”他没有说的是,史泽哪里是去国子监念书了,天天跟一干荫生在一起鬼混,听说还没等他家里给他安排通房,就已经跟着那些狐朋狗友偷偷去开荤了!   史鸿打定了注意,史鼎也觉得史鸿既然想要在科举这条路上走得更远,那么,在国子监建立一些人脉自然是很好的选择。史家如今固然勉强算得上煊赫,但是终究影响力有些欠缺,其实,给史鸿找一个清流中的大儒做授业之师是最好的,只是,史家跟这样的人没什么交情,而且,他们也未必看得起史家,别到时候反受其辱,让史家成了笑话,倒不如让史鸿按部就班在国子监念书,国子监的那些官员固然职位不高,可是,能入国子监的都不会是什么庸才,在清流中都有些名声,史鸿天资不差,也努力,可能一开始的时候艰难点,日后自然会被人瞧见他的能耐,想要出头就简单多了。   史鼎毕竟是一家之主,他答应了下来,秦夫人自然不好反对,去国子监念书自然不能呼奴使婢的,不过带个书童却是可以的,史鸿身边配的几个小厮本来就有书童的作用,秦夫人挑选了一下,又闻了闻史鸿的意思,最终选了大管家史忠的小儿子,被史鸿取名叫心砚的。心砚从小就是被史忠按照给史鸿做书童的标准培养的,长得清秀干净,手脚利落,能说会道,接人待物也有一套。   史鸿对此还算满意,然后就有些头疼地看着秦夫人让人给他收拾被褥衣服,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光是帕子汗巾荷包香囊就弄了一大堆,又担心史鸿出去应酬钱不够花,一边给史鸿涨了月钱,从原来的十两涨到二十两,已经与秦夫人自己平齐,私底下又塞了一个装满了银锞子的小匣子给史鸿,让他可以拿去打赏人。   国子监那边生员成分实在有点复杂,有监生,贡生,恩生,还有一些在会试中落第的举人,名目繁多,要不是捐监只是个名义,并不能真正在里面读书,人数还要更多。大家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圈子,按照惯例,几方的宿舍并不混杂在一起,以免发生一些冲突,史鸿在小吏的指引下,进了贡生所在的宿舍区,这边住宿条件可比以前的大学强多了,一人一间屋子,他们来得早,挑了个向阳的屋子,心砚便带着几个一起来的下人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又将带来的东西大包小包地给拎了过去,史鸿站在门口指挥得他们团团转,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要是放在后世,像史鸿这样的,难免要被世人说上一句什么垮下来的一代云云,但是在这里,史鸿这等身份,除非万不得已,怎么轮得到他来做这些琐事,这些下人也要被苛责。   史鸿正指挥着心砚将他带来的书在书桌旁边的书架上按照在家时候的习惯摆好,门口又有人进来,几个人一边喘气,一边说话,其中一个声音颇有些熟悉,史鸿转头一看,居然是熟人,连忙迎了过去:“原来是林兄!林兄来得可早!”   这个人姓林名微,也是这一年的贡生,他家勉强也算是官宦人家了,之前他们家也就是万年县城外的一个地主,还算有钱,不过就在几十年前,他大伯跟他父亲,一个中了同进士,一个中了举人,自然算是踏入了士人的行列,他大伯从县丞开始做起,如今辗转在吏部做了个员外郎,虽说不过是从五品,可是也是个有实权的职位,每年为了吏部的考评,那些外放的官员可都要可劲地打点的。因此,这几十年来,林家慢慢兴旺发达起来,林微如今十六,在贡生里面年纪也算不上大,之前同年聚会的时候,他跟史鸿还算亲近,这会儿见到史鸿,也是笑了起来:“还说我来得早呢,你应该一早就到了吧!等我一下,我去吩咐他们帮我收拾了屋子,咱们一会儿一起去喝茶!”   史鸿也很爽快:“行啊,我这边快收拾好了,我叫几个下人去给你帮忙!”   林微也没客气两句,林家在乡下算得上一等的人家,放到长安这种地方,那就什么都不算了,他过来自然没敢招眼,不过带了个书童,另一个帮着拿行李的是驾车的马夫,两个男人收拾起来还真快不起来,他可不想晚上回来一看,屋子里面跟猪窝一样。   史家被派出来的下人果然都很专业,史鸿的屋子这会儿除了面积小了点,看起来已经跟史鸿在家用的书房差不多了,史鸿叫了几个人去帮林微,那几个人也没有什么怨言,恭恭敬敬叫了声“林大爷”,便利索地过去帮忙了。   林微在家也是没干过这事的人,这会儿自然不会插手,干脆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跟史鸿一起闲聊:“说起来,杨兄这两天也该到了!”他说的是同样是万年县的那个贡生杨时,这两人当初在万年县考县试的时候就认识了,关系还算不错。   史鸿笑道:“反正他家住的也不远,提前一天出发,也赶得及国子监开课的!”   林微点了点头:“咱们这一科加起来也就四个贡生,干脆住一起算了,杨兄和李兄没来,咱们要不要在隔壁给他们留个屋子?”最后那一位叫李约,在几个人中算是正宗的书香之家出身了,说起来,这人跟史鸿还有些异常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他跟那位嫁给了贾珠的李纨是堂姐弟,他的父亲李守一是李守中的同胞兄弟,李守中如今依旧是国子监司业,而李守一多年来一直外放,李约便是跟着李守中启蒙的,因为兄弟两个并未真正分家,李约如今依旧跟伯父李守中住在一起。不过,这门婚事无论是李约还是史鸿都没有想要提起,李约这位堂姐实在是太悲剧,李家如今连跟贾家这个亲家往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差点就发狠直接断交。   史鸿想了想,说道:“这样也行,省得他们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回头连个像样的屋子都没有!”   两人既然打定了主意,干脆便让下人将史鸿跟林微旁边的两间屋子都打扫了一番,等着人过来。 插入书签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下班之后跑去理发,不过是修个刘海,结果我从六点等到八点多,最后折腾到快十点才到家,实在没力气码字了! 如今过年太让人郁闷了,要花钱,还得被逼婚,尼玛,我连结婚对象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第 22 章   杨时和李约是第二天下午到的,收拾了一下屋子,最终也只好凑在一起去吃顿晚饭了。国子监这边也提供饭菜,不过大锅饭就是那样子,能吃得饱,可是味道就保证不了了,史鸿吃了一顿之后,这才知道什么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上辈子住校的时候,也没觉得学校的饭菜多难吃,总能吃得下去,反正隔三差五地跑回去打打牙祭。不过这年头调味品少,而且一直也算不上便宜,如有钱的人家厨子好,也用得起各种香料,厨房里一般也常备高汤什么的提鲜。可是国子监这等地方,饭菜是免费提供给师生的,国子监的那些官员自然能吃到小灶,可是大锅饭就不一样了,每年朝廷拨下来的经费就这么多,国子监又是个清水衙门,底下的小吏想要捞点外快,可不就得从厨房采办这些地方下手嘛,自然这边的大锅饭就能省则省了,分量上是够足的,但是质量,就有待商榷了,反正史鼎尝着,这些菜里面连盐都没舍得多放,味道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然,监生们若是不愿吃这大锅饭,也行,花点钱,厨房的管事也会给你开小灶,也可以在没课的时候到外面的饭馆吃,有钱的一般都是这样解决。囊中羞涩的,也就只好继续忍受了,当然对于这些囊中羞涩的,在家吃的只怕还没在国子监吃得好呢,因此,大部分人对此都没什么意见。   因此,在听说了国子监提供的饭菜的滋味之后,杨时和李约自然不会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因为天已经晚了,不好这会儿出去,干脆各自出了一两银子,让人去厨房小灶那边点了几个菜,考虑到第二天就要上课了,尽管林微撺掇着要弄壶酒回来,另外三个人还是理智地拒绝了。   心砚将史鸿带过来的一些干果肉干之类的零食拿了出来,装在青瓷的盘子里头,又给几个人都倒了茶,这才退下了,杨时抓了一把杏仁,笑道:“还是阿鸿你的书童机灵,跟他比起来,跟着咱们的那几个,简直跟蠢牛一样了!”   史鸿自己也抓了一把瓜子,一边磕着一边说笑道:“这话要是让你家吉祥知道了,还不哭着回去啊!”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林微用手撕着一片牛肉干,嘴上也没闲着:“说起来,我来的时候还以为,就我跟杨兄两个呢,你们两个家里住得可都不远!”   李约喝了口茶,眯着眼睛说道:“我这是没办法,最近我母亲跟我大伯母正琢磨着我的婚事呢,我只好躲出来了!”他没有说的是,他不是很信任这两位长辈的眼光,不说看似嫁得不错,如今日子却过得很不怎么样的李纨,他两个堂兄如今也已经成了亲,不过两个堂嫂子无论是处事还是相貌,都不太符合李约的心意,李约只好借口要专心读书,直接收拾东西就溜出来了。   史鸿也很干脆:“我家正经念书的就我一个,在家难免有些懈怠,不如到国子监来!”   几个人也不过是顺口问一句,有个过得去的理由也就差不多了,毕竟虽说之前几个人交流多一点,不过也是刚认识没多久,要说什么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之类的话,那鬼都不相信,因此,虽然李约跟史鸿的理由都有些半真半假,不过他们也不再多问了。   等到那边送了饭菜过来,几个人因为吃了不少零食,这会儿也没了多少胃口,干脆以茶代酒,行起了酒令。杨时工于八股,在诗词格律上却差了一些,因此输得最多,喝水喝得肚圆,最后实在撑不住,连连讨饶,这才罢休。   第二天便要开课,几个人用了饭,又说笑了一阵子,便各自回了屋洗漱休息。   史鸿也没有择床的习惯,这边的屋子也被下人收拾得极为舒适,因此,这一晚上,史鸿很是睡了一个好觉。没有睡好的反而是李约,好歹还有个伯父在国子监任教呢,居然也这般紧张。   这年头也没什么所谓的开学典礼,国子监祭酒意思意思地说了几句类似忠君报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话,也就差不多了。   史鸿在国子监的生活很快上了正轨,有课的时候去听课,国子监的一干博士除了讲四书五经,有的时候也会说一些史书还有律法之类的,算学格物也有,不过如今会这些的真的是稀有人才,而且水平还不一定比得上后世的初中生,史鸿听了几次之后,便没有再去,他暂时没有推动国家科技发展的打算,而且,他的水平也有限得很,想要用现在人能够理解的方法将后世那些众所周知的公式定理推导出来,需要的精力显然是想要在科举上出人头地的史鸿耗不起的。要知道,你就算这会儿能把微积分都弄出来,将来最大的成就也就是在钦天监监正,一辈子为了历法还有各类天文现象奋斗,在出现异常时及时发现,要是没发现,就得背黑锅,史鸿可没这个兴趣。   本来史鸿还担心史泽因为看他不顺眼,跟他对着干,或者在背后做什么小动作,结果,上了大半个月的课,史鸿连史泽的影子都没看到,看起来,这小子大概是逃课了,史鸿也没有背后告状的心思,反正史泽来翰林院就不是来念书的,至于他干了什么,那也是史鼐应该费心的事情,史鸿这个堂弟可不好多嘴。   国子监的祭酒、司业、博士乃至助教都是学识渊博之人,里面好些人还兼着翰林院的差事,不管对那些荫生、恩生之类的可以说是相当于后世家长有特长的特长生是个什么态度,对于他们这些贡生还有落第的那些举人都是极为认真负责的,毕竟,他们这群人才是真正会通过科举出仕的,将来若是进士及第,自然跟他们有份师生情谊。至于不乐意学的,自然是朽木一根,让他们在这边混混日子,到了时限,直接踢出去拉倒算了。   史鸿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很不错,史鸿基础很好,上课也很认真,功课上也挺有自己的想法,并且不像一些年少得志的人一般,多少有些喜欢炫耀,让人觉得哗众取宠,生出反感来,为人还算谦逊,就算是原本相对薄弱一点的字,如今吸取了之前腕力不足的教训,因为每天悬腕练字,交上去的功课上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进步来,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年纪小长得好,看着也乖巧的人总是比较占便宜的。   靠着这些,史鸿将国子监一大圈人轮着刷了一番,好感度蹭蹭蹭往上升,自然让他的国子监生活越加顺畅起来,说是如鱼得水也差不多了。 第 23 章   因为李约的关系,李守中对他们还算关照,李守中这人是个端方的性子,也喜欢提携后进,看重勤奋好学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看上贾珠,贾珠自然不是什么品行差的人,只是缺少了一点运道,家里不但没有提供助力,还拖了后腿。李守中一心觉得自己的学生会好好待自己的女儿,哪知道,贾家的人拎得清的实在不多,人家自诩为国公门第,还瞧不起李纨这么一个国子监小官的女儿呢!加上贾珠死了,李纨身上又背负了一个克夫的名声,要不是李纨在灵堂上立誓守寡,只怕日子还要艰难。   虽说李守中后悔结了这门亲,平白害了自己的女儿,不过男人毕竟粗心,他想着女儿已经有了子嗣,这就是贾家的嫡长孙,读书人也看重贞洁,何况贾家明面上也没有对李纨如何,李守中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虽说妻子偶尔有些微词,可是,毕竟是出嫁了的女儿,如今守寡在家,娘家也不能多管了,免得女儿在婆家更难做人。   李守中一开始或许因为史家跟贾家的亲戚关系,难免对史鸿有些迁怒之意,不过他毕竟还算是个君子,自然知道,这事跟史家其实是没有多大关系的,而史鸿性子还算讨喜,也是聪明好学的,李守中很快便抛弃了之前的一些成见,平常也会指点史鸿一二。李守中固然这么多年来依旧在国子监厮混,品级也一直没有上升,不过,这么多年来也经营下了不少人脉,据李约说,李守中这一任满之后,便会外放了,到时候,起码一个知府的官职是跑不了的,或许还能再提半级。   国子监每旬会有旬休,离得远的自然还得留在国子监,像史鸿这样住的比较近的,便可以回去一天,史鸿如今开始抽条了,原本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如今也看不出来了,让秦夫人心疼不已,因此,每次史鸿一回去,桌上绝对都是史鸿喜欢吃的东西,临走之前,还得大包小包带上一堆吃的回去,很是便宜了林微他们几个人,一个个吃得红光满面,年纪最大已经停止拔高的杨时甚至胖了一圈。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多,中秋都已经过去了,眼看着都要到重阳了,按理说这样秋高气爽,正该登高望远,赏菊吃蟹的日子,可以让人好好放松一把,读书人可以附庸风雅,吟风弄月一番,便是武人,也能趁着秋高马肥,猎物膘肥体壮的时候,拿着弓箭,到附近的山中,猎场去行猎游玩。   重阳节国子监是有假期的,就在史鸿他们在商议着重阳节的安排的时候,一个闷雷直接掉了下来。   圣上忽然就在朝上宣读了一份旨意,说自己年迈,要禅位给八皇子。八皇子当时就被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给砸得晕乎乎的,不过他还算有几分理智,很快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下来请圣上收回旨意,说什么自己年轻识浅,才能平庸之类的话,底下一大堆臣子同样下饺子一样呼啦啦跪了一地,不管真心假意,一个个简直跟天塌了一样,恨不得触柱自戕,以求圣上收回成命。不过这里头的确真心的多,假意的少,谁让八皇子一直以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就知道闷头做事,大家都觉得八皇子将来撑死就是个贤王,还得看下一任皇帝会不会忌讳他,因此,很少有大臣选择投靠他,相比较于一个没有交情,还摸不清楚脾气的新皇,还是相对来说比较仁慈的圣上,更好一些,说不得,过段时间,圣上就忘了这回事,重新考虑储君的事情呢?   谁知道圣上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怎么苦劝,什么招数都使了出来,要不是限于脸面,朝臣们差点没在朝堂上撒泼打滚了,结果最后圣上来了一句朕意已决,又令礼部主持禅位大典,宗人府加紧制作礼服仪仗等用品,便干脆地退朝了。   禅位大典的时间被安排在了半个月后,时间实在很紧,礼部和宗人府忙得团团转,一直以来,这些事情都要遵从周礼,可是,周礼上也没具体说皇帝禅位应该怎么做啊!因此,只能从旧例。可是要知道,历朝历代禅位之事实在不多,很多干脆就是改朝换代,硬逼着傀儡皇帝走个形式,只不过说成禅位,以谋个正统的名声罢了。比较经典的是唐高祖李渊禅位给太祖李世民,可是哪怕李世民被称作是千古一帝呢,也不能掩盖他是杀兄弑帝,武力逼宫得来的皇位,在某种意义上比隋炀帝还要恶劣,那实际上跟篡位也差不到哪儿去了,那会儿唐朝初建,还处于外忧内患之中了,仪式自然有些匆忙简陋,如今想要找个成例都有些困难。   别的大臣也清闲不下来,下错了注的唉声叹气,一个个也各有打算,如今去抱大腿显然是来不及了,而且也显得太不矜持,容易给人留下一个首尾两端的印象,两头不讨好,要知道,他们之前投靠的也是有实力的皇子亲王,人家奈何不了别人,还奈何不了他们吗?而那些本以为很有希望坐上那个位置的自然不甘心,一个个私底下找了幕僚谋士,分析圣上的用意,琢磨着如何将老八给拉下去,最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底下的这些动作,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圣上依旧正常上朝,不过,八皇子如今已经站在了龙椅阶下一级的位置,正是八级储君之位。圣上似乎不知道底下这些儿子和臣子的小动作一般,一些人私底下甚至怀疑,圣上是不是糊涂了,一些人甚至琢磨着是不是以这个为借口,给八皇子扣上一个挟持天子,大逆不道的帽子。但事实上就是,圣上并没有老糊涂,在禅位大典之前的那一次大朝会上,圣上直接一串组合拳,将底下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这段时间里面,按理应该比较安静的御史台骤然发难,一连串的弹劾雪花一样地飞了出来,左都御史于睿是圣上的心腹,他亲自出马,一连上了几本折子,弹劾诸位皇子勾结大臣,暗中串联,图谋不轨,气得那几位皇子眼珠子都要喷出火来,看着于睿的目光简直要将他活撕了。最让人心惊的是,于睿拿出来的证据,时间、地点、参与人员一应俱全,就像他亲眼所见一样,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圣上亲自出手了,唯有圣上手上的内厂才有这个能耐,大家恍然想起来,内厂一直以来就有监察百官之权,只是因为担心重演前朝锦衣卫东西厂之祸,内厂一直隐匿在黑暗中,除非特殊情况,只有监察权,并无处置权,也有数十年没有发过威了,大家差点给忘了这回事的时候,他又蹦了出来,显示其依旧宝刀未老,正悬在诸多大臣的头顶上呢!圣上勃然大怒,最近蹦跶得比较厉害的几个皇子都遭到了训斥,并从亲王爵被降到了郡王爵,另外,还有几个资格比较老的大臣也遭了殃,差点被夺职下狱,朝堂上下顿时噤若寒蝉,安静了好几天,直到禅位大典的到来。 插入书签  --------------------------------------------------------------------------------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三就要回老家过年了,在家更新不了,因此,这两年会努力存稿,完成榜单,不过,过年期间是更不了了!为毛JJ没有手机客户端呢,手机不能更新! 第 24 章   史家相对而言比较平静,他们谁也没支持,作出一副谁坐在龙椅上,就忠于谁,勤于王事的模样,正好谁也不得罪,当然,圣上禅位,新皇登基,带来的麻烦不只是这个,毕竟,大臣们除了站队之外,也得上贺表,上贺仪,礼物的选择也很麻烦,轻了让新皇觉得你目无君上,重了让太上皇觉得人走茶凉。史鸿他们还算好一点,若是一些原本出身不算高的官员,还得更拿捏着,万一礼物太贵重了,还得担心上头怀疑自己贪墨。   不管怎么样,老圣人退居寿康宫已经是定局,八皇子顺利登基,不过鉴于根基未稳,羽翼未丰,依旧摆出一副为太上皇马首是瞻的姿态,有想要逢迎拍马的臣子建议如今就开始挑选决定新年号的,直接被圣上驳斥了一番。   太上皇退位之前的举动,一方面是敲打一下不安分的儿子大臣,另一方面也是为新皇留下施恩的余地。诚然,太上皇原本对自己的八皇子一向平平,不过,他既然选中了八皇子为皇帝,自然也是相信八皇子能做一个好皇帝的。作为天子,很多时候个人好恶并不重要,要不然,礼法上也就不会有立嫡立长立贤的说法,有皇帝倒是想要立爱呢,不过后果多半不是那么美妙。就像太上皇宠爱甄贵妃所生的儿子,可是十二皇子年纪毕竟小,而且从小到大并未有过挫折,且急躁冒进,并非好人选。因此,太上皇愿意宠着十二皇子,让他做个富贵闲王,却不愿意让他卷进皇位争夺之中。   八皇子性子隐忍坚韧,他若是蠢,皇位也不会落到他头上,因此自然明白太上皇的意思,登基之后,安抚了一下兄弟还有前朝重臣,兄弟们再次变成了亲王,虽说心里多半有些不对劲,不过明面上还是得山呼万岁,说些皇上圣明之类的话。背地里面难免要抱怨几句老圣人实在偏心之类的话,却没有想到,在之前,他们大多觉得老圣人会偏向自己的。   前朝的事情,圣上暂时多半还得看老圣人的意思,但是后宫的事情圣上大半都能自己做主了,王妃变成了皇后,侧妃被封了妃,原本的庶妃侍妾也各自得了册封,问题是老圣人的后宫。老圣人元后早已过世,也就是故去的义忠亲王的生母,后来倒也有过继后,不过是当时的宠妃,油尽灯枯之前给了个安慰奖,刚刚册封,举行了大典,三天之后便去世了,后来老圣人便没有再立后的意思。   当今圣上的生母云妃年轻的时候也受宠过一阵子,不过后来色衰爱弛,老圣人即便顾念旧情,一个月也就顶多见一两次圣颜罢了,圣上当年不出头,也是因为生母在后宫不得势,帮不了多少忙的缘故,如今圣上是皇帝了,生母自然也要册封,因此便直接从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一跃变成了太上皇后,搬进了慈宁宫。老圣人的其余的妃嫔各自也变成了太妃太嫔,不过,相比较以前妃嫔都能作为一宫主位来说,如今她们也就只能跟自己的老对头挤挤了。哪怕圣上对甄贵妃很是腻味,但是太上皇喜欢,圣上也只能将其册封为贵太妃,为了讨好太上皇,甚至将慈安宫给了贵太妃,的确这一个举措让太上皇很是满意。   禅位大典对史鸿这样的人来说,大概最大的意义就是能多放三天假,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不过,国子监其他人难免有些人心浮动。新皇登基,一般都会加开恩科,乡试会试都有,一些贡生已经连夜收拾了东西,等到消息确切了,就回乡参加乡试,当然,如果能得到国子监的推荐名额,自然也能留在顺天府参加会试,但是总共加起来也就几个名额,要先考一场,除非有绝对的信心,或者是有绝对的关系,他们才会留下来考试,要不,等到国子监这边名单出来,发现自己不在名额里面,再回去,很有可能就来不及了。   林微他们也在讨论要不要参加这次恩科,林微和杨时都有些跃跃欲试,李约也在犹豫中,只有史鸿早就做了决定,他现在年纪还小,而且,尽管之前也听钱老夫子说过,他若是参加乡试,十有七八是能中的,只是,在国子监上了这么长时间课,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一些不足,与其现在跑过去考试,不如再学个两三年,觉得十拿九稳之后再说。   李约倒是很想参加,不过却被李守中给驳回了,说句老实话,跟李约的父亲李守一相比,李约对自己这个伯父更加信服,谁让李守一在他记事后不久就外放了,也只有回京述职的时候才能相处个几天,而李守中在他之前的生命里却是一直扮演了父亲的角色,因此,在他跟李守中说起恩科的事情时,李守中却是断然驳回:“你如今才到国子监半年,学问尚未纯熟,就想要好高骛远,能正经在国子监念书的,哪个不是一时俊杰,他们尚且脚踏实地,你一个后学末进,倒是自高自大起来了!”   李守中的话说得毫不留情,李约对伯父的看法还是很在意的,不免觉得羞愧,终于打消了主意。   杨时和林微在知道之后,也犹豫不定起来,林微性子急躁一些,琢磨了半天,方才咬着牙说道:“我也就是下场试试,能中自然好,不能中,就当多个教训罢了!”   史鸿摇摇头,说道:“那你就要好好准备了,乡试和会试总共九天呢!”如今却不是考试的好时机,说是恩科,这会儿已经快要入深秋了,等到上面下了旨,下面再各方面通知准备一番,真正开考的时候,只怕都入冬一段时候了,偏偏乡试和会试算是大考了,为了防止夹带作弊,都得穿单衣,连夹衣都不行,冷成那个样子,虽说为了体现皇恩浩荡,考场里面肯定会安排炭盆之类的东西取暖,即便这样,只怕也很影响考试状态。不过,这种事情其实也是难免的,就算是正常的春闱秋闱,每次也都有熬不下去,半途晕倒甚至得病的,因为不到考试结束,不许离开,一些患病的人甚至会死在考场里面,这也不算稀奇。可以说,这会儿的科举考试,除了考才学之外,还要看身体状况,还有运气。   林微也没想这么多,他大概以为史鸿的意思是让他好好复习,因此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道:“不管中不中,回头还是能回国子监的嘛,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嘛!”   杨时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去了,他想着自己的文章比起李约史鸿来,还差点味道,他们两个都不去,自己去了,只怕也中不了,回头难免要被人笑话。 第 25 章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天下罪犯大赦一等,恩科的旨意也下来了,反正圣上嘴皮子一动,这么一加恩,花钱的是户部,跑断腿的是底层的官吏,好名声都是圣上的。   国子监很快开考,有意争取国子监乡试推荐名额的,自然快要挣破头。要回原籍考试的,一个个也已经都告了假,打包了行李,急急忙忙往家赶,一些离得远的,甚至恩科的旨意还没下来,就先走了。   林微同样正忙着准备考试的事情,李约帮他搜罗了顺天府历年来乡试的考题,史鸿心情不太好,他在国子监门口遇到了史泽,史泽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在那里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史鸿不是自以为学问好,怎么不去参加乡试,是不是担心考不上云云。   在国子监门口,史鸿直接就说学海无涯,自己从不觉得自己学问有多好,之所以不去参加乡试,也是有自知之明。说完,故意挑衅地看了史泽一眼,意思就是你一个拿了家里恩荫的名额的监生跑这边来质问我,那才叫没有自知之明!不等史泽发火,他转头就走。   李约正好瞧见史鸿跟史泽两人之间的对峙,看着史鸿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是说你堂哥比你还要大两三岁吗?”意思就是,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晓得事理呢?   史鸿有些无奈地说道:“他一直就这样,我婶婶也一向惯着他!”   李约撇了撇嘴,史鸿跟史泽两人光看相貌,勉强还能看出一两分相似,不过这性子,真是南辕北辙。而且,史泽也没什么值得李约看重的,纨绔一个,不思上进,李约因为李守中的缘故,再国子监消息颇为灵通,他深知,跟史泽混在一起的也就是一帮荫生和恩生,这里面少有肯用功念书的,就算有,没几天也被带坏了,反正他们这群人,在国子监就是祸害一样的人物,国子监的先生们也不乐意多管,毕竟,有一个荫生的名额,就代表家中起码有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国子监祭酒也不过是从四品呢!反而,为了怕他们这些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把真心喜欢读书的都被教坏了,这种事情,前朝不要太多哦,到了后来,去国子监念书已经不是荣誉,反而对真心求学的人来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了。当时国子监这个集中了几乎是全国最高端的师资力量的学校,搞到最后,连几个举人都考不上,干脆直接变成了朝廷的敛财机构,只要有点钱,就能捐个监生的功名,连名额限制都没有了。   因此,本朝的国子监就吸取了教训,各地推举上来的贡生,跟荫生恩生是分开住宿,分开授课的,若是荫生恩生中有读书的料子,通过国子监内部考核后,也会将他们编入贡生所在的班级中,可惜的是,这样的人真的不怎么多。因此,一般想要让子孙通过科举入仕的,哪怕在背后使点手段,怎么着也要让孩子先考个秀才再说,有了秀才的功名,哪怕再通过恩荫进入国子监,一般都会跟贡生安排在一起。而那些荫生恩生,多半却是勋贵家族甚至是有些开始没落了的家族出来的,他们家族也没有指望他们学出什么名堂来,无非是让他们镀镀金,跟相同阶层的人好好相处,讨点交情,也有人会趁机投资几个贫困学子,考不中将来也能做幕僚,考中了,这点香火情分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史泽在这些荫生恩生里面混得还不错,方夫人就他一个儿子,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了他,从他进了国子监之后,就加了他的月钱,平常也经常拿自己的私房钱补贴史泽,毕竟在方夫人看来,保龄侯府的一切,迟早都是史泽的,如今不过是提前花了而已。因此,史泽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他弟弟妹妹们那种窘迫的日子,在外面出手很是大方豪爽,很是交了不少酒肉朋友。   史泽之所以再次找史鸿的麻烦,完全是因为史鼐,中国的家长从古至今都有个通性,在自己家的孩子面前,喜欢夸奖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好。不幸的是,史鸿如今就是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几乎给史泽造成了永久的阴影。史泽那天也是倒霉,他如今发育得差不多了,虽说方夫人恨不得掐死自己丈夫身边的通房姨娘,但是,在发现史泽发育得差不多了之后,便将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给了史泽,她们的任务就是在史泽有需要的时候,教导他人事。当然,名义上自然不会是给史泽做通房丫头,不过,史泽在方夫人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跟着自己的那些同学一起去开了荤,很快就明白了方夫人的用意,自然迫不及待地就将那两个生得袅娜纤细的丫鬟给受用了。   那天圣上刚下了恩科的旨意,史鼐难免想到自家的儿子,方夫人一向都是在史鼐面前说史泽的好话的,因此,史鼐干脆就将两个儿子一起叫到了书房,史鼐也不是什么读书人,以前念的书差不多都还给他启蒙老师了。因此,史鼐也不考校别的什么,直接让他们背书,让他吃惊的是,启蒙比较早,在国子监已经待了两三年的史泽,居然连以前被先生说成天资不足的史清都不如了,见史泽在那边磕磕巴巴,眼珠子乱转,史鼐一下子就火冒三丈,他书房里面没什么趁手的家伙,干脆顺手将手里的《论语》一卷,然后劈头盖脸地就拍了上去,史鼐是习武之人,哪怕拿的是一卷书呢,也揍得史泽嗷嗷直叫,一边揍,还得一边教训,无非就是,不成器的东西,你看看你二叔家的鸿堂弟,人家才多大点人,都已经是小三元了,在国子监也是被先生们夸奖的,你比人家大好几岁呢,结果还一年不如一年了!我生你有什么用,一辈子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光了!   弄到最后,连听到消息过来求情的方夫人也被弄了个没脸,被史鼐说了几句慈母出败儿之类的话,然后史鼐就气冲冲地走了。   方夫人不好拿史鸿怎么样,却在听说史清居然敢在史鼐面前表现得比史泽强之后,看史清的目光都阴森森的,虽说当时没怎么样,不过,作为管着整个后宅的嫡母,想要教训拿捏一个并不受重视的庶子,手段多了去了。   史泽被骂得再次恨上了史鸿,在家里歇了两天,等脸上的淤青消了下去之后,回到翰林院就遇上了史鸿,也不及多想,就出演讽刺了上去,结果却被史鸿轻飘飘地反驳了回来,想到史鸿后来那看着他的鄙视眼神,史泽简直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炸了。 第 26 章   史泽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不过,即便他再鲁莽,也知道,自己跟史鸿小吵小闹无所谓,若是事情闹大了,丢了史家的名声,只怕史鼐第一个要揍死他,谁会相信,在所有人心中都品学兼优的史鸿会主动挑衅呢,因此,出了问题,自然都是史泽的错。而且,这事还不能跟别人商议,史泽虽说讨厌史鸿,不过却只是想要教训史鸿一番,反正胳膊折在袖子里,之前在国子监门口跟史鸿闹了一场,回头史泽就有些后悔了,万一史鸿回去告了状,难免史鼐又要拍他一顿。而且若是扯上别人,只怕人家乐得看着史家两房闹得不可开交,要是事情闹大了,史泽就变成了标准的背黑锅的。   史泽背地里面绞尽脑汁,史鸿很快便将这事给忘到了脑后。   史鸿真的很忙,虽说国子监不少人都跑去考试了,可是国子监的课程没有停,反而因为发现选拔考试的时候,不少人表现不尽如人意,国子监的几位主讲的博士与助教都加大了授课力度,在课堂上随便抽出一句话来,就叫人破题,弄得人紧张不已,一些有些书呆气的,便是坐在饭堂吃饭,莫名其妙也会想起某句经典,疯疯癫癫地跳起来。   李约有些没精打采地从外面进来,看着正坐在椅子上翻看着一本游记的史鸿,嘟囔道:“你倒是清闲!”   史鸿顺手取了一枚竹制的书签,夹在书里,然后将那本游记放到书桌上,笑道:“怎么了?之前不是先生还夸你制艺做得好的吗?”   李约摆摆手:“别提了,我伯父才将我批了一顿,说太过浮夸,不切实际!嗯,心砚呢?”   史鸿起身开了一个柜子,将里面的各种零食干果每样拿了一些,装在一个盘子里面,直接摆到了书桌上,嘴上答道:“这天冷起来了,心砚回去给我拿大毛衣裳还有被子去了,还有原来的这些也该带回去拆洗晾晒呢!”   “还是你带来的这些好吃!”李约拿了一撮葡萄干,一边吃着一边说道,“的确也是时候了,唔,回头得跟林微提醒一下,他过些天就要考试了,天这么冷,还是要注意点才行!”   “可不是!”史鸿点了点头,“倒是杨时,这两天天天闷在屋子里面,也不知道干什么?”   李约想了想,说道:“之前刘博士不是嫌他的八股太过呆板,不够文采吗?他觉得自己在诗词对仗上差了一些,最近正在琢磨这些呢,都快走火入魔了!我昨天去找他,结果就听他在那里研究声韵,什么平仄,叠韵的,我差点没被弄得昏了头!”   史鸿也有些戚戚然,最近国子监里面的气氛真有些不对头,一个个都疯魔了一样,尤其几个信心满满争取夺得推荐名额的,先是在私底下质疑国子监照顾关系户,自命生不逢时,然后再被国子监的那些先生们引经据典,阴阳怪气地打击得自行惭秽,觉得自己的上半辈子简直活到了狗身上,难怪连个参加乡试的名额都争不到,一个个都再次埋头苦读起来。   史鸿压力不算大,他在国子监差不多是年龄最小的,平常功课什么的也算挺得那些先生的心,因此,这些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这让李约他们很是羡慕嫉妒恨了一番,然后,便成天跑过来打劫他的零食。   顺天府的乡试正是旬休的时候,林微要去考试,史鸿他们三个关系一直不错,便过去送考。   那天天气还算可以,估摸着为了这次考试不发生什么意外,以免污了新皇的圣明,钦天监那边自然是竭尽全力,选了好日子。另外,圣上加恩,向考生提供炭盆与毛毯取暖,这下子,不管户部怎么愁眉苦脸,竭力挤出这笔银子,又有多少人想要趁着这次机会捞上一笔,反正,这圣恩是免不了的了。   圣上其实自己也很郁闷,他不是不知道,国库钱不多了,只是,很多事情不是你想不做就不做的,如今朝堂上都是老臣,很多人依旧在感念老圣人,还有不少暗地里面依旧跟他的那些兄弟勾搭不清,老圣人似乎退了位之后,权欲之心也没有消退,因此,圣上不得不隔上几天还得将老圣人给请到朝堂上听政,老圣人对几个皇子,尤其是十二皇子依旧疼宠,不管老圣人究竟是个什么打算,圣上心里都不得不觉得腻烦透顶,只是鉴于他暂时对朝堂的不够,纵然有几个臣子表示忠君,可是对于整个朝堂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因此,圣上急需自己的班底,这也是这么急迫举办恩科的由来。   恩科将会从冬天持续到来年春天,乡试是第一场,第二年春天再举行春闱,还有殿试,选拔出一群符合圣上要求的天子门生来,圣上可以用这群新科进士,取代一些不是自己阵营,可以动一动的基层官员,那些能入翰林院担任庶吉士的,好好培养个几年,就能在六部占据几个实职。虽然这中间需要等待挺长一段时间,但是,圣上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因为他并不缺乏耐心,只要慢慢来,往那些不是自己人的官员群体中掺沙子,再利用一下朝中的党争,圣上便可以真正把握实权,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是太上皇,也就只能真的垂拱而治了。   当然,圣上这一番心思,能摸清楚的人并不多,毕竟,新皇登基,施恩天下乃是常例,谁也不能反驳,只是新皇如此施恩,不顾国库空虚,不少人暗地里面也有些微词就是了。   恩科开得还算顺利,这种时候,谁要是闹出什么科举舞弊的事情,那是直接在圣上那张龙脸上呼扇了一把,圣上哪怕根基不稳,也绝不会吝啬屠刀,毕竟,这才是会动摇圣上统治根基的事情。   史鸿他们几个送了林微进了考场,因为乡试共有三场,每场三天,中间不许离开,他们自然也不会在外面等待,干脆就在附近找了个摊位,几个人各自叫了一碗咸豆花,又要了几样点心,用了一顿迟来的早点,这才各自回家了。   史鸿到家的时候,史鼎也在,见他回来点了点头,说道:“这次你没有参加乡试,很好!”   史鸿一愣。   史鼎轻笑一声:“咱们这位圣上啊,做皇子的时候,就是个能忍的,如今做了皇帝,可以说是更能忍了!这一次的恩科,乡试还好,会试得过的,只怕大半要变成圣上的棋子!咱们家犯不着也掺和进去,你年纪还小,多等个三五年的也不打紧,圣上如今也春秋鼎盛呢!” 第 27 章   史鼎对史鸿耳提面命,要他暂时低调从事,不过,从这些上面,史鼎也能够看出来,以今上的心性,只要他不出什么大岔子,天下很快就真正被他攥到手里了。那些至今依旧不能安分守己的王爷们这次只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倒霉的话,还得步前几个出头的兄弟的后尘,太上皇虽然目前对朝政还具备掌控力,不过他年纪毕竟大了,而且身体也算不上好,顶多再掌管三五年的朝政,最终还是得还政与圣上。不过,只要圣上小心谨慎,两三年里,圣上应该就能做到与上皇分庭抗礼,到那个时候,其实也就是尘埃落定的时候了,哪怕太上皇未来真的后悔了,为了大局,也只能认了。   这些史鼎暂时没有跟史鸿说,不过还是去找了史鼐,跟他商议了一番,兄弟两个计议停当,共同做出了决定,史家继续跟着圣上走,至于对太上皇那边有什么交代,那就是,既然圣上是太上皇您老人家选的,我们也是忠于您老人家的选择啊。当然,也不能显得太凉薄了,太上皇毕竟积威犹在,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糊弄的老头儿!不过,想必他们以后也不容易遇到太上皇了,太上皇虽说权欲心颇重,可是也不是什么糊涂人。   史鼎从保龄侯府回来,想到之前见到的史泽跟史清,他不由皱了皱眉头,史清就算了,庶子什么的,史家并不在乎,当年史侯也有个庶子,也就是史鼎他们的庶弟,当时挺得宠的,史鼎他们的亲妈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也很有手段,要不然,也不至于一连生了三个嫡子,教养得还都不错。不过对庶子,史侯那位夫人可不是什么善心人,那位庶子的生母柳姨娘是个拎不清的,仗着有几分好颜色,又有个儿子傍身,便老是在史侯那边吹枕头风,给正妻上眼药,史侯那时候稀罕她,因此,也护着她一些。史侯那位夫人也不为难柳姨娘,她出手那叫一个快准狠,前脚史侯出征,后脚,那个庶子便因为贪玩,染了风寒,没几天就夭折了,柳姨娘差点没哭成了泪人,担心忧愁之下,吃不好睡不好,憔悴了很多,原本几分姿色,这么一折腾,也差不多没了。等到史侯回来,一切尘埃落定,哪怕柳姨娘在那里信誓旦旦,说是夫人害了她儿子,史侯哪里肯相信,夫人三个嫡子呢,何须忌讳一个不起眼的庶子,尤其她不复之前柔美,泼妇一般的模样,史侯看着厌烦,直接就打发到了庄子上,没几年便病逝了。柳姨娘奴婢出身,不过是贱妾,因此,不过是几两银子装殓了,直接就葬在了庄子附近的荒地里面,很快便被人忘在了脑后。   很多人家都有这个毛病,撒种的时候,喜欢挑选年轻貌美的侍妾,但是对庶子庶女,一般人家也不重视,庶女尚且能够帮家族联姻,庶子的话,除非在没有嫡子存在的情况下,才能出头,有点规矩的人家,都不会让庶子压过嫡子,不过,一般的人家,也不会闹出苛待庶子的丑闻罢了。   史清怎么样,史鼎并不关心,史泽却是一如既往地纨绔,史鼎又听说史泽跟自己的儿子不睦,虽说不好当着弟弟的面教训侄子,不过还是跟史鼐点了几句,毕竟,史泽作为嫡长子,将来要袭爵的,总不能一直这样,以前还能说是年幼不懂事,可他再过两年,都该成婚了,哪能一直这么不懂事呢!史家这一代远没有上一代人丁兴旺,女孩子倒是挺多的,但是家族兴旺哪能靠女子呢,女儿家就算嫁个好人家,想要过得好,也要娘家自己够硬呢!两房加起来就三个男丁,还有一个是庶子,而且性子挺懦弱,三房也没有想要好好培养这个庶子的意思。   史鼎的话是否起了作用,大家暂且不知道,反正第二天去国子监上课的时候,史鸿看见史泽看着自己的目光又在喷火,史鸿这下子可是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乡试结束的那天下午,因为国子监没课,史鸿他们跑去贡院门口接人,林微出来的时候,已经从原本光鲜亮丽的翩翩公子变成了蔫头蔫脑,简直就像是从咸菜缸里面捞出来,晾干了水分的蔫咸菜。考场的日子真心不好过,西北这边的冬天本就干燥寒冷,考棚里面虽然放了炭盆,但是能温暖的地方终究有限,而林微分到的考棚位置也不是很好,在过道南边,冷风一吹,汗毛都感觉要结霜了。   林微狂打了几个喷嚏,过来接他的下人急忙端了一碗一直放在小炭炉上热着的葱白红糖姜汤过来,林微顾不上什么味道了,直接端起来一口喝了下去,另一个下人一边心疼地念叨着,一边抖开了一件厚厚的大氅,给林微裹上。   林微拿了帕子擦了擦脸,有些虚脱地说道:“下次坚决不干这种事情了!这两天快折腾死我了,手都冻僵了,我都不知道写了些什么,这次肯定是中不了了!”   史鸿连忙安慰道:“也不独你一个人这般呢,别人想来也差不多,只要写完了,总是有希望的!”   杨时在一边有些庆幸,他身体还不如林微呢,林微都这样了,要是是他的话,没准都撑不住了,万一没考上,还落下什么病根,那才叫得不偿失呢!不过嘴上也跟李约一起,说着些安慰的话。   李约想了想,说道:“林微你回去请个大夫,好好调理几天,国子监那边,我们帮你跟先生告个假,先生也定会体谅的!”   林微感激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多谢了!这些天劳烦你们替我费神,我也不说什么客气话了,回头我请你们喝酒!”   “行,你先回去吧!”史鸿看看他,赶紧道,“有什么缺的,跟我们说一声便是了!”   林微客气了两句,这才在几个下人的服侍下上了马车,离开了贡院。   这样的情况在贡院门口举目便见,大家都是差不多,长安城这几天大夫几乎要跑断了腿,药房里面治疗风寒之类的药材几乎要卖空了,不过,大概真的是上天庇佑,起码长安这边的考生,虽说挨了一场冻,但是因为事先准备还算充分,甚至国子监每天也会向考生提供一大杯姜汤,除了几个身体虚弱的,事后因为风寒病了一场,不过也顺利救回来了,别的什么事也没有。   至于其余的地方,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算是往年秋高气爽,不冷不热的秋闱,各地也经常会出现考场内病倒甚至暴毙的事情呢!   不久之后,杏榜张贴了出来,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失落,不过总体来说,大多数人都接受了这个结果,并没有出现什么考生不服,怀疑科举有□的情况,考中的欢声笑语,该拜访的拜访,该庆祝的庆祝,没考中的收拾收拾东西,继续回去念书,等两年之后卷土重来。   总而言之,这次的恩科是很成功的,充分体现了圣恩浩荡,新皇登基头一年的政治作秀算是圆满结束,皆大欢喜。 第 28 章   史鸿从国子监回来,往常这个时候,秦夫人都在正房等着嘘寒问暖,这回他换了衣服去正房请安,却没见到人,那边秦夫人身边的一个一等丫鬟百合端了一碗桂圆红枣茶过来奉上,嘴里解释道:“大爷,之前荣国府传来消息,说是老太太病了,太太便带人过去探病去了!”   “病了?”史鸿愣了愣,他对史老太君的印象就是个一直以来挺精神的老太太,在红楼梦里面的戏份差不多是最多的,那里面也没说那老太太病了呀,连忙问道,“是个什么症候,可严重?”   百合赶紧说道:“大爷问奴婢可是问错认了,奴婢一直在太太身边伺候着,哪里知道贾家的事情了!不过,太太也该回来了,大爷若是想要知道,不如等太太回来再打听一下!”   史鸿点了点头:“这样啊!嗯,百合姐姐你自个忙去吧,我先回去,等母亲回来再过来请安!”   秦夫人回来的时候,天都擦黑了,这会儿史鼎也已经到了家,也听说了史老太君生病的时期,连忙问道:“姑母那边究竟怎么回事?莫不是受了风,染了风寒?”   秦夫人有些疲惫地坐在梳妆台前,指挥着丫鬟将头上戴着的样式比较简单的首饰取下来,重新挽了个轻便一些的发髻,这才说道:“哪里是什么风寒啊!前儿个扬州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姑爷家的哥儿一病没了,他家姑太太也病倒了,说是不太好,老太太一向疼爱敏表妹,才听到消息便厥了过去,醒过来之后又说心口疼,太医也说了,这是忧思所致,需得静养!”   史鼎听了,不由叹了口气:“敏表妹如今才三十出头吧,怎么就不好了?”   秦夫人也是叹了一声:“当初老国公千挑万选,给敏表妹选了林家,林姑爷也是个争气的,成亲之前就中了探花,那会儿满京城的大家闺秀,谁不羡慕敏表妹的福气,哪知道,敏表妹别的都好,就是在这子嗣上,实在是太艰难了些!”   贾敏在闺中的时候,因为是表亲,秦夫人与她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少,贾敏并没有辜负她那个敏字,是个灵秀聪慧的女子,有才有貌,那会儿史老太君将她当心肝儿一般,心里恨不得觉得自家女儿便是娘娘王妃也做得的,只恨女儿生不逢时。她又舍不得让宝贝女儿做妾,便是入宫做娘娘,归根结底不还是妾吗!荣国公那时候还在,做主跟当时的林家结了亲。   因为林如海的优秀,以及林家令人称道的家风,又是郎才女貌,门第也算得上相当,这门亲事大多数人都很看好,不过,大多数人都忽视了一件事,林家已经连续五代单传。   贾敏嫁过去之后,夫妻两个琴瑟相谐,日子过得还算自在,那会儿林家老太太还在,问题很快就来了,贾敏嫁过去两年多,一直无所出,老太太那会儿身体不好,这下子急了,林家几代单传,老太太不能让林家绝了后啊!便做主将身边的丫鬟给了儿子,开脸做了通房。   贾敏只好忍了,结果,通房同样无所出,老太太还没来得及继续往儿子房里塞女人,她就病倒了,没多久就过世了,林如海自然要丁忧,中间也有了近三年的缓冲时间,为了有个儿子,贾敏开始极力调理身体,不知道喝了几缸子苦药汁下去,当然,这年头,一旦不孕不育,谁都觉得是女人的错,贾敏自己也这么认为。是药三分毒,其实不需要喝药的贾敏喝了几年药,没问题也有问题了。   林如海在子嗣上没什么缘分,但是在仕途上却一直很顺利,丁忧之后很快就谋得了实缺,一年之后就升任兰台寺大夫。后来圣上器重,他便被外放,做了巡盐御史,也就是在巡盐御史这一任上,他得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林黛玉。   既然贾敏能生,有了女儿,就想要儿子,林如海是传统的读书人,自然想要有个嫡子,于是继续在贾敏身上努力耕耘,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贾敏再次怀孕了。   巡盐御史这个职位,说大也算不上大,但是却是一等一的实权职位,一般只有圣上的心腹才可能占据此位,但是,这个职位也很得罪人,国库空虚,林如海担任巡盐御史,也是因为需要征集更多的盐税充实国库,林如海既然要忠于王事,自然就得罪了不少既得利益者,在次子出生之前,林如海遇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为林如海诊断的大夫才告诉林如海,说他身体亏虚,子嗣上会有艰难,尤其这次受了伤,元气大伤,日后只怕想要子嗣也不可得了,又安慰林如海说看贾敏的脉象,这一胎应该是个儿子,林家也不算绝后了。   偏偏贾敏听到林如海遇刺的消息,受了惊吓,加上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她早产了。那个早产的孩子命运比林黛玉还要悲剧,从会喝奶开始就要喝药,有鉴于这可能是林家唯一的希望了,林家人都拿这孩子当做眼珠子一样。   这一次,孩子夭折了,这就意味着林家真的要绝后了,无论是贾敏还是林如海,都绝望非常,贾敏一下子病倒了,林如海也只是强撑着罢了。虽说林如海身体的事情,也就是他们夫妻两个知道,但是外人也知道,林家一直子嗣不丰,见林如海唯一的儿子还夭折了,难免生出一些感慨来。   史鼎喝了口水,说道:“敏表妹还年轻呢,回头你去库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药材,回头给敏表妹捎过去,让她好生养病,毕竟还年轻呢!实在不行,找个好生养的姨娘也行啊!”   秦夫人心里翻了个白眼,男人都是这幅德性,却不知道,对于绝大多数女人来说,是宁愿丈夫绝后,也不愿意在自己没有儿子的情况下,有个庶子在自己面前膈应人的,就算有,当家主母为了将来计,也会选择留子去母,只是男人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不过想想当年贾敏跟她的交情,秦夫人还是决定在信里面隐晦地提一下,若是自己身体好的话,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伤了身子,那就直接借腹生子,到时候抱到自己身边,从小养到大,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   贾敏的亲人大多都是这个打算,问题就是谁也不知道林如海的情况,因此,这些蕴含了关切的信,最终却反而让贾敏更加绝望,病势更是汹汹起来。 插入书签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依旧是存稿,得后天发了! 想到回家之后没有电脑的日子,真是难过啊,手机那么点流量,够干什么呢? 第 29 章   贾家的人天性里面就带着一些凉薄,家里的人除了史老太君因为这个女儿的病忧心了一番之后,别人该怎么过还怎么过,邢夫人对贾敏没多少印象,她嫁过来之后,贾敏早就出了门子,回来得也少了,自然跟她没多少感情,王夫人心里头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说起来,姑嫂之间能一团和气的人家真不多,贾敏在家的时候娇生惯养,对嫂子难免不恭敬,学着管家的时候,小姑娘家也喜欢拿尖要强,加上老太太宠爱她,即使贾敏有什么事情做得不那么妥当,也只会寻媳妇的不是,因此,王夫人跟贾敏的关系真心说不上好,这会儿贾敏丧子病重,别看王夫人在史老太君面前端着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心里头别提有多舒畅了。   女儿家嫁出去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外人了,媳妇这个角色是很微妙的,娘家要说女生外向,婆家却总觉得媳妇胳膊肘子总是往娘家拐的,也不把媳妇当自己人。当然,贾敏并没有面临婆家的什么问题,她出嫁这么多年了,纵然家里还惦记着她,可是,真正将她放在心上的人却也有限,史老太君喜爱女儿,可是,如今养在她身边的是她最看重,当做心尖子一样的贾宝玉,加上在某种程度上,史老太君最看重的还是自己,既然太医嘱咐了,说她年纪大了,不可忧思过度,以免影响身体,加上,有心人也在一边插科打诨,说些宽慰的话,贾敏那边担心母亲伤心,也是报喜不报忧,自然很快就将事情放到了一边,去了信嘱咐女儿养好身体,再生一个便也罢了。   史老太君是亲娘都如此了,贾赦跟贾政两个亲哥哥同样不是什么多情的人,贾赦跟贾敏当年感情只能说是平平,在史老太君那边装了一装之后,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依旧过着他花天酒地的日子,没几天,又抬举了身边一个挺有几分颜色的丫鬟做了侍妾,邢夫人也只能窝窝囊囊地忍着,人前喝了一杯茶,背地里面自己跟自己怄气。贾政同样是感慨了一番,回头跟自己的老婆回忆了一下贾敏的曾经,又感慨了一下妹夫林海的人品才华,不知怎么地,又说到了贾宝玉身上,恨铁不成钢地骂了贾宝玉一顿,成功地再次提升了王夫人对贾敏的仇恨值,然后施施然去找赵姨娘进行身体上的深入交流去了,至于心灵,不还有他养的一大堆清客嘛!可以说,贾政对于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都是分得很清楚的。   贾家那边尚且如此,史家这样的亲戚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虽说亲缘关系算不上远,不过,终究很久没见过面,来往得也少了,自然感情也淡了下去,叫人送点药材补品什么的过去,便可以心安理得,马上就要过年了,说这些事情未免败兴,也不吉利,很快,史家便不再提起这些事情,一门心思忙着过年。   过年的事情,其实多半还是内宅在做,秦夫人虽说只要动嘴,不过也是思虑良多,史湘雯也跟在一边,帮着做一些不打紧的事情,积累一下管家的经验。史鸿作为男丁,就要跟着史鼎一起祭祖,正月里面,史鼎也会带着史鸿见客。   史鼎如今的圈子已经高端了许多,等闲人也进不了史家的家门。这些人有的是史鼎着意提携一二的,也有的跟史家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还有一些也是史家的族人,这年头讲究的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史家枝繁叶茂,虽说不少人也就是混混日子,但是也有一些比较上进的,虽说至今还没出过什么进士,但是秀才举人还是有一些的。   对于普通人家,秀才举人也不过是有些免税的特权罢了,对于史家,稍微运作一番,便是个普通的秀才,也能得受一个官职,纵然相对微末,不过好歹也有些品级,即便不能在仕途上走出多远,但是这年头所谓的破家县令,灭门知府也不是开玩笑的。这年头交通不便,真的是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对于小民来说,一个里正就足够他们尊敬的了。因此在地方上,反而是那种□品的微末小官最难缠,尤其背后还有背景的更难缠,知县知府换上几次,他们多半能扎根不动,谁来了,也得倚仗他们一二,不管是在本地的权势还是油水,都是数得着的。   史鼎史鼐作为史家的领头人物,史家族中的人若是想要出头,自然也要来拜见,过年这阵子,金陵那边就来了几个人,其中两个是史家的,虽说都姓史,是同族,不过论起亲缘关系来,别说八竿子打不着了,就是九竿子,也有点悬。这两位一个叫史熔,这会儿已经快三十岁,一个叫史烨,年纪虽说小一些,也已经二十好几了,不过论起辈分来,还得叫史鸿一声叔叔,不过,他们在去年的恩科中中了举人,参加了必要的应酬之后,连年也没在家过,就赶着上京来,打算参加这一年的春闱了。饶是如此,到了长安的时候,也正月初六了。另外两个,也是他们的同乡友人,一个叫陈勤,一个叫汪勉,都是同年,便结伴过来参加会试,当然,也有想要靠着史家,希望史家提携一二的意思。   史鼎是史家的族长,他们自然直接就奔了史鼎府上。史鼎如今对那些世交实在不敢抱什么指望,所谓的四王八公,史家并不在其中,这些年除了贾家之外,也就是场面上的往来,金陵所谓的四大家族,除了史家之外,也就王家还算能看,不过,论起亲戚关系来,中间还是隔了一个贾家。史鼎私底下琢磨着,圣上大概也不乐意开国的这些勋贵们抱成团,因此,除了贾家实在甩不掉之外,史家如今慢慢在勋贵的圈子里面淡了出来。既然不能指望这些世交,自然希望自己的家族里面能有几个良才,因此,这些年对金陵族学的投入非常大,就指望着史家能在科举中走出一条路来,因此,史熔、史烨的到来让史鼎很是欣喜,何况,还有两个有意依附史家的新举人呢!史鼎不仅亲自接待了一番,一边叫人给他们四人打理出清静的院子好安心读书,一边又将史鸿叫了过来,都是读书人,正好可以一起亲近一下,将来入了官场,就需要他们一起守望相助了。 插入书签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才从老家回来,一路上晕车晕得厉害,到现在还头昏脑胀的,接下来会正常更新! 第 30 章   史熔史烨还有陈勤汪勉也就安心在史家住了下来,秦夫人专门将一个客院打扫了出来,又派了几个小厮还是粗使的下人过去伺候,至于丫鬟就算了,红袖添香固然风雅,可是,这科考眼看就要到了,还是不要分心,专心读书为好,尤其是,万一搞出什么事情来,那大家就尴尬了。   史鸿跟他们几个还算有点共同语言,史熔和史烨也是在金陵史家族学里面上过学的,后来考上了秀才,便进了县学,陈勤和汪勉也就是他们在县学的时候熟识结交的,彼此之间关系很是不错,至于学问上,既然中了举人,还是在江南那种文风极盛之地,自然也不会差。史鸿与他们互相探讨,也颇有几分进益。   那几人对史鸿倒也意外,毕竟,他们来的时候也没想到,史鸿还算有真才实学。加上史鸿从国子监弄回来一大堆国子监内部流传的会试考试资料,对史鸿立马又添了三分真心,平常来往更加亲热了起来。   不过史鸿跟他们交流的时间也不多,国子监很快开课了,他们四人也要忙着准备会试。   林微上一年没中,虽说嘴上说着不在意,不过国子监就这么大,读书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也多,国子监这边不说入监的途径,哪怕都是贡生呢,因为地域还有家世等各个方面的差别,虽说没多少人,还是分了小圈子的。史鸿他们算是京畿这派人中的领头的人物,不说史鸿如何,李约可是李守中的侄子,大家在国子监里面混,李守中可是绝对得罪不起的。   林微这次跑去考试,却落了榜,大家碍于脸面,明面上不会如何,私底下难免有人窃窃私语,偏偏还让林微偶然间听了只言片语,林微性子再好,也要着恼了,偏偏也不好为此跟人家争吵,免得到时候闹大了更下不来台,因而这些日子都有些恹恹的。   史鸿他们固然想要安慰,不过担心反而起了反作用,毕竟这种事情,不是当事人很难体会,好在这事也不是林微一个人,科举落榜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罕见的,相比较于后世的公务员考试,这年头的科举命中率可低多了,没有恩科的话,三年也不过出个两三百个进士。当然,这年头进士的含金量比较高就是了。用这个年代的说法,公务员考试选拔的多半是小吏,科举出来,没有意外的话,可就是入了品级的官身了,一出来,起码也要弄个局长什么的当当,再好一点的就是县长,若是一甲还有通过庶吉士考试的,这就差不多是进了国务院了。相应的,难度自然也比较高,正经说起来,那些进士,除了少部分一路凯歌的,好的也要落榜一两次,多的七八次也是常见的,要不然,那些白发苍苍的新科进士是从哪儿来的?国子监这边的贡生,将来考中进士的可能性可比别的地方强多了,若是这会儿嘴上没个把门的,硬是结了仇,将来可就不少说了,谁知道哪片云上有雨呢!   二月的时候,春闱就开始了,国子监里面也有了新的话题,在国子监苦读了好几年的当年落第的举人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振奋精神,就等着一雪前耻,金榜题名,将来也好衣锦还乡。   史家这边,住在这里的本家侄孙少爷还有两个客人也是要去考试的,秦夫人非常妥帖地给他们准备好了考试用品。天子脚下不比别处,何况又是恩科,这会儿春寒料峭,又不是后世,有暖气时刻用着,弄得北方人比南方人还不耐冻。   家里有个参加过考试的,不管是什么级别,但是考试要带的东西都是差不离的,家里不缺钱,秦夫人对于自家的亲戚,还是有出息的亲戚自然也大方,针线房在几个人住下来之后,就开始用上好的棉布每人赶制了近二十件的单衣,鞋子也做得偏大了一号,以备可以多穿几双袜子,免得到时候冻脚。   笔墨什么的也就算了,为了防止夹带,会试所用的笔墨纸砚都是在考场上现发的,谁让科举多年来,作弊手段层出不穷呢,什么笔杆中空就不说了,在墨条砚台上搞微雕的都不在少数。之前的考试,那些小吏可以进行严格的搜身,就算是让考生现场脱光了,你也只好认命,可是会试呢,大家都是举人了,被几个小吏那样搜检,万一遇上不识好歹的,更是斯文扫地,颜面大失。再说,到了举人这个位置上,大家也就看不上这些大众化的文房四宝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东西贪了去,不会消耗多少成本。因此,干脆就让大家轻身上阵,连衣服上也不许有绣纹,带的吃食水壶的形状大小都有规制,检查起来自然也就方便了,稍微搜一下身,再看看考篮里面带的水和食物,也就差不离了。   秦夫人有心为自家儿子应考积累经验,更是想得周到,里里外外无处不妥帖,倒是让四个人感念非常,心中庆幸不已,若是这些让他们自己准备,不说银钱问题,几个大男人,身边带的书童也是男人,难免有些疏漏,万一因此影响了考试,那就后悔莫及了。   春闱第八天的时候,天色阴了下来,居然飘起了雨,还夹着一点雪片,有经验的人都喟叹不已,这年头的科举,只有三分是看自己,还有七分就得看运气,这运气便包括了天时地利与人和,天气、考棚的位置还有主考官的倾向乃至圣上的倾向都在其中,那些二代们之所以容易在科举中出头,除了所受的教育之外,还是因为他们有长辈在朝中为官,很容易就能知道考官的喜好,揣摩出圣上的心意,考试的时候,自然能够投其所好。   史熔史烨他们几个固然得了史鼎的几分提点,史鼎如今也算是在内阁为相,人也不是嚣张跋扈的,人缘还算可以,对这一科的主考还有副主考都有几分了解,哪怕不多呢,也能帮上几个晚辈一点忙,不过这天时可就没办法了,只能看这几个人身体怎么样,心理素质怎么样,抗不抗的过去。   史熔汪勉还好,出来的时候除了没什么精神之外,并没有大问题,史烨却染了风寒,脸上烧得通红,陈勤更是出了考场,便一头栽倒,是被史家派去的下人抬回来的。虽说秦夫人早早请了惯用的大夫候着,知道了之后也心惊胆战,差点就没对史鸿说,你也别考了,别弄出个三长两短来,好在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 31 章   这几个人都是年轻人,底子还算不错,史熔和汪勉闷头睡了一天一夜,秦夫人又准备了大补元气的参汤等补品,很快便精神抖擞起来,便是史烨跟陈勤两人,用了两天药,又在屋子里躺了几天,也就差不多康复了,只是心中还有些惴惴,就是担心落榜。   史鼎私底下缺根史鸿说,他们几个这一科若是考不上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说别的,若是吊了榜尾,到时候考个三甲同进士,反而影响仕途,他们还年轻,又不是磨不起,不过是再等个一两年罢了。   只是史鼎毕竟不是当事人,在很多考生眼里,同进士也是进士啊,就像是后世高考,本二也是本科,也不算落榜呢!   史鸿也就是休沐的时候回去了一次,跟这几位见了见面,言语间自然不会说什么万一落榜之类的话,不过,看这几位患得患失的模样,史鸿也不好多说了,哪怕辈分高一辈,实则这几个人最小的年纪也是他的两倍多呢!   自己倒霉的时候,最愿意看到的是别人更倒霉,林微如今就是这个心态,国子监里面的举人差不多全部参加了这次会试,另外,还有几个去年通过了乡试的,那些举人跟林微没多大关系,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平常就算去饭堂也未必能打个照面,不过,那几个和他一起参加了乡试,却考上了的,这会儿状态多半不怎么样。   林微自觉上次运气实在太糟糕,要不然,也不至于名落孙山,加上之前被人冷嘲热讽了一番,看那些同样去考了,却考上的人难免有些不顺眼,这会儿见那几个人蔫头蔫脑的,还有几个干脆病了,告了假,他们有的家离得远,只得继续住在国子监里面,很多时候经常能见到,林微这下子心理平衡了,光看他心情阴转晴也就知道了,还不等到休沐,就叫自己的书童从外面偷渡了一个铜火锅,又收拾了一堆的肉菜,连这个季节少有的绿色蔬菜都弄出了一些,就躲在自己的屋里面请史鸿杨时李约他们一起吃了一顿涮锅子。   热气腾腾的涮锅子自然要比从国子监饭堂弄回来的饭菜好吃丰盛得多,亏得国子监对此并没有什么硬性规定,要不然,估摸着林微又要被看他不顺眼的人偷着打小报告了。   在吃饭的时候,林微喝了点小酒,酒酣耳热之下,难免说了几句幸灾乐祸的话,说看那些人的样子,这次定是落榜无疑,看他们以后怎么面对同学之类的。李约差不多是李守中教养大的,李守中算是端方君子,李约虽说并不迂腐,不过,却极看重品行,在他看来,背后嚼舌就是一件极不道德的行为,加上他之前也不知道林微受的气,这会儿听林微说的话,脸上便有些不自在,只是强忍着不说罢了。   史鸿也没想到林微居然会把这种本该在心里面腹诽的话给说出来,不过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上辈子的时候,跟一些旧时的朋友相聚,有时也会说某某以前那么嚣张什么的,如今如何如何,活该如何如何云云,史鸿那会儿也会跟着附和一番,少有阻止的时候。有句话不是叫做,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呢!   杨时却是个灵醒的,这会儿压低了声音,轻声道:“你们许是不清楚,之前林兄落榜,本来并未放在心上,却听不少同窗私底下嘲笑讥讽,难免心中愤愤,这不……”   李约脸上缓和了一些,那边林微也没发现这边的不对劲,还在那里热情地招呼几个人,李约想想也是,不管怎么样,林微大概也就是一时气愤,因而失言罢了,因此,心里难免存了一点疙瘩,不过还是继续推杯换盏,又从锅里捞了一块冻豆腐吃了。   好在第二天他们一早并不需要上课,要不然,哪怕喝的是淡酒,闹得晚了,第二天也都起迟了。   没过多久,皇榜就张贴了出来,国子监出去的人总体来说还不错,那些举监中了好几个,而那几个原本的贡生毕竟学问不足,除了一个人侥幸吊在榜尾之外,其他的人均落了榜,难免有些郁闷,不过,史鸿他们以后也不怎么会跟他们打多少交道了,既然是举人,自然要跟以前的举监一样上课,平常见面次数也不多。   史家这边,史烨意料之中的没有中,史熔中了,名次还在中间,陈勤虽说后来状态不好,出了考场直接就被抬了回去,哪怕名次比较靠后呢,不过还是中了,倒是汪勉,却名落孙山,这会儿一边恭喜史熔和陈勤,脸上神情却有些勉强。   史鼎听说了之后,也对汪勉跟史烨进行挽留,毕竟,下一场春闱也就是两年后的事情,留在长安,跟这边的士子多多交流,史鼎卖个面子,也能让他们进国子监听课,等待下一次的考试。尽管史鼎挽留得听殷切,汪勉最终还是拒绝了,毕竟,这里是史家,他又不是正经的亲戚,哪能在人家家里住个一两年呢,何况,他家里的情况也有些麻烦,他是家中独子,姐妹也已出嫁,虽说有妻子侍奉父母,不过,父母终究年迈,很多事情还得他做主,因此最终还是坚持告辞,准备回江南了。   史烨倒是没什么,毕竟是本家的长辈,而且他来长安,也没抱着必中的心思,与其回去被人讥笑,不如留在这里,还有史鼎照应着,即便下一科还是不中,史鼎想来也能帮他谋个前程,远比回乡来得强。   秦夫人对这些事情也管不了多少,她如今的重点放在史湘雯的婚事上。她跟史鼎交流过,史家如今既然想要脱离勋贵的圈子,几个孩子的婚事上就不能跟那些勋贵世交们联姻了,史湘雯是嫡长女,秦夫人也有意培养她管家交际,也该嫁一个嫡长子才算般配,而且,还要对方懂事上进才行。   这样的条件,说实话有点高,又要有家世,不管怎么样,侯爵尚书家的嫡长女,你总不能嫁个小门小户,将来就围着柴米油盐的事情转悠吧,又要是嫡长子,还有人家上进会念书,最好有功名,秦夫人还不想女儿远嫁,这就麻烦了。   秦夫人挺想在这一科的进士里面找,不过,一来,考中进士的,多半年纪已经不小了,同进士史家可不稀罕,而一般而言,真正的少年进士十年都未必出得了一个,因此,这些进士大半都已经成婚了,你总不能叫人家休妻另娶,史家可做不出这种事情。再者说了,史鼎之前就担忧,这一科的进士,难免会卷入当今与上皇还有几位王爷的争斗中,难免不太平,史湘雯是夫妻两人的第一个孩子,两人对她都是极疼宠的,若是有个万一,受罪的也是女儿,心疼的也是他们。因此,最终秦夫人的目光就放在了如今在长安的一些举人身上,开始耐心挑选起来。 第 32 章 不光秦夫人在费心,史鼎同样也在琢磨,每天上朝下朝,在内阁办公,看到同僚都琢磨着人家家里有没有适龄的未婚的儿子孙子的,可以做自己的大女婿。 内阁也不是天天要忙,因此闲下来的时候,这些内阁的阁臣们也会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什么的。 别以为就女人八卦,男人同样如此,这是人的天性,如今最值得八卦的无非就是今年那些新科进士,虽说殿试还没有开始,考生中比较突出的人的家世背景已经差不多不少人知道了。 内阁首辅顾庆明当年也是榜眼出身,他是老臣了,是太上皇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他出身海宁顾氏,世代书香,四世列侯,到了顾庆明这一代,虽说没了爵位,但是顾家本来也不是什么靠爵位过日子的,一直以来依旧诗礼传家,顾庆明二十三那边便金榜题名,被点为那一科的榜眼,直接就进了翰林院担任编修。 有学问,有家世,有人脉,有手段,因此顾庆明的仕途一直很是顺利,少有坎坷,在翰林院待了两年,又做了几年御史,后来外放担任了一省巡抚,政绩颇佳,回头便被调进了吏部担任侍郎,自然便进了内阁。太上皇一直对他颇为信赖,当然,顾庆明自身的人品也对得起太上皇这般信赖,在前任首辅傅老相爷致仕之后,他便被太上皇点为首辅。 尽管当今也希望在内阁用自己人,不过终究顾庆明老成持重,也无什么错处,无论官声还是威望都不差,而且这年头讲究孝道,就算是上一任皇帝没了,还要讲究一个三年无改父道呢,何况太上皇人还在呢,再者说,当今也需要这样一个肱骨之臣帮着平衡朝堂。好在顾庆明也是老狐狸一个,平常做事也是滴水不漏,哪怕圣上一直琢磨着找个人来取代顾庆明呢,也不得不说,这位首辅大人不是那么容易取代的,贸然换个人上来,难免对朝政造成动荡,因此,还是得缓缓图之,何况,顾庆明在圣上登基之初,在稳定朝局上还是起了很大作用的。 不过顾庆明也明白,自己做再多,在圣上心里,他依旧是太上皇的人,而且,他其实也很为难,若不是太上皇的赏识与提拔,他未必到得了这一步,让当今圣上如鲠在喉的还有一件事,他曾经做过故去的义忠亲王的老师,虽说后来外放了,回来之后也没跟义忠亲王有什么瓜葛,不过,这终究是一段黑历史,如今义忠亲王虽然已逝,可是尚有子女在,而很显然,义忠亲王的子女因为太上皇对自己父亲的一点子怀念愧疚之意,同样生出了一些心思,背地里面小动作不断,圣上难免对自己有几分怀疑。 顾庆明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虽说保养的比较好,不过终究是差不多花甲之年的人了,这会儿家族的后辈也算争气,不说别人,单说自己儿子女婿,如今官职虽说不算太显眼,但是也是实权人物,近半的孙子外孙也有了高低不等的功名,最大的孙子已经入了官场,虽说当时是二甲,不过如今也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了,顾庆明琢磨着自己如今给当今留下一个好印象,也能为小辈们铺平道路,到时候,一家子出上几个内阁阁臣,那才叫风光呢!因此,顾庆明如今很是识趣地开始提携内阁的次辅张晋安,还有其他倾向于当今的阁臣,慢慢将手中的一些权力移交开来,也就是对圣上说,自己不是个恋栈权位之人,等到了时候,自己就上书致仕。 因此,这会儿顾庆明也就有心思端着一杯圣上赐下来的碧螺春,笑眯眯地问着同样闲了下来的史鼎:“虎臣,最近家中可有什么烦心事,怎地没事就老琢磨着呢?” 虎臣是史鼎的字,还是当时史侯取的,不过也就是到了内阁之后,才用得多了,这会儿史鼎回过神来,叹道:“还真是家事!”想了想,他有些隐晦地说道:“我家长女明年就要及笄了!” 顾庆明立刻恍然,顺嘴就接了一句:“可曾订了亲事?” 顾庆明这般上道,史鼎自然心中暗爽,心里琢磨着,顾家虽然没有合适的人选,不过,若是能得顾庆明做个媒,也是很有体面的事情呢,当下便叹道:“毕竟是长女,之前我与贱内一直舍不得让女儿离家,因此,便一直拖着,不过,女儿家终究青春有限,可拖不起呢,我不就是为了这事着急嘛!” 顾庆明也不是傻子,听史鼎这么一说,忽然心中闪过一道明光,心头一定,捻须笑着问道:“虎臣择婿可有什么想法?” 史鼎一喜,顾庆明既然说了这话,看样子,是想要帮忙了,因而便说道:“我史家也不过是二等的人家,若非先祖有从龙之功,立下武勋,原本也就是土里刨食的,因而能有多少想法呢,也就是希望女儿将来能过得好,夫婿上进,家庭和睦就行!”这要求看似简单,其实该说的也都说了,要让女儿过得好,自然对方不能是什么小门小户,想要家庭和睦,也需要对方家风好,夫婿上进,自然是要能封妻荫子的。 顾庆明笑眯眯地点点头,当然这会儿也不能打包票,只是说道:“虎臣果然是怜子之心!” 史鼎叹道:“可不是么,人家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我家女儿在家一直娇生惯养,我又如何舍得让她将来吃苦呢!” 次辅张晋安听到现在,开口插话道:“一直以为虎臣是个杀伐果断的,想不到,还有这份细腻心思,这便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吧!”不过张晋安心中也有些感慨,他的堂妹是贾赦的原配嫡妻,当年不过是因为守孝,耽误了花期,因此,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亲事,而那会儿贾代善却上门为长子贾赦求娶,当时贾家可不是如今的花架子,贾代善乃是天子心腹,又有救驾之功,贾赦那会儿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坏名声,除了不怎么上进之外,还算是个规矩的年轻人,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毛病。张家想着女儿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将来贾赦袭了爵,又能有个诰命,孩子还能袭爵,怎么着也能保个两三代的富贵,对于女儿来说,也算是个好归宿了,因而便将张氏嫁了过去。结果,明白人贾代善是个男人,这年头的男人,多半是不管后院的事情的,他老婆对大儿子不亲,又觉得大媳妇出身高,心中难免有些不忿,后来又觉得委屈了自家小儿子,不管怎么样,张氏在贾家过得并不算好,尤其开始的时候,贾赦对这个发妻还算体贴敬重,结果张氏才一怀孕,那边史太君就塞了两个美貌可人的通房,贾赦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自然冷落了妻子,后来张氏生下了长子贾瑚,偏偏没几年,贾瑚夭折了,多方打击之下,张氏身体便坏了下来,生下贾琏不久便过世了。而贾琏也被贾家养得压根想不起外家来,张家也恨贾家亏待了自家的女儿,两件如今是形同陌路,压根不像是儿女亲家了。如今见史鼎这般为女儿考虑,想起小堂妹的遭遇,再想想史太君还是史鼎的姑母,便有些不淡定了。 史鼎也知道这一节,对姑母的短视他也是无可奈何,这会儿只得说道:“以前也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这做父母的,哪有不为自家儿女考虑周全的!” 顾庆明隐约知道一些事情,这会儿打了个哈哈,笑道:“虎臣那话说得挺有道理,做人家父母的,无非就是这些心思了!” 插入书签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周四入V,到时候三更万字,今明两天攒稿,明天就不更了! 第 33 章 就在史家人为了史湘雯的婚事劳心劳力的时候,扬州那边又来消息了,贾敏没了! 秦夫人听到消息的时候,刚刚午睡醒来,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吃惊得手一哆嗦,将刚刚从首饰盒里面拿出来的一个白玉镯子给磕到了桌角上,镯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裂纹,秦夫人也顾不上了,顺手将镯子丢到一边,直接叫道:“将报丧的人叫过来!” 秦夫人隔着屏风见了来报丧的人,几个人都是林家的下人,这会儿都穿着白色粗麻布的衣服,跪在那里回话,秦夫人叹了口气,开始询问起来贾敏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过世的,之前请了什么大夫,用了什么药,丧仪如何? 能被派出来的下人一般都是口齿伶俐的,何况这些话也说过不少次了,几个下人尽管看起来涕泗横流,还是比较有条理地将事情说了。贾敏去年就卧病在床,后来就没怎么好,过年那几天还支撑着爬了起来,和林海还有林黛玉一起用了团圆饭,刚过了正月初二,便再次病倒了,林家请了不知道多少名医,还有告老的御医都被请来了,都说是油尽灯枯之象,到最后,哪怕拿着上好的老参吊命,也是气若游丝,多半时间都在昏迷,几乎是水米不进,如此拖到过了女儿的生辰,二月十三的晚上,伺候的人就发现,贾敏断了气。 贾敏的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尽管觉得不吉利,林家也早早就开始准备后事,一开始只是想要冲一冲,这会儿是真的用得上了。秦夫人听几个下人说着贾敏的丧仪,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的她已经开始琢磨着林家在扬州的具体情况,如今看起来,林如海尚且游刃有余,起码在丧仪上,扬州一地的大小官员,甚至是林如海的顶头上司也让亲近人前去致祭。由此可见,林如海如今官位坐得挺稳,不管怎么样,哪怕是为了教养女儿,林如海很有可能过了贾敏的孝期,就会续弦,也不知道贾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贾家这会儿又是一片乱哄哄的景象,史太君听说了丧信之后,便伤心欲绝地大哭起来,之前过年的时候,贾敏还派人给贾家送了年礼过来,押送年礼的人跟贾家人说贾敏已经渐渐好了,史太君还高兴了一把,哪知道,还不到两个月呢,贾敏就过世了,原来之前是贾敏怕史太君担心,才命下人那般说的,这让史太君更加伤心了。老太太年纪也不小了,这会儿伤怀之下,便有些不妥,慌得贾家的人连忙拿了帖子去请太医。 不管怎么样,林家派人来报了丧,贾家史家都得作出回应,史家这边关系远一点,一家子也腾不出人手来,只得叫了大管家过去,贾家那边这样做可是说不过去,最后,新婚还不满一年的贾琏被赶鸭子上架,派去扬州奔丧了。 当然,贾琏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将自己的表妹接过来,免得到时候姑父娶了新人,所谓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若是林家的下一任主母亏待了林黛玉,贾家又鞭长莫及,岂不是又要让老太太伤心。另外,林黛玉也是流着贾家的血脉的,林如海官路畅通,贾家如今却有些每况愈下的架势,自然需要一个纽带来维系贾家和林家的关系,林黛玉作为贾敏与林如海唯一的女儿,自然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不管在人家热孝的时候去接人是否符合规矩,反正贾家人对规矩体统什么的也不是那么在意,因而贾琏带着史太君的书信,便带着人直接快马加鞭往扬州去了。 贾家的盘算秦夫人隐约知道了一点,她只觉得史太君实在是一厢情愿,似乎还打着林家与贾家两家再度联姻的主意,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恶心,当初史太君居然想要为贾琏求娶自己的宝贝女儿,也不看看自家配不配! 虽说表妹死了,但是这对史鼎的影响又不大,又不是同姓,还出了五服,史鼎派了人去致祭之后,便不再管这事,依旧每天上朝下朝,就在这段时间里面,殿试结果出来了。这一年点的一甲出人意料的都是没什么深厚背景的人,当然,这并不能否定他们的考试成绩,他们很快被授了翰林院编撰、编修之类的官职,直接进了翰林院,二甲三甲之后又举行了庶吉士考试,一部分留了下来,成为了庶吉士,相当于内阁预备役了,只是每三年都有一二十个庶吉士,真的入阁为相的比例也大不到哪里去。 史鼎这天满脸喜色地回来了,秦夫人见他模样,连忙迎了上去,笑吟吟地帮着史鼎更衣,嘴上问道:“老爷这般欢喜,可是得了圣上的赏赐?” 史鼎摇了摇头,一边宽衣一边说道:“倒不是这个,是咱们家雯儿的事情,可算是有了着落了!” 秦夫人一喜:“真的?” 史鼎笑道:“夫人,这等大事,我哪里会胡说呢!这还是顾阁老牵的线呢!” “顾阁老?”秦夫人连忙问道,“老爷,说的是谁家的孩子?” 史鼎喜气洋洋道:“是郑家的孩子,还不到弱冠,去年的时候就中了举!” “哪个郑家?”秦夫人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史鼎赶紧补充道:“就是礼部侍郎郑学俭所在的郑家!” 秦夫人眼睛一亮:“居然是这般门第?” 郑家祖籍山西,也是书本网,自前朝以来,家族中总共出过二十几个进士,近百位举人,这可不是什么小数字,算起来,几乎是每一代都至少有一人在朝中为官,不管大小,起码都有了根基,由此就可见郑家的家教如何了。 惊叹一番,秦夫人又皱了皱眉头:“老爷,这般门第,一贯自诩世家,瞧不上咱们这些人家的,咱们家雯儿一向是娇生惯养的,嫁过去之后,会不会受委屈?” 史鼎笑道:“夫人,你听为夫将话说完,好不好!顾阁老说的其实是郑家长房嫡子郑荣,郑荣之所以拖到今天,也是因为其父母接连过世,一直守孝之故,要不然,以郑家的名头,嫁过去就是宗妇,哪里轮得到咱们家!雯儿嫁过去没有正经的公公婆婆,二房三房的长辈也不能对宗妇指手画脚,雯儿哪里会受什么委屈!更重要的是,郑荣是个洁身自好的,至今身边也没个通房丫头,郑家也不是宠妾灭妻的人家,雯儿过去就能当家作主,这再好不过了!” “父母双亡?”秦夫人犹豫了,“这命格是不是太硬了!” 史鼎有些无奈:“哪有这回事,难道雯儿不是为夫的女儿吗?我都打听好了,郑荣是老来子,他父母过世的时候年纪也算不上小了!你若是不相信,正好这边只是顾阁老牵了个线,我跟郑学俭之间口头上约定了一下,咱们找个高僧,合一下八字,看看是否相合,若真的是郑荣命硬,那拼着我这张老脸,也毁了这桩婚事,夫人这下可放心了吧!” 秦夫人虽说还有些担忧,不过想想这样也是,不管怎么样,郑家家风在那里,门第清贵,女儿嫁过去之后,就能当家作主,也没有正经的妯娌什么的要攀比,郑家一直以来最擅长的也不是念书,而是一直能明哲保身,起码郑家哪怕经历了改朝换代,如今活得依旧挺滋润,如此一来,女儿的未来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有了保障,可以说,这是目前看来最好的选择了。 郑家那边对与史家结亲也是乐见其成的,郑学俭与史鼎是同僚,史鼎虽说是武将出身,但是为人还算谦和,性子也不差,史家虽说在郑家看来是暴发户,但是架不住史家几代的男人都很有出息,如今便是几个异姓王如今都已经降等成了郡王,兵权也越来越小了,更不用说其他的开国勋贵,一些原本的侯府如今已经与普通百姓无异,可是史家却一直保持着侯府的门第,甚至如今还是一门双侯。 史鼐郑家不算了解,史鼎这边,史鸿也是个争气的,虽说将来势必袭爵,却知道读书上进,之前考了个小三元,在国子监表现也算出色。郑家如今官职最高的也就是郑学俭一个礼部侍郎,清贵是清贵,可是实权着实不怎么打,礼部这种地方一向就是闲人居多,很多时候,上面想要荣养某人,就喜欢将人调到礼部去。郑家下一代里面,除了郑荣,还有几个男丁,他们也是要通过科举入仕的,虽然不可能人人都能中进士,可是,要是中了进士,却因为朝中说不上话,仕途坎坷,那就不好了,史鼎如今简在圣心,年纪也不大,起码还能掌权一二十年,有这样一个亲家,对郑家子弟的仕途也是极有好处的。 因此,顾庆明牵了线,史家和郑家很快一拍即合,各自拿出了生辰八字,找城外慈恩寺的住持方丈一测,正好是上上大吉,又有顾阁老保媒,里子面子都有了,两家都是欢天喜地,很快交换了庚帖信物,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补抽: 就在史家人为了史湘雯的婚事劳心劳力的时候,扬州那边又来消息了,贾敏没了! 秦夫人听到消息的时候,刚刚午睡醒来,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吃惊得手一哆嗦,将刚刚从首饰盒里面拿出来的一个白玉镯子给磕到了桌角上,镯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裂纹,秦夫人也顾不上了,顺手将镯子丢到一边,直接叫道:“将报丧的人叫过来!” 秦夫人隔着屏风见了来报丧的人,几个人都是林家的下人,这会儿都穿着白色粗麻布的衣服,跪在那里回话,秦夫人叹了口气,开始询问起来贾敏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过世的,之前请了什么大夫,用了什么药,丧仪如何? 能被派出来的下人一般都是口齿伶俐的,何况这些话也说过不少次了,几个下人尽管看起来涕泗横流,还是比较有条理地将事情说了。贾敏去年就卧病在床,后来就没怎么好,过年那几天还支撑着爬了起来,和林海还有林黛玉一起用了团圆饭,刚过了正月初二,便再次病倒了,林家请了不知道多少名医,还有告老的御医都被请来了,都说是油尽灯枯之象,到最后,哪怕拿着上好的老参吊命,也是气若游丝,多半时间都在昏迷,几乎是水米不进,如此拖到过了女儿的生辰,二月十三的晚上,伺候的人就发现,贾敏断了气。 贾敏的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尽管觉得不吉利,林家也早早就开始准备后事,一开始只是想要冲一冲,这会儿是真的用得上了。秦夫人听几个下人说着贾敏的丧仪,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的她已经开始琢磨着林家在扬州的具体情况,如今看起来,林如海尚且游刃有余,起码在丧仪上,扬州一地的大小官员,甚至是林如海的顶头上司也让亲近人前去致祭。由此可见,林如海如今官位坐得挺稳,不管怎么样,哪怕是为了教养女儿,林如海很有可能过了贾敏的孝期,就会续弦,也不知道贾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贾家这会儿又是一片乱哄哄的景象,史太君听说了丧信之后,便伤心欲绝地大哭起来,之前过年的时候,贾敏还派人给贾家送了年礼过来,押送年礼的人跟贾家人说贾敏已经渐渐好了,史太君还高兴了一把,哪知道,还不到两个月呢,贾敏就过世了,原来之前是贾敏怕史太君担心,才命下人那般说的,这让史太君更加伤心了。老太太年纪也不小了,这会儿伤怀之下,便有些不妥,慌得贾家的人连忙拿了帖子去请太医。 不管怎么样,林家派人来报了丧,贾家史家都得作出回应,史家这边关系远一点,一家子也腾不出人手来,只得叫了大管家过去,贾家那边这样做可是说不过去,最后,新婚还不满一年的贾琏被赶鸭子上架,派去扬州奔丧了。 当然,贾琏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将自己的表妹接过来,免得到时候姑父娶了新人,所谓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若是林家的下一任主母亏待了林黛玉,贾家又鞭长莫及,岂不是又要让老太太伤心。另外,林黛玉也是流着贾家的血脉的,林如海官路畅通,贾家如今却有些每况愈下的架势,自然需要一个纽带来维系贾家和林家的关系,林黛玉作为贾敏与林如海唯一的女儿,自然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不管在人家热孝的时候去接人是否符合规矩,反正贾家人对规矩体统什么的也不是那么在意,因而贾琏带着史太君的书信,便带着人直接快马加鞭往扬州去了。 贾家的盘算秦夫人隐约知道了一点,她只觉得史太君实在是一厢情愿,似乎还打着林家与贾家两家再度联姻的主意,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恶心,当初史太君居然想要为贾琏求娶自己的宝贝女儿,也不看看自家配不配! 虽说表妹死了,但是这对史鼎的影响又不大,又不是同姓,还出了五服,史鼎派了人去致祭之后,便不再管这事,依旧每天上朝下朝,就在这段时间里面,殿试结果出来了。这一年点的一甲出人意料的都是没什么深厚背景的人,当然,这并不能否定他们的考试成绩,他们很快被授了翰林院编撰、编修之类的官职,直接进了翰林院,二甲三甲之后又举行了庶吉士考试,一部分留了下来,成为了庶吉士,相当于内阁预备役了,只是每三年都有一二十个庶吉士,真的入阁为相的比例也大不到哪里去。 史鼎这天满脸喜色地回来了,秦夫人见他模样,连忙迎了上去,笑吟吟地帮着史鼎更衣,嘴上问道:“老爷这般欢喜,可是得了圣上的赏赐?” 史鼎摇了摇头,一边宽衣一边说道:“倒不是这个,是咱们家雯儿的事情,可算是有了着落了!” 秦夫人一喜:“真的?” 史鼎笑道:“夫人,这等大事,我哪里会胡说呢!这还是顾阁老牵的线呢!” “顾阁老?”秦夫人连忙问道,“老爷,说的是谁家的孩子?” 史鼎喜气洋洋道:“是郑家的孩子,还不到弱冠,去年的时候就中了举!” “哪个郑家?”秦夫人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史鼎赶紧补充道:“就是礼部侍郎郑学俭所在的郑家!” 秦夫人眼睛一亮:“居然是这般门第?” 郑家祖籍山西,也是书本网,自前朝以来,家族中总共出过二十几个进士,近百位举人,这可不是什么小数字,算起来,几乎是每一代都至少有一人在朝中为官,不管大小,起码都有了根基,由此就可见郑家的家教如何了。 惊叹一番,秦夫人又皱了皱眉头:“老爷,这般门第,一贯自诩世家,瞧不上咱们这些人家的,咱们家雯儿一向是娇生惯养的,嫁过去之后,会不会受委屈?” 史鼎笑道:“夫人,你听为夫将话说完,好不好!顾阁老说的其实是郑家长房嫡子郑荣,郑荣之所以拖到今天,也是因为其父母接连过世,一直守孝之故,要不然,以郑家的名头,嫁过去就是宗妇,哪里轮得到咱们家!雯儿嫁过去没有正经的公公婆婆,二房三房的长辈也不能对宗妇指手画脚,雯儿哪里会受什么委屈!更重要的是,郑荣是个洁身自好的,至今身边也没个通房丫头,郑家也不是宠妾灭妻的人家,雯儿过去就能当家作主,这再好不过了!” “父母双亡?”秦夫人犹豫了,“这命格是不是太硬了!” 史鼎有些无奈:“哪有这回事,难道雯儿不是为夫的女儿吗?我都打听好了,郑荣是老来子,他父母过世的时候年纪也算不上小了!你若是不相信,正好这边只是顾阁老牵了个线,我跟郑学俭之间口头上约定了一下,咱们找个高僧,合一下八字,看看是否相合,若真的是郑荣命硬,那拼着我这张老脸,也毁了这桩婚事,夫人这下可放心了吧!” 秦夫人虽说还有些担忧,不过想想这样也是,不管怎么样,郑家家风在那里,门第清贵,女儿嫁过去之后,就能当家作主,也没有正经的妯娌什么的要攀比,郑家一直以来最擅长的也不是念书,而是一直能明哲保身,起码郑家哪怕经历了改朝换代,如今活得依旧挺滋润,如此一来,女儿的未来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有了保障,可以说,这是目前看来最好的选择了。 郑家那边对与史家结亲也是乐见其成的,郑学俭与史鼎是同僚,史鼎虽说是武将出身,但是为人还算谦和,性子也不差,史家虽说在郑家看来是暴发户,但是架不住史家几代的男人都很有出息,如今便是几个异姓王如今都已经降等成了郡王,兵权也越来越小了,更不用说其他的开国勋贵,一些原本的侯府如今已经与普通百姓无异,可是史家却一直保持着侯府的门第,甚至如今还是一门双侯。 史鼐郑家不算了解,史鼎这边,史鸿也是个争气的,虽说将来势必袭爵,却知道读书上进,之前考了个小三元,在国子监表现也算出色。郑家如今官职最高的也就是郑学俭一个礼部侍郎,清贵是清贵,可是实权着实不怎么打,礼部这种地方一向就是闲人居多,很多时候,上面想要荣养某人,就喜欢将人调到礼部去。郑家下一代里面,除了郑荣,还有几个男丁,他们也是要通过科举入仕的,虽然不可能人人都能中进士,可是,要是中了进士,却因为朝中说不上话,仕途坎坷,那就不好了,史鼎如今简在圣心,年纪也不大,起码还能掌权一二十年,有这样一个亲家,对郑家子弟的仕途也是极有好处的。 因此,顾庆明牵了线,史家和郑家很快一拍即合,各自拿出了生辰八字,找城外慈恩寺的住持方丈一测,正好是上上大吉,又有顾阁老保媒,里子面子都有了,两家都是欢天喜地,很快交换了庚帖信物,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 34 章 史湘雯得知消息,又羞又喜。她也知道,前两年的时候,秦夫人就开始为她物色合适的夫婿了,这一年多来,秦夫人带着她和妹妹史湘霓,主角自然是她,母女三人经常前去参加京城那些夫人办的赏花宴什么的,平常家中有人来,秦夫人也会叫史湘雯和史湘霓出去相见,其实也就是变相的一种相亲,让人家知道,史家长女也到了出阁的时候了,有意的人可以上门提亲了,只是一直以来,没有找到合适的,这下,算是成了。 史湘雯强忍着胡思乱想,一边继续跟着秦夫人学管家,一边开始做些小针线,这年头,女儿家出嫁,虽说家里有绣娘,但是,送给翁姑妯娌还有丈夫的一些小物件都是要自己做的,还有,哪怕不自己做嫁衣呢,盖头总是要自己绣的。 史鸿从国子监回来,带了一些在外面买的小东西,竹编的小篮筐,泥捏的话本人物,还有一些有些新鲜花样的团扇荷包什么的,这会儿开了春,路上正好看见有卖花的,便买了几枝一起带了回来。 这会儿史湘雯和史湘霓正坐在一起做针线,史鸿将带回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笑道:“都是小玩意,大姐和小妹拿去玩玩吧!”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几枝花给了丫鬟,叫她拿了个雨过天青的瓶子插了起来。 “鸿哥哥,大姐姐的婚事,你知道吗?”史湘霓拿着一个用竹篾编起来的葫芦篓子把玩着,然后凑到史鸿边上,轻声问道。 这年头的婚事,又不是一两天就定的下来的,史鸿自然早就听到了风声,自然点了点头:“知道啊!” 史湘霓推了推史湘雯,史湘雯脸上浮现了两抹红晕,好半天,才细声细气地说道:“那个,弟弟认识郑公子吗?” 史鸿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心中一乐,原来小姑娘是想要知道未来夫婿的情况啊!这年头盲婚哑嫁的,除非是青梅竹马或者是偶然相遇,一般的夫妻也就只有洞房的时候才会见一面,是好是歹也就只有以后才知道了。 到了这个年代,史鸿才知道,上辈子看电视看小说的时候,看那些大家小姐总是带着一个小丫鬟就到处跑,在大街上抛头露面,甚至跟男人拉拉扯扯,乃至有进一步的接触是多么荒谬。如今正是礼教盛行的时候,秦夫人虽然经常也带着史湘雯和史湘霓姐妹两个出门交际,或是去寺庙道观祈福,可是都是坐着马车轿子的,苛刻一点的人家便是掀开车窗上的布帘都是不行的。到了人家那里,也是到人家的内院,哪怕是去寺庙上香呢,也要进专门为大户人家女眷所设的院子,想要入大殿上香,也是要事先清场。长安这边已经算是宽松的了,史鸿在江南待了好些年,那边大户人家的女儿在出嫁之前,就只能待在绣楼之中,严苛一点的人家绣楼连梯子都没有,需要什么,都是仆妇服侍。 如果在大街上看见未嫁的女子,要么就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要么就是一些不怎么清白的地方出来的小姐,这年头的小姐跟后世一样,都不是什么褒义词,这些人走在路上被调戏了,也是正常的,人家干的就是这一行。 这话说远了,这年头女孩子十几岁已经可以成婚了,很多人家会留女儿留到及笄,相应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女孩子在生理和心理上成熟都相对较早,如史湘雯现在,对于嫁人已经有了概念,只是因为不知道未来夫婿怎么样,因此这才壮着胆子,想要问一下自家经常出门的弟弟,夫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史鸿有些心虚起来,他也是头一次听说郑荣这个人,郑荣多年来在家守孝读书,很少出来交际,去年恩科他中举,名次好像是第七,史鸿也没有多关注,那会儿林微正病着呢,他们自然不会没事在他面前说谁谁中了,那一科里面也没几个史鸿认识的人了,史鸿自然不会记着中举的人的名字。 想了想,史鸿说道:“听说,那位郑公子才学是很好的,去年恩科乡试第七呢,只是之前我也未曾见过,姐姐若是想知道,容我回头打探一番,姐姐你看如何?” 史湘雯低着头,脖子都红了,她轻声道:“嗯,那就麻烦弟弟了!” 史湘霓在一边却没有多少顾忌,她还不到十岁,正是没心没肺的时候呢,这会儿笑嘻嘻道:“鸿哥哥要是有办法,让姐姐见一见未来姐夫才好呢!” “你个没羞没臊的小东西,胡说什么呢!”史湘雯涨红了脸,伸手拧了一把史湘霓的脸,嗔道,“这种事情,是女孩子该说的吗?” 史湘霓撇了撇嘴,嘟囔道:“姐姐真是的,哥哥看的,哪里有姐姐你自己看的好,哥哥觉得好的,姐姐你未必觉得……” “还说,当姐姐我治不了你了!”史湘雯恼得伸手去挠史湘霓的胳肢窝,“看你还敢不敢乱说了!” 史湘霓被挠得“格格”笑了起来,左躲右闪,一边断断续续说道:“不敢了,不敢了,姐姐,你,你饶了我吧!” 史鸿却琢磨着这也可行,不过,这事还得秦夫人同意才行,史鸿总不能私底下将史湘雯带出去,真要那样的话,史鼎非抽他一顿不可,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子,打算回头跟秦夫人商量商量,便笑道:“大姐,小妹你们别胡闹了,小心被母亲知道了!” 闹了一阵子,史湘雯还好,史湘霓发髻都有些散了,连忙叫了丫鬟,进了内室去整理了一下,这才出来了。 正说笑的时候,外面有丫鬟过来传话,叫他们去正房用饭。几个人连忙应了,一起往正房去了。 秦夫人最近很忙,那边郑荣今年十九岁,放到一般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一直拖到现在,郑家那边也是不愿意再拖了,而秦夫人却想着将史湘雯多留两年,双方商议了一番,总算达成了一致,这边先下定,然后等到史湘雯行了及笄礼之后,再择一个黄道吉日出嫁。 眼看着明年史湘雯就十五了,秦夫人自然要紧着准备史湘雯的嫁妆。其实姐妹两个的嫁妆,史家这边早就带着准备了,这两年,史家还是开始参与了海贸,虽说偶尔也有损失,不过相比较于赚头来说,却是九牛一毛了,最重要的是,下了几次南洋,很是积攒了不少好木头。史家是侯府,侯门嫡女能用的东西就比较多,差不多除了金丝楠木之类只有皇家才能用的木料之外,一般都能用。换做一般的商家,就算弄得到什么黄花梨还有紫檀绿檀的又怎么样,做些小物件没什么事,若是做拔步床之类的大件,这些是要在晒嫁妆的时候亮相的,被有心人告一个逾制,那才叫麻烦大了呢!如今好木头实在难得的很,拔步床又是大件,跟个小房间一般,秦夫人琢磨着若是全用黄花梨未免太过张扬,便选了紫檀木,等着郑家那边下了小定,便过去量房屋的尺寸,吩咐匠人按照尺寸打造全套的家具。 这个时代,女儿家的嫁妆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要让女儿出嫁之后,一切用度都能从嫁妆中出,半点不沾婆家的,这样过日子才有底气,当然了,讲究一点的人家也不会真的就让媳妇只能用自己的嫁妆了,只是,嫁妆的多寡也能体现娘家的实力,还有女人在娘家的地位。一般的人家,娘家再有钱,也不会给庶女置办太丰厚的嫁妆,同样,长女和次女之间也有所不同,得宠与不得宠自然更是大不相同。 在史鸿出生之前,史湘雯作为长女,几乎是得到了秦夫人与史鼎两人全部的疼宠,即便史鸿出生之后,这一点依旧没有多大改变,虽说史湘霓是幼女,在吃穿用度上跟史湘雯一向平齐,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得到的父爱和母爱却是比史湘雯差了不少的。 秦夫人疼爱长女,自然要为她考虑,其实什么绸缎头面首饰什么的都是虚的,虽然要有,但是,最好还是给女儿置办产业,让她随时能用上新鲜的,因此,要在女儿的陪嫁中加上合适的庄子铺子。这还不算,郑家是书本网,金银什么的显得太俗气,秦夫人还得张罗着给女儿寻摸一些古玩字画,既风雅又保值。 总而言之,为了女儿的嫁妆,秦夫人最近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到了这会儿的时候了,秦夫人脸上带着一点疲倦之色,手上还拿着一份单子,跟史鼎商量着,史鼎对这些兴趣并不是很大,史鸿他们过来的时候,就听史鼎对秦夫人说道:“这事你做主便是,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咱们家虽说不在风口浪尖上,但是也不能太张扬了,面子上可以差一点,里子补足了就行!” 秦夫人不免有些失望,她是希望女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出嫁的,这会儿史鼎这么一说,之前的很多想法只能放弃,就要重新打算了,她将手里的单子放到一边,神情也有些淡淡的,就在这个时候,史鸿他们三个进来了,一起向史鼎秦夫人问了安。 秦夫人脸上露出了笑容,笑道:“你们可算是过来了,正好摆饭!鸿儿又是十天没回来了,国子监那边哪有什么好吃的,厨房里今儿准备了好些你爱吃的菜呢!” “多谢母亲想着儿子呢!”史鸿笑着说道。 史湘雯也在一边凑趣:“每次弟弟一回来,母亲就只想着弟弟了,可怜我跟妹妹,都被母亲给忘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两天,为娘跟你父亲,不都是在为你忙活嘛!”秦夫人笑着伸出手指,点了点史湘雯的额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呢,还不如你妹妹懂事呢!” 史湘霓也笑嘻嘻道:“母亲即说女儿懂事,可有什么赏赐啊?” 秦夫人心情也好了起来,笑道:“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行了,上次你不是磨着说要那支珊瑚灵芝的钗子吗,这回如了你的愿了!” 史湘霓赶紧说道:“那女儿就先谢过娘的赏赐呢!” 史鼎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天伦之乐,不免有些眼热,只是所谓抱孙不抱子,这年头的父亲,都是一副严父的德性,自然不会跟儿女这般亲近,这会儿干咳了两声,说道:“行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撒娇!刚刚就说要用饭了,再耽误一会儿,饭都凉了!”说着率先往外面花厅走去。 秦夫人赶紧应了一声:“老爷说的是,这天还没回暖呢,再耽误下去,就得让厨房回锅了!”说着,起身带着儿女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补抽: 史湘雯得知消息,又羞又喜。她也知道,前两年的时候,秦夫人就开始为她物色合适的夫婿了,这一年多来,秦夫人带着她和妹妹史湘霓,主角自然是她,母女三人经常前去参加京城那些夫人办的赏花宴什么的,平常家中有人来,秦夫人也会叫史湘雯和史湘霓出去相见,其实也就是变相的一种相亲,让人家知道,史家长女也到了出阁的时候了,有意的人可以上门提亲了,只是一直以来,没有找到合适的,这下,算是成了。 史湘雯强忍着胡思乱想,一边继续跟着秦夫人学管家,一边开始做些小针线,这年头,女儿家出嫁,虽说家里有绣娘,但是,送给翁姑妯娌还有丈夫的一些小物件都是要自己做的,还有,哪怕不自己做嫁衣呢,盖头总是要自己绣的。 史鸿从国子监回来,带了一些在外面买的小东西,竹编的小篮筐,泥捏的话本人物,还有一些有些新鲜花样的团扇荷包什么的,这会儿开了春,路上正好看见有卖花的,便买了几枝一起带了回来。 这会儿史湘雯和史湘霓正坐在一起做针线,史鸿将带回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笑道:“都是小玩意,大姐和小妹拿去玩玩吧!”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几枝花给了丫鬟,叫她拿了个雨过天青的瓶子插了起来。 “鸿哥哥,大姐姐的婚事,你知道吗?”史湘霓拿着一个用竹篾编起来的葫芦篓子把玩着,然后凑到史鸿边上,轻声问道。 这年头的婚事,又不是一两天就定的下来的,史鸿自然早就听到了风声,自然点了点头:“知道啊!” 史湘霓推了推史湘雯,史湘雯脸上浮现了两抹红晕,好半天,才细声细气地说道:“那个,弟弟认识郑公子吗?” 史鸿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心中一乐,原来小姑娘是想要知道未来夫婿的情况啊!这年头盲婚哑嫁的,除非是青梅竹马或者是偶然相遇,一般的夫妻也就只有洞房的时候才会见一面,是好是歹也就只有以后才知道了。 到了这个年代,史鸿才知道,上辈子看电视看小说的时候,看那些大家小姐总是带着一个小丫鬟就到处跑,在大街上抛头露面,甚至跟男人拉拉扯扯,乃至有进一步的接触是多么荒谬。如今正是礼教盛行的时候,秦夫人虽然经常也带着史湘雯和史湘霓姐妹两个出门交际,或是去寺庙道观祈福,可是都是坐着马车轿子的,苛刻一点的人家便是掀开车窗上的布帘都是不行的。到了人家那里,也是到人家的内院,哪怕是去寺庙上香呢,也要进专门为大户人家女眷所设的院子,想要入大殿上香,也是要事先清场。长安这边已经算是宽松的了,史鸿在江南待了好些年,那边大户人家的女儿在出嫁之前,就只能待在绣楼之中,严苛一点的人家绣楼连梯子都没有,需要什么,都是仆妇服侍。 如果在大街上看见未嫁的女子,要么就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要么就是一些不怎么清白的地方出来的小姐,这年头的小姐跟后世一样,都不是什么褒义词,这些人走在路上被调戏了,也是正常的,人家干的就是这一行。 这话说远了,这年头女孩子十几岁已经可以成婚了,很多人家会留女儿留到及笄,相应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女孩子在生理和心理上成熟都相对较早,如史湘雯现在,对于嫁人已经有了概念,只是因为不知道未来夫婿怎么样,因此这才壮着胆子,想要问一下自家经常出门的弟弟,夫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史鸿有些心虚起来,他也是头一次听说郑荣这个人,郑荣多年来在家守孝读书,很少出来交际,去年恩科他中举,名次好像是第七,史鸿也没有多关注,那会儿林微正病着呢,他们自然不会没事在他面前说谁谁中了,那一科里面也没几个史鸿认识的人了,史鸿自然不会记着中举的人的名字。 想了想,史鸿说道:“听说,那位郑公子才学是很好的,去年恩科乡试第七呢,只是之前我也未曾见过,姐姐若是想知道,容我回头打探一番,姐姐你看如何?” 史湘雯低着头,脖子都红了,她轻声道:“嗯,那就麻烦弟弟了!” 史湘霓在一边却没有多少顾忌,她还不到十岁,正是没心没肺的时候呢,这会儿笑嘻嘻道:“鸿哥哥要是有办法,让姐姐见一见未来姐夫才好呢!” “你个没羞没臊的小东西,胡说什么呢!”史湘雯涨红了脸,伸手拧了一把史湘霓的脸,嗔道,“这种事情,是女孩子该说的吗?” 史湘霓撇了撇嘴,嘟囔道:“姐姐真是的,哥哥看的,哪里有姐姐你自己看的好,哥哥觉得好的,姐姐你未必觉得……” “还说,当姐姐我治不了你了!”史湘雯恼得伸手去挠史湘霓的胳肢窝,“看你还敢不敢乱说了!” 史湘霓被挠得“格格”笑了起来,左躲右闪,一边断断续续说道:“不敢了,不敢了,姐姐,你,你饶了我吧!” 史鸿却琢磨着这也可行,不过,这事还得秦夫人同意才行,史鸿总不能私底下将史湘雯带出去,真要那样的话,史鼎非抽他一顿不可,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子,打算回头跟秦夫人商量商量,便笑道:“大姐,小妹你们别胡闹了,小心被母亲知道了!” 闹了一阵子,史湘雯还好,史湘霓发髻都有些散了,连忙叫了丫鬟,进了内室去整理了一下,这才出来了。 正说笑的时候,外面有丫鬟过来传话,叫他们去正房用饭。几个人连忙应了,一起往正房去了。 秦夫人最近很忙,那边郑荣今年十九岁,放到一般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一直拖到现在,郑家那边也是不愿意再拖了,而秦夫人却想着将史湘雯多留两年,双方商议了一番,总算达成了一致,这边先下定,然后等到史湘雯行了及笄礼之后,再择一个黄道吉日出嫁。 眼看着明年史湘雯就十五了,秦夫人自然要紧着准备史湘雯的嫁妆。其实姐妹两个的嫁妆,史家这边早就带着准备了,这两年,史家还是开始参与了海贸,虽说偶尔也有损失,不过相比较于赚头来说,却是九牛一毛了,最重要的是,下了几次南洋,很是积攒了不少好木头。史家是侯府,侯门嫡女能用的东西就比较多,差不多除了金丝楠木之类只有皇家才能用的木料之外,一般都能用。换做一般的商家,就算弄得到什么黄花梨还有紫檀绿檀的又怎么样,做些小物件没什么事,若是做拔步床之类的大件,这些是要在晒嫁妆的时候亮相的,被有心人告一个逾制,那才叫麻烦大了呢!如今好木头实在难得的很,拔步床又是大件,跟个小房间一般,秦夫人琢磨着若是全用黄花梨未免太过张扬,便选了紫檀木,等着郑家那边下了小定,便过去量房屋的尺寸,吩咐匠人按照尺寸打造全套的家具。 这个时代,女儿家的嫁妆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要让女儿出嫁之后,一切用度都能从嫁妆中出,半点不沾婆家的,这样过日子才有底气,当然了,讲究一点的人家也不会真的就让媳妇只能用自己的嫁妆了,只是,嫁妆的多寡也能体现娘家的实力,还有女人在娘家的地位。一般的人家,娘家再有钱,也不会给庶女置办太丰厚的嫁妆,同样,长女和次女之间也有所不同,得宠与不得宠自然更是大不相同。 在史鸿出生之前,史湘雯作为长女,几乎是得到了秦夫人与史鼎两人全部的疼宠,即便史鸿出生之后,这一点依旧没有多大改变,虽说史湘霓是幼女,在吃穿用度上跟史湘雯一向平齐,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得到的父爱和母爱却是比史湘雯差了不少的。 秦夫人疼爱长女,自然要为她考虑,其实什么绸缎头面首饰什么的都是虚的,虽然要有,但是,最好还是给女儿置办产业,让她随时能用上新鲜的,因此,要在女儿的陪嫁中加上合适的庄子铺子。这还不算,郑家是书本网,金银什么的显得太俗气,秦夫人还得张罗着给女儿寻摸一些古玩字画,既风雅又保值。 总而言之,为了女儿的嫁妆,秦夫人最近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到了这会儿的时候了,秦夫人脸上带着一点疲倦之色,手上还拿着一份单子,跟史鼎商量着,史鼎对这些兴趣并不是很大,史鸿他们过来的时候,就听史鼎对秦夫人说道:“这事你做主便是,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咱们家虽说不在风口浪尖上,但是也不能太张扬了,面子上可以差一点,里子补足了就行!” 秦夫人不免有些失望,她是希望女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出嫁的,这会儿史鼎这么一说,之前的很多想法只能放弃,就要重新打算了,她将手里的单子放到一边,神情也有些淡淡的,就在这个时候,史鸿他们三个进来了,一起向史鼎秦夫人问了安。 秦夫人脸上露出了笑容,笑道:“你们可算是过来了,正好摆饭!鸿儿又是十天没回来了,国子监那边哪有什么好吃的,厨房里今儿准备了好些你爱吃的菜呢!” “多谢母亲想着儿子呢!”史鸿笑着说道。 史湘雯也在一边凑趣:“每次弟弟一回来,母亲就只想着弟弟了,可怜我跟妹妹,都被母亲给忘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两天,为娘跟你父亲,不都是在为你忙活嘛!”秦夫人笑着伸出手指,点了点史湘雯的额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呢,还不如你妹妹懂事呢!” 史湘霓也笑嘻嘻道:“母亲即说女儿懂事,可有什么赏赐啊?” 秦夫人心情也好了起来,笑道:“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行了,上次你不是磨着说要那支珊瑚灵芝的钗子吗,这回如了你的愿了!” 史湘霓赶紧说道:“那女儿就先谢过娘的赏赐呢!” 史鼎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天伦之乐,不免有些眼热,只是所谓抱孙不抱子,这年头的父亲,都是一副严父的德性,自然不会跟儿女这般亲近,这会儿干咳了两声,说道:“行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撒娇!刚刚就说要用饭了,再耽误一会儿,饭都凉了!”说着率先往外面花厅走去。 秦夫人赶紧应了一声:“老爷说的是,这天还没回暖呢,再耽误下去,就得让厨房回锅了!”说着,起身带着儿女往外走去。 第 35 章 晚饭挺丰盛,的确不少都是史鸿爱吃的,尤其居然有一条清蒸鳜鱼,这会儿正当季,味道很是鲜美。 用过饭,一家子又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史湘雯和史湘霓一起走了,史鸿却留了下来,史鼎端着一杯普洱茶,轻轻抿了一口,问道:“鸿儿可是有什么话说?” 史鸿想了想,还是说道:“儿子瞧大姐的意思,是想要见郑公子一面!” 史鼎微微皱眉:“这可不合礼数规矩!再者说了,那孩子为父也是见过的,长得一表人才,谈吐什么的也是极妥当的,雯儿莫不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史鸿笑道:“怎么会呢!只是父亲是父亲,姐姐是姐姐!再说,父亲平常也不是拘泥的人,如何这会儿却这般想呢!我也不是要将那郑公子约出来,让姐姐跟他面对面,不过是想着,找个机会,让姐姐暗地里面见上一见,也好让姐姐放心便是!” “暗地里面?”史鼎摸了摸胡子,微微皱了皱眉,沉吟道,“这也不是不行!” 秦夫人也琢磨了起来,然后柔声问道:“要不,老爷请那孩子过来说说话,让雯儿隔着屏风见一见?” 史鼎摇了摇头:“这有些刻意了,还是想点别的主意吧!”书房就那么大,若是想要隔着屏风看,屏风就该能透光,你看得见别人,别人难道看不见你吗,叫人发现了,心里头难免有些嘀咕,反而影响女儿家的闺誉。 秦夫人转了转腕上的青玉手镯,若有所思道:“不在家里,那就得出去了,我回头找人打听打听吧,说起来,我也没见过那孩子呢!” 史鼎笑了笑:“不管怎么样,过些日子就该下定了,你还担心见不着吗?”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史鸿,教训道:“鸿儿,你关心姐妹这是好事,不过,如今还是应当将心思放在念书上!须知道,你如今再关心,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将来你姐姐小妹出嫁,依靠的还是娘家,为父又能支撑多少年?归根结底,还是要你争气,姐妹们就算再夫家,也直得起腰来!不说别的,就看看你姑祖母家里,哪怕你姑祖母再偏爱二房,大房哪怕是继室填房,也是正经的嫂子,有着诰命在身,若非二房的太太是王家人,王家又出了个位高权重的王子腾,她又怎么有底气,管得了整个荣国府!便是如今管家的,不还是王家的侄女吗?” “老爷,说这些做什么!”秦夫人赶紧说道,贾家在长安是有名的不讲究,她生怕儿子跟着学坏了。 史鼎自觉失言,干咳了两声,恢复了为父的威严,挥手道:“鸿儿你向来也是有分寸的,该知道怎么做!” “儿子明白!那儿子便先告退了!”史鸿点了点头,不管在什么时候,女人天生处于弱势,能依靠的惟有父兄还有夫婿,父母给姐姐选了他们认为最合适的夫婿,为了让史湘雯出嫁之后也能舒心,史家这边就要一直有优势,不让郑家小瞧了姐姐。 史鸿走了之后,秦夫人嗔道:“书上还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呢!鸿儿一向是用功的,难得回家一趟,老爷还要教训!” 史鼎哼了一声:“你就宠着吧,小心慈母出败儿!” 秦夫人眉头一竖:“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鸿儿聪明上进,又是个孝悌的性子,怎么就是败儿了!” 史鼎连忙说道:“我不是说小心嘛,也是担心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鸿儿还小,就怕光顾着这后院的事情,万一移了性情就不好了!对了,之前说到贾家那边的事情,听说姑母要将林家大姑娘接到荣国府养着?”他直接就转移了话题。 秦夫人点了点头:“不过我想着,林家姑爷应该不会答应,总要让女儿在家给亲娘守完孝吧,而且林大人如今也不过是不惑之年,再娶一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史鼎皱了皱眉,叹道:“这倒未必,扬州那边,也是风雨欲来啊,只怕如海哪怕是为了保全女儿,也是要下了决心的!” 秦夫人悚然一惊:“老爷,莫非扬州那边有变?”史家这两年,摊子铺得也不小,扬州历来是繁华之地,那边的盐商就算不是富可敌国,也查不到哪里去,史家自然在那边开了一些铺子,想着林家是地头蛇,也是亲戚,到了那边的时候,还叫管事拿了拜帖,又给了林家一份干股的,这会儿扬州若是有变,会不会影响到史家呢? 史鼎自然也知道这些事情,便安慰道:“如海是上皇心腹,如今当今在朝,如海若想有所作为,自然也要给当今一份投名状,将女儿送来长安,也好让他无后顾之忧,以免瞻前顾后,反倒影响大局!” 秦夫人有些忧心地握住了史鼎的手:“老爷,你们男人这外面的事情,我们这些女流是搞不明白的,只是,老爷你在外面一定要当心,须知,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呢!” 史鼎也有些动情道:“夫人不必忧心,为夫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什么好争的了,无非就是这般,只要为夫能在朝一二十年,史家就能交给鸿儿了,鸿儿也不是什么喜欢行险的人,只要稳打稳扎,朝中不出什么大乱子,史家自然能顺顺当当地传承下去,不会有什么问题!” 秦夫人暂时放下了心思,不管怎么样,她早就已经是史家人了,膝下还有三个孩子,眼看着都要陆续成亲了,娘家再好,也是别人家了,男人在外面打拼,女人也只能认命,这才叫做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呢!即便出了什么问题,也只能祸福与共。 “咱们家这些年跟林家也多有交往,如海那边的事情,我在朝中自然会帮他周旋!”史鼎也觉得之前的话说得有点沉重了,话题又回到了林家上面,“说起来,林家大姑娘是在扬州生的,咱们虽然送了贺礼,却也没有见过,好在过段时间,她便去姑母家了,回头你也去见见,毕竟是敏表妹的女儿,既然到了长安,也该照应一点!” “这还用老爷你说!”秦夫人也缓和了一下心情,“当年敏表妹在闺中的时候,就是个美人,想必林家大姑娘也是个美人胚子呢!” “你们女人家就喜欢讲这些事情!”史鼎笑了起来,“说起来,那孩子比咱们鸿儿小不了多少,林家也是五世列侯,要不是敏表妹过世了,我之前倒是有意为鸿儿求娶呢!” 秦夫人开始的时候一惊,后来才算是放下了心,所谓丧妇长女不娶,贾敏没了,哪怕林如海官位再显赫,也是个硬伤,不过,史太君将林黛玉接过来自己教养,也说得过去了,只是,这些年,秦夫人着实对史太君还有贾家的那些人有些膈应,因此,着实不想跟贾家关系更亲近了,她担心丈夫再提起这事,赶紧转移了话题,嗔道:“之前还说鸿儿要用功上进呢,鸿儿才多大啊,就想着亲事了!以前,咱们不是说好了,起码也要等到鸿儿中了举,再考虑这事吗?横竖鸿儿还小,亲事什么的,不着急的!” “说的也是!”史鼎哪知道秦夫人心里这一会儿间的弯弯绕绕,他刚刚也就是一说罢了,自己也没有当真,很快就放到一边,不再提起了。 林如海那边的事情的确很糟心,贾敏过世,林如海跟贾敏多年来也算伉俪情深,贾敏因为子嗣的压力,多年来郁郁不乐,因为这个,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哪知道,到头来,林如海自身有问题,原本好好的一个儿子还没了,林家又是几代单传,说是姑苏还有林家,其实,真的是八竿子打不着了,林如海这么多年也就是祭祖的时候会回去一次,跟族里也没什么交情,想要过继一个合适的嗣子都很是为难,毕竟,亲缘关系实在太远了,大的怕养不熟,小的林如海也没有这个教养的精力,只能先拖着。 扬州这边的情况也很复杂,一般人只想到盐政这个差事是肥差,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哪个盐商是省油的灯,他们在扬州互有联姻,又组成商会,背后也各有后台,互相之间或许有些竞争,但是面对危机的时候,便会一致对外,因此在本地即使算不上一手遮天也差不到哪里去,盐政这边的官员想要做好,也得顾忌着他们的想法。林如海面临的局面就是,圣上需要他在扬州做出一番成绩来,不仅仅是多交盐税,还有就是找出这些盐商后头的人,将跟圣上过不去的人给揪出来,还要附带一系列的证据。林如海之前遇刺,也是因为这个。贾敏离世,说是病逝,但是这里面也有那些盐商的手笔,林如海如今是被逼着要背水一战,如今唯一的牵挂,也就是自己的女儿了。 丈母娘又来了信,要接女儿过去,林如海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不管怎么样,林黛玉总是贾家的外孙女,贾家不会亏待了她,与其让林黛玉留在扬州担惊受怕,让他无法静下心来,不如让女儿去贾家暂避,等到扬州这边尘埃落定,自己便能回京任职,到时候,自然可以父女团圆。 这样想着,林如海自然答应了史太君,让林黛玉与贾琏一起回京,顺便带上林黛玉的西席贾雨村,加上林如海开的介绍信,让他可以起复。 送走了轻车简行的林黛玉一行人,林如海又给圣上上了密折,这下子开始定下心来,想办法收拾扬州那些盘根错节,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潜在的势力都很庞大的盐商们。 作者有话要说:补抽: 晚饭挺丰盛,的确不少都是史鸿爱吃的,尤其居然有一条清蒸鳜鱼,这会儿正当季,味道很是鲜美。 用过饭,一家子又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史湘雯和史湘霓一起走了,史鸿却留了下来,史鼎端着一杯普洱茶,轻轻抿了一口,问道:“鸿儿可是有什么话说?” 史鸿想了想,还是说道:“儿子瞧大姐的意思,是想要见郑公子一面!” 史鼎微微皱眉:“这可不合礼数规矩!再者说了,那孩子为父也是见过的,长得一表人才,谈吐什么的也是极妥当的,雯儿莫不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史鸿笑道:“怎么会呢!只是父亲是父亲,姐姐是姐姐!再说,父亲平常也不是拘泥的人,如何这会儿却这般想呢!我也不是要将那郑公子约出来,让姐姐跟他面对面,不过是想着,找个机会,让姐姐暗地里面见上一见,也好让姐姐放心便是!” “暗地里面?”史鼎摸了摸胡子,微微皱了皱眉,沉吟道,“这也不是不行!” 秦夫人也琢磨了起来,然后柔声问道:“要不,老爷请那孩子过来说说话,让雯儿隔着屏风见一见?” 史鼎摇了摇头:“这有些刻意了,还是想点别的主意吧!”书房就那么大,若是想要隔着屏风看,屏风就该能透光,你看得见别人,别人难道看不见你吗,叫人发现了,心里头难免有些嘀咕,反而影响女儿家的闺誉。 秦夫人转了转腕上的青玉手镯,若有所思道:“不在家里,那就得出去了,我回头找人打听打听吧,说起来,我也没见过那孩子呢!” 史鼎笑了笑:“不管怎么样,过些日子就该下定了,你还担心见不着吗?”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史鸿,教训道:“鸿儿,你关心姐妹这是好事,不过,如今还是应当将心思放在念书上!须知道,你如今再关心,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将来你姐姐小妹出嫁,依靠的还是娘家,为父又能支撑多少年?归根结底,还是要你争气,姐妹们就算再夫家,也直得起腰来!不说别的,就看看你姑祖母家里,哪怕你姑祖母再偏爱二房,大房哪怕是继室填房,也是正经的嫂子,有着诰命在身,若非二房的太太是王家人,王家又出了个位高权重的王子腾,她又怎么有底气,管得了整个荣国府!便是如今管家的,不还是王家的侄女吗?” “老爷,说这些做什么!”秦夫人赶紧说道,贾家在长安是有名的不讲究,她生怕儿子跟着学坏了。 史鼎自觉失言,干咳了两声,恢复了为父的威严,挥手道:“鸿儿你向来也是有分寸的,该知道怎么做!” “儿子明白!那儿子便先告退了!”史鸿点了点头,不管在什么时候,女人天生处于弱势,能依靠的惟有父兄还有夫婿,父母给姐姐选了他们认为最合适的夫婿,为了让史湘雯出嫁之后也能舒心,史家这边就要一直有优势,不让郑家小瞧了姐姐。 史鸿走了之后,秦夫人嗔道:“书上还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呢!鸿儿一向是用功的,难得回家一趟,老爷还要教训!” 史鼎哼了一声:“你就宠着吧,小心慈母出败儿!” 秦夫人眉头一竖:“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鸿儿聪明上进,又是个孝悌的性子,怎么就是败儿了!” 史鼎连忙说道:“我不是说小心嘛,也是担心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鸿儿还小,就怕光顾着这后院的事情,万一移了性情就不好了!对了,之前说到贾家那边的事情,听说姑母要将林家大姑娘接到荣国府养着?”他直接就转移了话题。 秦夫人点了点头:“不过我想着,林家姑爷应该不会答应,总要让女儿在家给亲娘守完孝吧,而且林大人如今也不过是不惑之年,再娶一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史鼎皱了皱眉,叹道:“这倒未必,扬州那边,也是风雨欲来啊,只怕如海哪怕是为了保全女儿,也是要下了决心的!” 秦夫人悚然一惊:“老爷,莫非扬州那边有变?”史家这两年,摊子铺得也不小,扬州历来是繁华之地,那边的盐商就算不是富可敌国,也查不到哪里去,史家自然在那边开了一些铺子,想着林家是地头蛇,也是亲戚,到了那边的时候,还叫管事拿了拜帖,又给了林家一份干股的,这会儿扬州若是有变,会不会影响到史家呢? 史鼎自然也知道这些事情,便安慰道:“如海是上皇心腹,如今当今在朝,如海若想有所作为,自然也要给当今一份投名状,将女儿送来长安,也好让他无后顾之忧,以免瞻前顾后,反倒影响大局!” 秦夫人有些忧心地握住了史鼎的手:“老爷,你们男人这外面的事情,我们这些女流是搞不明白的,只是,老爷你在外面一定要当心,须知,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呢!” 史鼎也有些动情道:“夫人不必忧心,为夫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什么好争的了,无非就是这般,只要为夫能在朝一二十年,史家就能交给鸿儿了,鸿儿也不是什么喜欢行险的人,只要稳打稳扎,朝中不出什么大乱子,史家自然能顺顺当当地传承下去,不会有什么问题!” 秦夫人暂时放下了心思,不管怎么样,她早就已经是史家人了,膝下还有三个孩子,眼看着都要陆续成亲了,娘家再好,也是别人家了,男人在外面打拼,女人也只能认命,这才叫做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呢!即便出了什么问题,也只能祸福与共。 “咱们家这些年跟林家也多有交往,如海那边的事情,我在朝中自然会帮他周旋!”史鼎也觉得之前的话说得有点沉重了,话题又回到了林家上面,“说起来,林家大姑娘是在扬州生的,咱们虽然送了贺礼,却也没有见过,好在过段时间,她便去姑母家了,回头你也去见见,毕竟是敏表妹的女儿,既然到了长安,也该照应一点!” “这还用老爷你说!”秦夫人也缓和了一下心情,“当年敏表妹在闺中的时候,就是个美人,想必林家大姑娘也是个美人胚子呢!” “你们女人家就喜欢讲这些事情!”史鼎笑了起来,“说起来,那孩子比咱们鸿儿小不了多少,林家也是五世列侯,要不是敏表妹过世了,我之前倒是有意为鸿儿求娶呢!” 秦夫人开始的时候一惊,后来才算是放下了心,所谓丧妇长女不娶,贾敏没了,哪怕林如海官位再显赫,也是个硬伤,不过,史太君将林黛玉接过来自己教养,也说得过去了,只是,这些年,秦夫人着实对史太君还有贾家的那些人有些膈应,因此,着实不想跟贾家关系更亲近了,她担心丈夫再提起这事,赶紧转移了话题,嗔道:“之前还说鸿儿要用功上进呢,鸿儿才多大啊,就想着亲事了!以前,咱们不是说好了,起码也要等到鸿儿中了举,再考虑这事吗?横竖鸿儿还小,亲事什么的,不着急的!” “说的也是!”史鼎哪知道秦夫人心里这一会儿间的弯弯绕绕,他刚刚也就是一说罢了,自己也没有当真,很快就放到一边,不再提起了。 林如海那边的事情的确很糟心,贾敏过世,林如海跟贾敏多年来也算伉俪情深,贾敏因为子嗣的压力,多年来郁郁不乐,因为这个,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哪知道,到头来,林如海自身有问题,原本好好的一个儿子还没了,林家又是几代单传,说是姑苏还有林家,其实,真的是八竿子打不着了,林如海这么多年也就是祭祖的时候会回去一次,跟族里也没什么交情,想要过继一个合适的嗣子都很是为难,毕竟,亲缘关系实在太远了,大的怕养不熟,小的林如海也没有这个教养的精力,只能先拖着。 扬州这边的情况也很复杂,一般人只想到盐政这个差事是肥差,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哪个盐商是省油的灯,他们在扬州互有联姻,又组成商会,背后也各有后台,互相之间或许有些竞争,但是面对危机的时候,便会一致对外,因此在本地即使算不上一手遮天也差不到哪里去,盐政这边的官员想要做好,也得顾忌着他们的想法。林如海面临的局面就是,圣上需要他在扬州做出一番成绩来,不仅仅是多交盐税,还有就是找出这些盐商后头的人,将跟圣上过不去的人给揪出来,还要附带一系列的证据。林如海之前遇刺,也是因为这个。贾敏离世,说是病逝,但是这里面也有那些盐商的手笔,林如海如今是被逼着要背水一战,如今唯一的牵挂,也就是自己的女儿了。 丈母娘又来了信,要接女儿过去,林如海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不管怎么样,林黛玉总是贾家的外孙女,贾家不会亏待了她,与其让林黛玉留在扬州担惊受怕,让他无法静下心来,不如让女儿去贾家暂避,等到扬州这边尘埃落定,自己便能回京任职,到时候,自然可以父女团圆。 这样想着,林如海自然答应了史太君,让林黛玉与贾琏一起回京,顺便带上林黛玉的西席贾雨村,加上林如海开的介绍信,让他可以起复。 送走了轻车简行的林黛玉一行人,林如海又给圣上上了密折,这下子开始定下心来,想办法收拾扬州那些盘根错节,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潜在的势力都很庞大的盐商们。 第 36 章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郑学俭的夫人李氏四月初的时候便过来代郑家下了定,史湘雯忍着羞意拜见了这位未来的婶娘。郑荣是跟着郑学俭夫妇长大的,郑学俭的夫人对这个侄儿也算疼爱,在家的时候,丈夫也说了,日后儿女的前程还得仰仗着一点史家,这会儿瞧史湘雯眉目如画,看着也是温婉娴静,谈吐举止也是一副大家风范,并无骄矜之色,也不卖弄才干口舌,自然颇为满意,心甘情愿地将用作小定礼的头面首饰留了下来,还额外送了史湘雯一个玛瑙臂钏。 那边秦夫人跟李夫人要在一起商谈着接下来的婚事,哪怕史湘雯已经订了亲,也是不好参与的,因此便退下了,秦夫人心里一动,便开始试探着打听郑家接下来有什么活动。 果然,就听李夫人说道:“以前为了我家侄子的事情,我家老太太还在城外大佛寺许了愿的,虽说老太太前些年去了,只是这愿还是得还,过些日子,就带着孩子一起去还了愿!” 秦夫人笑道:“这也是应有之意,说起来,听说大佛寺的菩萨很灵,我也想着什么时候带孩子去拜一拜呢!” 李夫人说道:“大佛寺那边有位大师,卦象也灵得很,只是那位大师一日不过三卦,而且听说前些日子还出门云游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真的,这我可没听说,若是真的灵,怎么着我也得去算一卦呢!”秦夫人也凑趣道。 李夫人有些遗憾地说道:“这可得看缘分了,我家常年在大佛寺敬香礼佛的,只是这么多次了,也没能轮得上!” “的确是要看缘分呢!”秦夫人点头赞同道,看着李夫人的脸上都带上了心照不宣的意味。 总之,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史湘雯最终如愿在暗地里远远地见到了自己未来夫君一面,至于观感如何,看她回来之后脸上的红晕就知道了。 郑荣算起来真的是一个翩翩少年郎了,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观,加上史湘雯见过的男人也不多,没有别的参照物,看了之后,自然芳心暗动,对于这桩婚事更是满意了起来,平常有意无意地都会笑起来,让还没有懂得这些事情的史湘霓只觉得莫名其妙。 搞定了一个女儿,秦夫人的心情一直非常灿烂,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去贾家探望林黛玉。 林黛玉前段时间便到了荣国府,还是个小小萝莉,因此,目前就住在史太君屋里的碧纱橱内,这也是正常的事情,这个年纪的孩子,跟着大人住,一般也就是这样安排,关键问题是,贾宝玉居然也住在外面,要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贾宝玉开过年都十岁了。 秦夫人当然不是为这个生气,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这一点,她过去也不过是走个形式,见一见林黛玉,送点小玩意做见面礼什么的,以表示,自己这个表婶虽然远一点,但是还是记得表侄女的,另外也是做给林如海看的,表示史家跟林家之间的关系依旧,还可以持续下去。 问题在后面,秦夫人虽说是亲戚,但是真要说起来,这会儿的贾家是远远不如史家的,自然是贵客,因此,上午过去拜访,贾家自然要留饭,又用了点酒,秦夫人有些觉得头晕,便找了个借口,带着个贴身丫鬟打算出去吹吹风,好醒醒神。 在后花园里面走了一会儿,秦夫人觉得累了,便找了个花阴下的石头坐了下来,又让丫鬟蹲在一边帮她揉着肩,然后问题就来了。 贾家下人一贯不是什么省心的,传播八卦什么的也是人的天性,这一点,就算是皇宫大内也难以避免,秦夫人不过坐了一会儿,正好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个小丫鬟也躲在了附近,在那里说着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史家上了。 “红樱姐姐,今天来的那位史家太太穿得好素啊!”一个小丫鬟有些感慨道。贾家这边人压根没想到,林黛玉说起来还在热孝里面了,秦夫人自然是过来看我林黛玉的,哪怕是长辈呢,不能大红大绿地让林黛玉心中生隙,因此,不过穿了一身蓝色的衣裙,戴的首饰也是银饰和玉饰,这样自然让这些见惯了那种金玉生辉的打扮的贾家下人们私底下有些瞧不上。说起来,秦夫人来贾家次数也算不上多,这些小丫鬟也很少有几乎见到,这一次也是第一印象。 “这也难怪!听说史家早就没钱了!”另一个丫鬟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听二门外的费嬷嬷说,史家也是侯府呢,一门双侯,哪里会没钱呢?” “一门双侯又怎么样,你们不记得来过几次这里的云姑娘了吗?”之前那个丫鬟有些得意洋洋地说道,“云姑娘自己说的,她在史家没什么月银,每天还要做针线补贴家用,每每都要做到半夜呢!若真的有钱,怎么会这般亏待史家嫡出的姑娘!” “可我听说,云姑娘是跟着她叔叔婶婶过日子的!”另一个丫鬟反驳道。 “这也难怪了,云姑娘真可怜,才多大啊,就要做针线了!”几个丫鬟都感慨起来。 秦夫人那点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气得浑身都哆嗦,虽说史湘云不是养在她身边的,可是,别人可不这样想,史湘云那个小妮子,今年才几岁啊,就知道在外面搬弄是非,也不想想看,她一个小丫头,才八岁多一点的人,连络子都未必打得好呢!她就算从早干到晚,又能省出几个钱来!还做到半夜,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死人啊!这样想着,秦夫人都快觉得喘不过气来了,她拉住了在一边伺候的丫鬟红菱,不让她说话,自己扯了扯领子,狠吸了口气,冷静了一下,不过还是忍着没出去,等着那几个丫鬟说话的声音远了,才站了起来,冷声道:“红菱,咱们回去!” 秦夫人心里几乎是翻江倒海,恨得牙都咬得咯嘣作响,不过回到史太君那边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淡定,她犹自跟贾家的人说笑了一番,这才起身回家了,等到上了自家的马车,关了马车门,秦夫人直接将将手里的帕子撕裂了,她咬着牙,冷笑起来。虽说她一向看不上自己的弟妹方氏,可是,方氏不是什么蠢人,哪怕史鼐府上的确有些紧巴巴的,方氏也不至于真的苛刻了史湘云,史湘云做针线的事情肯定是有的,毕竟这是女儿家该会的功课,史湘雯和史湘霓平常也是要做的,但是,什么做到半夜之类的话,会算账的人都是不会相信的,熬到那个时候,难道蜡烛不费钱吗,以史湘云那点本事,做的东西,只怕还没有用掉的蜡烛贵呢!偏偏这话贾家的人就相信的很,连底下的小丫头都知道了,恨不得传得到处都是。哪怕分了家,大家都姓史呢! 秦夫人想到没准自家的名声也要被带累,史湘雯好端端的亲事弄不好的话,也会因为这件事搅黄了,就恼火不已。当初还跟方氏说过,虽说贾家是亲戚,也没有总是将史湘云送过去小住的道理,这下子好了,你不过省了点饭钱,结果小住得自家的脸面都被那些下人放在脚底下踩了! 内帷的事情,秦夫人本来是不想跟男人说的,但是史鼎回来的时候,见秦夫人神情有些勉强,不由问道:“夫人今天不是去姑母家见林家侄女了吗,莫不是林家侄女受委屈了?” 秦夫人火气再次上来了:“林家侄女受没受委屈我不知道,我倒是听说,贾家的人都觉得咱们家云丫头受委屈了呢!” 史鼎愣了一下:“这又是什么说法?怎么又扯到云丫头身上去了,云丫头不是一直在老三他们家里吗?” 秦夫人将自己听到的那些话一说,板着脸说道:“搞到最后,咱们史家简直变成街头的破落户了,连侄女都要贾家帮着咱们养着的呢!” 史鼎脸色也有些不好,他想了想,说道:“云丫头那是左了性了,回头你跟三弟妹说说,云丫头不小了,也不好时常到人家家里去,这个年纪,也该在家好好学学规矩了!” 秦夫人点了点头,一想到什么糟心的事情都跟贾家扯得上关系,若是史湘云养在她身边,她恨不得学着江南的人家一样,弄个绣楼,直接让史湘云住进去,省得一点年纪,就满肚子歪心眼。在外面败坏史家的名声对她有什么好处,贾家那边对她再好,还能养她一辈子不成,最现实的就是,史湘云如今养在方夫人身边,将来的婚事也是方夫人做主,方夫人要是记恨她,回头给她选个外表光鲜,配得上侯府嫡女名头,背地里面却一团龌龊,男盗女娼的,难道她还有什么办法吗? 秦夫人一点也不愿意因为一个侄女,坏了自家女儿的婚事,当然,也不能将这事闹得几家子不痛快,晚上几乎想了一宿,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睡下了,第二天尽管还带着困意,不过,还是直接带了人,往保龄侯府而去。 第 37 章 方夫人也不是傻子,听秦夫人一说,自然明白了秦夫人的意思,心中对史湘云更是憋了一股子气,比起史湘雪来,史湘云过得可好多了,母爱这种东西虽说没有,方夫人所有的母爱都在自己的宝贝儿子史泽身上呢。可是,作为一个婶娘,她能做的也都做了,史湘云身边丫鬟婆子都是齐全的,月例也是从公中出,并不需要靠史湘云自己的月例来支出,四季的衣裳首饰,该有的也不会少了史湘云的,都要比史湘雪多出三成,甚至,若不是为了史湘云这个史家的嫡女,方夫人凭什么要多付给家里的西席一份银钱,教家里的女儿念书,要知道,就算是王家的嫡出女儿,如王熙凤,可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结果呢,养出了这么个白眼狼,在外面糟践自己的名声! 方夫人恨不得立刻将史湘云教过来,劈头盖脸教训她一顿,不过,方夫人却也知道,这种做法绝不可行,只会让人觉得,她的确虐待了自己的侄女,这让方夫人几乎更加喘不过气来了,如果是自己的女儿,哪怕是史湘雪这个庶女呢,毕竟要叫她一声母亲的,她就算是打骂也是正常的,可是史湘云却不行,三房在某种意义上,是继承了大房的,因为这个,即便是分家的时候,三房也分到了大头,作为大房唯一的遗孤史湘云,那就是豆腐掉进灰里,吹不得打不得,你心里再腻味,表面功夫都得做好了,要不然,难免要被人说一句忘恩负义,悭吝刻薄,放在平民百姓家里,这也不是一个好名声,何况是侯府,要是被史家的对头拿住了把柄,朝上参一本史鼐内帏不修,纵容妻子欺凌兄长遗孤,获罪降爵也是可能的。无论从什么地方想,方夫人只能对史湘云更好,绝对不能更坏。这么想着,方夫人觉得自己的心肝都疼起来了。 秦夫人走了之后,为了维持这个家,一贯勤俭持家的方夫人扭曲了一张还带着年轻的时候几分美貌的脸,狠狠地将手里的那只因为要招待秦夫人才拿出来的前朝官窑青花瓷杯给摔到了地上,碎片四溅,边上伺候的下人一个个垂着头,战战兢兢一个字也不敢说。 方夫人脸上露出了一种叫人心寒的笑容,嘴唇动了动,轻哼了一声道:“你不是不喜欢做针线吗,我这就如了你的意!” 方夫人对史湘云既然失去了耐心,而且生出了厌恶之意,那么,作为当家主母,她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你不喜欢做针线,行,那上午的女红课就没必要保留了,那个绣娘继续回针线房好了,当然,原因也可以告诉那个绣娘,没办法,谁让云姑娘不喜欢呢,还总是学不会,一点东西都要做到半夜,可见你教得不好,自然不能让你继续下去了。至于史湘云将来会不会因为女红上的问题被夫家挑剔,那方夫人可不管了,谁让你自己不要做的。另外,方夫人着重整治的还有史湘云身边的下人,史湘云作为史家嫡女,就算出门,即便没有一脚出,八脚迈,身边起码也要带着两个一等丫鬟还有两个嬷嬷的,结果你拿着史家的钱,看着自己伺候的姑娘在外面说史家的坏话,居然也不阻止,回来也不禀报,那要你还有什么用。 方夫人打发家里的下人早就打发出经验来了,史湘云身边的丫鬟也就算了,才一丁点大,而且是史湘云用惯了的,贸然打发了,难保不引起史湘云的反弹,但是那两个嬷嬷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哪怕其中有一个是自己的奶嬷嬷呢,这么点大,从小就显示出了叛逆心理的史湘云跟贾宝玉一样,对于啰啰嗦嗦,总是训导自己的嬷嬷好感都是没有多少的,因此,方夫人直接就说,两个嬷嬷年纪大了,也该回去享享天伦之乐了,另外,两个嬷嬷一家子也是史家伺候的老人了,劳苦功高,即便为了他们的子孙,也不能叫他们世世代代为奴的,因此,也不要两家子的身契银子了,便直接将两家人都放了出去,从此便是自由身了。 与现代人的想法不同,没有几个现代人能够接受一家子世世代代做人们奴仆的时期的,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各种小说里面,那些穿越者们除非一开始就不幸沦为奴仆,否则的话,即便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也没人肯卖身为奴。而对古代大家族的奴仆而言,可很少希望真的被家主给放出去的,依靠着主家,起码衣食无忧,若是能有个油水丰厚的差事,一家子的收入甚至不输于一些小地主。而且,依着主家的权势,如史家这样的侯门,家里稍微体面一点的下人,在外面便是一些小官也要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若是放出去了,说是良民,可是良民的同义词叫做草民,草芥一样的人物,过惯了舒服日子的人真要出去了,说寸步难行或许夸张了,但是日子会过得艰难一些也是正常的。 能够做史湘云的奶嬷嬷和教养嬷嬷,自然是史家的老人了,资历什么的都不差,两人的丈夫也是体面的管事,儿子也有差事,女儿也进了内院,虽说不过是个二等三等的丫鬟,但是有她们的照应,在内院也没人敢欺负,除了月钱之外,平常也有一些赏赐,甚至史湘云的奶嬷嬷的女儿就在史泽那边,她还想着将来能让女儿给史泽做个姨娘呢! 于是,当知道方夫人要将他们一家子都放出去的时候,两个说是嬷嬷,其实也不过二三十来岁的女人都傻了眼,不过看方夫人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已经不能更改了,只得垂头丧气地谢了恩,回去就要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这两人既然是世仆,在家生子中还是很有一些关系的,比如说姻亲,因此,很快,他们就知道为什么自家丢了差事,以一种体面的理由被不体面地放出去的缘故了,原因自然在史湘云身上,姑娘做错了事,小小年纪就会搬弄口舌,你们这些做嬷嬷的却不知道教导劝阻,放你们出去是主子的恩典,以你们的错处,直接拉出去发卖了,你也没地方喊冤去。 知道了原因,两家人自然也对史湘云生出了一些怨怼之心,虽说他们暂时无法做什么,但是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史湘云毕竟还是个孩子,她只知道自己的两个嬷嬷被放出去了,以她的见识,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从奴仆变成了自由身,将来无论科举什么的都不会受到限制,当然是主家的恩典,却没有想到,有几个奴仆家的孩子,有那个资本去科举呢?他们就算识字,也不过是之前培训过的一些账房上的知识罢了。若是有主家照应着,如同赖尚荣一样,将来也未必没有前程,可是,史家没喜事,也没听说经济上有什么问题,就将两家人一起打发出来了,难免会有人猜测他们是做了什么损害主家利益的时期,对他们的人品首先就有了质疑,又有哪个读书人肯为奴仆出身,人品还不好的人启蒙呢?对读书人来说,钱的确重要,但是,还有别的事情更重要,这种很有可能会让他们被自己所在的圈子排斥的事情,他们只要没吃错了药,或者是穷得没办法了,否则都是不会做的。 方夫人如今对史湘云,采取的就是一种放纵的态度,比如说,以前方夫人还比较抗拒贾家来接人,如今,只要贾家来接,方夫人也就放行了,她也懒得让一个不知道感恩的小白眼狼天天出现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恭顺的样子给自己请安问好。她既然觉得贾家好,就让她去贾家好了,看贾家能不能给她一个侯门嫡女应该有的一切,包括最重要的婚姻。说不得贾家还真能,那丫头每每不是叫贾家那个凤凰蛋儿什么“爱哥哥”的吗?她要真有本事,就勾搭上贾宝玉啊,以两家的亲戚关系,即便贾宝玉不过是二房的次子,五品小官的儿子,也勉强配得上史湘云了,或者按两个人脑子不清楚的程度,那才叫天作之合呢。反正方夫人觉得,自己之前那般吃力讨不了好,还不如就这样呢,谁都省心,也省得那丫头又说什么自己寄人篱下,史家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苛刻一个小丫头从早到晚做针线之类的话。你要真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就不会说那种不懂事的话。 史家两房虽然分了家,但是底下的下人之间还是有些亲戚关系的,因此,方夫人的动作并没有瞒过秦夫人的眼镜,不过,秦夫人虽然对方夫人的手段有些看不上,但是在对史湘云的问题上,秦夫人却觉得史湘云这是活该。哪家的姑娘不是这样来的,难道那些大家闺秀天生就能仪态端庄吗,容貌是天生的,可是德言妇功难道生下来就会的吗,何况你长得也不是那种让人一看就不会挑剔其他的绝世美女呢,不在其它上面做文章,将来婚事上蹉跎,哪怕史家养得起你一辈子,也丢不起你这个人呢! 不过,只要方夫人能让史湘云安分守己,不在外面胡说八道败坏史家的名声和家教,史湘云将来的前程可跟秦夫人没多大关系,秦夫人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了,谁有那个闲心,去管一个不知道好歹的侄女的闲事,只是对史湘雯和史湘霓的管教更加紧了一些,并让她们以后少跟史湘云往来,免得跟着学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抽: 方夫人也不是傻子,听秦夫人一说,自然明白了秦夫人的意思,心中对史湘云更是憋了一股子气,比起史湘雪来,史湘云过得可好多了,母爱这种东西虽说没有,方夫人所有的母爱都在自己的宝贝儿子史泽身上呢。可是,作为一个婶娘,她能做的也都做了,史湘云身边丫鬟婆子都是齐全的,月例也是从公中出,并不需要靠史湘云自己的月例来支出,四季的衣裳首饰,该有的也不会少了史湘云的,都要比史湘雪多出三成,甚至,若不是为了史湘云这个史家的嫡女,方夫人凭什么要多付给家里的西席一份银钱,教家里的女儿念书,要知道,就算是王家的嫡出女儿,如王熙凤,可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结果呢,养出了这么个白眼狼,在外面糟践自己的名声! 方夫人恨不得立刻将史湘云教过来,劈头盖脸教训她一顿,不过,方夫人却也知道,这种做法绝不可行,只会让人觉得,她的确虐待了自己的侄女,这让方夫人几乎更加喘不过气来了,如果是自己的女儿,哪怕是史湘雪这个庶女呢,毕竟要叫她一声母亲的,她就算是打骂也是正常的,可是史湘云却不行,三房在某种意义上,是继承了大房的,因为这个,即便是分家的时候,三房也分到了大头,作为大房唯一的遗孤史湘云,那就是豆腐掉进灰里,吹不得打不得,你心里再腻味,表面功夫都得做好了,要不然,难免要被人说一句忘恩负义,悭吝刻薄,放在平民百姓家里,这也不是一个好名声,何况是侯府,要是被史家的对头拿住了把柄,朝上参一本史鼐内帏不修,纵容妻子欺凌兄长遗孤,获罪降爵也是可能的。无论从什么地方想,方夫人只能对史湘云更好,绝对不能更坏。这么想着,方夫人觉得自己的心肝都疼起来了。 秦夫人走了之后,为了维持这个家,一贯勤俭持家的方夫人扭曲了一张还带着年轻的时候几分美貌的脸,狠狠地将手里的那只因为要招待秦夫人才拿出来的前朝官窑青花瓷杯给摔到了地上,碎片四溅,边上伺候的下人一个个垂着头,战战兢兢一个字也不敢说。 方夫人脸上露出了一种叫人心寒的笑容,嘴唇动了动,轻哼了一声道:“你不是不喜欢做针线吗,我这就如了你的意!” 方夫人对史湘云既然失去了耐心,而且生出了厌恶之意,那么,作为当家主母,她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你不喜欢做针线,行,那上午的女红课就没必要保留了,那个绣娘继续回针线房好了,当然,原因也可以告诉那个绣娘,没办法,谁让云姑娘不喜欢呢,还总是学不会,一点东西都要做到半夜,可见你教得不好,自然不能让你继续下去了。至于史湘云将来会不会因为女红上的问题被夫家挑剔,那方夫人可不管了,谁让你自己不要做的。另外,方夫人着重整治的还有史湘云身边的下人,史湘云作为史家嫡女,就算出门,即便没有一脚出,八脚迈,身边起码也要带着两个一等丫鬟还有两个嬷嬷的,结果你拿着史家的钱,看着自己伺候的姑娘在外面说史家的坏话,居然也不阻止,回来也不禀报,那要你还有什么用。 方夫人打发家里的下人早就打发出经验来了,史湘云身边的丫鬟也就算了,才一丁点大,而且是史湘云用惯了的,贸然打发了,难保不引起史湘云的反弹,但是那两个嬷嬷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哪怕其中有一个是自己的奶嬷嬷呢,这么点大,从小就显示出了叛逆心理的史湘云跟贾宝玉一样,对于啰啰嗦嗦,总是训导自己的嬷嬷好感都是没有多少的,因此,方夫人直接就说,两个嬷嬷年纪大了,也该回去享享天伦之乐了,另外,两个嬷嬷一家子也是史家伺候的老人了,劳苦功高,即便为了他们的子孙,也不能叫他们世世代代为奴的,因此,也不要两家子的身契银子了,便直接将两家人都放了出去,从此便是自由身了。 与现代人的想法不同,没有几个现代人能够接受一家子世世代代做人们奴仆的时期的,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各种小说里面,那些穿越者们除非一开始就不幸沦为奴仆,否则的话,即便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也没人肯卖身为奴。而对古代大家族的奴仆而言,可很少希望真的被家主给放出去的,依靠着主家,起码衣食无忧,若是能有个油水丰厚的差事,一家子的收入甚至不输于一些小地主。而且,依着主家的权势,如史家这样的侯门,家里稍微体面一点的下人,在外面便是一些小官也要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若是放出去了,说是良民,可是良民的同义词叫做草民,草芥一样的人物,过惯了舒服日子的人真要出去了,说寸步难行或许夸张了,但是日子会过得艰难一些也是正常的。 能够做史湘云的奶嬷嬷和教养嬷嬷,自然是史家的老人了,资历什么的都不差,两人的丈夫也是体面的管事,儿子也有差事,女儿也进了内院,虽说不过是个二等三等的丫鬟,但是有她们的照应,在内院也没人敢欺负,除了月钱之外,平常也有一些赏赐,甚至史湘云的奶嬷嬷的女儿就在史泽那边,她还想着将来能让女儿给史泽做个姨娘呢 于是,当知道方夫人要将他们一家子都放出去的时候,两个说是嬷嬷,其实也不过二三十来岁的女人都傻了眼,不过看方夫人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已经不能更改了,只得垂头丧气地谢了恩,回去就要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这两人既然是世仆,在家生子中还是很有一些关系的,比如说姻亲,因此,很快,他们就知道为什么自家丢了差事,以一种体面的理由被不体面地放出去的缘故了,原因自然在史湘云身上,姑娘做错了事,小小年纪就会搬弄口舌,你们这些做嬷嬷的却不知道教导劝阻,放你们出去是主子的恩典,以你们的错处,直接拉出去发卖了,你也没地方喊冤去。 知道了原因,两家人自然也对史湘云生出了一些怨怼之心,虽说他们暂时无法做什么,但是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史湘云毕竟还是个孩子,她只知道自己的两个嬷嬷被放出去了,以她的见识,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从奴仆变成了自由身,将来无论科举什么的都不会受到限制,当然是主家的恩典,却没有想到,有几个奴仆家的孩子,有那个资本去科举呢?他们就算识字,也不过是之前培训过的一些账房上的知识罢了。若是有主家照应着,如同赖尚荣一样,将来也未必没有前程,可是,史家没喜事,也没听说经济上有什么问题,就将两家人一起打发出来了,难免会有人猜测他们是做了什么损害主家利益的时期,对他们的人品首先就有了质疑,又有哪个读书人肯为奴仆出身,人品还不好的人启蒙呢?对读书人来说,钱的确重要,但是,还有别的事情更重要,这种很有可能会让他们被自己所在的圈子排斥的事情,他们只要没吃错了药,或者是穷得没办法了,否则都是不会做的。 方夫人如今对史湘云,采取的就是一种放纵的态度,比如说,以前方夫人还比较抗拒贾家来接人,如今,只要贾家来接,方夫人也就放行了,她也懒得让一个不知道感恩的小白眼狼天天出现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恭顺的样子给自己请安问好。她既然觉得贾家好,就让她去贾家好了,看贾家能不能给她一个侯门嫡女应该有的一切,包括最重要的婚姻。说不得贾家还真能,那丫头每每不是叫贾家那个凤凰蛋儿什么“爱哥哥”的吗?她要真有本事,就勾搭上贾宝玉啊,以两家的亲戚关系,即便贾宝玉不过是二房的次子,五品小官的儿子,也勉强配得上史湘云了,或者按两个人脑子不清楚的程度,那才叫天作之合呢。反正方夫人觉得,自己之前那般吃力讨不了好,还不如就这样呢,谁都省心,也省得那丫头又说什么自己寄人篱下,史家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苛刻一个小丫头从早到晚做针线之类的话。你要真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就不会说那种不懂事的话。 史家两房虽然分了家,但是底下的下人之间还是有些亲戚关系的,因此,方夫人的动作并没有瞒过秦夫人的眼镜,不过,秦夫人虽然对方夫人的手段有些看不上,但是在对史湘云的问题上,秦夫人却觉得史湘云这是活该。哪家的姑娘不是这样来的,难道那些大家闺秀天生就能仪态端庄吗,容貌是天生的,可是德言妇功难道生下来就会的吗,何况你长得也不是那种让人一看就不会挑剔其他的绝世美女呢,不在其它上面做文章,将来婚事上蹉跎,哪怕史家养得起你一辈子,也丢不起你这个人呢! 不过,只要方夫人能让史湘云安分守己,不在外面胡说八道败坏史家的名声和家教,史湘云将来的前程可跟秦夫人没多大关系,秦夫人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了,谁有那个闲心,去管一个不知道好歹的侄女的闲事,只是对史湘雯和史湘霓的管教更加紧了一些,并让她们以后少跟史湘云往来,免得跟着学坏了。 第 38 章 史湘雯如今更重要的是婚前的各类教育,史湘霓显然对加重的课程很是郁闷,尤其,先生之前还在给她们讲唐诗宋词呢,如今又转回女四书上去了,每每听着先生在那里讲什么女子卑弱之类的话,史湘霓就很不爽,不过却也没有办法,于是,相比较于以前,她更加期盼史鸿旬休回家了,起码那一天,不用再被强调什么三从四德,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史鸿他们几个人如今在国子监比较低调,没办法,李约他伯父李守中刚过了春闱没多久,就顺利外放了,毕竟,老是待在国子监,虽说清贵,但也不是个事,总不能做一辈子老学究,这回李守中直接被外放到了山东做布政使,正四品的官,也算升了,混得好的话,将来升任巡抚也不是不行,那会儿就真的是一方大员了。 饶是如此,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反过来来说也是一样的,即便李守中在国子监依旧有人脉,不过平常行事自然不如李守中还在的时候,何况,国子监看似跟象牙塔一样的地方,里面官员也差不多是清流,不过,清流也是有立场的,不可能所有的官员都穿一条裤子,那样的话,哪怕信奉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皇帝,也是不放心的,因此,李守中在国子监自然也有对头,李守中如今一走,他原本罩着的人自然也要缩着脑袋过日子了。 当然,所谓的低调也是相对的,他们四个人成绩都不坏,性子不差,也没有仗势欺人之举,在国子监一帮子生员里面算是人缘比较好的,史鸿家世放在那里,也没人吃饱了撑的,一定要跟他们过不去,只不过,比起之前来,少了些许便利,消息不那么灵通罢了。因此,史鸿他们自然安分了许多,加上他们几个都已经决定参加下一次的乡试,自然要更加努力一些了。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入了八月份,八月的时候,史太君七十五岁大寿,虽说没想着太过大办,但是人生七十古来稀,人到了这个年岁,过得一天算一天,这七十五岁也算个整生日了,过了这天,谁知道还等不等得到八十呢,因此,七月的时候便给贾家在长安的亲戚们下了帖子,在小范围内庆祝一场。 史鸿只得在国子监告了假,自己又谢了一幅寿字,加了一副寿联,找人装裱了算是寿礼,他也就需要做这么多了,毕竟哪怕在这个年头,他也还是个未成年了,这种事情,还是让秦夫人准备更加妥当。 只是秦夫人私底下也有些微词,女儿去世还没满一年了,哪怕你一个长辈不需要做什么守孝不守孝的事情,这会儿就庆祝生日,也太过凉薄了一些,之前喊着女儿死了,要了自己半条老命之类的话,岂不是跟放那个什么一般,也忒虚伪了点。 史太君生日那天,史家一大早就全家出动了,当然,不包括史鼎和史鼐,作为朝廷命官,还是当家人,又不是自己的父母生日,他们也是不好请假的,因此,只得下了朝,过去应个景也就是了。秦夫人带着史湘雯和史湘霓坐马车,史鸿骑着马走在一侧。二房三房之前已经约好了,这会儿先在路口会合,史鸿给方夫人问了安,跟史泽同样问了好,史湘雪这次也跟着方夫人出来了,这会儿有些怯怯地向史鸿道了个万福,史鸿赶紧回了半礼,然后有些诧异地问道:“婶子,怎么不见云妹妹!” 方夫人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之色,不过很快一闪而逝:“云丫头啊,之前便被你姑祖母接过去跟表姐妹们一起玩了,正好今儿过去,也能接她回来!” 史鸿纵然对如今的一些事情依旧没有搞明白,却也知道,这事着实不是那么对劲,不过,他并没有贸然说什么,只是点头应是,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便再次上了马。 荣国府在长安这边经常来往的正经亲戚也就是史家跟王家,邢夫人本来就是出身破落户儿,娘家不怎么拿的出手,邢夫人怕丢人,硬是连帖子都没送过去。李纨倒是正经的嫡长孙媳妇,可惜的是,如今跟个隐形人似的,跟娘家也没多少往来,而李守中又外放了,因此,李家不过是让人送了一份勉强说得过去的寿礼,压根没来人。宁国府那边亲戚也差不多,贾敬他老婆死了之后,跟岳家就差不多没了往来,尤家也就不说了,一个继母带着两个异母妹妹,老的老,小的小,连个当家的男人都没有。宁国府未来的继承人贾蓉倒是娶了妻,也就是秦可卿,秦可卿的这个秦跟秦夫人娘家可没半点关系,秦可卿他老爹也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官,跟贾政一样在工部,也是多年都没挪过窝的那种。 王家之前王子腾外放了九省统制,奉旨查边去了,王子胜因为在长安过得不甚痛快,王熙凤出嫁了之后,便带着老婆孩子回金陵去了,因此,过来的是王子腾的老婆和孩子。搞到最后,倒是史家来的人最多了。 荣国府这会儿热闹得很,史鸿史泽虽然是外男,不过因为是娘家的侄孙,自然也跟着进了后院,去拜见史太君。一行人还没进门的时候,就听见史湘云在跟贾宝玉说笑,当时秦夫人脸色就是一变,看了方夫人一眼,方夫人却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不过,两人很快都端起了笑容,半点看不出异样来。进门之后,史鸿快速地扫了一眼,便看见史太君身边坐了四个女孩子,有三个穿的是相同款式的衣裙,戴着差不多的首饰,应该就是贾家的几个姑娘,贾宝玉跟史湘云分两侧坐在史太君身边,史湘云反而领了贾家几个姑娘一头。看起来,林黛玉应该不在,史鸿遗憾了一下下,不过也明白,林黛玉这会儿还在孝期呢,私底下过来磕个头拜个寿就是了,却是不好一直留在这边的。 等着秦夫人和方夫人开了口,给史太君道了贺。史泽跟史鸿按长幼给史太君磕了头,各自说了几句吉祥话,史太君满脸慈爱之色,连声叫人扶他们起来,又赏了两人一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史湘雯史湘霓和史湘雪也一起过来拜寿,史太君乐得合不拢嘴:“姐妹几个都是花一样的人儿,生得可真是齐整!”一边说着,一边同样给了三个女孩子赏,史湘雯和史湘霓是一样的八宝嵌珠的项圈,史湘雪要差上一点,虽说也是一个金项圈,上面镶嵌的珠宝明显少了一些。 给史太君拜了寿,几个小辈也一起见了礼,不知道史湘云有没有发觉到,她如今的位置是何等尴尬,史家这边不当她是自己人,贾家那边也就当她是表姐妹,偏偏看她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是自家姐妹,难得在一起,正好亲香亲香!”史太君又看了看贾宝玉,笑道,“宝玉,你也跟你两个表哥一起说说话,他们两个都在国子监念书呢,平常也是难得一见的!” 贾宝玉应了下来,不过看他的模样,显然没有离开屋子去别处的意思,一边跟史鸿和史泽说话,一边还竖着耳朵听着那边一群女孩子之间的说笑,不时插上一句嘴,忽然就说了一句:“可惜林妹妹不在!” 史鸿心里翻了个白眼,史泽脸上显得有些错愕,他也是知道林黛玉的,在这样的场合,林黛玉确实暂时是不合适的。那边贾宝玉半点也没觉得不对,开始一个劲地说林妹妹如何如何,偏偏史太君也不阻止,依旧笑眯眯的。 史湘云却开了口,笑嘻嘻道:“爱哥哥真是的,林姐姐一向不喜欢热闹的,你老是在这里说,小心林姐姐又不高兴了!” 秦夫人再次皱了皱眉,方夫人嘴角却勾了勾,她瞥了一眼史湘云,什么话也没说,那边,史湘雯却拉着史湘霓,往旁边坐了点。 不等贾宝玉说话,史鸿只得说道:“我跟堂哥还没去拜见两位表叔呢,要不,表弟帮忙带个路?” 贾宝玉脸上现出一点畏惧和不情愿来,他不由得看了看史太君,史太君开口道:“这也是应该的,宝玉,你就带两位表哥去前面给你父亲和大伯请安吧!” 史鸿和史泽同时松了口气,一向不怎么对头的两人居然心有灵犀了一把,赶紧起身告退,跟着贾宝玉往前院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元宵节,大家节日快乐啊! 第 39 章 好在在这样的日子里面,贾赦也没有沉迷在温柔乡,贾政也没有借机教育儿子的意思,兄弟两个都很是和颜悦色,这让贾宝玉松了一口气,贾宝玉正打算带几个人回后院去,那边来了消息,他舅舅家的表兄王仁来了。 王仁如今也在国子监,跟史泽也是经常在一块的,两人性子也有些相似之处,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了,以前王子腾在的时候,几乎是耳提面命,对他管得很紧,如今王子腾外放了,他老妈又是个疼爱儿子的,因此,王仁自然活泛起来,他刚刚去拜见了老寿星,一听史泽贾宝玉他们都在,便寻了过来。 王仁说起来还是王熙凤的堂兄,年纪最大,虽说还没定亲,不过也不远了,再混在后院未免不像话,因此,干脆直接找上了贾琏还有宁国府的几个人。 虽说这会儿还没到中午,贾琏他们几个人已经开始找起了乐子,地点就在荣禧堂边上的小花园里面,贾珍还友情提供了一个几乎是长驻宁国府的小戏班子,反正自从贾敬跑去了道观之后,贾珍袭了爵,又没人管束,也没有差事,自然是花天酒地,今天喝酒,明天听戏,兴致来了,跟一干狐朋狗友开个无遮大会也是常事。这个叫做庆喜班的戏班子就是贾珍常年包下来的,甚至连里面两个生得很是如花似玉的旦角也一并包了下来,时不时陪他取乐。不过,他们更看重的可不是台上的唱腔,而是别的,因此,这会儿,他们的注意力没多少在戏台子上面,反而一个个正围坐在一起,划着拳,说这些荤段子。 贾珍他们见他们几个过来,贾珍先迎了上来,笑呵呵道:“几位表弟可真是稀客,快快请坐!”一边说着,一边又叫伺候的丫鬟将桌上没怎么用的酒菜撤下,重新换了一桌酒席。贾蓉和贾蔷规规矩矩地问了安,看着他们几个人坐了下来,这才也落了座。 这会儿,花园里面的一个用亭子充当的戏台上,那群戏子就在依依呀呀地唱着《西厢记》里面的曲子,这年头还是流行的昆曲,并不跟后世的京剧一般,叫人不那么容易听懂,史鸿上辈子也是南方人,这辈子也在江南住过几年,因此,即便里面有些方言,却不影响他听懂。他读书的时候,也偷偷摸摸看过什么《牡丹亭》、《会真记》之类的戏本,不过,看与听效果完全不同,听着更有意味。 贾蓉见史鸿的注意力放在戏台子上那个正在唱“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的小旦上,脸上露出了有些心照不宣的笑容,他压低了声音:“鸿表哥可是对那豆官感兴趣,那豆官的嗓子还有身段,可是出了名的!”不过,看他的表情,显然说的不是在戏台上的表现。 史鸿有些愕然,不过却也没有反驳,只是装着一副不明白的样子,笑道:“看着的确是不错的,我母亲一向也是喜欢听戏的,回头有空,也请他过去给我母亲唱上几段!” 贾蓉一时没搞清楚史鸿是装傻还是真傻,不过看史鸿的样子,心里不禁腹诽,没准史鸿还是个童子鸡,没开过荤呢!他刚想继续说什么,那边贾珍横了他一眼,他立刻不吭声了,那豆官如今可是贾珍的心头好,贾蓉也就是偷偷摸摸地上了几次手,他这会儿还没后来放得开,也是不敢跟贾珍父子两个一起玩双飞的。 因为谁也承担不起带坏贾宝玉的责任,于是,桌上的人便分成了两拨,除了贾宝玉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平辈,因此,便坐到了一边,轻声谈笑,贾蓉和贾蔷两个小辈在那里奉承着贾宝玉。没办法,大家都知道贾宝玉是史太君的心肝,要是让他不高兴了,只怕自己也讨不了好,没办法,谁让史太君是两府里面辈分最高,地位也最高的呢,又史太君这位一品诰命在,荣国府才勉强称得上是国公府第,何况,还有个孝字当头呢!哄好了贾宝玉,史太君那边知道了,自然也有他们的好处,哪怕只是赏赐一些金银锞子,也足够他们玩乐一阵子了。 贾宝玉如今也正是懵懂的时候,也就不怎么在意他们说的一些语意含糊的话,不过,他天生是个外貌主义者,这会儿看戏台上那些戏子,虽说都是少年,但是也是身材窈窕,眉目如画,因此,也便不再想着姐姐妹妹们了,反而专心致志地看着戏台上,时不时还跟着哼两句。贾蓉和贾蔷在一边跟贾宝玉说着戏词,还有那些戏子的名字由来,以及擅长什么,还夹杂着一些外面的稀奇古怪的事情,让出门很少,即使出去也就是去亲戚家或者是家里的寺庙的贾宝玉听得憧憬不已。 贾琏跟王仁这个大舅子凑在一起,两人都不是什么纯洁的人,王仁跟王熙凤也谈不上什么兄妹之情,毕竟,王子胜大半时间在江南一带,王子腾他们一家子却长住长安,也就是到了王熙凤要议亲的时候,王子胜和他的老婆甄氏看不上江南那边的土地主,又想着入京借王子腾的势,给女儿找个富贵人家,这才来长安住了一两年,就算是那段时间,两房也不是经常在一起的,自然,王仁对这个堂妹亲情很有限,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跟贾琏说些风月场上的话。贾珍更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起码跟泼辣的王熙凤相比,尤氏是不敢管贾珍的事情的,因此,不时也插上几句话。 史泽听得有些跃跃欲试,他如今的确已经开了荤,不过,家里的奴婢,哪有那么多花样,而且,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他如今不过有了几个通房侍妾,在外面却是没多少资本胡来的。没办法,国子监那边哪怕不管他们这些荫生学得如何呢,但是门禁却也挺严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囊中羞涩,他月钱并不少,起码花销比史鸿多多了,可是花销也大,就算是平常跟朋友一起出去喝个茶,吃顿饭,会一次帐就得十几两,毕竟,荫生起码也是三品的门第,吃饭也得去高档场所,那种地方,白菜都能卖出鲍鱼的价钱,花销怎么可能小得了。除此之外,哪怕方夫人再疼他,也不肯拿钱给他出去出去鬼混的,这会儿听那几个老手说起那些事情,不免有些心动。 史鸿对此却没多少想法,上辈子他也不是童子鸡,大学的时候就跟他那会儿的女朋友一起开了荤,后来也去过夜店,什么脱衣舞、钢管舞的都看过,这年头的青楼,还真引不起他多少兴趣,至于什么戏子水路旱路的,很遗憾,哪怕那些戏子长得再像女的,本质上还是男人,哪怕没有洁癖呢,史鸿对将海绵体塞进那地方实在很有心理压力,被他们一说,他连戏台子上那些分辨不出性别的戏子们都没兴趣看了,因此,只好一边听着戏词,一边漫不经心地夹桌上的一些小菜吃,以打发时间。 这边在听戏,后院那边的戏台子也搭了起来,寿宴已经开始了,这边喝得微醺,吃得也半饱的人连忙都起身,叫那些戏子们先散了,然后喝多了的连忙叫人拿了醒酒茶来,喝上一碗,免得一会儿醉的太快,有几个甚至急急忙忙去恭房放了水,这才满脸舒缓地出来了。 因为都是亲戚,算起来,人也不是特别多,因此,寿宴也没有分前院后院,便如同年节的时候一般,就在史太君屋里摆了宴,只是分了两桌,中间又用屏风隔了起来,让史鸿诧异的是,史太君似乎依然将贾宝玉当做小孩子,居然让他坐到了里面的那一桌上去了。贾政脸色变了一下,最终依旧啥也没说。另外,比贾宝玉还要小的贾环、贾琮以及贾兰都没有出现。 这边摆着宴,那边戏班子的班主已经拿了点戏的单子下来给他们的衣食父母们点戏,大家多半都点了史太君喜欢的热闹的段子,尤其还有专门贺寿的那种,比如说“麻姑拜寿”、“金玉满堂”之类的,年纪小的几个没那么多顾忌,也点了自己喜欢的如“春香闹学”、“仙园”、“满床笏”什么的。 一群小辈奉承着,史太君心里乐呵,看着身边撒娇扮痴的贾宝玉,又命人去问了林黛玉的情况,叫人取了几碗菜给林黛玉送过去,然后便安心享受着天伦之乐。 女人家在一起,无非是家长里短,还有儿孙的事情,史太君就问起了史泽:“泽哥儿今年也是不小了吧!” 方夫人笑道:“可不是,已经十五了!” 史太君也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十五了,也是大人了!” 方夫人立刻警惕起来,难不成史太君又想打什么亲上加亲的主意,若是贾家有个嫡出的女儿也就算了,不过,如今勉强合适的两位可都是庶出,方夫人纵然不像史太君和王夫人一样,觉得贾宝玉怎么金贵,便是公主也配得上,却不觉得哪个庶女配得上自己的儿子,因此,她赶紧说道:“老太太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泽儿是不小了,心里还想着他还是一丁点大的小哥儿呢!说起来,仁哥儿比凤哥儿还大一岁呢,可曾订了亲事?” 王子腾的夫人余氏笑眯眯道:“之前在庙里找了高僧,说是仁哥儿命里不宜早娶,而且,我家老爷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自个拿主意呢!” 史太君也不是傻的,这边都不乐意,史鸿比人家还小呢,总不能再扯到史鸿身上去,因此便笑道:“做娘的,都是一般的心思,都当自己的孩子还小呢!” 秦夫人掩口一笑:“可不是,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家鸿哥儿小时候,还不到人腰高呢,就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的,哎呦,可真是乐死人了!” 话题很顺利地转向了育儿经,各家对着对方的儿女各种吹捧羡慕,当然,心里面都觉得是自己的孩子好,秦夫人尤其得意,谁像她儿子一样,小小年纪便有了功名,在国子监也受那些博士助教看重呢!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上班总有点不在状态,今天在单位就起了个头,回来折腾到快八点才开始继续,更晚了,抱歉。 第 40 章 寿宴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晚上才结束,中途换了好几次菜,即便是贾政这样一直摆着一副端方模样人,也露出了笑脸来,一群人围在一起,行酒令,说笑话,气氛一直很不错。 史鸿这辈子还没怎么碰过酒,因此,尽管没喝几杯,便有了酒意,晚上回去时候,还有些昏昏沉沉,秦夫人见了,一到家便吩咐下人准备安神醒酒茶,给史鸿喝了下去,嘴上抱怨道:“鸿儿不会喝酒,喝这么多作甚,现在还小,酒多了,难免会伤了身子,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因为出去赴宴,家里下人早早就准备好了醒酒还有沐浴要用东西,很快便端了八宝醒酒汤过来,史鸿喝了两口,觉得胃里面舒服了一些,这才说道:“那样情况下,哪能不喝酒呢,儿子已经喝得挺少了,只是实在不甚酒力!” “行啦!”秦夫人有些爱怜地拿帕子给史鸿擦了擦脸,柔声道,“时候也不早了,已经吩咐那边下人准备了热水,回去泡一泡,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去国子监呢!” 史鸿点了点头:“嗯,那母亲,儿子就先告退了,母亲也早些歇息!” 史鼎从外面进来,史鸿连忙行了礼,这才离开了。史鼎哼了一声:“都这么大了,还惯着!” 秦夫人撇了撇嘴:“没看到那个宝玉呢,那才叫惯着呢!都多大了,还挤在一干丫头们身边呢!” 史鼎更是皱了皱眉:“跟他有什么好比!姑母也不知道怎么想,那小子虽说有几分聪明劲,可是,心思不放在正途上,能有什么出息!” 秦夫人心内暗笑,嘴上却不那么说,而是道:“这也未必,人家不还说大器晚成嘛,何况宝玉还一团孩子气呢!等到醒事了,也就好了!” “希望如此吧!”毕竟不是自己孩子,史鼎自然没有那种恨铁不成钢心思,这会儿也没人看得出贾家衰落,贾家虽说过了最鼎盛时候,但是,依旧有三品爵位,一家子虽然算不上聪明,但是并不掺和朝政,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大祸,至于欺男霸女那点事,只要闹得不过分,都不需要王家史家出手,贾家自己也能抹平了,如此一来,起码到玉字辈这一代,都没什么好担心。往后没了爵位,想要过好日子,就得子孙自己争气了。史家这边也就是史太君还活着时候要照应一把,往后,那就是王家事情了,人家两代都跟贾家联姻了呢!史鼎这么想,却是没想到,因为史湘云有些不着调,方夫人已经打算将史湘云也塞进贾家,给那位凤凰蛋了。 秦夫人在私底下跟方夫人交流时候,已经知道了方夫人打算,方夫人在秦夫人面前表现得很无奈:“云丫头跟那个宝玉,两人之间一点也不顾忌男女之防,成天爱哥哥爱哥哥喊着,看她平常说一二三四时候,也没见她咬到舌头,可见,那丫头早就生了心思!嫂子,咱们毕竟不是亲娘,就算是亲娘,干这种棒打鸳鸯事情,儿女也要埋怨,要不然,那什么崔莺莺,怎么就嫁了张生呢!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怎么办,直接如了那丫头意便是了!” 秦夫人皱了皱眉:“可是瞧宝玉,待云丫头跟几个姐妹也没什么差别!”因为没有看到林黛玉,秦夫人也不知道,史太君有将外孙女和孙子撮合到一起意思,只是瞧着贾宝玉,不像是对史湘云有特别意思。 方夫人叹道:“走一步,算一步便是了,若是咱们硬拗着,万一那丫头做了什么有损名节事情,史家可还有别女儿要出嫁呢!” 秦夫人一听这个,便不再多说了,方夫人或许不在乎史湘雪,她膝下两个女儿可都是自己肚子里面爬出来,当下便默认了方夫人安排。 夫妻两个各自洗漱更衣,然后并排躺到了床上,说起了闲话。秦夫人笑道:“姑母如今可真是万事如意了,儿孙那般孝顺,瞅着今天那宴席上,什么山珍海味,都齐全很,就差龙肝凤髓了呢!” 史鼎也没多想:“毕竟是老封君呢!说起来,咱们家要不是持家有道,之前又有了几样来钱营生,只怕日子也不好过呢!这些年来,真是劳烦夫人了!” “老爷这说什么话,这也是妾本份!”秦夫人含笑道,“老爷一个大男人,哪好在这种事情上费心,岂不叫人笑话!” 夫妻两个说着些知心话,谁也不想再提那些烦心事,很快,空气中就充斥着脉脉温情了,史鼎心头一热,侧身搂住了秦夫人…… 贾家寿宴在长安并没有引发什么波澜,毕竟只是小范围内庆贺,一般人家,七十五大寿也是要热闹一下,何况还是一个一品诰命,甚至太上皇听甄贵太妃提起之后,还专门赐下了一柄古藤手杖,谁让当年贾代善早死,是因为对当年太上皇有救驾之功呢,自然对贾家优容三分。太上皇颁下了赏赐,圣上自然也不能例外,先是宠幸了皇后身边做女官贾元春,并且册封了贵人,后头又给史太君赐下了如意绸缎之类赏赐,让贾家一个个喜笑颜开。史太君琢磨了一下,看样子,需要让元春在后宫多使点劲了,因此,借着入宫谢恩机会,她盛装进了宫,还见了贾元春一面,塞了一些用于打点银票碎银,又嘱咐了她几句,才离开了。 贾元春也是精明,要不然,哪怕她是贾家女儿呢,也不能在皇后身边做高级女官,而且,还能在贵太妃和皇后身边取得了平衡,两头讨好,起码贵太妃一直没有想到她用心,反而一直还遗憾没将贾元春放到自己儿子身边。到时候,贾家自然是要掺和进来,贾家上了船,难道史家王家还能独善其身吗?只是如今木已成舟,贵太妃能在太上皇身边盛宠多年,也不是心里没成算,便决心出手帮助贾元春上位,好在圣上身边安个钉子,传递信息。 贾元春也是个有野心姑娘,她在家是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人物,后来入宫参选,被分到了诚王府,一开始很是受了一些委屈,只不过她身份在这里,即使有什么不妥当,谁家也是不会没事得罪一个虽说没多少实权,却还算有几分圣眷勋贵人家。因此,贾元春一半靠着自己手段,上头人也睁只眼闭只眼,因而总算混到了当时诚王妃身边伺候,诚王妃也是个贤内助,尽管看贾元春眼神,不像是个安分,不过为着诚王大业,却一直闻言抚慰,贾元春虽说是做着下人,但是日子也好过了许多,尤其后来诚王登基,一下子变成了九五之尊,这让贾元春更加生出了往上爬心思。只是圣上不是个贪恋美色,何况,贾元春固然漂亮,但是放到宫里这样一个百花齐放,美人如云地方,姿色也只能算得上是中等而已。如今却受了圣上恩宠,从宫人变成了贵人,也算有了品级嫔妃了,贾元春自然更加想要进步了。 就在贾家想着办法,希望贾元春能够青云直上时候,金陵那边传来了坏消息,薛蟠打死了人! 这可真是个不幸消息,哪怕薛家是皇商呢,不过在上一任当家人薛俭死了之后,也已经开始没落了,如今即便是在金陵,也就是个势力比较大比较有钱土财主罢了,应天府府尹科举出身,对商人也不是那么看得上,即便是看在王家贾家份上,也不能不做出一个姿态来,要将薛蟠捉拿归案。不管那一朝,都有一条法律,也就是从汉朝时候传下来,杀人者死,薛家如今也就是平头百姓,也够不上“八议”边。薛王氏也不过是个内宅妇人,眼界有限,只好病急乱投医,一边到处塞钱打点,一边急急忙忙地写信,因为王子腾现在在九省巡边,薛王氏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王子腾在哪儿,因此,只得一封信送到贾家,另一封信送给了还留在京城嫂子那里。 金陵到长安,即便是快马加鞭,也得跑个十几天,谁知道这事中途得耽搁多少天,薛王氏最是疼爱自己儿子,干脆就借着送女儿入京小选名义,一边命管事将金陵这边产业收拢收拢,直接出手,以后往京城去置业,一边就匆匆忙忙收拾了行李,带着一双儿女,直接跑路了,一边在外,一边打听着这事后续情况。 王夫人接到信,心里便是一喜,她当年跟贾敏不睦,对林黛玉也没什么好感,等到史太君想要让林黛玉跟贾宝玉结亲之后,在贾珠死后,将贾宝玉当做命根子王夫人哪里肯答应,自然要从中作梗,她忽然想起来,自家妹妹也有个女儿,虽说那个女儿年纪比贾宝玉大两岁,不过在她看来,大一点才好,省得跟那些狐媚子一样,勾得宝玉不学好,因此,便跟史太君说,薛家要送女儿小选,举家要进京了,半点没提薛蟠打死人事。另一方面,又叫人送信给王子腾,将事情一说,希望王子腾将事情摆平,然后,就开始命王熙凤收拾出一个院子来,等着薛家过来,就住进去。 第 41 章 王子腾得到了消息,却没有立刻就动手解决。他能够走到这一步,凭借的不仅仅是功劳,还有自己的谨慎,如今的应天府府尹属于清流的一员,王子腾跟清流可是没什么交情,如果贸然求情,不但平白搭上一个人情,反而还落了个把柄在别人手上,万一被什么人捅出来,被御史奏上一本,好不容易得来的前程立刻就要缩水,纵然不会被夺职下狱,降职罚俸却是可能性很大的,更重要的是,在圣上那里留了个坏印象,那样的话,可就把自己搭上了,妹妹再亲,如今也姓薛了,总得先保住自己才行。 尤其,他也听说了自己那个外甥的时期,不成材也就算了,自己的儿子在这个问题上也差不多,文不成武不就的,他也认了命,只想着自己好好积攒一点家底,回头给儿子找一个罩得住他的岳家,让儿子将来干个贾政那样的闲职,做一辈子富家翁便罢了。可薛蟠那叫怎么回事,论年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怎么就是那种性子,一言不合,就能当街杀人,不给他点教训,以后再故态复萌,难道要自己给这个外甥擦一辈子屁股不成!因此,便决意拖一拖,让那小子担惊受怕一阵子,免得没了敬畏之心,回头还要为所欲为。 因此,王子腾琢磨了一番,想到之前贾政向他推荐了一个人,叫做贾雨村的,王子腾见过这个人,也看过他的履历,这人有野心,有手段,不过是欠缺了一点运气,王子腾也不担心他反咬一口,一来官场上有潜规则,若是触犯了这一点,几乎没人会有什么好下场,二来,贾雨村没有别的靠山,想要往上爬,还得看王子腾的意思,因此,自然会乖乖听王子腾的。王子腾很快便下了决心,靠着自己的路子,便可以顺利将贾雨村调到金陵做应天府尹,他只要不是傻子,自然会将案子料理妥当。 下了决心之后,王子腾便回头去找自己的心腹,开始运作此事,他并没有让薛王氏知道的意思,担惊受怕一阵子,才知道什么事 都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的,到了京城,就该缩起脑袋安生过日子。合着自己那个外甥还有个皇商的名头,在户部挂着职,一年到头总有些进项,自己虽说暂时不能回京,但是还有贾家照应着呢,薛家过得也不会差。至于那什么小选不小选的,王子腾只觉得厌烦,先头去了个外甥女进宫还不够,如今又要去一个,合着自己王某人的外甥女生下来居然是要伺候人的! 好歹贾元春还有贾家做靠山,如今也算熬出了头,有了个贵人的名分,在宫里面大小也是个主子了。可是薛家有什么,那个外甥女说白了就是一介商女,出生算得上是低微了,在宫里那种地方,想要出头,哪里是那么简单的。要是等到年限到了出宫,那会儿都要三十了,就算王子腾将自己的脸揭下来,又能给外甥女找个什么好亲事!说不得就得去给人家做便宜娘,吃力不讨好。 想起来,当初父亲要将妹妹嫁给薛家,自己就不同意,哪怕妹妹是庶出呢,也是在自己母亲身边长大的,素来是个贴心的性子。要不是看在薛家当年掌着江南那边的通政司,哪怕那会儿王家再落魄,祖上再有交情,也不至于将半个嫡女给嫁过去,哪知道自己那个妹夫居然那般无用,在关键时候,把通政司的差事给丢了,这下子,薛家的档次彻底下去了,薛俭自己的死也有些不明不白,估摸着跟那段时间夺嫡的事情有关,王子腾也不敢去查,生怕遭了上头的忌讳,连王家也要被扯上。现在想想,兄弟姐妹几个中,也就这个妹妹最是难熬,没了丈夫,儿子又是个不懂事的,王子腾心中暗叹,以后还是多多照应一番吧!回头给妻子写封信,让她劝劝妹妹,好好教养女儿也就是了,不必上赶着去给皇家做奴才! 王子腾在这边用心良苦,多方筹谋,薛王氏带着两个孩子,因为一直打听不到金陵那边结案的消息,自然不能安心前往京城,为了安全,甚至不敢进城,只能在乡野之间躲藏,与王子腾想象的不一样的是,薛蟠并没有多少反省的意思,在后世,他这样半大的男孩,也多半是不安分的,以前一直就是在金陵四处晃荡,身边还跟着一大堆的下人,如今在外面,虽说生活条件不比家里,不过,薛家有钱,薛王氏也舍不得委屈了儿子,哪怕是在乡野小镇上呢,一应用度也远比一般人家强多了,薛蟠身边还有一直带着的几个美貌的丫鬟,还有那个作为导火索的被拐卖的英莲,如今叫香菱了,可以说无论饱暖还是YIN欲都满足了,又能看到一大堆新鲜的东西,这么长时间,薛家人走的地方很是不少,薛蟠也挺兴奋,因此,倒是情愿在外面玩个几年再回京城呢! “王子腾倒是圣眷不衰啊!”史鼎从内阁回来,在家门口遇到同样刚回来的史鸿,便突然起了兴致,要考校一下史鸿,然后便说到了圣上居然亲自接见了一个当年因为贪酷徇私而被夺职,刚刚才得以起复的官员,也就是贾雨村。消息灵通一点的都知道贾雨村是王子腾推荐的,这么一个最高也不过做到知府的小官,这样的官员,全国上下不知道多少个,就算是正四品的官员,一辈子除了殿试的时候,也未必能面见一次圣颜呢,贾雨村倒是好运气。 史鸿对贾雨村这个名字还是挺熟的,听说是红楼梦里面一个出场不多,但是名声很响亮的,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这位的习惯是忘恩负义,甚至恩将仇报,似乎以后贾家之所以倒霉,那贾雨村也插了一脚?不过,这会儿他却不会这么说,只是说道:“圣上看重,除了王大人的面子,另外也是那贾雨村的确有过人之处吧!” 史鼎笑道:“看他的模样,真看不出他当初居然犯了贪酷的罪名,挺仪表堂堂一个人,脸上也是满脸正气。而且看样子,圣上对他也挺赏识就是了!要不怎么就直接命他去了应天府做府尹,那边是江南的中心,这可是个标准的肥差,而且应天府那边开国的时候,可是做过太祖的行在的!真是时也命也,那贾雨村表字时飞,果然如今就是到了时机了!” “父亲,儿子倒是觉得,圣上用贾雨村其实也就是帝王心术呢!”史鸿有些试探性地说道。 “哦,说说看?”史鼎来了兴趣。 史鸿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开口道:“听父亲的意思,贾雨村出身寒微,当年便贪酷徇私,如今算得上是得志,相比当年,更有王大人的提携,甚至是圣上的看重,此人难道会因为这些,便收手,从此清廉自诩,真的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吗?他可算不上什么君子,反而是个圆滑世故的小人!这样的人,既无家族荫庇,自身也持身不正,偏偏还有几分才能,背后又站着王大人以及荣国府!圣上如今在朝中缺少人手,底气不足,自然可以容忍,可是将来呢?等到圣上羽翼丰满,若是贾雨村不识相,底子又不清白,圣上自然不必顾忌什么,便可将贾雨村夺职下狱,朝野上下还得说圣上圣明,除此奸佞,还了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另外,若是圣上还想要继续追究,王大人还有荣国府起码也要背上一个识人不清的罪名!” 史鼎听史鸿这么一说,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倒是很有这个可能!说句老实话,咱们这位圣上,之前跟他打交道的次数实在太少了,如今他又摆出一副为上皇马首是瞻的样子,不明白的人,都要觉得他其实就是上皇的傀儡,但是他却在不经意间,已经掌握住了部分朝政。之前我还纳闷呢,怎么就下了诏,说是要起复以往获罪夺职的官员了,原来圣上也是有些着急了!” 可不是吗,太上皇前两年看着身体还不怎么好呢,如今退位了没多久,居然又精神起来了,后世的离退休干部还要想着返聘,平常在家也要指点江山呢,何况一个还攥着实际权力的太上皇。太上皇如今管的多了,圣上自然能插手的就少了,尤其太上皇如今对义忠亲王的儿孙以及贵太妃所出的忠顺亲王都颇为看重纵容,再加上原本就颇具实力的几位亲王,圣上能不想办法扩大一下自己的生存空间吗? 虽说这些谋求起复的官员,很多都是像贾雨村这样,投靠了朝中权贵,才能得到起用,可是,这里面,也能挑出不少能为他所用的人呢,何况,这些人要是不听话,自己就算随便处置了又如何呢,太上皇再怎么样独断,也不至于连皇帝儿子想要处置几个有前科的犯官都要指手画脚吧!如此几番之下,圣上起码能实质控制一些相对繁华紧要的地方了,若是那些人乖觉的话,这些本来就有资历,又有后台的人更容易进入中枢,那样就更好在朝中那些依旧在观望的墙头草大臣里面掺沙子了。 真是朝堂险恶,史鸿心里嘀咕着,然后试探着问道:“父亲,儿子琢磨着参加下一次的乡试,父亲觉得是否是时机呢?” 史鼎想了想,说道:“参加就参加吧,就算你连同会试殿试一起参加了,也得在翰林院待上三年,到时候,即便算不上尘埃落定,圣上那时候起码也该掌握半壁江山了!”史鼎心里也很郁闷,对太上皇,他也不是不感激的,要不是太上皇大方,史家也到不了如今这一步,可是太上皇恋栈权位,这就让自己这样的老臣子为难得很了!哪怕自己姿态摆得很足,平常也挺卖力,但是谁知道圣上有没有什么疑心呢,说不得,只能让自己的儿子早点出仕表忠心了。 第 42 章 哪怕贾雨村被授了应天府尹,不过总不能立刻就急慌慌地去上任,等到贾雨村到应天的时候,差不多是年底的事情了,中间再糊弄了一场,因此薛家进京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了。亏得小选年年都有,之前薛蟠事发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报名,后来一家子避祸还来不及,自然也不能去当地官府备案了!要不然,要是真的早早报了名上去,却迟迟不来,那才是罪过呢!王子腾的夫人余氏对薛王氏上赶着要将女儿送到宫里伺候人很不理解,薛王氏到了长安,上门拜访的时候,就劝解了几句,但是薛王氏显然听不进去,一边的薛宝钗也带着志得意满的神情,不免心中暗自摇头。有野心不是坏事,可是,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身份地位和手段,那就不好了。 薛家虽说跟史家没什么亲戚关系,不过,在金陵的时候,因为祖上的交情,加上四大家族这个说法,薛家同样备了礼物,挑了个休沐日,母子三人一起上了忠靖侯府的门。 毕竟不是什么正经的亲戚,史鸿自然不好贸然去见女眷,只是被叫了去,陪着史鼎见了薛蟠一面。谁让薛蟠如今继任了薛家家主的位置呢,理论上,是跟史鼎平齐了。 薛蟠身材颇为高大,也看不成什么猥琐来,反而显得相貌堂堂,第一眼看上去,甚至觉得有些憨傻。面对史鼎,他显得有些紧张,自然谈吐间就露了怯,尤其还是个没什么学问的,哪怕史鼎算不上正经的读书人呢,不过说了几句话,用了几个很常见的典故,就见薛蟠脸上现出了茫然之色,回话也有些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史鼎心中暗叹,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和颜悦色,又问了问路上的一些见闻,薛蟠终于放松下来,说话总算有了些调理,不过他口齿当真算不上多伶俐,就算是描述,也显得很单薄,听着就有些干巴巴的,他自己也急了,差点没手舞足蹈起来,只是他总算还是懂礼的,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再继续了。 而后院那边,秦夫人虽然端着好客主人的模样,其实心里也有些不耐了。薛王氏跟她的姐姐一样,都算不上什么聪明人,你上来就像套关系,史家跟薛家能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史家祖上还是土财主的时候,联姻对象也不会是世代从商,哪怕是自诩儒商的薛家。如今薛家跟史家,可是隔着贾家加上王家呢! 不过薛家出手倒是大方,光是给史湘雯和史湘霓的见面礼,每人都有一套嵌着宝石的赤金首饰,从钗子、耳坠、梳子、手镯,臂钏都有,只是史湘雯是红宝石的,史湘霓是蓝宝石的。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秦夫人不得不改变了原本打算给薛宝钗的见面礼,叫人将自己嫁妆里的一套玻璃种翡翠的首饰给拿了出来,因为是年轻姑娘们喜欢的样式,不适合现在的自己用了,因此收了起来,打算回头再凑上一套,给两个女儿一人一套的,这回只得先给薛宝钗了。 薛宝钗也算有礼貌,并没有当场打开看,只是谢了秦夫人的赏赐,然后又坐了下来,跟史湘雯和史湘霓一起说话。 薛宝钗看似端坐在那里,带着小女儿的羞涩,可是,在本身就存了偏见的秦夫人眼里,就显得有些装了,不像是个小女孩的样子。薛宝钗其实打扮得挺出彩的,上身大红洒金的对襟褂子,□秋香色撒花洋绉裙,脖子上虽说没戴什么金锁,不过八宝嵌珠的项圈上缀着珊瑚玛瑙的璎珞,头发用一个点翠垂珠金步摇挽了个堕倭髻,加上她略显丰腴的身材容貌,看起来颇有气势。 薛宝钗今年将将十四,比史湘雯小了一岁,不过谈吐却成熟许多,虽说叫着史湘雯一声姐姐,说起事情来的时候,却带着些拿大的意思,让姐妹两个都有些不乐意,只是毕竟是客人,因此,总算没有在脸面上表现出来。 秦夫人一般跟着薛王氏寒暄,时不时夸奖薛宝钗几句沉静大气之类的话,心里却有些后悔,要是跟着弟妹方夫人一起,去城外慈恩寺拜佛就好了,省得因为保龄侯府没有当家人,薛家起码大半天都要耗在这里了。毕竟也算是世交,秦夫人也做不出直接端茶送客的举动,免得叫人觉得史家无礼,瞧不起人家孤儿寡母。 熬到中午的时候,秦夫人自然要留饭,薛家原本就想着跟史家搭上关系,毕竟,王子腾没回来,这会儿还是史家最得势,薛家如今金陵那边的产业卖了不少,想要在京城立足,自然是靠山越多越大越好。 薛王氏见只是在花厅摆了一桌,看桌椅餐具的数目,就知道只有她们一群女人,便有些疑惑道:“怎不见令公子?”没问的是,怎么也不见自己儿子呢! 秦夫人心道,都是大人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还不是一家人,难不成在贾家那里,你们都是跟贾家的男人们一起用饭的? 这一点当然不可能,只是薛王氏习惯了贾宝玉的存在,想想史鸿也不比贾宝玉大多少,因此才有了这个疑问。 秦夫人含笑道:“之前前院传了话,老爷在前院宴请薛世侄,鸿儿在一边作陪呢!” 薛王氏点了点头,心头大定,看样子,史侯爷还是看重自家儿子的(你到底是从哪点看出来的呢?这只是礼节啊礼节!) 史家虽说如今家业丰厚,但是,平常行事并不张扬,因此,桌上不过摆了十二道菜,也没什么特别稀罕的食材,这让见识过贾家的主子,如史太君,一个人就有七八个盘子的份例的排场的薛家母女,心中都在暗自想着,看样子,贾家那些下人说得没错,史家虽说有权,但是家底却是比贾家薄多了。这样想着,难免更加坚定了巴上贾家的心。她们毕竟都是后宅女流,没多少大见识,还以为贾家依旧是国公门第呢,又听说贾元春在后宫有了位份,王夫人又吹嘘说女儿很得宠,女儿想要进宫搏个富贵,还得靠着贾家帮忙呢! 用了饭,又说了一会子话,听说前面也撤了宴,薛王氏便起身告辞,秦夫人象征性地挽留了几句,自然放了行。 薛蟠出了门,这才松了口气,史鼎多年来居于上位,一身气势不是作假的,尤其薛蟠这人除了还算有副好皮相之外,满肚子草包,史鼎自然不耐做出什么慈和长辈的模样,因此,一顿饭吃得薛蟠胃都要抽搐了,还没吃到三分饱,见史鼎搁了筷子,赶紧也搁了下来,催眠自己已经吃饱了。 薛家母子三人回了荣国府那边的梨香院,薛蟠就急忙命令设在院子里的小厨房给自己送点吃的来,香菱急忙端来了一盘子玫瑰酥,薛蟠以前最是不耐吃这种小小的,还老是掉碎屑的点心的,这会儿也顾不得了,连着吃了快半盘子,薛王氏赶紧说道:“我的儿,怎么就饿成这样,小厨房一会儿就好了,这点心不易克化,少吃些!香菱,快去给大爷端一碗热热的牛乳来!” 香菱赶紧应了,垂头退了下去。 薛宝钗微微蹙了蹙眉,问道:“哥哥,之前史侯爷那里不是留饭了吗?” 薛蟠摇摇头:“别提了,史侯爷可真是侯爷,我在他面前,简直跟宝玉见了姨夫一样,哪里还吃得下东西,不过胡乱吃了几口菜,快饿死我了!” 薛王氏赶紧说道:“什么死不死的,这话不许再说了!” 那边小厨房动作也快,谁让薛王氏是二太太的亲戚呢!因此,很快就送来了三菜一汤,这会儿还是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因此,多半是荤菜,还有一大碗碧玉粳米饭。薛蟠足足扫荡了两个盘子,又将那碗汤也喝了个底朝天,还吃掉两碗饭,这才停了筷子。 这会儿,薛宝钗有些忧虑地说道:“妈,我看,史侯爷他们家大概是不愿意与咱们多亲近的!” “怎么说?”薛王氏很显然智商比她女儿差不多,赶紧问道。 薛宝钗将那个秦夫人赏的首饰盒子拿了出来,露出了里面一整套水头十足,看着也有了些年代,色泽很是温润的翡翠首饰来。 薛王氏不由惊叹道:“这可是少有的老坑玻璃种,还是一整套,应该是一块翡翠上取下来的,在市面上,有价也难买呢!看起来,史家太太对宝钗你很看中呢!” “妈,话不是这么说的!”薛宝钗摇了摇头,“在史家,妈你也看到了,史家如今只怕家底已经薄了很多,这一套翡翠首饰,就算是拆开来,没个几千两也是买不来的,何况是一整套,那就是万金难求!偏偏这等压箱底的好东西,史家太太赏给了我,还不是见妈你给的见面礼太重,让史家太太生出了提防之心吗?” 薛王氏一愣:“怎么会这样?” 薛宝钗抿了抿唇:“咱们家以前跟史家也没太多交情,若是有什么事,连姨妈家和舅舅家也解决不了的,史家也解决不了,既然史家不乐意跟咱们家交往,那就算了吧!” 薛王氏叹了口气:“可是你舅舅也说了,如今史家一门双侯,正是势大的时候呢!忠靖侯爷更是内阁相爷,若是能搭上史家……”她再一次叹了口气,不说了。 “除了忠靖侯爷,不还有保龄侯爷吗?”薛蟠听了半天,插口道。 薛王氏眼睛一亮:“蟠儿说得是,今儿保龄侯夫人去拜佛了,咱们打听一下,回头递个帖子,上门拜访!” 第 43 章 薛家在所谓的四大家族中,除了最有钱,但是其实是没落最早的,薛家当年就是金陵有名的商人,太祖起兵之后,薛家先是以低于市面的价格给太祖提供了粮草,等到太祖有了成龙之势之后,薛家先祖狠了狠心,将大半家财奉上,最终,开国定鼎之后,薛家先祖被授予紫薇舍人之位,同时,借助薛家的商路,太祖开始了通政司情报网的建设。因为通政司情报网一开始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薛家的商业网络,因此,薛家最开始才能以一个微末小官的身份,名列四大家族之中,并且开始与官宦之家联姻。 只是,无论哪个皇帝,都不会乐意这等重要的情报部门掌握在同一个家族手里的,因此,自紫薇舍人之后,薛家的家主多半不怎么长寿,与此同时,薛家在通政司的权力也慢慢被架空,到了薛俭这一代,也就是第四代的时候,薛俭能够掌控的,也就是不到江浙两省的通政司了,后来还因为他结交皇子,对圣上,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敷衍其词,太上皇那会儿被几个儿子气得快要发疯,先是夺了薛俭在通政司的差事,这还不算,又担心薛俭还留了后手,直接对他下了毒,因此,薛俭在短时间内病逝,因为知道儿子不成器,担心上面还要忌讳自己的儿女,便没有向薛蟠提起通政司的事情,免得他惹来大祸。薛家至此,除了钱财,还有一个皇商的名头之外,几乎是失去了一切。 问题是,薛王氏和那一双儿女不明白薛家跟通政司的关系,史家却是知道的,史鼐听说门房接到了薛家的帖子之后,脑袋就涨的疼,他如今依旧是掌着部分兵权的将领,而且还是京畿一带的兵权,自己循规蹈矩尚且担心有人背后中伤,何况搭上一个曾经做过皇家眼线的薛家,那简直是不要命了!当今可不像什么宽仁大方的人,而且,一般的臣子家里,哪家没有圣上的眼线,只是有的隐蔽,有的即便露出了蛛丝马迹,大家都只好睁只眼闭只眼,让圣上放心就是了。 因此,史鼐琢磨了一下,对方夫人说道:“就当做是普通的远房亲戚招待便是了!” 方夫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二嫂那边也递了信,说是薛家礼物太厚,不好打发啊!”她私底下听忠靖侯府的下人说了,秦夫人连压箱底的头面首饰都拿出去了,想到这里,方夫人牙都疼了。 好在薛家这次上门接受了教训,当然,也有史湘雪是不怎么得宠的庶女的缘故,因此,自然礼物薄了许多,不过是送了一对还算精致的钗环罢了。方夫人自然长松了一口气,褪下自己腕上的一个缀着南珠的绞丝金手镯给了薛宝钗。 薛家想要拉近关系,便提起了住在贾家的史湘云,史湘云如今在贾家过得乐不思蜀,史家如今也放手不管,反正月例银子按时送到,史湘云又用不着做针线,也没有嬷嬷在边上念叨着学规矩,每日里面跟着贾家的姑娘一起去上学顽笑,迎春尚要被奶嬷嬷拿捏,整日里忍气吞声,探春也夹在生母亲弟还有嫡母之间,费心周旋,惜春毕竟是宁国府的姑娘,如今也就是寄养在荣国府,父兄对她几乎是不闻不问,因此,年纪轻轻就极为沉静,算起来,居然是史湘云日子过得最无忧无虑了,每日里,只需要跟贾宝玉打情骂俏就好了。 如此一来,史湘云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史家如何苛刻的话,除了心思敏感的有心人,谁也不会想到,史家已经很有让史湘云自生自灭的意思了,薛宝钗在贾家刻意跟史湘云拉上了关系,结果却没想到,方夫人对史湘云很不感冒,因此,薛王氏才一说起史湘云如何如何,方夫人虽说脸色不变,心里却很不舒服,甚至怀疑薛王氏是要讽刺自己教养不利了,因此,言语间更是淡淡的。 薛王氏和薛宝钗都不是听不懂人话的,见方夫人态度异常敷衍,这会儿薛家还没有有求于史家的意思,只是想要搭上点关系罢了,见史家毫无此意,甚至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这让薛王氏还有自尊心极强的薛宝钗都很是难堪,只是碍于史家势大,无法发作罢了,因此,只得依旧撑着一副笑脸,借口家中有事,起身告辞了。 薛家上京以来,在史家两房上都碰了钉子,不免有些愤愤。在他们看来,便是贾家国公门第,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凭什么史家这么瞧不起人呢,贾家老太太还是史家当家人的长辈呢! 不论薛家人如何想,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勉强算是亲戚的人家都走过了,薛蟠再不愿意上学,还是进了贾家家学。薛宝钗依旧跟贾家内院的几个姑娘在一起,一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哄得史湘云死心塌地,在贾家积攒起了宽厚大方的名声。当然,这会儿薛宝钗还没有绝了入宫的心思,因此,对贾宝玉也显得有些疏远,只是摆出一副温柔大姐姐的架势,贾家自然也没有什么金玉良缘的传闻。 一个要参加小选进宫做宫女的人物,也没有让人关注的必要,后宫里名门淑女尚且未必能够得宠,甚至难以善终,历来虽说偶尔有宫女被临幸的,但是,最高的那个也不过是个才人的位份,连个封号也没有,最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宫中。其余的,最多的是直接就被灌了避子汤,继续做宫女,被宫里的妃嫔下放到偏僻之处,再也见不到圣颜。也就是薛家,天真地以为自家的女儿才貌双全,定能得宠,将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史太君也打听到,孙女贾元春在宫里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得宠,她位份低,也没有太多鲜明的特色,因此,一个月都未必轮得到她喝一次汤的,因此,史太君琢磨着让薛宝钗入宫,看看能不能帮贾元春争宠。只是薛宝钗不是甘于人下之人,在贾家才多久啊,自己的亲孙女都被她当成踏脚石了,什么都要拿尖要强,满府里都传着宝姑娘如何温柔大方,才华横溢,孝顺懂礼,总而言之,一连串的溢美之词不要钱一样堆砌在薛宝钗身上,史太君虽说对外面的事情懂得不多,但是内宅的手段,却是少有人及,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把年纪了,两个连孙子都有了的儿媳妇还得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不敢多出一口气。史太君担心的是,要是薛宝钗进了宫,借着贾元春的势得了宠,却跟元春相争,那贾家简直就是引狼入室了。因此,史太君至今仍然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帮忙。好在小选是在秋天,史太君还有的是时间。 史太君同样听说了娘家对薛家的态度,却不以为意,她自己对薛家好感也有限,史太君骨子里面是瞧不起薛家的,史太君并不知道薛家几代主持通政司的事情,在她眼里,薛家就是一帮商人,哪怕史太君在外人眼里,说自家不过是二等人家,但是,她依旧对国公门第自傲不已。如此门第,却有一帮身为商家的亲戚,自己的儿媳妇还在那里拼命强调什么自家亲戚云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薛家就是王家的亲戚,只是跟贾家二房有些干系罢了。 再者说,虽说王夫人着意隐瞒,但是史太君是积年的老狐狸了,哪里不知道,薛家来长安,参加小选是小,避祸才是主要的。不过史太君对打死人什么的没什么偏见,顶多腹诽一下,大家的公子,就算是想要干什么,回头叫下人去就是了,何必还要自己动手,还叫人抓住了把柄。虽说史太君年纪大了,看起来心慈手软,但是她这辈子,手上人命也未必少到哪儿去了。只是在她看来,这等小事,薛家都摆不平,还得求助贾家王家,可见薛家是没多大气候的。 史家当年在金陵的时候,跟薛家就没多少往来,自然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因此,哪怕王夫人跑到她这边来抱怨,史太君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史家毕竟是将相之家,放□段结交商家,名声上未免有些不好听!”说得王夫人一个倒噎,忍气吞声地下去了。不过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兄长虽说这些年也很出息,但是比起史家兄弟两个,还是差了一点的,这也让史太君在家威信高涨,女人,除了夫家不还是拼娘家吗? 史鼎和史鼐都没有提醒史太君,让贾家远离薛家的意思,毕竟,人家都住进来了,你把人给赶出去,又说不出什么能放到明面上的理由来,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何况,贾家如今内院当家的两个女人,一个王夫人,一个王熙凤,也都是王家人呢!在史鼎看来,贾家如今空有名头,并无实权,就算薛家还有情报网又有什么用,难不成帮着贾赦寻访美人,还是给贾政找合适的清客? 因此,史家也不解释,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而皇宫里,坐在御案后面的中年男人看着一份密报,轻哼了一声:“史家还算清明!确定薛家如今没有别的隐秘势力了?” 跪在下面的一个面目极为普通的男人低头道:“属下等人一直监视薛家,但是却没有发现薛家有什么异动!” “继续盯着点!”这个中年人正是当今,薛家之前左右逢源,对当年的太子还有比较靠前的几位皇子都颇有孝敬,如今薛家家底还在,难免又被哪个不安份的兄弟给拉拢了去,不管如何,干什么大事,不需要钱啊! “属下遵命!” 第44章 转眼间,就到了史湘雯的婚期了。史家跟郑家早早就看好了黄道吉日,婚前一天的时候,史家就开始将史湘雯的嫁妆往郑家送,史湘雯是嫡长女,妆奁自然极为丰厚。嫁妆单子就老长一串。打头的就是用瓦片土胚所指代的房产田产还有铺子。房产是终南山上的一个庄子,田产分了两处,长安附近的良田就有两顷,但是,在别处的田庄,共有十八顷。铺子里面包括了一个布庄和一个粮油店,看似不起眼,但是一般都是稳赚不赔的。 陪嫁的家具光是床榻就有好几种,一水的紫檀木,从跟个小房间一样大小的拔步床,到小一些的美人榻,这些事先都已经送到新房那边去了。这会儿抬出去的还有一些别的家具,这些小件的箱笼台柜多半是黄花梨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摆件,从瓷器到玉器,还有珊瑚宝石的,沉香木的,金银器就更不用谈了,虽说出嫁陪嫁座钟什么的不吉利,但是,因为精致小巧,价钱比座钟还要贵的金怀表就陪嫁了一对。 史鸿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年代的人家嫁女的排场,这会儿看起来一阵咂舌,之前那些东西也就不必说了,光是日用品就一大堆,各种花色的被面,衣料鞋袜,四季的里外衣裳,按着料子还有款式,每样都有十二套,各色的衣料同样按照花色,每样都有二十匹,还有如汗巾、荷包、香包、扇套之类的小件,也装了一抬。 日用品其实没什么,这些真算起来,是最不值钱的,最值钱的,其实就是各种首饰、药材香料还有古玩字画。另外,还有压箱底的金银,这个是不会放在嫁妆单子上的。 另外,除了陪嫁的四个丫鬟之外,秦夫人还专门从家生子中选了四家人给史湘雯做陪嫁,当然,陪嫁丫鬟的家人不在其中,这也是为了防止这些丫鬟心大了,做出背叛的事情。虽说律法上有着平民不许纳妾,就算是官员,纳妾也有规制,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通房丫头可算不上什么妾,只有被抬成了姨娘,那才能在官府的档案上记档。妾有良妾、贱妾之分,奴婢出身的就是贱妾,若是良家子出身的,才是良妾,良妾的子女自然要比贱妾强上一点,当家主母行事的时候也需要顾忌一二,贱妾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扣下了陪嫁丫鬟的家人,就算到了郑家被放了身契,有做奴婢的父母兄弟,自然还是贱妾。 虽说之前已经给史湘雯做过婚前教育,但是秦夫人依旧不放心,先是再次对陪嫁的下人恩威并施了一番,又继续跟史湘雯说起嫁了人之后,如何与婆家的人相处,郑荣最好的就是父母不在了,史湘雯也没必要伺候公婆,做低伏小,只需要跟丈夫处好关系就是了,总之就是一句话,在丈夫面前要柔顺,示弱,要让他知道自己的难处,不要让他觉得什么事都是你应当的。然后又拿了一本避火图出来,史湘雯满脸通红,不过还是仔细听着。自己的母亲如今年纪不小了,哪怕保养得再好,毕竟不是青春年华了,容色已衰,可是,至今家中并无庶子庶女,通房姨娘安分地待在后院里,也不出来给人添堵,父亲对母亲极为爱重,母亲的手腕,自然不能不说是极高的。 那边,看着史家的嫁妆一抬接一抬地被抬出大门,绕着长安城一圈后,送入郑家准备好的新房,人们围在路边上一边看热闹,一边啧啧称奇,有心人开始计算,史家这副嫁妆的价值所在,最后得出了一个叫人羡慕嫉妒恨的数字。 郑家新房那边,拿着嫁妆单子念的人喊得嗓子都快要破了,足足八十抬的嫁妆才都被送进了门,这还是史家加大了箱笼的容量,压缩过后的数量,虽说是侯府,但是也不能逾礼了,公主嫁女没什么好说的,那不能比,但是人家亲王嫁女不过一百零八抬,侯府差了好几级呢,可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被人参一句逾制。 郑家的人同样有些咂舌地看着满院子的嫁妆,郑家跟史家有些差不多,人丁都颇为兴旺,人一多,几代下来,再多的家产也要被分薄了,这会儿见到史家送来的嫁妆,不光几个媳妇心里有些酸溜溜起来,郑荣的几个堂兄弟也有些眼红,心里暗自嘀咕着,郑荣这媳妇算是娶着了,不光出身好,还有这个丰厚的嫁妆,在妯娌里头就是头一个啊!几个辈分比较大的却是暗自点头,史家虽说没什么历史底蕴,不过,有这样的嫁妆,也足以弥补了,以后做宗妇也更有底气。 方夫人之前大定的时候虽说过来添了妆,但是也不知道史家这次居然这么大手笔,回去之后就跟史鼐嘀咕起来:“老爷,今儿看雯丫头的嫁妆,二房的家底子很是不薄呢!” 史鼐自然也知道了,不过当初分家的时候,一切都分得一清二楚的,自家这边还很是占了便宜,偏偏二房日子比自家好过多了,因此,这会儿自然心里也嘀咕起来,不过嘴上却说道:“那也是二**子持家有道!” 方夫人挺不服气,不过却不得不承认,二房的确生财有道,她想了半宿,最终还是决定回头找个时候,去问一下秦夫人,看看秦夫人能不能拉三房一把,要知道,三房也是有儿有女的,将来置办聘礼嫁妆的时候,别人难免要拿来跟二房比,要是简薄太多了,只怕背地里面都要说自己吝啬刻薄。想到这里,方夫人才朦胧睡去,暗下决心,回头好好跟秦夫人打好关系。 另外一些见识到史家嫁妆的,如贾家薛家都是瞠目结舌,王熙凤也便罢了,她出嫁的时候,正是王家巅峰的时候,因此,嫁妆也很是丰厚,要不然,后来也不能凭着自己的嫁妆,养了荣国府一家子不少年。贾家几位姑娘年纪都不是很大,不过,她们却已经懂得了嫁妆的重要性,尤其是探春,她素来心高气傲,只恨自己没有生成男儿,这会儿联想到经常住在贾家,这次堂姐成婚都没回去的史湘云,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还是生出了羡慕之意来。 薛家那边也暗自嘀咕,史家真是会装穷,若是真穷了,哪里舍得给女儿陪嫁这么多好东西。 九月十八,宜嫁娶,大吉。 史家专门在族里找了两个公婆在堂,子女双全的夫人给史湘雯做全福太太,秦夫人眼中含泪,脸上却挂着笑,看着全福太太精心为史湘雯打扮,细长的绒线从她的脸上划过,绞去脸上的绒毛,然后一边唱着吉祥话,一边给史湘雯梳头,她如今要嫁人了,头发就得梳成妇人的发髻,刘海也得被梳上去。 史湘雯生得不差,打扮起来更显得美貌,两个全福太太半带恭维,半带真心地说道:“大姑娘生得可真好,姑爷真是有福气!”说得史湘雯脸再次红了起来。 这边准备的差不多了,秦夫人拿了块帕子,包了几块不会掉渣且并不干的点心准备让史湘雯带上,想了想,又加了两个金桔,这玩意可以连皮吃,也没什么核,在花轿上吃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然后悄悄塞到史湘雯手里,让她藏进袖子里面,毕竟,不出意外的话,要一直到入了洞房之后,才能吃到东西,万一饿得撑不住,可就不好了。 郑家那边迎亲的人也来了,郑荣看见史家门口的阵势,心里就是一阵苦笑。史家人口众多,即便大半都在金陵,留在长安的族人除了两个侯府之外,还有两房,这会儿族长嫡长女出嫁,哪有不过来的道理,何况史家在长安满打满算,也有近百年根基,姻亲故旧颇多,因此,这会儿站在门口等着为难新郎的人也很是不少。 好在郑荣事先也做好了准备,几个堂兄弟也跟着过来了,硬着头皮下了马,准备过五关闯六将了。 当然,这些所谓的为难也就是玩笑性质,总不能真的难住了新郎,让正在家里等候的新娘嫁不出去吧。 因此,尽管有些狼狈,郑荣还是顺利地到了最后,在门口作了一首催妆诗之后,里面秦夫人亲手给史湘雯戴上七凤的凤冠,又覆上绣了鸳鸯戏牡丹的喜帕,这才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睛说道:“嗯,鸿儿,送你大姐姐出门吧!” 史湘雯在全福太太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史鸿蹲了下来,将史湘雯背了起来,一直背着史湘雯到了大门口,送她上了八抬大轿,他这天的使命算是完成了。看着花轿上的轿帘落下,史鸿生出了迟来的怅然来,别看史湘雯比史鸿大两岁,但是因为上辈子的缘故,史鸿一直也是将史湘雯当做自己的小妹妹的,如今小妹妹要嫁人了,还不是后世那种情况,如今出嫁的女儿真的就是外人了,哪怕都在长安呢,等闲连回娘家都很难,日后还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之处。想到用不了几年,小妹也要出嫁了,史鸿心情就更加低落起来。 “姐夫,以后大姐姐就托付给姐夫了!”史鸿对郑荣说道。 郑荣点了点头:“我会的!”说句老实话,要不是生在郑家,还是长房嫡子,凭着他父母双亡的身份,在这个年代,还真不容易娶到高门嫡女。史家若不是想要与清流结亲,也不会选上郑荣。不过这年代,这种事情都是顺理成章的,婚姻本就是结两姓之好,史家郑家各有所求,自然一拍即合。 迎亲的人吹吹打打地往郑家而去了,史家人自然不能追上去,不过,作为娘家,这边也是要设宴款待一众亲朋的,这会儿就在院子里设了席面,宴请过来道喜的人,甚至在门外大街上设了二十桌的流水席,无论贩夫走卒,只要过来道声喜,就能随时入座吃个饱。 而郑家那边,花轿到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吉时,正式的婚礼开始了—— 第45章 三朝回门的时候,史鸿才再次见到了史湘雯,史湘雯气色很好,脸上还带着点新婚的小甜蜜,看样子郑荣对她还不错。 史鼎对郑荣也还算满意,虽说年轻,但是性子并不傲慢轻佻,因为多年守孝读书的缘故,反而挺沉静。郑荣打算参加下一科的会试,询问史鼎的意见,史鼎对学问如何只是粗知,不过郑家世代书香,郑荣定是已经有了把握,如今局势还算不错,应考正是时候,若是再等几年,圣上真正羽翼丰满了,想要出头就更困难了。 史鼎跟郑荣说了一会儿话,在听郑荣说,郑学俭说他的文章已经能够在会试上一试的时候,自然也就明白郑荣的文章火候到了,夸赞了两句,又让史鸿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自个姐夫请教。 “岳父大人谬赞了!鸿弟根基扎实,制艺娴熟,只怕鸿弟将来会与小婿是同科呢!”郑荣很会说话,恭维了自己小舅子一番,史鼎听着也颇为欣慰:“若是如此,自然最好不过,你们一个是我的独子,一个是半子,我倒是希望你们二人守望相助,如此,即便将来我致仕了,也能放心了!” 两人自然都是点头称是。 后院那边,秦夫人先糊弄了好奇地追问个不停的史湘霓,然后便带着史湘雯进了里间,一起坐在美人榻上,她拉着史湘雯的手,半天不松开,不停地问,如姑爷对你好不好啊,妯娌是否好相处啊,那边有没有丫头看着不安份啊云云,又叮嘱着,趁着两人如今好的时候,抓紧时间怀上一个,不拘男女,只要能怀上,郑家就没话好说。 史湘雯红着脸答话,仔细地听秦夫人说着一些饮食方面的禁忌,她如今嫁了人,通晓了人事,很多事情,秦夫人也就不必遮着掩着的了,可以细细地掰开来,给史湘雯讲清楚。连一些夫妻间的小情趣,也说了。 见史湘雯还有些羞涩,秦夫人拍了拍史湘雯的手背,柔声道:“这夫妻之间,人伦大事,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人前自然可以端着架子,拿捏着身份,但是,那是给外人看的!面子上的事情,过得去便行了,你不能为了面子,把里子给丢了!姑爷是个好的,可是男人不都是那回事嘛!你姑祖母家的二表叔,别人都说他如何端方正经,可事实上呢,你那位表婶之所以如今跟个木头菩萨一样,还不是因为你二表叔更喜欢姨娘么?” 史湘雯怔了怔,看着秦夫人,轻轻咬了咬下唇,这才点了点头。 等到秦夫人好好传授了史湘雯如何拿捏丈夫的手段,这才出了内室,跟在外面好奇得挠心挠肝,却只能坐在那里等的史湘霓一起说起了话。下人们送上了史湘雯在家的时候,喜欢用的茶点,母女三人一起说着些旧话。 中午的时候,因为也算是一家人了,并没有分什么内席外席,坐在一起用了饭,史湘雯听了秦夫人的吩咐,也没让丫鬟帮忙布菜,反而自己亲自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了郑荣的碗里,郑荣一愣,看着史湘雯,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来,便将那块鱼肉送到了自己嘴里。 史鸿适时地嘀咕了一句:“果然有了姐夫,就不要我这个弟弟了!姐姐,你可没有给我这个弟弟夹过菜呢!” 史湘雯涨红了脸,随手夹了一筷子笋,塞到了史鸿碗里,压低声音说道:“食不言!” 史鸿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不管怎么样,史湘雯跟郑荣之间的气氛更加活泼了一些,秦夫人悄悄给了史鸿一个赞赏的眼神,史鸿露出一个略微有些得意的笑,史鼎在一边瞧着,脸上也带上了笑意。 史湘雯与郑荣之间进入佳境,因为都在京城,住得比较近,加上史湘雯上头也没有正经的公婆,因此,尽管史湘雯并不能经常回娘家,毕竟,郑家那边除了郑荣所代表的长房,另外两房也跟他们住在一起呢,不过,史鼎和秦夫人对长女都比较疼宠,因此,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往郑家送上一份,交情交情,也就是交流出来的感情,亲情同样需要培养。郑荣原本养在郑学俭夫妻身边,他们有自己的子女需要照顾,固然不会亏待了郑荣,不过,能够给郑荣的感情很有限。而秦夫人那边,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想,对郑荣都非常关心,自然,郑荣对史家这边,也生出了跟对自己父母一般的感情。 如今史家跟郑家成了亲家,史鸿自然也有理由上门拜访。郑家虽说没多少实权,但是礼部这种地方,科举素来都是礼部负责的,郑学俭曾经做过学政,在礼部的时候,虽说不曾做过主考,也做过副主考,因此,在清流中还算有点名望。郑学俭当年乃是一科的榜眼,他的学问可想而知,这么多年做的也是相关的官职,自然没有放下,因此,如今学问已经颇为精深,史鸿便经常前去请教。 文人多半有些好为人师的毛病,郑学俭虽说也没多少时间指点史鸿,毕竟,他两个儿子,一个要考进士,一个也要考举人,都需要他帮着指点,还有郑荣这个侄子,作为长房嫡长子,继承族长之位的人,自然也得照应着,不过,他对史鸿还算尽心。史鸿不是什么喜欢耍小聪明的人,因此,根基很是不错,以前在格律上显得有些死板,但是在国子监这么多年,也差不多练出来了,八股文什么的,对他也没有太大的难度,欠缺的不过是些细节方面的问题。 这日郑学俭点评了史鸿写好的一篇八股之后,笑道:“说起来,你制艺的方式,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来!” 史鸿有些好奇:“不知叔父说的是?” 郑学俭脸上露出了一些怀念来:“你也应该知道的,算起来,跟你们家也有些亲戚关系,就是如今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 这世界可真小,史鸿在心里暗自吐糟,一边听郑学俭说道:“林如海算得上是少年成名!那会儿,林家那位老大人还在吏部任侍郎,**当年与你一样,在顺天府参加了童生试,一举夺得小三元,进国子监的时候,也不过十岁出头一点儿。那会儿,我已经是举人,因为第一次参加会试落第,便留在国子监念书!本来国子监的人都想着他能够做开国以来年纪最小的举人乃至进士,对他颇具期望,不过,那年长安出现了时疫,林老大人不幸染病,在任上便故去了。林如海不得不带着寡母还有家人一起,扶灵回乡守孝,好几年之后,才在金陵考中了举人,然后再次回到了长安!他的文章,与你风格颇有些相似之处,无论是用典,还是遣词造句,都有七八分相似,若非他已经外放了近十年,我都要怀疑,你是他的学生了!” 史鸿呆了呆,真是这个样子?不过可能性也很大,国子监那边,因为李约的关系,他们弄到了不少以往国子监的学生,还有从乡试到会试,名次靠前之人的范文,甚至还有翰林院那些庶吉士平常考试时的文章,里面应该就有不少是林如海的,要知道,林如海当年在国子监和翰林院都待了挺长时间的,只是史鸿拿到的都是抄录过的,自然很少有名字,一些印象比较深刻,合乎他的口味的文章,自然对他的行文习惯也造成了一些影响。 “叔父与我家表姑夫有些交情?”史鸿试探着问道。 郑学俭点了点头,说道:“林家与郑家都是世家,前朝的时候,两家也曾有过联姻,只是不是林如海这一支而已,如海当年考中探花,又在圣前对奏得宜,颇得圣心,我那会儿却是不如他的!不过,后来同朝为官,也曾一起共事过,这才有了些交情。只是等到如海外放之后,联系就少了!说起来,如海简在圣心,多年来主持江南盐政,想必这一任结束之后,也该回京任职了!” 也不知道是郑学俭**敏感性差,还是他当史鸿是小孩,不过,在史鸿看来,第二点居多一些,真要是第一点的话,郑学俭也坐不到现在的位置上,礼部这种地方,也是很考验官员对于圣心的把握的。根据史鼎的说法,林如海如今简直就是如坐针毡,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江南那边的情况,实在是险恶得很啊! 史鸿回家之后,跟史鼎说起今天郑学俭说过的话,史鼎一怔,忽然抚掌笑道:“咱们家那位表妹夫,看起来如今快要撑不住了啊!不过,这种事情,怎么宁可跟郑家说,不直接与我家说呢?” “父亲是说,郑家叔父是故意提起表姑夫的?”史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文章或许真的与林如海有些相似,不过,按照郑学俭的说法,两人都快十年没怎么联系了,他哪来这么好的记忆力啊!看样子,还是林如海那边已经有些扛不住压力,又不知道出于什么担忧,不好直接跟史家言明,却拐弯抹角地送了信给郑家,让郑家从中转圜,郑学俭也是老狐狸,不肯直接跟史鼎说,反而又拐了个弯,跟史鸿东拉西扯了一番,不过,他又怎么确定,史鸿一定会如实跟史鼎说了呢? “行啦,这事鸿儿你就别多管了!”史鼎想了想,说道,“此事为父自有主意,你尽管安心念书就是!”他琢磨了一下,决定回头找个由头,问一问郑学俭详情如何,林如海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是需要史家发动自家在江南的影响力,给他帮忙呢,还是想要提前回京呢?最关键的是,林如海如今是不是在别的上面有些什么危险!史鼎让史鸿先退下,想了很久,又找来了自己身边的幕僚,这一天,书房里的灯一直亮到后半夜—— 作者有话要说:想到明天又要星期一,要上班,就有些暴躁! 第46章 林如海确实遇到了麻烦,还不是一般的麻烦。 盐政上面牵扯到的人实在太多了,从上到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从这里面拿了银子,自愿或者是**充当着盐政的保护伞,林如海要彻查盐政,这简直是夺人饭碗的事情。本朝官员俸禄说低不低,说高不高,但是,一般的官员若是没什么外快,纵然养得活一家老小,可是,还有各处的往来交际,哪样是能随意糊弄得了的,自然,这些不能从俸禄中来,这就需要那些商人下官的孝敬了。林如海想要收拾掉一批盐商,牵扯到的官员数目就是一个叫人触目惊心的数字,其中不乏中枢的朝中大员,更让林如海头疼的是,江南一带,豪商大族林立,他们在朝中都颇有关系,如今林如海几乎是寸步难行。 林如海如今是不得不求援了,他掀开了行内一直捂着的盖子,那边已经商量好要对付他了,私底下对付其实没什么,圣上既然让林如海动手,林如海身边自然跟着几个圣上的人,一是保护,二也是监视。可是,那些盐商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如今干脆想着从官面上对付林如海了,以他们的能耐,捏造几个林如海收受贿赂,私卖盐引,甚至是更要命的罪名,将污水全泼在林如海身上,那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朝堂中发力,圣上跟林如海原本也没多少交情,如今也就是将林如海当做马前卒子,冲锋陷阵而已,林如海算不上怕死,但是,他不能背负着污名去死,那样的话,林家就全完了。毕竟,林家只有林黛玉一个血脉,林如海若是冤死,林黛玉一介女流,到时候,只怕会沦为官奴,贾家那边固然能让她衣食无忧,可是绝无可能帮忙奔走,将来连个伸冤的机会都没有。林如海如何能够甘心,他此生再无可能有子嗣存在,林黛玉就是他的命根子,为了林黛玉的安全,他甚至狠下心来,数年父女见不到一面,他怎么能让独女一生受苦。 林如海不敢耽搁时间,便决定写信求援,贾家是没什么好指望的,不说什么情分不情分的事情,贾家论起实权,还不如一个七品县令呢!就算有心也无力啊,何况人家还未必有这个心呢! 要找位高权重,在中枢说得上话的,自然,林如海很快想到了史家,其实也就是史鼎这一房,他跟忠靖侯府打交道也有一阵子了,一开始不过是照应着史家的生意,后来,史鼎也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让林如海在扬州有些便利之处。但是,一来,林如海对史鼎愿不愿意插手此事,暂时不清楚,二来,史鼎身在内阁,身边定是也有密探之类的人物,他不能在圣上的人面前表明,自己跟史鼎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惹人忌讳。因此,林如海直接修书给了自己在长安的一干同年旧友,写给郑学俭的时候,想到郑家与史家已经结亲,便在信中隐晦地请郑学俭从中牵线,郑学俭也是聪明人,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正巧史鸿休沐到来,他便东拉西扯了一番,扯到了林如海身上,让史鸿回去跟史鼎说,史鼎只要发现了朝中的不对头,自然会想到,林如海遇到麻烦了。 保住林如海,这也是圣上需要看到的,圣上如今可用的人不多,林如海是聪明人,要不然,也不至于因为圣上的暗示,不得不在盐政上做文章。这事明眼人都知道,若是林如海被人搞臭了,甚至因此枉死,圣上也会背上一个凉薄的名声,林如海得罪的人固然多,可是,在清流中交好的人也不少。清流固然权力不重,他们或许做不成什么事,可是,他们却有办法让你也做不成事!圣上哪怕是为了拉拢清流一派,也不能让林如海就这么倒霉! 加上史家跟林家勉强也算亲戚,史鼎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拉林如海一把。在他看来,最好的结果就是,保住林如海,并且让林如海立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之后,离任回京,哪怕进京之后,担任一个闲职,总比在巡盐御史任上担惊受怕来得好。盐政上的弊端,不是林如海一个人能解决得了的。 史鼎跟手下的幕僚商议了一番之后,就直接修书一封,通过史家的商路发往扬州,让史家在那边的管事,暗中交给林如海,让林如海暂时稳住扬州那边的局势,最好能够拿到那些盐商勾结官员的把柄,他这边才好运作,见机行事。 对林如海的攻击来得异常迅速,以及凶猛。 大朝会的时候,先是几个御史直接出列,上本**林如海贪污受贿,私卖盐引,盘剥盐户……总而言之,一大堆的罪名都被扣在了林如海头上,一个个还言辞凿凿,恨不能直接就说林如海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万死不足免其罪。 林如海多年的人脉同样起了作用,一些林如海拜托的人同样站了出来,他们也不说什么证据不证据的话,直接拿了江南盐政这些年上交盐税的数据说话,不管怎么说,林如海上任以来,盐税一直在稳定上升,国库即便没有因此宽裕许多,但是也不至于干什么事都捉襟见肘。而且,又说什么林如海贪污受贿,林家也是开国功臣,三百多年的世家,家产素来丰厚,何须贪污受贿,说句不好听的话,林如海并非什么豪奢之人,他不过一个女儿,自妻子去世之后,连姨娘那里也不怎么去了,他贪污多少钱,难道死后带进土里享受不成! 当然,这种话,在朝堂上是不能说的,两边各执一词,各有证据,因此,圣上干脆就和了个稀泥,说查无实证,不必再谈。 那些人既然想要**林如海,又哪里只有这点手段,第二天,大理寺门口就有人喊冤告状,告状的是个衣衫褴褛叫花子一样的人,递了张用血写的状子之后,就一头撞死在大理寺的门口。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苦主据说是扬州那边的盐户,状告巡盐御史**盘剥盐户,他们几家人实在活不下去,便找到巡盐御史官衙告状,结果被林家的家丁一顿暴打,好几个当场没了性命云云。 这件事简直是笑话,对这些盐户而言,他们的上头压根不是什么盐政,而是盐商,林如海正等着拿那些盐商的把柄,又怎么会打死盐户,偏偏这么荒谬的事情就出现了。 因为天子脚下,哪怕是民告官,可是出了人命,大理寺也不得不受理了,第二天便上了折子,圣上脸色尽管不好看,不过大理寺还是立了案。 下了朝之后,圣上回到御书房,直接就将御案上的东西一把扫到地上,冷声问道:“这算是怎么回事?” “据属下命仵作查验,那人绝非盐户,看其体貌,当是街面上的亡命之徒!”一个穿着宫内内侍服色,但是听声音却很正常,略带沙哑的人跪着回禀道,“应该是那些盐商找了人来构陷林大人!” “扬州那边的消息传来没有?”圣上咬牙问道。 “回圣上的话,扬州那边传来消息,据说是陈家失窃,丢失了几份账本,其中应该就是那些盐商勾结官员的证据!”那人低头,将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只是目前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林大人与扬州那边的人一明一暗,都在查访,那些盐商担心账本落到林大人手里,便打算先下手为强!另外,最近甄体仁正在四处走动,谋取巡盐御史一职!” 圣上狠狠地一拍御案,御案可是正宗的紫檀木的,这一拍,圣上手心显出了明显的血色,他恍然不觉,咬牙道:“甄家把持盐政的时间还不够长吗?当年父皇为了让甄家还清接驾的亏空,才开恩另甄家把持了足有十二年的盐政,哪知甄家贪心不足,利用盐政大肆敛财不说,亏空还越来越多了,简直该抄家灭族!” 下面那人一声不吭,甄家老太太还在呢,那可是太上皇最亲的乳母,若不是有这一层关系,多少甄家也完了!不管是出于恋栈权位的缘故,还是因为念旧,太上皇对老人一向心软,虽说皇家无亲情,这几乎是公认的,可是,在圣上如今这个情况下,翻脸却是不行的,那样的话,很有可能会落个两败俱伤,让别人占了便宜,因此,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圣上能做的,也就是捏着鼻子认了,一边忍耐,一边等待。 圣上是个能忍的,他挥手叫那人下去安排扬州那边的事情,自己也不叫内侍伺候,亲自将地上落了一地的折子笔墨什么的捡了起来,砚台里面原本为了防止砚台变干,留了一些墨汁,这会儿全洒在书房的地毯上,他就当没看见,随手扯了几张纸,将桌子上溅到的墨点擦掉,又亲自磨了墨,拿了一叠纸出来,在上面圈圈画画起来,脸上带着森然之意,他下笔极重,那一叠纸上的墨迹几乎渗透到桌上,他却依旧用力在上面写着。 而林如海那边已经接到史鼎用信鸽传去的消息:“圣上有意保全,毋忧!”随后,又有一封信过来,将京城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了一番,让他赶紧先拿到那些盐商的把柄再说,他这边会运作,只要林如海有把握脱身,不让圣上记恨,他就能让林如海进京廷辩,趁机辞掉巡盐御史一职,留在京城。 林如海看完信,将信纸就着烛火烧掉,放下了心,他看看镜子里面苍老了不少的脸,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47章 因为圣上的暗示,之前那个冒死告状的所谓盐户的案子很快**大白,那个所谓的盐户其实就是市面上的混混,不知道收了谁的钱,跑过来冒充的,圣上已经派巡查御史前往扬州查案了。 但是,朝堂上对林如海的攻击力度却更加猛烈了,几乎每一天,朝堂上都在打嘴仗,一些人从中看到了几个亲王的影子,不免生出了退缩之意,史鼎在朝堂上为林如海说话,立刻就有人将矛头对准了史鼎:“说起来,林如海是史大人的表妹夫,难怪史大人这么着急呢!” 史鼎冷笑一声:“若是这样说的话,这朝堂上,又有多少人家没有亲戚关系的!哦,我倒是忘了,刘大人年前纳了一个所谓的贵妾,听说姓罗呢!本官倒是不知道,一个妾,居然还贵到哪里去了!后来一打听,可不是贵嘛,扬州罗家为了这个女儿,光是现银就陪嫁了两万两呢!这都不算贵,只怕天底下什么都便宜了!” 一些朝臣听着,不由闷笑了起来。 那位刘御史出身不高,当年搭上了六皇子,也就是宁亲王的线,才得以在御史台占据了一席之地。上了六皇子的船,如今想要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宁亲王在江南盐政上捞得也不少,刘御史也收了那些盐商不少孝敬,这会儿脸涨得通红,咬牙反驳道:“不比忠靖侯爷嫁女手笔大,侯爷长女出嫁,没个十几万两银子,办不成那么多嫁妆吧!” 史鼎轻哼了一声:“本官身家如何,不劳刘御史惦记,本官家产所得,皆有据可查,可不是凭空有人送过来的!不过也没办法,谁让本官没有那么大手笔的岳父,一个嫡女都能当做妾送到府上呢!” 史家的生意,有心人也能知道一二,史家做的又不是什么战略性的产业,玻璃镜虽然利润高,但是出产很少,而且别人也想象不到,这玻璃镜子能有多大的利润,肥皂什么的,一个就两三文钱,也看不出来利润多少,不过,本朝并不禁海,海贸还算发达,史家前些年参与了海贸之事,又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意外,能够在短时间积累这般身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史湘雯嫁妆里面的东西,在中原腹地昂贵,但是在南洋,也不过是几件瓷器,几匹质量不怎么样的绸缎就能换到的。 很多人也佩服史家的魄力。据说史家当年孤注一掷,将史家用于周转生意的钱几乎全部拿出来,购买了海船,投入了海贸之中,若是第一次海船就被风浪打翻,只怕史家就血本无归,会陷入更加窘迫的境地,不过好在史家赌赢了,这些年经济状况便愈发好转起来,因为史家的刺激,一些有些开始没落的家族,也开始考虑着加入海贸的事情了。 当然,这也是史家自己放出去的风声,海贸之利,大家都知道,因此,谁也不会因此怀疑史家家产的来路,至于什么冰敬炭敬的,那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谁也不会这么不识相,将这个盖子也揭开来,得罪整个京官群体。 刘御史脸涨得通红,一边,一个一向跟他有些龌龊的御史转头道:“臣要参刘大人不尊礼法,宠妾灭妻!贵妾者,侄娣也,有子也可称贵,那罗家之女既非长妾,又无子,何以为贵!臣听闻,刘御史家有糟糠之妻,这么些年来服侍公婆,生儿育女,可谓劳苦功高,但是,自罗氏女进门之后,刘家下人赫然以夫人尊称罗氏女,刘夫人却被以养病之名送到乡下庄子里,任其自生自灭。据刘家下人称,刘御史私下许诺,等刘夫人病亡,就将罗氏扶正……” 那贵妾说话是挺奇葩的,这年头,这种事情早就不那么讲究了,虽说不至于闹出什么平妻不平妻之类的话来,一般人家就算在外面抬了个妾进来,顶多也就是称一声良妾罢了,一些老太太不满意儿媳妇,找了自家亲戚塞给儿子,也能勉强说一声贵妾,毕竟那是老太太娘家的亲戚。 那刘御史也不知道跟罗家达成了什么协议,硬是娶了罗家的嫡女,为了配得上罗家给的比刘御史他老婆还要丰厚得多的嫁妆,便给了一个所谓贵妾的名分。刘御史当年也就是出身平民,最多家里有点小钱,娶的老婆是个穷秀才的女儿,自然没多少嫁妆,加上多年辛劳,姿色也没了,平常在京中交际也拿不出手,刘御史很快便生出了厌弃之心,只不过碍于名声,还算给了他老婆一个体面罢了。等到年轻貌美,颇有手腕,又妆奁丰厚的罗氏进了门,很快哄住了刘御史,正好刘夫人因为多年劳累,加上刘御史对儿女颇多苛责,因而病倒了,刘御史不但不为其延医请药,反而直接将糟糠之妻打发到了庄子上,让她自生自灭去了。 当然,这些事情算是比较机密的,也不知道这位御史是从哪里打听到的,这会儿一说,朝堂上不管自己怎么样,顿时一片哗然,看着刘御史的眼神都带着点鄙视。虽说有句话叫做贵易交,富易妻,很多人都盼着中年的时候升官发财死老婆,可是,这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明面上,还要讲究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刘御史闹出这事来,人品绝对有问题,以小见大,趋炎附势、见利忘义的小人一个,怎么配得上做御史,更刻薄一点的,甚至不配为人了。 林如海的事情,朝堂上一直争执不休,暂时出不了结果,很多人担心攻击林如海,万一林如海没倒,又在圣上那里留下了坏印象,未免偷鸡不成蚀把米,影响仕途,要是帮着林如海说话吧,一来没那个交情,二来,也要明哲保身,看这个样子,林如海得罪的可是几位实权的王爷还有一些权臣勋贵,自己小胳膊小腿的,可不能也被扯进去了。但是刘御史这事一出,大家立刻兴奋起来,刘御史无甚权势,原本做御史,可以风闻言事的时候,大家难免要顾忌一些,毕竟历来言官都很难缠,杀不得打不得,让他记恨上了,将来没事也给你捏造出几件来,最少也要恶心你一番。可如今不同了,这刘御史搞出了宠妾灭妻,甚至是以妾为妻这类的丑事,不黑他黑谁啊,不放过他,也没天理啊! 于是,大家开始拼命攻击起刘御史来,刘御史当场就**晕倒了。可惜这还没完,人家还要问了,你一个御史,人家大盐商,凭什么将千娇万宠的嫡女嫁给你一个穷京官啊,还要带上不菲的嫁妆,别说什么真爱不真爱的话,这年头,谁也不信这个,肯定是你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了,给人家盐商充当保护伞了吧!因此,圣上金口一开,刘御史直接被剥了官衣,下了大狱,交由大理寺和刑部会审,刘御史算是完了! 少了一个刘御史,林如海也没轻松到哪里去,不知道什么人弄出了几本账册来,在朝中信誓旦旦,说林如海收受贿赂,截留盐税,要不是林如海平常很低调,那边都要参劾林如海逾制图谋不轨什么的了! 圣上本来还想再拖,结果太上皇那边发话了,林如海当年也是太上皇的心腹,不过,再亲,亲不过太上皇原本的奶娘伴读他们家,甄贵太妃吹了几次枕头风,太上皇也觉得林如海这么多年待在盐政上,年年几百万两银子过手,就算原本不贪,现在也要贪了。而且又听贵太妃哭诉,圣上说国库空虚,催着老臣们归还亏空,甄家这么多年生计艰难,老太太差点就要为了还钱卖棺材本了什么的。太上皇当时就是大怒,叫来圣上大骂一通,总之就是,你老子我还没死呢,你就敢逼迫我奶娘了,要是我死了,你还不翻天了! 圣上气急,跪在那里解释了半天,说绝无催逼甄家的意思,又昧着良心,说甄家是要为君父分忧,这才急着还钱什么的,最后许诺将盐政职位留给甄体仁,太上皇这才放过了他。 宫中还有不少人是忠于太上皇的,因此,圣上回去之后,连火都不敢发,憋着气练字,又随便找了个宫女,就在御书房发泄了一通,不等那个宫女生出什么念想来,直接命人给了那宫女一碗避子汤,这才回了寝宫。 总算,圣上这会儿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扬州那边,林如海找到了偷窃账本的人,却在前往衙门的路上遇刺,当场昏迷,好在账本已经落在了扬州那边通政司的手上,通政司查看无误之后,已经命人连夜送往京城。 圣上舒了一口气,这才问道:“**目前情况如何?” “林大人伤了脏腑,需得静养,日后也不能过于劳累!”过来回禀的人谨慎地说道,“听说,林大人已经口述了折子,想要乞骸骨!” “**是功臣,朕不能薄待了功臣!”圣上想了想,说道,“周御医不是告老还乡了吗,他也是淮扬人,命周御医给**好生诊治,待得无恙之后,便宣**进京廷辩!” “属下遵命!” 等到人退下之后,圣上捏着一枚小印,皱眉沉吟起来,因为太上皇的偏袒,甄家他是处置不了了,不过,别人家可没有出过太上皇的乳母,趁着这个机会,可以好好打击一下自己那些兄弟的势力,剪去他们的羽翼,当然,也不能太狠了,免得它们狗急跳墙!至于甄家,想到颠倒黑白的贵太妃,还有自己那个倨傲无礼的十二弟,圣上就恨得咬牙切齿,他用力将那枚小小的金印攥在手里,直攥得手心都要被扎破,这才松了手,脸上居然闪过一丝狰狞来—— 第48章 林如海在扬州养伤,还未启程上京,荣国府已经是人心惶惶。 虽说贾赦从来不上朝,贾政也没到上朝的品级,但是连续半个多月,朝堂上都在**林如海,贾家自然也收到了风声,他们真的很担心,这把火烧到他们头上。 虽说史太君疼爱林黛玉不是作假的,但是归根结底,史太君更看重的是贾家,她嫁入贾家六十多年,见证过贾家的崛起,参与过贾家的辉煌,她对贾宝玉来历非凡深信不疑,因而疼爱异常,最初也不过是希望贾宝玉能够再次带领贾家兴起。当然,感情是处出来的,哪怕如今贾宝玉再荒唐,史太君依旧固执地认为贾宝玉一定会有出息的,因此,愈加疼爱,恨不能给他自己认为最好的一切。她想着让贾宝玉跟林黛玉在一起,不仅仅是为了亲上加亲,也是因为林如海的影响力。有个朝中得力的岳家,贾宝玉将来出仕才能走得顺,不至于跟他老子一样,空有才学(当然,也只有她这么认为),却一直在五品的官位上蹉跎。 然而事到如今,史太君坐不住了。林如海被**,外面乱七八糟什么说法都有,不过有一点是公认的,林如海这回是得罪了大人物,铁定是要倒霉了,再加上史太君跟甄家也有联系,甄家那边对挡了他们财路的林如海自然没什么好话,几下一结合,史太君也慌了。心里暗骂女婿,怎么就糊涂了,你做着巡盐御史的官,大家一起发财,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就行了,偏偏你就要逞强,早知道你个读书人居然是这幅臭脾气,自己怎么舍得将宝贝女儿嫁给你,要知道,那会儿上门求亲的,不说什么王爷,跟自家有交情的几个国公府也是来打听过消息的呢!史太君虽然还没有乱了方寸,只是心里的天平已经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当然,史太君对贾敏和林黛玉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她这会儿自我安慰了一番,不管怎么样,女婿大概是保不住了,外孙女还是要保住的,林如海罪过再大,顶多就是罢官流放罢了,应该不会祸及妻女,林黛玉还小呢!只是,也仅仅是保证林黛玉衣食无忧而已,却不再将贾宝玉跟林黛玉联系在一块儿了,她的宝贝疙瘩宝玉,怎么可以有一个身为罪臣的岳父!最糟糕的状况,就是人家落井下石,林黛玉倒霉到被充作官奴,那样的话,在史太君看来,她最好的归宿,也就只好给贾宝玉做姨娘了,想到这里,史太君不由唉声叹气起来。 林黛玉不是真的天真不知世事的少女,她敏感聪慧,尤其如今算得上寄人篱下,贾家也不是所有人都对她心怀善意,因此,她的心智更快地成熟起来。 许是意外,更可能是有人故意撺掇,这天,林黛玉给史太君请了安,一家子用了早饭之后,林黛玉便与以往一样,跟着三春、史湘云她们一起,去书房听先生讲课,半途的时候,就听贾家的几个下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什么林姑爷犯事了,这会儿被押解上京受审了云云,就差没说林姑娘怎么还留在这里,万一连累贾家怎么办。 林黛玉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呢,哪里扛得住,当时眼泪就下来了,三春连忙安慰她,探春是个厉害的,只是,她念头一转,猜测这事估摸着跟她的嫡母少不了关系,王夫人不喜欢林黛玉,大概只有贾宝玉不知道,或许是装着不知道,探春的终身捏在王夫人手上,为此,甚至不惜作践自己亲妈和亲弟弟,以讨好王夫人,平常对林黛玉也颇为疏远,可惜这会儿,打头的迎春是个懦弱无能的,探春不得不看了一眼侍书,侍书会意,上前一步,呵斥道:“你们这些小蹄子,不去干活,在这边嚼什么舌头!” 几个小丫头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来,跪了一地,连连讨饶。 “算了,你们走吧!”林黛玉红着眼睛,拭了拭泪,抿着淡色的双唇,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腕上的一只白玉镯子,轻声道,“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云妹妹,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帮我向先生告个假!” 史湘云看似安慰地说道:“林姐姐别担心,老祖宗不会因为这个不管林姐姐的!” 这话一说,另外几个人看着史湘云的目光都有些不对劲,林黛玉脸白了白,不愿意再说什么,旁边伺候的紫鹃偷偷瞪了史湘云一眼,这才扶着林黛玉说道:“姑娘,咱们先回去吧!” 林黛玉点了点头,跟着紫鹃走了。 史太君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勃然大怒:“是谁在胡乱嚼舌,查出来,连同老子娘,都打发了出去!”很快又流下泪来:“我苦命的玉儿,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史太君亲自过去安慰林黛玉,但是只是叫林黛玉不要伤心,自己不会让她受委屈,在林如海的问题上却闭口不谈,这让林黛玉更加心慌了。可是,她一介闺阁弱质,身边除了个史太君赏赐的紫鹃,连个得力的下人都没有,这儿又不是自己家里,想要让奶娘出门打听消息都是不能的,只有暗地里面垂泪而已。贾宝玉听说她难过,想要过来安慰,偏偏王夫人巴不得林黛玉直接就死了算了,便借口贾政要考校他的功课,加上史湘云也在一边凑热闹,她一直将贾宝玉当做是自己的,之所以总是跟林黛玉针锋相对,一半是因为史太君更喜欢林黛玉,让她心理失衡,另一半就是因为贾宝玉似乎更喜欢林黛玉,两人无意识联手,唬得贾宝玉战战兢兢,虽然没有去家学,也不得不在自己书房里面日日用功了,当然,谁也阻止不了他胡思乱想就是了。 贾赦其实跟贾敏和林如海都没多少交情,不过,虽说他为人荒唐,却不是什么落井下石的人,邢夫人跑过去跟他说林家犯了事,这下怕是不好了云云,林黛玉在这里,圣上会不会治贾家一个窝藏之罪。贾赦当即勃然大怒,一巴掌扇了过去:“就算妹夫犯了什么事,祸及妻女,贾家也不至于要把外甥女给赶出去!”律法上还讲究亲亲相隐呢,人家来搜是一回事,你若是忙不迭就将外甥女送出去,大家不会说你是大义灭亲,只会说你刻毒无情,以后,谁还敢再跟你交往,毕竟,谁家没有点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不怕转手就被你卖了啊! 贾政不管心里怎么想,但是明面上却是不能表现出来,他心里的确害怕被牵连的,因此,在王夫人试探性地说起来的时候,贾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敏妹妹就这么一个女儿,老太太也最是疼爱外甥女不过,哪里舍得让外甥女受了委屈呢!”他只说老太太,却不说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不过王夫人不管怎么说,也是贾政几十年的枕边人,自然听出了贾政的犹豫之意,当下不再多说,背地里面却又在推波助澜起来。要不是史太君威严犹在,再听到那些下人的闲言碎语,只怕以林黛玉的性子,那是宁可死在外面,也不留在贾府了。 林如海的事情,史鼎一直是关注的,在听说林如海遇刺,圣上让御医诊治,待得伤好些了,再缓缓进京廷辩的时候,史鼎已经确信,林如海此次有惊无险,这才放下心来,又听说贾家这些日子慌成一团,便让秦夫人去贾家知会一声,反正这事像史鼎这样的近臣也都看明白了,就算底下的人过些日子也能回过味来,圣上的偏向瞎子才看不出来,林如海这次是不会有什么事了,虽说保不住盐政的位置,不过这种情况下,保住名声性命就是大幸了,以后怎么样,还得看圣上的意思。既然这事无需保密,自然要及早告知,免得自己的姑妈又要伤心难过,还能额外给林如海一份人情,谁让他女儿也在贾家呢! 秦夫人想了想,史湘云在贾家住的日子实在太长了,总得接回来象征性地住两天,要不然,难道要让别人说贾家替史家养女儿吗?因此便约了方夫人一起,第二天便上门了。 不管怎么样,史家总是贾家的贵客,因此,史太君自然要亲自接待,并且将媳妇还有几个孙女都叫了出来陪客,自然也有史湘云。 秦夫人一看没有林黛玉,这次主要还是来告诉贾家,林如海没什么事的,自然也要让林黛玉知道,好放下心来。毕竟之前已经听说了,林黛玉有些不足之症,这种症候最是要少忧少思才行,可不能让孩子因为担心父亲,又弄病了。 因此,秦夫人便问道:“怎么不见林家侄女?” 场上一片寂静,不等别人说话,史湘云就先开了口:“林姐姐听说表姑夫犯事了,便病了!” 方夫人差点没将手里的杯子直接扔在史湘云头上,这是女孩子家应该说的话吗?你含蓄点要死啊!秦夫人脸也板了起来,她淡淡地说道:“云丫头虽说喜欢在姑母家,不过云丫头你终究是姓史呢,一直住在亲戚家也不像话,正好今儿我跟你三婶子过来,也是打算接你回去住的,回头你想姐妹们了,再过来玩几天便是了!” 史湘云正想说话,方夫人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女孩子家,讲究的是贞静,总是大大咧咧的未免不像!”她已经顾不得这里是贾家了,这丫头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越来越过分了! 史太君见秦夫人和方夫人赫然在质疑贾家对女孩子的教养了,只好开口说道:“云丫头毕竟还是孩子呢,一向又是心直口快的!” 方夫人哼了一声,秦夫人却含笑道:“侄媳妇这次来呢,也是跟林家侄女有些关系的!” 史太君心中一动,问道:“可是有了我那女婿的消息?” “可不是嘛!”秦夫人开口道,“我家老爷说了,表姑爷这次不过是被奸人陷害,圣明无过圣上,圣上自然是不信的,因此,只需林姑爷上京来廷辩一下,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这事也就了了!若是运气好的话,表姑爷就要留在长安任职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人物的想法言行不太好把握,改了好几次,也只能这样了,大家要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妥当的话,多多包涵啊! 第49章 此言一出,整个屋里就是一片寂然,王夫人脸上原本木然的神情还未散去,这会儿僵在了那里,邢夫人也有些发傻,倒是史太君第一个清醒过来,笑道:“果然是大好事!圣上圣明,我那女婿,总算不至于被冤枉了!”一边谢了秦夫人她们带来了好消息,一边忙不迭地叫道:“鸳鸯,快去告诉玉儿,让她别担心了!” 鸳鸯脆生生应了一声,便赶紧打了帘子,出去告诉林黛玉这个好消息了。 秦夫人笑眯眯地说道:“这也是应当的,说起来,等林家表姑爷在京城安定下来,他与林姑娘也能父女团圆了!” 史太君脸色变了变,很快恢复了原本的慈和模样,在那里说着:“话是如此,不过,女婿一个大男人,照顾姑娘也不像样!”哪怕林如海亲口说了不再续娶,但是史太君对于男人的操守,是从来都信不过的!听史家的意思,林如海此次有惊无险,应该还能再进一步,有个林黛玉在荣国府,贾家和林家关系只会更紧密。林如海如今已经是三品了,等到进了京,起码也是从二品,哪怕她心里再看重贾宝玉呢,但是如果公正一点说的话,林黛玉除了丧母这一条有点说头之外,贾宝玉一个五品官家的嫡次子,还真配不上二品大员家的嫡长女。可这丧母这一条,因为史太君将林黛玉养在身边,也差不多可以糊弄过去了。史太君不由瞥了王夫人一眼,心中暗骂这个儿媳妇短视愚蠢,要不是这蠢妇一意抗拒,早在贾敏去世的时候,史太君就有把握说动林如海将两家的亲事定下来。偏偏这蠢妇出身王家,王家纵然不比史家,但是比起如今跟个空架子一样的贾家来还是强上不少的,尤其元春在宫中还有了位份,哪怕不高,也算得上是一个娘娘了,哪怕元春是史太君教养大的,偏偏元春是王夫人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史太君也不敢去赌,元春到底更加偏向谁。这样想着,史太君不免烦躁起来,她眯着眼睛,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左手腕上的佛珠。 方夫人似乎没有发觉史太君的想法,自顾着笑眯眯地说道:“姑爷说起来年纪也不算大呢!”言外之意就是,还能续个弦呢,总不能真让人家挑剔林黛玉是丧父长女吧!想到之前史湘云那毫无规矩礼仪可言的言行,方夫人就一阵恶心,你们家将史湘云养得跟史家离了心不说,还养出一副口中不饶人的性子,莫不是还没等着两家结亲,将来就能以“口多言”之类的借口,打击史家吧!既然如此,跟史湘云处境差不多的林黛玉,要是也被你们教坏了,只怕林如海再好性子,也不乐意了吧! 史太君正想说话,外边就有丫鬟传话说林姑娘来了。 林黛玉看起来有些憔悴,不过因为得到了好消息,这会儿为了不显得失礼,脸上匀了一层薄薄的脂粉,遮住了微红的眼眶,头上只戴了两根白玉的钗子,又缀了两朵素色的绒花,耳朵上带着米珠坠子,因为是出来见客,哪怕还在孝中,也是不能穿得太素净的,因此,这会儿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裙子,外面罩着一件月白的比甲,上面缀了几枚玉扣。 当年在闺中的时候,贾敏就是亲戚里面长相头一份的,林如海也是气度风流,清雅俊秀之人,而林黛玉结合了父母的优点,以前还带着孩子气,如今已经长开了一些,更显得花容玉貌,兼之身子袅娜,看着便有了一股风流气度。 秦夫人看着不免心中暗赞一番,这般容貌,不愧是敏表妹的女儿,竟比敏表妹当年更胜了三分,只是身子骨稍微差了些,不过这等不足之症,慢慢调养也便是了,说起来,江南那边的闺阁女子都是这般弱柳扶风模样呢,再看看史湘云,心里觉得难怪小姑娘嫉妒了,当年因为史昕的身体缘故,即便是嫡长子,想要说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也是很难的,因此,为了子嗣的缘故,故去的史侯夫妇两个对于长子媳妇的要求便是健康端庄好生养,自然不会过于挑剔容貌和家世,因此,史湘云外家不显,而且肖似其母的她虽然一直以来身体康健,小毛病都没怎么有过,但是在容貌上,着实逊了林黛玉甚至是迎春她们姐妹一筹。史湘云之所以言语间对林黛玉颇有针对,只怕也是出于自卑嫉妒心理。不过,终究还是小女孩,贾家和方夫人都在放养,这气度举止上实在差了不少,看样子,还真的只能如方夫人所说,直接说给贾宝玉算了,正好两下里便宜。 林黛玉给几个长辈都见了礼,这才在史太君边上坐了下来,史太君搂着林黛玉,将事情一说,然后才道:“玉儿这下放心了吧,什么都别怕,有老祖宗在呢!” 秦夫人和方夫人心里面都翻了个白眼,这顺便话真是会说,起码史鼎为着林如海的事情,是真的费了一番心思的,贾家呢,啥事也没干,慌得跟无头苍蝇一样,差点没将林黛玉扫地出门了,这会儿却来邀功。不过史太君毕竟是长辈,两个做侄媳妇的也不好多说什么,秦夫人笑道:“姑母说的是,我家老爷当初就说了,哪怕是看在故去的敏表妹的份上,也不能让林家姑爷真的被人冤枉了,好在圣上英明,不曾被小人蒙骗,林家姑爷在任上又是有功的,这才脱了难,日后在京任职,便是一片坦途,可谓是否极泰来了!” 林黛玉是个聪明的,相比于之前在背后嘀嘀咕咕,连院子里伺候的小丫鬟都敢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的贾家,显然史家更加厚道一点,不管是否出力了,在得到消息后,就前来报讯劝慰,起码是真心关注林家的事情的,因此,便再次起身跟秦夫人与方夫人道了谢,秦夫人坦然受了,又安慰了几句,没敢说林如海遇刺养伤的事情,只是告诉林黛玉,林如海已经在来京的路上,回头上朝见了驾,便能来见她,林黛玉喜动颜色,眼睛一下子似乎都放出光来。 尽管史湘云不情愿,方夫人还是将她接走了,见她临走又跟闻讯过来的贾宝玉嘀嘀咕咕,要贾宝玉提醒史太君时常去接她,方夫人虽说没听清楚史湘云在说什么,不过见史湘云身边的丫头翠墨和翠缕都低头不语,便知道史湘云没说什么好话,心中不由冷笑,不用方夫人开口,方夫人身边的嬷嬷等了一会儿,便上前看似客气地说道,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云姑娘应该回去了。贾宝玉被宠惯了,差点又要搬出他那一套嫁了人的女人或者说是年纪大的女人就是死鱼眼珠子的理论,好在一边的探春轻唤了一声:“宝二哥哥!”贾宝玉才想起来,这个嬷嬷不是他们家的,不好随意训斥,只能低声嘀咕了两句,又点头许诺,过两天就让老太太去接她,史湘云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走了。 秦夫人疲倦地回到家中,暗自庆幸当初自家没有争取史湘云的抚养权,要不然这会儿头疼的就是自己了。秦夫人说实话也想不通,史湘云这丫头怎么莫名其妙就长歪了,当然,与方夫人一致的是,除了觉得史湘云本事就有问题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贾家!再想想林如海就要回京了,林如海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林黛玉在贾家显然不是那么如意,不过这也是难免的,她是外孙女,有个外字,自然是外人。只怕林如海再担心女儿的教养问题,也不愿意让女儿在贾家受委屈了。 在路上拖了半个多月,林如海才进了京,虽说甄体仁急着上任,但是圣上借口要先理清林如海任上的账目,确定林如海并无贪污私自挪用之举,免得甄家跟着背了黑锅,到时候说不清楚,对于这个理由,太上皇也没话好说,甄家是自己的亲信,自然确实不能让甄家给上任盐政擦屁股,反正如今还没到征收盐税的时候,盐政那边,除了巡盐御史,别的官员暂时也能顶事,等到事情了了,甄体仁自然可以顺利上任。 林如海此次上京做足了准备,这一次的风波其实不仅仅是针对他,也是几个实权王爷对于圣上的试探,他必须向圣上表明他的价值,才不至于真的就被闲置,让圣上顺势答应他乞骸骨的要求。一个在职的二品大员,和一个不到天命就致仕的官员,显然中间的差距并不比鸿沟小多少,林如海纵然没有多大的野心,却也不希望等自己失了势,被人打压。要知道,自己这次得罪的人可真是不少,若是没了权势,只怕那些人毫无顾忌就能轻易报复自己,难不成以后的日子里面都得躲躲藏藏不成,林如海绝对不希望会有这样的结果。 虽说那几本关键性的账本林如海才到了手,还没来得及看,就直接被通政司的人拿走,通过秘密渠道送往京城,但是林如海几任巡盐御史,对于扬州那边的情况也摸得很清楚,这会儿已经准备了不少“好东西”,这些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私下呈送给圣上,都会引发一场风暴,只要利用的好,江南官场就会迎来新一轮的清洗,圣上便可以拔除江南官场上大半的钉子,按插上自己信任的人。由此功劳,圣上自然不会薄待了自己。心里这样想着,林如海继续思考起进京以后的应对细节来—— 第50章 林如海到了长安来不及先回自家的宅子,而是就驿站洗漱沐浴了一番,便直接进宫面圣。圣上单独御书房接见了他,不管到底说了什么,这会儿就算是傻瓜也知道林如海这下没事了,明天的廷辩只怕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不管之前参与陷害林如海的如今是个什么想法,反正收手已经是来不及了。第二天上午的大朝会上,林如海干脆利落地开始了他的反击。 林如海逐条批驳了那些御史言官对他的**,然后直接就上了本,将跟江南盐政有关的官员还有江南当地的一些不法盐商几乎**了个遍,圣上大怒,命严查江南盐政之事,又闻言抚慰了因为多年辛劳,几度遇刺,如今看着已经苍老了许多的林如海,直接就封林如海做了礼部右侍郎,入内阁行走,直接跟郑学俭变成同僚了,此基础上又加了资善大夫的散职,林如海直接就变成正二品了。除此之外,圣上体恤林如海伤势尚未痊愈,又是刚刚进京,定要处理不少事务,干脆额外给林如海放了半个月的假。 江南盐政的清洗其实已经开始了,林如海既然已经不其位,自然不再多加关注,反正该倒霉的,最多也就是早晚的问题罢了。回了早就让家收拾妥当的林家老宅之后,便叫管家亲自上门递了帖子,准备去拜访自己岳母,然后还得去这些日子以来,为他的事情出了力气的同僚那里道谢,自然,史家也其中。要知道,史鼎林如海的事情上运作的事情,可瞒不过别,不过一般只会想到是贾家请托罢了,不免暗自羡慕,果然娶到一个好老婆,抵得上奋斗二十年,这样得力的亲戚,简直是多一条命啊! 林如海上了门,贾家大开中门相迎,贾赦哪怕再不乐意离开温柔乡,还是打起精神,跟贾政一起出门迎客。 林如海虽说才到长安,但是,一些事情他还是能够知道的,与别猜测贾家出力了不同,林如海这会儿看似带着笑,心里却憋着一把火。林如海确定要回京之后,便先叫家里的两个管家还有一些下先行上了京,收拾自家的老宅,因为之前形势实险恶,林如海也颇有些大男子主义,并不像将这些事情告诉后宅的女子,因此,竟是一直没有告诉林黛玉,自己即将进京,他看来,贾家那边应该心里有数。 哪知道,昨儿个回到老宅里面,却见自家老管家林福欲言又止,等他发问之后才知道,贾家居然有背地里面嚼舌头,似乎那会儿贾家以为自己这次是真的要栽了,甚至传出要将自己女儿赶出去,以免连累贾家的传闻。这些还是林黛玉的奶娘王嬷嬷想办法传出来的,王嬷嬷当年跟着林黛玉来了京城,林如海后来便让王嬷嬷的儿子儿媳也上了京,老宅那边看房子,王嬷嬷也能偶尔出来一次,与儿子儿媳他们见面。那会儿见林黛玉忧心忡忡,食不下咽,差点病倒,贾家那会儿也守得严,生怕出什么事情,王嬷嬷想要出去打听消息也是不能,花了不少银钱,才打点了守门的婆子,叫二门外的小厮给老宅那边的儿子媳妇传了信,询问具体是何等光景,老宅这边的下才知道林黛玉的处境,刚到的老管家想要上门求见,却被贾家当家的夫给拒绝了,等到后来,史家告知贾家没事之后,老管家的媳妇才得以去荣国府见了林黛玉一面,林黛玉虽说没说什么,王嬷嬷却是没有多少顾忌的,甚至还将之前不少事情都说了一通,比如说,前些年,林黛玉是跟贾宝玉一起住的,到了如今,贾宝玉依旧当自己是小孩子一般,经常往林黛玉这边跑,贾家那些下不仅不阻止,还总是给贾宝玉行方便,姑娘如今小,没太多忌讳,这样下去,可就要坏了闺誉了。总之就是一句话,贾家不是久留之地,为了姑娘好,老爷哪怕不肯续弦呢,请个教养嬷嬷回来也是好的。 林如海是何等物,若真只是个书呆子,哪里能到如今这等位置,纵然因为是男,内宅的事情上难免粗心,但是却是个精明物。他看来,贾家前倨而后恭,从下的表现就可以知道,贾家的几个主子也是各有心思,要不然,那些下如何就敢传出那些话来。哪怕老太太再喜欢外孙女呢,毕竟荣国府如今当家的已经是孙子媳妇了,而且,读书重视规矩,荣国府次子住正院本就不不合礼法,只是贾政是读书,而且因为贾敏的关系,林如海跟贾政关系更好一些,一直不好多说而已,如今看起来,反而是贾政那一房的,对自家女儿不太友好,这就让林如海很不高兴了。 因此,上门之后,林如海的态度难免有些梳理,拜见岳母史太君的时候,很快便提出,自己如今常住京城,因此要将女儿接回家去抚养的意思。史太君才一说到家里没当家理事,林如海就直接道,虽说自己年纪已近天命,不想续弦,不过老太太年纪大了,老是劳动教导实是做女婿的不孝顺,因此,回头就去聘请一个口碑好的教养嬷嬷,家是独女,用不着入宫选秀,不过,有名嬷嬷教出来的姑娘,谁也不能随意挑剔。 史太君知道林如海已经生出了芥蒂之心,也不好随意阻拦,只是说着教养嬷嬷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自己也舍不得外孙女,所以这之前,还是让自己抚养。 林如海虽说算得上是谦谦君子,但是如今,他注定只有林黛玉这么一个血脉了,哪里肯让林黛玉继续住贾家受委屈,因此只是说道自己已经数年不见女儿,之前因为江南那边形势不好,为了女儿的安全,甚至不能经常书信往来,如今好不容易回京任职,自然是要父女团圆的。到最后,林如海带着点无奈很干脆地对史太君言道,自己自从夫去世之后,身体状况就大不如前,据名医言道,即便好生保养,寿数也不长久了,自己算起来也看不了女儿几年了,哪里还舍得让女儿外呢! 话说到这个地步,史太君还能如何,只得应了下来。虽说她对林如海的话半信半疑,不过,看林如海的气色,确实不怎么好,而且,林如海比贾赦还不少呢,如今看起来,却是两鬓斑白,虽说依旧翩然温雅,不过真是已经有了老态了,心里不免暗自盘算起来。 而这个时候,林黛玉也过来了,见得林如海,不由悲喜交集,刚行了礼,脸上泪水也流了下来。 林如海见女儿亭亭玉立,却显得有些弱不胜衣,同样又是欣喜又是难过,不过并未失态,只是温言道:“几年不见,玉儿已经是大姑娘了!” 林黛玉含泪道:“父亲却是比从前更瘦了!”她看着林如海的老态,心酸不已。 父女两个几乎要相视垂泪,好都是知礼之,很快收拾了心情,各自向史太君表示了歉意,尽管归心似箭,还是勉强贾家又用了饭,等着下们将东西都收拾齐全了,这才一起告辞离去了。 临走的时候,贾宝玉跟痴了一样,直接就冲过去撒娇耍赖,不许林黛玉走,看得林如海目瞪口呆,贾政老脸通红,差点没当场叫拿家法板子,教训贾宝玉一通,另一边,王夫已经恨得拧紧了帕子,看着林黛玉的眼神更不对劲了。 “那个贾宝玉,一直就那样吗?”回到家里,林如海叫来了王嬷嬷还有一直伺候林黛玉的雪雁,问道。 王嬷嬷有些谨慎地点点头,然后才说道:“老爷,虽说亲家老太太没有明说,不过,荣国府好些都知道,亲家老太太有意撮合姑娘与那宝二爷,尤其宝二爷那性子,最是放诞荒唐不过!好如今姑娘还小,也不懂什么男女之情,跟那宝二爷不过是兄妹之情罢了!”言下之意就是,老爷如果不乐意这门亲事,趁着姑娘还小,也没有什么名声上的拖累,及早断了贾家的念想便是。王嬷嬷是林家的世仆,自然更忠于林家,她一直将林黛玉当做亲生的一样,只是贾家,就她跟雪雁两,别的都是贾家的下,她一开始又有些水土不服,不得不移出去养了一段时间的病,等回来之后,竟发现姑娘身边快没她说话的地了,她也不好贾家就说贾家的坏话,只得暗自着急,如今才算将之前憋的那口气都发泄了出来,因此,言语间,对贾家的恶感简直是快要溢出来了。 林如海对贾宝玉真心没什么好印象,皮相倒是不错,可是,都十几岁的了,居然还不懂事,据说女儿刚过去,就给女儿取字?这算是什么大家公子,当自己女儿是什么啊!今儿再看他后来的举止,简直可以说是荒唐了,又听王嬷嬷说了些贾宝玉的“名言”,林如海简直要气乐了!这样的男,那里配做他林如海的女婿!想到这里,林如海不由咬牙切齿,想了想,林如海说道:“姑娘之前担惊受怕,身子有些不妥,回头请个太医来给姑娘好好调理一番!这就托寻找教养嬷嬷,就算没有宫里的,王府出来的也行!回头若是贾家来接,就说姑娘要静养!不行,总之,们多找点理由,跟贾家的姑娘可以见见,至于那个贾宝玉,以后没必要,不要让他出现姑娘面前!”女孩子家,若是有个体弱多病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事,林黛玉先天差了一筹,却不能为此被说嘴。林如海眼里,自己的女儿自然是掌上明珠,什么都是最好的,因此,更要维护好女儿的名声—— 第 51 章 林如海过了两天,便来了忠靖侯府。正好是休沐日,史鸿也在家,听得林如海来访,史鼎也不是什么倨傲无礼,挟恩图报之人,因此,便带了史鸿在门前相迎。 史鸿还是第一次见到林如海,林如海风仪独具,虽说不是翩翩佳公子的年纪了,老了却也还是个美男子,史鼎很是热络地迎了上去:“如海兄来访,真是蓬荜生辉啊!” “虎臣兄实在是太客气了!”林如海拱手说道,“此番林某得脱大难,全靠虎臣兄上下奔走,林某感激不尽!” “如海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本就是一干小人可以构陷,即便没有我插手,圣上圣明,也不过让忠臣蒙冤!”史鼎笑道,“如海,这是犬子史鸿!” 史鸿上前一步,行了一礼:“侄儿史鸿拜见世叔!” “不必多礼!”林如海上下打量了史鸿一眼,含笑道,“果然是一表人才,虎臣兄教子有方啊!”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腰间一只装着折扇的扇套,拿给史鸿赏玩,史鸿赶紧谢了。 “哪里哪里!”史鼎心中得意,嘴上却谦虚道,“这小子顽劣得很!让如海一直站在门口,真是失礼了,如海,快快请进,咱们入内细谈!” “虎臣兄先请!” 史鼎直接将人带进了正院的书房,几个丫鬟迈着小碎步过来上了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史鼎毕竟是武将出身,因此书房里的书算不上多,主要还是一些史书还有兵书,当然,史鸿私底下猜测,史鼎大概也会看一些诸如《□》之类的民间小说话本什么的,只是这些不可能放在明面上。 史鼎跟林如海叙了一会儿旧,史鸿在一边听着,说句老实话,史家在史鼎之前,跟读书人压根没多少交集,顶多身边有几个在仕途上不得志的读书人做幕僚而已,林家这样的人家,要不是因为林如海的父亲早逝,林家选择了贾家进行联姻,跟史家绝对扯不上任何关系。也就是林家跟贾家议亲之后,史鼎他们兄弟几个,跟林如海见过几次面,那会儿也算不上什么交情,等到贾敏嫁过去之后,史家兄弟几个跟贾敏关系都不错,因此,史家跟林家开始有了交集,逢年过节什么的也会礼尚往来一番,不过,多半仅限于内宅的交情而已。亏得两人都能找出很久之前的事情,还说得很投机。 史鼎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之前郑学俭借口史鸿的文章跟林如海风格有些相像上,林如海一怔,不过,他也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史鼎的意思,也不生气,顺势就问道:“果真如此,那我就要考校考校了!”心里却想着,只要史鸿还过得去,如了史家的意便是。 史鸿赶紧站起身来:“还请世叔指点!” 林如海想了想,直接从《春秋》中挑了一句话,让史鸿破题作文。史鸿这些年来在八股文上很是下了不少功夫,反正不管是什么考试,都是在四书五经上挑句子,这便是固定的考试范围。八股选士这么多年,大考小考不知道多少场了,可以说,几本书上几乎所有的句子差不多都翻来覆去考了个遍,四书且不说,五经中,《春秋》上出现的概率也很高。史鸿跟那些两三天才作一篇的人不同,上辈子从题库里面走出来的,那会儿还多少门课呢,如今不就是天天写作文么,可轻松多了。他现在没事的话,起码一天要写两篇八股,早起一篇,晚上再一篇,还得写出新意来,不能匠气。林如海挑出来的句子并不冷僻,史鸿也写过一次了,这会儿也不用以前写过的那篇,心里想了一会儿,便开始破题,直接就一气呵成地念了下去。 林如海仔细听着,等到史鸿收了尾,脸上已经露出了赞赏之色,他看着史鼎,夸奖道:“令郎的确是才气天成,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绝无此捷才,仅这一篇文章,便是会试也足够了!” 史鼎摇头道:“说起来也惭愧的很,我们史家这么多年了,还真没怎么出过像样的读书人,因此,在这科举一道上,也只好让鸿儿自己去闯了!” 林如海抚了抚胡须,笑道:“鸿儿这文章,果然有点林某的意思,林某这么多年来耽于俗务,在学问上少有进益,若是虎臣不嫌弃我才疏学浅,我便收鸿儿做个弟子如何?” 史鼎大喜,赶紧说道:“怎么会,这是鸿儿的福气!鸿儿,还不拜师?” 史鸿一听,当即直接跪下连磕了三个头:“弟子史鸿,拜见老师!”说着,又奉上了一杯茶。 林如海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放到一边,便叫史鸿起身,笑道:“倒是我占了便宜了!”说着,解下腰间那块羊脂玉佩,拿给史鸿,算作给学生的见面礼。 史鼎在一边欣喜非常,笑道:“今儿实在太仓促了,回头还得将正式的拜师礼补上才好!” 林如海笑道:“何必拘泥于形式,喝了这杯茶,鸿儿自然就是我的弟子了!”林如海知道自己命不久长,但是他得为自己的身后事考虑,之前史鼎说的时候,他就下了决定,哪怕史鸿天资差一些呢,这个徒弟收了也就是了。史家算起来也是林黛玉的血亲,史鼎他们人品也还算可靠,若是再拉上一层关系,即便自己熬不住,不能看到林黛玉出嫁,史家想必也会看在自己是史鸿的老师的份上,善待林黛玉,帮助林黛玉打算,毕竟,林如海正经的弟子,也就是史鸿一个人而已,将来,林如海的人脉,也是会留给史鸿的,自然,史鸿也该对作为师妹的林黛玉负有照看的责任,史家到了这个地步,当不起忘恩负义之名。 再一听史鸿的文章,林如海更是欢喜起来,不说史鸿这般捷才,短时间内,便能破题作文,而且颇有新意,眼中有物,并无年轻人常犯的浮夸错误,林如海是惜才之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引荐贾雨村。若非史家出身勋贵,跟文官之间关系较为疏远,史鼎也不好随便找个人就领着儿子去拜师,要不然,史鸿这样的学生,还真轮不到林如海。 而史鼎的打算也差不多,之前林如海被弹劾的时候,史鼎立刻就发现,这位亲戚的人脉当真是不容小觑,而且,林如海在扬州多年,虽说因为盐政的事情得罪了不少人,同样也结下了不少善缘。虽说史鼎并不知道林如海如今身体状况不佳,但是,史鸿想要在文官阶层立足,必须要有一个有力的领路人,史鼎哪怕入了内阁,简在圣心,大权在握,在文官阶层中依旧是外人,他这辈子也坐不到首辅的位置上。而史鸿,欠缺的也不过就是一个桥梁罢了,史鼎本来想的是郑学俭,可是郑家看似清贵,并无实权,而且,郑家子孙繁茂,政治资源需要分给太多人了,哪怕两家结了亲,但是史鸿毕竟姓史,哪能分到多少呢,因此,在得知林如海将要进京的时候,史鼎便下了决心,哪怕被人说成是挟恩求报,也要让林如海收下史鸿。等到林如海应下来之后,史鼎才算将心放了下来。 这段师徒关系在两家半带算计,半带真心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林如海看了看史鸿拿过来的平常的功课,也是颇为满意,史鸿明显是勤奋型的,字在这个年纪,也算得上出彩,诗词略显中规中矩,不过也算得上可以。其实前朝跟本朝,也没出过什么特别突出的诗人,有那么几个,诗词也只能说是比同辈人强上一些,比起唐宋那会儿诗词的辉煌,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史鸿基础很好,林如海如今也没有太多精力,全力培养出一个学生来了,史鸿这样的,只需要略加点拨便可,他也明白,史鼎之所以要史鸿拜师,主要还是希望让史鸿得到文官阶层的认可,自己身后无人,既然希望史家能帮忙照应女儿,自然要投桃报李。 林如海在史家待到下午太阳快要西沉的时候才离去,临走又嘱咐史鸿不得懈怠了功课,到了休沐日,便带着这段时间做的文章去林府给他点评,史鸿自然点头答应了,又一直送到林如海的马车拐了弯,这才转身回了家。 史鼎心情很好:“如海是个信人,既然收了你所弟子,自然便会帮你打算,为父总算心放下大半了!” “父亲费心为儿子打算,儿子实在是惭愧!”史鸿心中暗叹,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为了儿子的前程,两个父亲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史鼎笑道:“傻小子,为父就你一个儿子,你也不是跟你三叔家的堂哥一样扶不上墙的稀泥,我不为你打算,为谁打算呢!不过,为父暂时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要是你有个探花做先生,将来却连个进士也考不上,那才叫贻笑大方呢!” “儿子定不会辜负了父亲的期望!”史鸿诚挚地说道。 “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史鼎欣慰道。 第 52 章 既然拜了师,史鸿自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经常会往林府过去。史鸿是个会做的,嘴巴也甜,也时常会有些小东西孝敬,虽说不值多少钱,却是心意。林如海也很尽心,他本就是世家子弟,除了读书之外,别的上面也很有一套,除了教导史鸿八股诗文之外,也会教他赏鉴古玩字画什么的。史家一家子多半是粗,琴棋书画里头,史鸿也就是书法还拿得出手,围棋上辈子也就是网上混了个业余水准,画也就是上辈子谈恋爱的时候,学了点素描还有那种漫画的画法,别的那是半点不懂的。 这会儿就能看出林如海的博学多才来了,家简直就是那种除了生孩子不会,什么都会的全才,不过他也不要求史鸿一下子就恶补成高手,只需要懂得一二,会看会听,能说出点门道来就是了,史鸿科举是为了做官,又不是真的要追求什么风雅,这些东西,感兴趣的话,可以慢慢练,不感兴趣的话,知道一点也就成了。按照史鸿的理解,这些算是敲门砖,证明是文学青年,而不是土鳖,有了证明,那就一切都好说了。 史鸿很快就上了手,不过他除了对下棋还算有兴趣之外,弹琴画画什么的,实是缺少这个天赋,林如海干脆直接教他如何赏鉴品评,这些其实是不需要自己也精通的,就像是那些美食家,也没几个真的是高级厨师一样。 林如海对史鸿尽心尽力,史家那边很快也给林如海带来了好消息,虽说史鼎秦夫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林如海宁可大费周章给自己的女儿找教养嬷嬷,却不直接续个弦,不过秦夫还是尽力自己的圈子里面打探,有没有合适的选。 秦夫运气好,居然真的很快找着了一个。 说起来这事跟林如海掀开来的盐政上的事情也有关系,这案子说句捅破了天也不为过,不光是江南那边,好些个盐商直接就被抄家灭族,让国库很是充实了一番,一干涉案的官员,运气好的,不过是夺职罚银,运气不好的,虽说不曾牵扯到九族,也有好些个官员丢了脑袋,还连累了家,家产被查抄,男丁被流放,女眷直接就进了教坊司,可以说是几代都翻不了身来。 除了江南之外,京城也有不少官员被连累,几个官职相对较小的处罚得比较严厉,官职高一些的,圣上担心引起反弹,便做足了宽宏大量的样子,一部分被贬职外放,一部分被夺职罚银,就直接将事情给了了。 这几个官职比较高的家,都是够得上选秀的门槛的,自然有女儿的,就要请一两个教养嬷嬷回来教导,如今被贬官去职,只要当今位,估摸着这辈子都没有多少起复的希望了,自然,选秀的事情也就泡了汤。 秦夫看重的就是其中那一家陆家的教养嬷嬷,那嬷嬷姓周,据说当年是太上皇后身边伺候过的女官,出宫的时候都三十出头了,想要嫁也难,她干脆便自梳做了嬷嬷。陆家其实也算不上是几个王爷的,他原本是故义忠亲王的,只是义忠亲王坏了事,陆家就比较尴尬,他们家没有参与过义忠亲王谋反的事情,偏偏,太上皇和圣上对他们家都不是那么信得过。陆家因为下一代也不怎么出色,无奈之下,便打着将女儿送进宫,好向当今表示投诚的意思,这才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思,才请到了周嬷嬷,结果还不到一年呢,就因为盐政的时期,被圣上趁机给贬了职,从原本的从二品,一下子变成了五品,还被外放了,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京呢!自然,选秀的打算也黄了。周嬷嬷本来也是顺天府这边的,自然不会跟着陆家走,陆家自然不能阻拦。 要不是周嬷嬷之前是陆家供奉的,很多家有些忌讳犹豫,以周嬷嬷伺候过太上皇后这份履历,早就一大堆上门了,这才让秦夫抓住了机会。林如海也说过,林黛玉是不会去参加选秀的,因此便不需要忌讳太多,秦夫一边命给林家传了消息,一边就先去了周嬷嬷那里打探她的意愿去了。 林如海很快也打听到了周嬷嬷的底细,当下便拍了板,秦夫那边才传了话,便让大管家媳妇带了礼物过去延请。条件也很优厚,说实话,从宫里出来的很少会还想再回宫里去,要不是当初陆家花了大笔的银子,买通了周嬷嬷的父兄,周嬷嬷其实也是不乐意去教导待选秀女的。林家就好很多,很干脆就说,自家姑娘只需要教导一些际往来、内宅理事的功夫,如果周嬷嬷愿意留下来的话,林家也愿意为周嬷嬷养老送终。 最后一个条件,周嬷嬷很是心动,即便是像她这样的教养嬷嬷,也是不可能一直做到老的,她如今也已经快四十了,家里几个兄弟简直是吸血的蚂蝗,成天就是惦记着她手上的钱,这会儿对她还算不错,等她将来没钱了,第一个翻脸的就是他们。周嬷嬷也就没有再做考虑,直接就应了下来。 林黛玉有了教养嬷嬷,林如海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脸上的神情都轻松了许多,贾家那边也没什么理由老是上门要接林黛玉过去了,林如海直接来了一句,孝期未过,不宜出门,便将史太君的千般理由给噎了回去。 而因为史家与林家的几番来往,后宅也建立了相对密切的联系,林黛玉虽说不好出门,林家没个正经当家的女主,又是孝期,秦夫也不可能经常带着女儿上门。不过,史湘霓却很快跟林黛玉结成了闺蜜,她们之前贾家就有过往来,互相之间也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林黛玉又听林如海说过,史家林如海回京的事情上出了不少力气,史家也是亲戚,秦夫对林黛玉也算是亲厚,林黛玉不是不知道感恩的,林家这边安定下来之后,就周嬷嬷的指点下,往林家送了四色针线过去。如今史湘雯出嫁,史湘霓一个家也有些寂寞,史湘云如今已经处黑名单上,秦夫一点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跟那个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侄女扯上关系,史湘雪又是庶女,受到的教育自然远远不如史湘霓,性子也显得懦弱,倒是跟贾家的迎春有些相似,史湘霓跟她没多少共同语言。因此,当秦夫说到她可以跟林黛玉互相往来的时候,史湘霓自然便顺势开始于林黛玉进行书信等方面的交流,偶尔也会去林家那边作一次客。 史湘霓比林黛玉大一岁多,除了开始学着看帐打理自己小院子里面的事情之外,也喜欢琢磨一些点心方子还有食谱什么的。对于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来说,即便是懂得什么厨艺,自然也不会像厨娘一样亲自动手,无非是动动嘴,站一边指挥罢了,当然,累活是下干,成果是她的。史湘霓这上面居然颇有一点天份,因此,经常搞出一些卖相味道都挺不错的糕点,一部分自家吃,一些就送到林家给林黛玉。礼尚往来,林黛玉也会将自家做的一些扬州风味的点心回赠过去,除此之外,两还会互赠一些小针线,如络子荷包之类的。 闺阁女儿家平常活动范围有限,史湘霓平常也就是跟着秦夫出去走走,这会儿天气开始炎热起来,一般的家招待女眷,也不会选这个时候,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比如说生日什么的,因此,史湘霓如今也只能待家里,跟林黛玉通信,交换一些闺阁的诗词,说一些日常琐事。短短两三个月,两之间差点就没将对方当做亲姐妹了。林黛玉贾家那边的时候,迎春是个寡言少语的,探春因为王夫的关系,明里暗里表示林黛玉是外,惜春还很小,同样不是什么活泼开朗的性子,虽说是正经的表姐妹,林黛玉却并未体会过多少姐妹之情,如今跟史湘霓虽说少有见面的时候,但是史湘霓性子单纯开朗,而且跟林黛玉的交往中,很是体会到了姐姐的感觉,因此,对林黛玉更是多有照顾,两很快就热络得跟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一样,亲姐妹还有红脸的时候呢,她们却一直很是亲热。 对此,两家的家长都是乐见其成。尤其是林如海,林黛玉太过多愁善感,正需要有个活泼开朗的小姐妹陪伴她,好让她不要老想着些不高兴的事情,放开胸怀。别说林黛玉先天不足,调养期间,若是心情不好,忧思多虑都会影响身体康复,就算是个健康,也没有家长真的喜欢看到自家孩子愁眉苦脸的。而秦夫也想着史湘霓一个家太寂寞,有个合得来的小姐妹,还是亲戚,自然是最好不过。 史鸿却是一直没见到林黛玉,这也是正常的时期,林黛玉住内院,史鸿一般却是前院的书房周围活动,自然是没有相遇的条件。 史鸿如今也很少会想到是否要见见那位有名的*妃子,他如今忙得很,八月份就要乡试了,离现不过两三个月时间,正是需要考前突击的时候,哪里有空胡思乱想呢! 第 53 章 史鸿有些郁闷,贾宝玉这小子以前看着不像是愣头青啊,居然大街上就拦住了他,差点直接就开口问林妹妹怎么样了! 史鸿深觉自己就不该出门,这会儿已经是夏天,如今李约的长辈都不长安了,李约一个,算起来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之前贪凉,用多了冰,结果受凉了,上吐下泻,不得不家休养,史鸿从家里带了点新鲜的瓜果,骑着马就上门探病,结果回来的路上,就遇上了贾宝玉。 贾宝玉也不知道出来干什么的,这大热天的,居然也大街上耗着,他眼睛还很好,远远地就看见了史鸿,当时就跑过来打招呼,史鸿不得不下了马,才寒暄了两句,就听贾宝玉那里说道:“鸿表哥如今是林姑父的学生,听说经常去林府请教的,可曾见过林妹妹……” 史鸿当场就快觉得喘不过气来了,他强撑着笑容:“这大街上太晒了,表弟身子一向有些弱,可不能中暑了,要不,咱们找个酒楼慢慢说?” 贾宝玉连忙点头答应了,贾宝玉来的地方自然不会差,正好附近就有一家叫做“松鹤楼”的酒楼,史鸿出来的时候,也没将心砚带上,这会儿只得将自己的马交给酒楼的跑堂,让他将马牵去吃草,然后便与贾宝玉一起上了二楼,也没要什么包厢,将贾宝玉带着的几个小厮打发到了楼下吃茶,就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随便叫了几样点心小菜,又要了一壶茶,这会儿其实还不到中午,酒楼里也没什么,省掉了史鸿不少心思,免得叫什么听见了,毁了林黛玉的闺誉。 贾宝玉遇上林黛玉的事情,简直就像是小脑失常一样,一点也看不出什么大家公子的风范了,那里坐立不安,殷切地看着史鸿。 史鸿叹了口气,开口道:“虽说常去老师那里,可是,毕竟是外男,哪里能进内院,见到师妹呢,倒是妹妹与师妹交情甚笃,听妹妹说,师妹如今父女团圆,生活顺心,自然是很好的!” 贾宝玉简直跟听不懂话似的,有些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起来:“林妹妹怎么会呢,林姑父最是严厉不过,不许她出门,连与二姐姐三妹妹她们都不肯见……” 史鸿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厉声道:“表弟,姑母的孝期还没结束呢,师妹闭门守孝,也是应有之意,老师只有师妹一女,做什么事情,自然是为了师妹着想。若真的是对师妹好,这些不着调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贾宝玉从没见过史鸿这般疾言厉色,吓了一跳,就听史鸿说道:“时间不早了,想必姑祖母他们也等表弟回去,也该走了!” 史鸿直接下楼结了帐,便叫跑堂牵来了自己的马,骑马回去了。 一直到史鸿到了家,脸上神情依旧不那么好看,秦夫见状,连忙问道:“鸿儿不是去看望李家公子了吗?莫非李家公子……” 史鸿赶紧摆摆手,说道:“不是李兄的事情,李兄只是染了点风寒,已经好多了!只是,路上遇上了姑祖母家的宝玉,被他拉着说了几句不知所谓的话,所以有些动气罢了!” 秦夫皱了皱眉,说句老实话,贾宝玉虽说长得不差,但是各家亲戚里面,多半是拿贾宝玉当做笑话看的。贾家一家子觉得贾宝玉如何如何来历不凡,将来定然前途光明,哪怕是贾政,嘴里骂着贾宝玉,心里对这个儿子还是存着希望的,有期望才会失望呢,看他经常骂贾环了吗?贾环各方面还不如贾宝玉呢! 偏偏贾宝玉长到十几岁了,文不成武不就,跟那些纨绔子弟的差别大概就是那些纨绔子弟喜欢外面玩,贾宝玉却是个宅男,老大一把年纪,还赖内宅不肯动弹。 秦夫这会儿听说贾宝玉居然找上了史鸿,立刻警惕起来,自家孩子可不能被带坏了,连忙问道:“他说什么了?” 史鸿将事情一说,然后抱怨起来:“表弟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大街上就胡乱嚷嚷,亏得他还算有分寸,没有把师妹的闺名也叫出来,要不然,有心听了,还不知道要编排出什么来呢!就算没有,街面上也是有认识表弟的的,再一说姓林的妹妹,岂不是稍一思量便知道了!万一叫拿来说嘴,怎么跟老师交代呢!” 秦夫也是眉头一皱,不过还是安慰道:“放心吧,后来不是处理得挺好吗,表弟的性子,也该知道一二的,以后少理会他便是,至于表姑爷那边,回头上门解释一下便是!表姑爷不是不明理的,不会责怪的!” 史鸿点了点头:“儿子明白!”说到这里,史鸿又想起一事:“听说朝廷有意让老师主持这一科乡试呢,若真是如此,这段时日,儿子就得避嫌,不去老师府上了!” “可是真的?”秦夫自然明白主持乡试的意义,尤其还是顺天府的乡试,她惊喜道,“老爷说得果然不错,表姑爷的确简圣心呢!” 朝廷的旨意还没有下来,史鸿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先上门拜会了一次,跟以往一样,先将自己做的文章给林如海看了,林如海点评了一番,又说起以前科举的一些名次比较高的文章,进行对比,然后才说道:“科举一事,除了才学,更是要看运道!前朝有六次落榜,第七次却能高中一甲,难道是他第七次的时候才学突飞猛进吗,无非是时来运转而已!出身史家,说占了便宜也占了便宜,起码等闲科场上一些龌龊的事情,没敢扯到身上,但是哪怕父亲再受圣上看重,毕竟是武将出身,因此,难免也会被挑剔!入国子监却是一步好棋,起码与国子监中的生员都能说的上话,听说,国子监里面那些博士助教对观感还不错,也算弥补了出身上的缺憾!不过,最终还是得看科举的成绩,不要想着投机取巧,琢磨考官的喜好,乡试会试不比童生试,除了主考,还有副主考呢,尤其前面几名,都是需要主考与副主考一起议定名次的,若是考卷上出现了明显的讨好某的倾向,着了痕迹,反而叫反感,即便不被刷下去,但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打下一个档次也是常有的!” 史鸿仔细听着林如海总结出来的经验,这些算是如林家这样的走科举出仕的家的不传之秘了,若是史鸿一直国子监,怕是这辈子都没会告诉他,这会儿林如海肯说,自然是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 林如海也得了自己很可能要主考的消息,接下来的时间里面,哪怕试题还没出,也是不该跟考生有什么交流的,因此,这会儿就仔细将各种注意事项跟史鸿说了一遍,史鸿恨不得拿纸笔记下来,这些可是足以传家的好东西,不过这很明显是不可能的,史鸿只有努力记下来。 林如海最终说道:“论起八股制艺,鸿儿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而且,素有捷才,也不必担心时间上的问题,只需保持一颗平常心便可,若无意外的话,这一科是没什么问题的!因此,接下来的这段日子,读书制艺虽然要继续,但是也不能将自己逼得太紧了,明白吗?” “学生明白,多谢老师指点!”史鸿赶紧说道。 林如海含笑点了点头,看着史鸿,越看越满意,心里渐渐有了点别的想法。 那边史鸿想了想,还是将之前路上遇到贾宝玉打听林黛玉的事情说了出来,虽说说得很含蓄,不过林如海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见史鸿脸上有些愧疚,温言道:“此事如何能怪,不过这事就不要多管了,为师自有道理,接下来,便好生温习功课,安心待考便是!”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描越黑的,林如海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官场上的,大概没几个算得上是君子的,林如海手段很简单,不过是偶遇了贾政一次,陪着贾政说了一会儿诗词歌赋,又说起贾宝玉,反正意思就是,以前听岳母说过,宝玉这个侄子天资聪颖,五六岁就能作诗了,如今学问应该精进不少。正巧这会儿各个级别的考试都要陆续举办了,问贾宝玉是否下场试试手什么的! 贾政开始听林如海夸奖自己儿子,心里还激动了一下下,再往后一听,连都要臊红了。贾宝玉的进度,贾政还是知道一二的,至今念四书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呢,自己稍微一催促,那边立刻头疼脑热,什么毛病都出来了,偏偏老娘护着,这边才想教训,老娘就要收拾东西,带宝贝孙子回金陵老家;老婆一见儿子病了,立马就哭已经死去的贾珠,贾珠真心是读书读得累死的,意思是,别把小儿子也逼死了,那也不活了! 贾政很吃这一套,因此,对贾宝玉的管教只能停留嘴皮子上面,很少能动手。然而,饶是如此,也让心理生理同样脆弱的贾宝玉,害怕他老子怕得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这次被林如海一说,有鉴于林如海一贯的表现,贾政自然想不到林如海是故意刺激他,只觉得自己的儿子实是废物不成器,回去之后,再次拎了贾宝玉过来考核,贾宝玉想林黛玉想得多日没碰书本了,加上贾政对贾宝玉来说,一见面就要自动触发弱智光环,贾宝玉的表现可想而知。 被刺激了的贾政顾不上老娘跟老婆的反应了,甚至连家法板子也没要,直接从花瓶里面抄起一根鸡毛掸子,对着贾宝玉抽了下去。饶是最终贾宝玉顺利获救,贾政还是顶着老娘的压力放了狠话,要贾宝玉必须好好念书,他随时抽查,让贾宝玉差点没希望自己干脆就被打死算了。 第54章 林如海的确是这一科乡试的主考,因为是天子脚下,即便是乡试,也非常严格,考试之前好几天,主考官副主考还有相关的官吏便已经住进了被**的贡院,接下来就得等到排名出来了才能离开,以免出现科场舞弊的事故。而旨意下来之后,为了避嫌,史鸿便没有再亲自上过林府的门,窝家里专心备考。 八月的时候,别家准备过中秋节,史鸿却不得不苦逼地拎着考篮去贡院考试。 这会儿虽说已经是秋天,但是天气算不上好,早晚温差很大,中午的时候,也就只比夏天凉快一点。天还没亮的时候,贡院外面已经站了一地的,几乎将整个街道都塞满了,不过这也难怪,顺天府这边口本就密集,而且一些原籍不这边的,因为各种原因,也会挂靠顺天府考试,就相当于后世的高考移民一样,谁让这边考试难度低一些呢!每次乡试,虽说只取三百个左右,但是,参考的却差不多有近万,听起来似乎没多少,但是真要挤一起,足够让生出密集恐惧症了。 街道上,不少认识的聚一起,轻声说着话,缓解心情。一些初次参加考试的考生有些紧张地提着篮子,嘴里念念有词,不过这会儿再背四书显然有些晚了,乡试考的主要是八股策论,却不是贴经之类的。天色微亮的时候,贡院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些衙役还有老书吏站门口,高声叫着考生的名号籍贯,念到名字的便上前,那些衙役就毫不客气地过去解衣搜检,好几个连帽子簪子都被取下来查验,考篮也被打开,里面的东西逐一拿出来检查,糕点之类的被用刀子胡乱切成大块小块。几个夹带的就被毫不客气地带下去,初犯的以后还有机会,若是再犯的,对不起,剥夺功名,这辈子不许再考了。 这些动作真的很让有心理压力,一些后面等待的考生这样凉风习习的早上,额头上连汗都沁出来了。史鸿他们几个国子监出来的很快就被念到了名字,上前同样被搜检了一番,将衣服理理整齐,才拎着考篮跟着带路的老吏进了贡院。 史鸿运气不好不坏,不过比杨时强不少,杨时居然正好分了拐角茅房附近,这下子这几天有的受了,史鸿从他所的考棚经过的时候,正看见杨时眼睛有些发直地看着空中飞舞的一群绿头苍蝇,看他的表情,几乎马上就要吐出来。 史鸿对杨时很是同情,不过这种事情真的要看运气,若是杨时这次因为这种事情,导致落榜,那可太冤枉了。史鸿的位置比较靠里面,显得有些阴暗潮湿,即便是事先已经打扫过,进去之后,依然还能闻到隐约的霉味。 不过,这些并没有对史鸿的临场发挥有多少影响,这种地方,无非是晚上难熬一些,白天却是没什么问题的。史鸿从考篮里面拿了个香薰球出来,里面点了一点百合香,便将香薰球悬挂墙角,去除考棚里面的味道,又收拾了一下考棚,将篮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好,这会儿,书吏已经拿着考卷过来,挨个考棚分发起来。 连续三天的考试真的比较难熬,尤其这个暑气还未全消的季节,第三天出来的时候,史鸿觉得自己都要馊了。但是这会儿并不是放松的时候,接下来还有两场六天的考试,这会儿泄了劲,就会影响接下来的考试了。 第七天的时候,史鸿考棚里面奋笔疾书,隐约听到一阵惊呼声,却是有病倒了,但是饶是如此,这三天里面,别说考生了,就算是考官也是许进不许出,因此,那个考生只是被架出了考棚草草治疗,虽说考试期间,为了防止出问题,贡院里面也有大夫守着,但是条件毕竟有限,那个病倒的只有看运气了。 似乎是出现了连锁反应,接下来的两天,又有几个陆续被抬了出去,其中有一个就距离史鸿的考棚只有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几个衙役正巡视考场的时候,那边哐当一声,倒了下去,史鸿那会儿已经做得差不多,抬头望过去的时候,正看见那案上的砚台被打翻,几张考卷也污了大半,几天的成果算是化为乌有了,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寒意,果然是时也命也。 直到史鸿交了卷,离开贡院的时候,才听贡院的衙役轻声议论,说是之前那个病倒的考生上吐下泻了三天,这会儿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听贡院里面的大夫说应该是没救了。为了防止晦气,贡院门才开,就被几个小吏忙不迭地抬了出去,交给了那个考生外面等待的家,然后,那个考生的家哭天抹泪地带着去找大夫了。 史鸿虽说身上气味有些不雅,因为几天没有好好洗漱,几乎是蓬头垢面,好精神还算不错,而所位置非常糟糕的杨时这会儿萎靡得简直就像是晒干了的咸菜,蔫耷耷的,出了考场,连招呼都没来得及跟史鸿他们打,就抱着肚子,街道上大吐特吐起来,他这几天应该没吃什么东西,或者吃了也吐了,这会儿黄着脸,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慌得杨家的下赶紧上前扶着自家少爷,其中一个下已经急急忙忙跑去找大夫了。 史鸿与李约林微他们三相识苦笑一声,因为各自状态都不怎么样,打不起精神来讨论什么考试情况,干脆各回各家。 来接史鸿的是史家的二管家史全,他亲自扶着史鸿上了马车,马车上已经准备了洗漱用品,还有茶水点心什么的,不过史鸿半点胃口也没有,胡乱拿毛巾擦了一把脸,就拿了放车座上的毛毯,靠车厢上打起盹来。这几天的考试着实折腾得他够呛,哪怕史鸿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呢,但是贡院那种相对糟糕的环境下,又总是听到别的坏消息,史鸿神经绷得紧紧的,连睡觉都梦见自己一不小心把烛台打翻了,烧了考卷之类的,惊醒了好几次,因此真心没睡好,这会儿考完了,心情放松下来,睡意立刻就上来了。 史家一家子都等待史鸿的消息,史鼎素来自豪与自己的养气功夫,这会儿也是早早就等正堂里面,等着史鸿回来问清情况如何。结果,史鸿是被下背下来的,吓得史鼎都差点失态,好家里供奉的大夫过来一诊脉,说是太累了,也因为多日耗费心力,有些损了元气,开了张温补的方子,又留了两张药膳单子下来,秦夫赶紧命过去熬药,史鸿迷迷糊糊中,被灌下去一碗苦药汁子,清醒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史鸿的醒来,让秦夫跟史鼎都是长松了一口气,这次顺天府的乡试,他们也打听到了,超过十个考场里面倒下了,之前第一个被抬出去的那个,当天晚上就断了气。这让秦夫忧心不已,哪怕大夫信誓旦旦,史鸿其实就是太累了,也不能让她的担心减少一点,直到听说史鸿醒了过来,抱着肚子喊饿,急急忙忙赶过去,看着史鸿就着法制紫姜一连喝了三碗胭脂香米粥,才算是放下心来。 史鼎虽然也担心,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开口问史鸿考得如何。不过九天的考试,题量很是不小,史鼎便让史鸿将还记得的答卷默写了一遍,打算回头找看看。林如海这会儿还贡院里面阅卷呢,史鼎只能找别了。 史鸿确实没问题,杨时这个倒霉催的却出了问题,史鸿怀疑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杨时都要得考试恐惧症了。因为吸取了林微上次考试的教训,几个都比较重视身体锻炼,没事练练五禽戏,找个地方拉拉弓什么的。他这次纯粹是心理上的厌恶,据他所说,考试那会儿,苍蝇不停地他身边飞来飞去,还停考卷上,又不敢拍死,怕污了考卷,因此只能忍着,饶是如此,那些苍蝇也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另外就是缭绕他身边的味道,哪怕第二场考试的时候,杨时学着史鸿带了个香薰球过去呢,但两种味道混合起来,更加古怪了,杨时不得已,只得将香熏给灭掉了。弄得一直到现,他都觉得自己身上带着恶臭的味道。杨时白着脸说道:“这次大概要落榜了,要是下次再有这种事情,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迈进贡院一步了!” 对于这种事情,大家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能各自安慰了杨时几句,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倒霉啊,只是个例而已。其实每次考试都有不少分到不好的位置的,毕竟,近万考试,贡院位置比较好的地方也就那么多,总有会被分到一些很影响发挥的地方,不过家也未必考不上啊!关键还是杨时的心理承受能力差了点,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放到穷困偏僻点的乡村,很多家茅厕就建厨房外面,跟家养的猪羊什么的一起住呢,哪里还会注意什么臭味,杨时虽说几个中,家世算不上出众,可是也是富裕家庭出生,从小到大,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这才扛不住了。 如同后世的高考一样,就众多考生以及考生亲长的等待中,乡试张榜的时候到了。 第55章 发榜的那天,史鸿他们都打起精神,去了贡院附近的一家酒楼等候,这会儿,贡院附近的茶楼酒楼,甚至是小茶摊上都坐满了人,一些来得晚一点,又没人帮着占座位的,只得找附近的店家拾掇了几条长凳出来,挤着坐在一起,一边互相说说话,一边等待着结果的公布。 杨时来的最早,早早地就占据了最靠大门的位置,甚至就在酒楼里面叫了早点,史鸿过来的时候,正看见他就着一笼包子喝豆花。他之前不过是心理因素,在家待了几天,调养了一番,如今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四个人陆续来齐了,围着一张桌子坐着,为了缓解等待之前的紧张,干脆要了一壶淡酒,几样下酒的小菜,还有几碟干果蜜饯,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不时往贡院那边瞄一眼,几个人带的小厮都已经在贡院门口占好了位置,就等着张榜了。 史鸿虽说对自己信心还是有的,不过这会儿却也非常紧张,甚至将一块姜片送到嘴里,当做肉片嚼了也没反应过来。当然,心不在焉的不仅仅是他,李约杯子里面的酒早就空了,他一边盯着贡院大门,一边拿着空杯子往嘴里送,林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飘忽,脸色也有些发白,他几乎是神经质一般地不停地将一碟子炒花生米,一粒一粒地往嘴里送,也不觉得口干。 倒是杨时,自觉此次无望,反而显得很是淡定,他慢悠悠地给自己斟着酒,时不时夹起一筷子白切鸡,送到嘴里,就跟平常吃饭一样。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不知道过了多久,贡院门终于打开了,一队衙役带着榜单出来,驱开挤在门口的人们,这边刚刚将盖着几方大印的榜单张贴好,立刻就有人见缝插针,挤了过去,从头看了起来。 很快,就听见有人欢天喜地地叫了起来,也有人满头是汗,从头开始,再次查找。 解元已经出来了,是个史鸿他们没听说过的人,叫做邹怀仁,史鸿顺着贺喜的人走过去的方向一看,是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就坐在对面的茶楼里,这会儿听到喜讯,喜动颜色,连忙唤了书童拿了钱财出来打赏。 那边又有几个人的名字报了出来,前两个史鸿是认得的,一个也是国子监出来的贡生,是嘉兴人,在国子监待了五六年了,一直风头很盛,另一个也是名门子弟,叫做张弛,说起来,又是贾家的亲戚,是贾赦故去原配的娘家张家的子弟,关系也不算太远,算起来,也该叫贾赦一声堂姑父。不过,贾家跟张家多少年不曾往来过了,只怕贾家年轻的一代都不知道还有这门子亲戚了,起码,张氏的亲儿子贾琏,这么多年都没上过张家的门。 这时,心砚飞快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往酒楼这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大爷中了,一榜第四名啊!” 那边也已经将史鸿的名字念了出来,立刻就有一帮人紧跟了过来,连声贺喜,史鸿听到消息,脸上还是不由现出了喜色,旁边还在焦心等待的一群人露出了羡慕之色,各自起身相贺,史鸿连忙起身还礼,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喜钱,让心砚分发下去,他出手大方,喜钱用的都是轧好的金银锞子,乐得那些跟过来的人更是好听的话不离嘴,什么封侯拜相,公侯世代之类的贺词那是一串一串的,同时,又有人披红挂彩,往忠靖侯府上而去。 一榜的人名很快都念过了,这边闹哄哄的,到处都是贺喜的声音,几个中了的,或多或少都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神色,喜讯不停地传过来,过了一会儿,李约的书童也跑了过来:“大爷,中了,中了!二榜四十七名!” 如今读书人多,相比较于唐朝的时候,一次考试最多不过录取五十个而言,如今的乡试,尤其是像顺天府这边的乡试,一次就要录取三百人,一榜十人,二榜五十人,剩下的就全是三榜的了。会试的时候也差不多,上万人冲过来考试,也就录取三百个而已。 一群人同样过来给李约道贺,李约咧着嘴,连连回礼,那边,林微抿着嘴,更加紧张地等着消息,那边,林微的小厮墨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道:“大爷,榜上未曾见到!” 林微勉强露出了一个有些艰难的笑:“没中就没中吧,说得这样含糊作甚!” 史鸿和李约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这会儿说什么都有炫耀,戳人伤口的嫌疑,因此,只能安慰了几句,林微却摇摇头,说道:“没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我现在也还年轻呢!”他没有说的是,他之前想起来,自己最后一场考试,似乎因为太紧张了,抬错了格,原本还心怀侥幸,如今看来,却是混不过去的。 杨时意料之中没有中,这会儿自然没有那么失望,跟林微坐在一起,互相调侃了两句,总算让林微脸色好看了一些。 大街上同样是众生百态,各有不同。有个看起来头发都有些花白的考生足足考了快三十年,总算是中了,这会儿在大街上又哭又笑,几乎要癫狂,好半天才醒过神来。又有一些没中的,唉声叹气,甚至有人失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自科举盛行以来,也就是一开始的时候,或者是在特殊时期,秀才还算有点值钱,比如说开国之初,前朝官员再有才,也不会立刻就因为你的王八之气,倒头就拜,为你做事。就算是已经定鼎,为了稳定新朝,就会对前朝的官员进行一场大的清洗,即使不杀,也不会如何重用。因此,在人才匮乏的时候,就算是秀才,只要能及时站队,有些实干,就很有可能捞个官做做,升职也没那么多**。 只是,等到统治稳定,天下太平,加上越往后,文化普及程度越高,秀才就没那么值钱了。甚至自前朝以来,生员秀才都是不能终身制的了,每三年都得考一次,若是不能通过,就要削去功名,到了举人这个程度才会好一些,不光有免税的特权,在吏部也有授官的权力了。可以说,举人就是一个分界线,考得上考不上,完全是两码事。廪生往上尚且有国家的财政补贴,每个月都有银钱米粮发下,一般的人家,只要人口不算多,凭着这个,也能勉强糊口了。再下面的生员除了出门不需要路引,不再是民籍,不需要服什么徭役之外,也就没什么特权了,要不然,也不至于有穷秀才这个说法。 参加乡试的人里面,很多人年纪已经不小了,记忆力和反应能力都在衰退,甚至他们的身体,也很难再支持这样高强度的考试。而朝廷哪怕是因为财政上的压力,也很少会录取年纪太大的人,一直以来的潜在规则就是,五十的举人就顶破了天了,毕竟这年头人的平均寿命才多长呢,就算立刻授予官职,又能干几年,有多少精力干事呢,拿着俸禄,自己不用交税,还要带上一帮子来投的佃户,这不是白费国库的钱粮嘛!因此,每一次乡试之后,都有些人没有能力再考了,这次中不了,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就有恩科,这辈子,也就只能在秀才这个功名上终老,甚至还有可能晚节不保,连秀才的功名也保不住,一家子多年的供养辛苦便付诸流水。因此,许多人因此失态,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酒楼说了一会儿话,史鸿他们便各自告辞了,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这些新晋的举人还得去拜见座师房师,对史鸿来说,作为座师的林如海本身就是他的老师,这就更占了便宜了。当然,在这之前,还得回家一趟。 史鸿回家的时候,还能闻到门口有火药燃烧后的味道,看地上的痕迹,就知道家里放了不少鞭炮,几个门房见得史鸿回来,欢天喜地地迎上来,连连贺喜,史鸿笑着解下腰间的荷包,荷包本身做工精致,也值得一些钱,里面还有几个银锞子,就让他们自己拿去分了,这才进了门。 史家的下人这一天都非常兴奋,秦夫人对史鸿的事情向来很是大方,听到下人过来报喜,说史鸿考上了一榜之后,直接就宣布赏了史家所有的下人,每人都可以多领一个月的月钱,伺候史鸿的人多领两个月,又给下人们多添了一身秋衣,乐得下人们走路都要飘了起来,恨不得史鸿马上就去参加春闱,立刻高中,回头再有赏赐。 史鸿进门的时候,就看见秦夫人脸上怎么也收不起来的笑容,史湘霓也凑过来连连道喜,哄走了史鸿手里的一个牙雕笔筒,这才心满意足。 秦夫人拉着史鸿的手,说了一会儿表示自己非常欣慰的话,这才说起:“虽说是为了避嫌,今儿不好就这么去表姑爷家里,不过,这谢师礼却是要好好准备的!表姑爷是个文雅人,正好我在书房看到了一幅董其昌的字画,还有宋朝米芾的字幅,明儿就带过去……” 秦夫人絮絮叨叨了一番,除了给史鸿将谢师礼准备妥当之外,又想着自己给林黛玉准备什么礼物,虽说中秋已经过去了,但是下面不还有重阳么?庄子上送来的螃蟹倒是很好,不过林黛玉身体不甚强健,这等寒凉的东西自然不能多吃,倒是有些鲜藕,可以加在节礼里面,再添上陈酿的桂花酒什么的,说起来,林黛玉明年也该除服了,该打几样新鲜花样的钗环什么的,回头再送过去—— 第56章 后世经常提及潜规则,这个词演化成了一个负面的词,但是事实上,这玩意无处不。就比如现,放榜之后第一天,能够拜见座师的就是一榜的十个举,二榜三榜就得落后一两天了,还得分几波。这也是难免的,一窝蜂地冲过来,谁家的宅子有这么大呢! 如今座师与房师,跟门生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这年头,读书里面不孝不义的多得是,甚至还有不少大义灭亲的。但是,没什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跟自己的老师作对的,真要出了这种事,这名声也就坏了,光是们的指指点点,就能让精神崩溃,曾经有个言官,觉得自己的老师做得不对,**了一本,结果,回头就被各种言语攻击,最终一条腰带把自己吊死了,死了也没落个什么好名声,说都说他活该。 因为门生不会背叛座师,因此,座师房师跟门生就是天然的同盟,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为了自己所属势力的壮大,这些座师和房师也有意提携自己的门生,尤其是潜力较大的年轻,这样的话,自然而然就能渐渐朝堂中占据一席之地。因此,对于有意成为权臣的来说,想要壮大自身的实力,担任乡试乃至会试的主考就是终南捷径。 当然,这一点上,圣上自然不会乐意有这种事情,这也是为什么会试之后没几天,就要加上殿试,让新科进士冠上天子门生这个名头的缘故。不过很显然,某种意义上,朝堂其实就是臣子与皇帝的博弈,哪怕朝堂上站着的多半是天子门生呢,那些官员该贪污贪污,该渎职还是渎职,该结党营私的也不会落下。当然,也有很多忠君的,不过,这个忠君的法子是否符合圣上的期望,那就不好说了!那些拼命圣上身上挑刺,指望着将圣上打造成上古圣君的,难道说他们不忠君吗,只是很多时候事与愿违罢了。 因此,林如海以二品大员的身份,却跑过来主持乡试,也很容易理解,林如海自己都知道自己命不久长了,没道理曾经派过御医给林如海看诊的圣上不知道,圣上自然乐意多给林如海几次体面,甚至还有可能让林如海主持明年的会试,反正林如海活不了多久了,自然没办法将这一科的举进士给网罗起来,平白给圣上增加了手,简直是要将的剩余价值都压榨出来。帝王心术,大抵如是。 林如海也很看得开,一榜的十个只有一两个年纪偏大了一些,三四十的了,日后若是没扶持,按部就班地熬资历的话,成就也有限,因此,说了一些学问上的话,点评了一下几个的文章还有字体,勉励了众几句,又按照官场上的惯例,留用了一顿简单的午饭,也便是了。饭后,大家各自起身告辞,史鸿却留了下来,已经考完了,师生之间,也没有太多需要避嫌的,门生跟入室**之间的差别,可是很大的,史鸿留下来,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的房师杨大本是举荐为他那一房的头名,却被压了下来,鸿儿可怪为师?”林如海忽然开口说道。 “老师自然是为了学生好,学生自然不会多想!”史鸿赶紧说道,他可不会觉得林如海有什么私心,怕别觉得自己徇私,才取了自己的学生,肯定还有其他的理由。 林如海点点头,叹道:“年纪还小,若是盛名身,便是处风口浪尖上,并非好事!并且,乡试成绩也算不上非常重要,名列一榜,已是足够!真正能最终决定的,还是殿试!”史鸿才学不差,只要能过了会试,即便是处于拉拢史家的目的,圣上也会给史鸿一个靠前的名次,若是一开始就大出风头,反而很有可能到了最后一步的时候,要往下压一压,免得少年得志,显得轻狂。 林如海见史鸿神情自然,并无刻意,也是点了点头,曼声道:“为师当年也是少年成名,虽说别看来,一直都是深受圣眷,仕途也无多少坎坷之处,不过,那也是无奈之举,为师少年丧父,母亲病弱,难有依靠,后来,虽说科举上颇为得意,也因此受攻讦嫉恨,若非先父尚有一些遗泽,后来为亡母守制之后,谋缺就多有波折,后来才知韬光养晦之意!鸿儿本身就非出身书香之家,若是再锋芒毕露,与前程无益,不如暂退一步,须知,又有多少名臣权臣,出身一甲呢?” “学生谨受教!”史鸿起身行了一礼,恭声道。 “明白就好!”林如海嘴角含笑,“鸿儿如今已经是举了,接下来的时间里面,也该与一众同年多多交往,也该取个表字了!” “学生烦请老师赐字!”史鸿立刻开口道。本来取表字这种事情,就应该是父母师长的事情,指望史鼎,估摸着史鼎为了这个能把头发都抓秃了,还不如直接交给林如海一次性搞定呢! 林如海想了想,说道:“鸿,大也,楚辞中有云,原生受命于贞节兮,鸿永路有嘉名,表字便叫子嘉吧!” “学生谢恩师赐字!”史鸿再次深施一礼。 正事说完了,林如海也有了玩笑的意思,这会儿含笑道:“子嘉如今也是举了,也该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想必过些日子,府上门槛都要被踩平了吧!” 这年头,不论男女,成家都比较早,一般的家,过了十一二岁,就要开始相看议亲,有的甚至更早,差不多十四五岁,男女双方都可以说是发育完全了,便可以正式成亲了。史鸿如今十四岁,正到了议亲的时候,尤其,史家蒸蒸日上,史鸿不光是可以袭爵的嫡长子,自身还很有出息,小小年纪便有了举的功名,这么一来,简直就是打上了金龟婿的标签,长安城里面家里有合适的未嫁女儿的家都琢磨起来,有些跟史家有来往的家已经打算回头带着女儿上门,向秦夫打听一下口风,也让自己的女儿露露脸。 史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林如海说的什么意思,不免有些尴尬,他如今还属于毛都没长齐的年纪呢,陡然说起什么婚事,让他很有压力,因此听林如海这么一说,只得说道:“婚事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依学生的意思,学生如今年纪还不算大,再等几年也是使得的!” 林如海很是正经地点点头:“这话说的没错,如今还小呢,正是好生念书的时候。按为师的意思,等到殿试结束,翰林院里面历练个几年,再成亲也不迟!”按照林如海的想法,以史鸿的才学,再考虑到圣上对史家的看重,史鸿应该能混到二甲考前的名次上,也就是进士出身,回头考个庶吉士,翰林院实习个两三年,这个时候自己的宝贝女儿也长大了,正好议亲,成亲,等到从翰林院出来,无论是继续留京城,或者是外放为官,都不影响培养夫妻感情。 林如海为自己的女儿考虑得不可谓不周到了,两家本就有亲戚关系,史家虽说根基浅了点,不过正因为这个,史家哪怕是为了林家的关系网,也会善待自己的女儿。史鼎是个有本事的,品也不差,秦夫来看过林黛玉几次,据下回禀,秦夫性子直爽温和,对林黛玉很是和善,颇有赞赏。再说史鸿,虽说不是琴棋书画皆精通,但是也不是什么无甚趣味的书呆子,思维敏捷,并不刻板迂腐,平常说话也挺风趣,跟自己的女儿应该比较有共同语言。 林如海的想法,史鸿暂时还不清楚,上辈子他也没来得及结婚,这辈子他对婚姻也没有太多的期待,他上辈子已经不对爱情有什么期待,这辈子的想法同样如是,尤其这年代,对于男子的约束很少,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颜,若是父母定下来的妻子不合心意,有了嫡子之后,便纳几个美妾便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此,对所谓的父母之命,并无什么抗拒。 要是林如海知道这小子还没结婚,就想着纳妾,只怕第一想法就是立刻一巴掌扇过去,将他逐出师门,哪里还会想着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所幸,林如海不知道,因为听说史鸿至今家也没有通房伺候,对于家中的美貌丫鬟,也无逾矩之举,因此觉得史鸿不是喜好美色之,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女儿。林如海眼里,自己的女儿自然是千般好的,他也不会去考虑别看不上自己女儿的事情。 不过,林黛玉如今还小,史鼎秦夫都,林如海也不好这会儿直接跟史鸿说,好好等几年,回头将女儿许配给。因此,闲话之后,便开始拉着史鸿,品鉴今儿个那些新举们送来的字画。 之前的那一顿小宴非常简单,不过是一碗清汤面罢了,林家这边碗也不大,一碗也就两三口罢了,史鸿如今正是发育的时候,因此,这会儿又饿了,林如海正点评着一副蔡学士的字,就听见史鸿肚子里面传来一阵“咕隆”声,不由失笑:“倒是为师忘了!”说着,连忙叫东厢摆宴,带着史鸿过去了。 史鸿林家吃饭也不是一顿两顿的事情了,史家的厨房都知道史鸿的一些喜好,因此,摆上来的菜肴有好些都是史鸿爱吃的,林如海不过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便拿着一杯温好的花雕慢慢喝着,含笑看史鸿吃得香,也没什么忌口,心里不免有些羡慕,他如今的身体,压根容不得他这般放肆饮食了,为了多活一段时日,好为女儿遮风挡雨,他如今不少东西连动动筷子都是不能了。 这会儿玻璃并未普及,虽说门窗上糊着薄纱,不过为了采光,天气暖和且没什么风雨的时候,这些窗户都会被打开,因此,史鸿坐这边,正好能看见长廊还有园子里的花树。这会儿,史鸿稍一抬头,正看见园子里面,一个穿着淡青色袄裙的少女,带着几个丫鬟从园中小径上走过,少女年纪不大,史鸿也仅仅瞧见了一个侧脸,却已经能够看出少女日后何等的丽色,心中不由暗赞一声,想来,那便是那位绛珠仙子了! 第57章 若说史鸿第一次遇见林黛玉,就生出了好逑之意,那绝对是污蔑。虽说对美好的事物,大家都怀着欣赏之意,但是对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女就生出什么心思来,那就是禽兽了。 因此,史鸿只是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笋丝,送进嘴里,等到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只能隐约看见一点衣角了。 林黛玉这会儿园子里面走动也是有缘故的,那位赵嬷嬷宫中待了多年,颇有见识,见林黛玉身子虚弱,便叫林黛玉每日饭后园子里面慢走一圈再回去休息,时间长了,林黛玉自然身子强健了一些,除了换季的时候,还会有些不适之外,已经跟常无异,也不需要经常吃药了。对此,林家上下自然是乐见其成,而这段时间,正巧便是林黛玉出来散步的时候,史鸿能够遇到也是赶巧了。 史鸿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心上,自然也不会跟林如海说,刚刚见到一少女,是否是令爱,这年头,就算当面见到了,也该退后几步,不该直视的。因此,便若无其事地继续用着饭,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陪着林如海说些话,他口齿伶俐,不乏促狭之意,哄得林如海心怀大畅,不免比往常多吃了几口。等到见史鸿动筷的频率下降了下来,便知道史鸿也差不多饱了,因此,也便搁下了碗筷,命收拾了桌子,几个丫鬟连忙绞了帕子过来,给两擦了脸,歇了一刻,又送上了新出的秋茶。 林如海心情比较好,因此,继续与史鸿说着些风雅之事,然后又提点史鸿,他的房师杨和的性子与喜好,又说杨和对他颇为赏识,杨家也是数代为官,即便官位都不算高,也没什么实权,不过还是有些影响力的,让史鸿可以与杨和多多亲近一二。史鸿听得很是仔细,又跟林如海打听这一科其余一些一榜举的情况,林如海虽说并非全部清除,不过知道的却也比史鸿多不少。当史鸿问起这一科的解元邹怀仁的时候,林如海想了想,还是说道:“此之前名声不显,还真不清楚!不过看起来,此出身并不算高,胸中格局也有限,不过才学也是有的!既然们是同年,日后多多亲近一二便是了!” 史鸿见林如海也是语焉不详,不免怀疑这个邹怀仁的身份有些问题,不过他识趣地没有追问,既然林如海也似乎有些顾忌,史鸿这么个还未成年的二代,自然也不能追根究底,免得最后麻烦,不过还是决定回去之后问一下史鼎再说。 以林如海的想法,史鸿参加下一科还是早了些,不过赚取**资本,自然是赶早不赶晚,史鸿既然有了把握,也没必要再苦读三年,平白浪费几年时光,因此,又开始向史鸿灌输一些会试需要注意的问题。乡试八月,尚且有因此病倒,会试却是早春二月,北方这边还挺冷,到时候还得穿单衣,更是考验身体素质。因此,林如海自然要史鸿接下来的时间里面好生将养,以免损了身体,反而有碍前程。 林如海这边对史鸿谆谆教诲,林黛玉这会儿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如今可以说是跟林如海相依为命,加上赵嬷嬷的帮助下,前些时候就开始打理着林家的家务。为了父亲的身体着想,每每都要问起林如海的生活起居,这会儿便叫了问道:“父亲今日可用过饭了,用得可香?” “老爷今日一早见了新晋的一榜举,午时的时候,留他们用了一碗清汤面,老爷也陪着用了半碗,后来留了史家大爷说话,刚刚又叫了一席,听伺候的说,老爷比往常还多用了半碗野鸡崽子汤呢!”回话的是林如海身边管事林喜的媳妇,她含笑道,“说起来,史家大爷也是有能耐,每每史家大爷,老爷胃口总会好一些!”这也是正常的,桌上有个胃口极好的,自然能让别胃口也好起来,若是别吃猫食一样,就算自己再饿,也得保持形象,不敢太过夸张。 对史鸿,林黛玉一直也只是闻名,并不曾真的见过面,以前贾家的时候,就听说史鸿是个能吃苦,会念书的,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国子监念书。贾家的每次说起,虽说会说什么咱们这样的家,还是袭爵的嫡长子,何苦跟着那些贫寒士子争什么前程呢!不过眼里的欣羡之意却是哄不了的。有的时候,也会听探春拿着史鸿的例子劝告贾宝玉用功上进,却被贾宝玉什么禄蠹之类的言论噎得无话好说,私底下却是叹息,若是自己有这样一个肯读书上进的兄弟,便是折了自己的福气也是肯的,偏偏贾宝玉一肚子的小聪明,从来不肯放到念书上。探春虽说跟贾环才是亲兄弟,可是贾环至今也看不出到底读书上有什么天份,而且看着嫡母王夫的意思,是要将这个庶子直接养废了的,这辈子只怕出不了头,探春哪怕是想要帮忙也无处帮起,反而会触怒了王夫。探春自己将来的前程被嫡母王夫把持手心,就算出嫁之后,能依靠的娘家兄弟也不过是贾宝玉一,如此,她讨好王夫,给贾宝玉做针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后来,林黛玉跟史湘霓做了闺蜜,史湘霓也经常拿史鸿炫耀,史鸿如何会念书,对她们姐妹如何温柔体贴,因此,林黛玉对从未见过面的史鸿印象很是不错。 这会儿听说因为有史鸿陪着父亲用饭,父亲用得比往常多一些,不免露出欢喜之色来,她想了想,问道:“听说史师兄这次乡试是第四名?” “可不是!”林喜家的笑着说道,“听家当家的说,那还是老爷怕史家大爷年轻傲气,刻意压了名次呢!其实按史家大爷的学问,便是这一科的解元郎也不及他呢!”很多时候,一些事情主子反而没有奴才消息灵通。林黛玉如今年纪还小,林如海还有他身边的都不会她面前提起她的终身大事,林喜却是一直林如海身边伺候的,从前是书童,如今是长随管事,林如海的想法他能摸个□不离十,自然知道,史鸿不光名义上是林如海的学生,其实林如海是将他当做女婿看待的。因此,私底下便也跟自己媳妇说了。林喜家的这会儿自然要为史鸿多说几句好话,当然,也不能太过过分,只是要让林黛玉对史鸿多两分好感罢了。 林黛玉虽说相对早熟,不过这个年纪,当真还是没有想到什么男女之情的,因此,只是想着父亲喜爱史鸿这位师兄,史鸿又中了举,林家自然要表示一些恭喜之意,加上过些日子便是重阳,自然这一次的节礼就要厚上一些,还得添加一点给史鸿的。林黛玉虽说清高自许,但是管家经济上,却极有天分,虽说当年贾敏去的时候她还小,贾家也没教,赵嬷嬷不过提点了一番,她便很快上了手,让赵嬷嬷暗赞她的天份。这年头,对于大家出身的女子,什么琴棋书画,才女的名声,那都是虚的,这等名声压根是不能传出去的,否则别就会觉得轻浮。毕竟,这个年代真正是男尊女卑,女子才学再出众,将来也得嫁,相夫教子。尤其林黛玉这样的身份,哪怕没有了生母,出嫁的事情上要被挑剔,但是,毕竟是二品大员的嫡长女,还是书香之家出身,将来难免要嫁给高门的,到时候,反而是管家上的学问最要紧了,林黛玉这个上面有天份,能够将林家管理的井井有条,将来说亲的时候,就是一个大优势。 这会儿询问了一下赵嬷嬷之后,便开始拟定礼单,以往的基础上添了三成,单独给史鸿的那一份里面,又添上了一方端砚,还有一盒上好的古墨。然后,便将此事放了一边。 赵嬷嬷一边斟酌着礼单,一边絮叨起来:“姑娘也该多为自己打算了,家中没个当家主母,也不好带姑娘出门交际。府上如今与忠靖侯府交好,忠靖侯夫看着也是个和气的,等姑娘除了服,还得麻烦忠靖侯夫带着姑娘四处走动一番,因此,给忠靖侯府的年节礼物就得更加仔细一些,不必过于贵重,反而应该以贴心为上!” 赵嬷嬷毕竟不是林家的老,自然暂时不清楚林如海的打算,只想着哪怕自己是宫里出来的,不过,毕竟没有职司,哪怕家再受尊重,说白了,也就是高级一些的奴仆罢了,自然没有那个脸面引林黛玉进入长安后宅的交际圈子。贾家那边是指望不上的,赵嬷嬷长安多年,对京城很多家多有了解,贾家连自家的女儿孙女都不重视,又怎么会提点外孙女,说到最后,赵嬷嬷发现,还真得靠着史家提携了,因此自然要提醒林黛玉一二。 林黛玉想想也是,便又提笔修改了一番,给史湘霓与秦夫的那一份上,添加了自己做的荷包针线,赵嬷嬷再看了看,这才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睡觉落了枕,脖子疼,睡得也不好,今天一天晕乎乎的,头也涨得难受,拖沓到现在才码了这么多。 第58章 林如海既然下了决定,自然知道赶早不赶晚的道理,史鸿如今可是香饽饽,不早点定下来,就被别人抢走了。这样想着,第二天下朝之后,便找了个空儿拉了史鼎去说话。 “虎臣兄,听说家里最近正在给子嘉相看亲事了?”林如海试探了一下。 史鼎点了点头,说道:“可不是,鸿儿如今也不小了,虽说不急着成亲,也该相看起来了!” 林如海顿时觉得不能再含蓄了,直截了当地说道:“虎臣兄,明人不说暗话,我看重子嘉这个孩子,因此厚颜,希望子嘉与我做个半子,虎臣意下如何?”虽说女孩子家应该矜持,可是,作为失去了发妻的女儿他爹,矜持就意味着女儿会错过一段好姻缘,林如海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因此,自然想要早点将事情定下来。 史鼎吃了一惊,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很快将娶林家女儿做儿媳妇的得失都算得差不多了。的确,林黛玉丧母,这是一大失分项目,不过,有个出色的教养嬷嬷,即便不能全部弥补,也能弥补个七八分。诚然,史鸿考上进士即使算不上铁板钉钉的事情,但是最多也不过耽搁个三五年罢了,二十岁之前成为进士,几乎是九成九的把握,除非圣上看自己不顺眼,想要拿史家开刀,史鸿的前程完全可以把握。因此,看起来,给史鸿挑选名门淑女的范围可以扩大,标准可以提高,甚至便是尚主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所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林家有林家的优势,不说林家家资丰厚,仅林黛玉一个独女,嫁妆必然极为丰厚这种俗气的事情,单说林家在清流圈子里面的**资源,要是史鸿成了林家的女婿,这些自然就是史鸿全盘继承了。而且,史鼎也听秦夫人说起林黛玉,是个挺聪明漂亮的女孩子,听说如今管家也管得不错,唯一可虑的是林黛玉的身体,似乎有些弱,不过这年头的女孩子,讲究个弱柳扶风,健壮可不是什么形容女孩子的好词语。 这么一想,史鼎也觉得这门亲事挺合适了,因此,便点了点头,说道:“能娶到如海你家的千金,自然是我家鸿儿的福气!” 林如海脸上露出了笑意:“虎臣兄果然爽快,不过,我家女儿如今年纪尚幼,子嘉也该在这几年专心读书,因此,先将事情定下来,待得我家女儿及笄之后,再成亲,虎臣兄觉得如何?” 史鼎干脆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应有之义,回头我便跟拙荆商议一番,两家合个八字,便将此事定下便是!” 林如海了了一个大心思,步伐都轻快了许多,好在平常他就是一副温和的形象,大家也没瞧出什么异常来。 回去之后,史鼎便跟秦夫人说起了这事,秦夫人吃了一惊。大凡做母亲的,哪怕嘴上夸着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但是在心里面,还是自己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孩子最好,何况史鸿的确极为争气呢!按照秦夫人的想法,自己的儿子无论相貌家世,还是人品才华,无一不是一等一的,要不是为了防止外戚作乱,本朝无论是对妃嫔的娘家,还是对于驸马,都多有**,比如说,驸马的官位绝不超过三品,当然,那些虚衔不算,主要还是实权。可是就算娶不到公主,娶个郡主什么的,也不是不行啊! 秦夫人对林黛玉倒是没什么偏见,也不觉得林黛玉有什么克母的嫌疑,贾敏去世的时候也三四十的人了,林黛玉这样一个灵透漂亮的小姑娘,就算有些小女儿家的小性子,也是可爱的,何况,林黛玉在秦夫人眼里,一直是个落落大方,促狭伶俐的小女孩,让秦夫人很是喜爱,甚至恨不得是自己的女儿,可是,女儿跟媳妇是不一样的,林黛玉再好,秦夫人总觉得她太过弱质芊芊,加上林家子嗣不丰,这就足以让秦夫人踌躇不定了。 秦夫人这样想着,自然也将忧虑告诉了史鼎:“林家姑娘虽说什么都好,可是终究身子骨有些弱,我只是担心与子嗣上有些不利!说起来,也是我无能,不过给老爷生了鸿儿一个,鸿儿连个帮衬的兄弟也没有,咱们这一房还得靠鸿儿传承下去!”哪怕如今纳妾合法呢,庶子依旧比不上嫡子正统,很多人家之所以除爵,就是因为没有嫡子,朝廷或者说是圣上不认可庶子袭爵,即便是在族谱上记在主母的名下,庶子终究要低了一头。若是林黛玉与贾敏一般无子,那就是影响史家传承的事情了。 史鸿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不至于如此,如海一向是个厚道人,回头找太医院的太医打听一下吧,之前听如海说,请太医给他女儿诊过脉的!” 秦夫人点了点头,也是一叹:“没事自然最好了!林家姑娘是个好孩子,湘霓一直也跟她好得很,我也是喜欢那孩子的,若是没什么问题,能两家变一家,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可是,若是林黛玉身体真的不好呢?以前因为是亲戚,秦夫人自然不会多想,如今再一想,林家几代寿数都不长,这还是看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没什么问题呢,若是林黛玉也如此,岂不是耽误了自家儿子。 只是这事既然已经有了口头约定,秦夫人自然不好反悔,林家哪怕人丁单薄,也不是什么可欺的人家,因此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又琢磨着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拿去合一下,瞧瞧是个什么说法,若是当真不合,反正这事还没让别人知道,就算是推了,林家也没有话说。若是相合,自然也就只能认了。 史鼎并不知道秦夫人的想法,他悄悄找了那位给林黛玉诊过脉息的太医,听那位太医掉了半天书袋,说了一通让史鼎云里雾里的专业词汇,总算得了确切的结果,林黛玉不过是先天有些不足,通过良好的调理,自然可以恢复如常人一般,并不会影响到日后的生育问题上。 史鼎长松了一口气,这下最后一点顾虑也没有了,跟林家的联姻自然是成为了定局,回去跟秦夫人一说,秦夫人直合着双手,念着阿弥陀佛,她也是个干脆的,既然已经成为了定局,她也必要去扮黑脸,不管怎么样,对林黛玉她是知根知底的,总比将来给儿子娶一个不知道底细性情的媳妇来得好,何况林黛玉还有好几年才会及笄呢,即便出现什么变故,史家也能及早做出应对来。 史鸿作为当事人,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他听秦夫人说起的时候,差点没惊掉了下巴,这算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木石良缘没了,林妹妹也不至于配给他吧!说句老实话,后世看红楼的男人里面,估摸着没几个没有YY过林妹妹、宝姐姐还有其余的金钗的,然而,YY归YY,真要是轮到自己头上,便有了几分别扭,似乎自己抢了别人的东西一般。 史鸿对林黛玉的印象主要还是来自红楼中,他当年也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人,不过草草看了点电视,翻了几页书罢了,如今也忘了差不多了,尤其,在史湘云身上,史鸿得到了教训,电视上书上给他看的,不过是这些人物其中的一面罢了,林黛玉究竟如何,还是得靠他自己了解,想到那日从窗口看到的一个侧影,史鸿心中蓦地生出一些期待来,不论如何,那总归是一个熟悉的人,不是吗? 史家与林家私底下已经将亲事订了下来,只不过是没有人外人知道罢了,毕竟,林黛玉还没有出孝,孝期议亲总归是不合礼数的,因此大家心照不宣就好,等到林黛玉除了服之后,两家再正式交换庚帖,这事也就定下来了。若非林如海担心别人抢了先,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就急忙提出来。 林家开始加紧置办林黛玉的嫁妆,另一边,选秀无望的薛宝钗终于指望上了贾宝玉,拿出了她的金锁,贾家也开始传出了金玉良缘的说法。 说句老实话,如果贾家不是处于没落之中,甚至还有着倾覆的危险,对于那些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女子而言,贾宝玉其实算得上是良配,即便是后世的男人,也很少有人能如贾宝玉那般温柔体贴,了解女儿家的心事,并同样付与真心,哪怕贾宝玉性子软弱,又多情,却不是会绝情之人,女子嫁给他,即便不至于一生无忧,起码也不会有太多的糟心事。只是问题是,薛宝钗并不是崔莺莺那样,不要荣华富贵,觉得有情饮水饱的人,她若是男人,又能受到良好的教育的话,将来未必不会成为一代权臣,偏偏她是个女子,因此,所有的志向就只能落在夫婿身上,既然无法成为天下至尊后宫中的一员,那么,作为公侯家中嫡子,极受长辈宠爱,又被传为有来历,也挺有资质的贾宝玉,自然成为了成全她青云路的一个阶梯。 薛宝钗再聪明,在同龄人中算是有见识,但是终究是女子,在这个女子被局限在后院,眼界有限的年代,她所能知道的自然是长辈亲人告诉她的,就算是看书,四书五经不会告诉她如何挑选良人,偷偷摸摸看的话本,也只会说些才子佳人之类的故事。薛王氏就不说了,王家那样女孩子连识字都不教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有多少见识,薛蟠那样的也是个浑人,说起寻花问柳,大概是挺精通的,但要说到别的,只怕还不如薛宝钗,因此,薛宝钗被哄得一门心思盯着一个这辈子不会如她心意的贾宝玉,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理解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有事出去了,回来都八点多了,还以为赶不上了呢,不过还是晚了不少! 第59章 顺天府的乡试已经尘埃落定,同一科的举们不管是不是想要参加第二年的会试,大家拜见了座师房师之后,作为同年,互相之间也要联络感情,而与此同时,为了赶上第二年的会试,提前过来适应一下,陆陆续续也有外地的举上京了,不光是租赁房子的还有客栈之类的地方很是赚了一笔,各种文会诗会也是经常有。 一开始是林如海带着史鸿参加了一两次比较高档的,也就是翰林院的几位老翰林出过面的那种,史鸿表现得还算不错,虽说作的诗只能说是中上,并无多少出彩之处,但是史鸿年纪小却博闻强识,对于很多事情,也极有想法,而且为谦和,很快便有了一些名声,因此经常也能收到一些诗会文会的帖子。反正他如今也不需要再去国子监了,因此史鸿对于这些诗会文会也很有兴趣,经常过去,与各地来的举互相交流一番,哪怕只是喝喝茶,聊聊天呢,多一点脉也是好的。 说句老实话,这些诗会文会其实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党派的雏形,哪怕圣教诲君子朋而不党,但是真的不结党的,那真是少有。不过本朝党争并不算严重,也是因为开国至今也不过百年,**资源还足以分配,尤其是每每到了夺嫡的时候,哪怕知道每一次夺嫡之争都是腥风血雨,大批的官员落马,但是,为了最终的利益,或者是上了船下不来的,依旧大有。因此,每每换一个皇帝,都有不少位置空下来,自然不至于让没有了上升的空间,最终导致为了争取**利益,掀起毫不留情,死活的党争。 因此,这些读书也就非常温和,尤其还没有不如朝堂,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也没有政见上的不同,顶多或多或少有些地域上天生的亲近与偏见,不过,也不至于直接就表现出来,表面上,大家都是一团和气,若是不喜欢什么,也就是离他远一些,若是想要口头上占什么便宜也行,只要不怕到时候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行。尤其这个等着会试的当口,谁也不想落个心胸狭窄,容不得的名声。 史鸿国子监念了好几年的书,虽说平常关系比较亲近的也就是李约他们几个,但是跟别也并非没有多少往来,反而他国子监缘不错,这些也是来自各个省份,不少也乐意充当一个引路,将史鸿引进自己所的圈子。史鸿有个做阁臣的老爹,将来还能继承一个不算低的爵位,老师林如海也是能臣,林家江南经营多年,读书心中也颇有声望,这两个背景随便拿出来一个,就很容易混得开了,何况两者兼有。固然有心里不服气,觉得酸溜溜的,但是当面给史鸿难看的还没有出现,中国自古以来讲究一个关系,这会儿得罪了史鸿,就是得罪了背后的两位相爷,就算将来自己考上了,哪怕是考上一甲了呢,家随便给穿个小鞋,也足够蹉跎一辈子了。 真正清高,目下无尘的读书也有,不过这样的,自己的圈子里面也是不受欢迎的。何况一般考到举,一般情况下也起码是二十好几的了,自然知道一些情世故,真要是书呆子,也未必能走到这一步,因此多半都很实际。要不然,当年宋朝那位皇帝怎么会赤|裸裸地就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呢。真正大公无私的,古往今来也没几个,口号什么的都会喊,张载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谁都会说,就像是后世都喊为民服务一样,这话听听说说就行了,要真的傻乎乎的相信这个,家不会觉得是圣,只会觉得是傻瓜。 既然史鸿属于那么后台硬,自己本事也拿得出手,将来前程已经比较明朗的,大家自然不吝于对史鸿散发自己的善意,说不得,将来就要求到家头上去呢! 不过史鸿倒也有些收获,本朝并无海禁这一说,对外政策相对也比较开放,要不然,海贸也不会那么发达,广东福建等沿海的省份,更是经常有外国过来,东西方的交流其实也挺频繁的。有个来自苏州的举子叫做徐祈年的居然还是个**教徒,发现史鸿也能说几句英语之后便来了兴致,一边跟史鸿说一些从传教士那里知道的西方的事情,一边极力鼓动史鸿也去受洗,信奉上帝,史鸿哭笑不得。 史鸿对欧洲那边的事情很感兴趣,不过徐祈年知道的也不多,那些传教士很有学问,算学乃至历法上很精通,偏偏中国,这玩意只能说是杂学,正统的读书多半对此不屑一顾。 史鸿琢磨着让自家的船队不要局限南洋和东洋,也往欧洲那边去看看,按照时间,工业**也差不多开始了吧。可惜的是,长安也没见过什么外国,听说太上皇朝的时候,宫里面还有个来自佛郎机的宫廷画师,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触怒了太上皇,不光原本准备建的教堂泡了汤,他自个也被直接驱逐了。 如今的读书还算开放,虽说依旧自诩天朝上国,对于那些外国多半带着点鄙视,觉得那些无论穿着还是饮食,都极为古怪,而且不通礼仪什么的,不过他们也承认,那些外国带来的东西,有的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说那些钟表,还有一些洋缎洋布什么的,虽说比不上真正上等的绸缎,但是比起差不多价位的一些普通的料子却要好很多。 不过,大多数对于那些外国没什么了解,他们根本不知道欧洲有哪些国家,反正就是统一称呼为弗朗机,大家对这个也就是好奇一下,没几个将这些外国当回事。 史鸿见这些的态度,心中也是暗叹,后世的时候,中国早就没有了天朝上国这样的心态,反而对于那些哪怕是小国家出来的外国也极为欣羡奉承,自己的国民反而弄得跟二等公民一样,有点钱就想着移民,不得不说,是一件比较悲哀的事情。 这种忧国忧民的心思,史鸿也不过就是心里头想了想,不其位,不谋其政,他这会儿甚至不知道本朝科技经济水平到了什么层次,如今他能做的,无非就是科考中取得个不错的名次,朝中占据一席之地,有了话语权,再对一些事情有了具体的了解,再谈该做什么事情。 这会儿朝廷说起来也是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外患主要是瀚海国还有茜香国,两国跟朝廷几乎每年都会有些冲突,只是如今国库不丰,朝廷下不了决心开战,因此,也就只好这么拖着,也因为这个,一直掌着兵权的西宁郡王哪怕朝廷再忌讳,也不得不让西宁郡王驻守平安州,防范茜香国入侵。 至于内忧,也很简单,国库没钱,太上皇抓着权利不放,几个王爷也不甘心,圣上为此做事根本放不开手脚来。 内忧这种事情,其实大家心里面都明白,不过,没几个敢说出来,哪怕是圣上,也只敢心里面抱怨,甚至至今连年号都是沿用的太上皇当年用的承平,不是没有大臣想要讨好圣上劝谏,不过很显然圣上不乐意面子上的事情上做功夫,家要的是里子。不过,这样的情况下,圣上想要里子也比较困难就是了。 朝中大臣都不敢说的事情,自然这些举子也不敢随意说出口,本朝可没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要是落个妄议朝政的罪名,剥夺功名都是轻的。不过,说点别的却是不要紧的,比如说,对茜香国、瀚海国的政策问题,大家尽可以说西宁郡王畏战不前,甚至有都敢说西宁郡王养贼自重,要不然,怎么其他的几个异姓王都不得不缩着脑袋过日子,西宁郡王却一如既往地嚣张呢!文与武的对立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尤其大家心里都明白,虽说开国的时候,因为几个异姓王的先祖功高不得不赏下王爵,甚至得以世袭三代不递减,但是,皇家对于异姓王的猜忌,那也是天然的,说这些话,虽说会得罪那些异姓王爷,可是,他们也不指着那些异姓王升官发财。 当然,也有些年轻气盛的,也会针对目前朝堂上的情况说些气愤填膺的话,批判朝中某些不够忠君,心思不纯墙头草什么的,很是让捏了把冷汗,家再墙头草,如今也正当权呢,要是谁知道了这番言论,想要报复,连累了们怎么办。不过史鸿对此却没那么担心,圣上巴不得有这样的愣头青替自己冲锋陷阵呢。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刚入了十一月份没多久,便下了一场雪,这会儿也没有暖气什么的,长安米贵,居大不易这话也不是说说的,下雪之后,不光出门不方便,物价也会上涨一些,因此,那些诗会文会也少了不少,规模也比较小,也就是相熟的一些,聚一起赏雪喝酒。 这样的情况下,史鸿顺理成章地大幅度减少了出门的次数,二月份就要春闱了,这之前,还是要好好突击一下的,还是不要应酬上花费太多时间了,等到尘埃落定之后,怎么着不行呢? 第60章 长安今年的雪下得很大,几场雪下来,不光是路上积了很厚的雪,还有很多人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了,史家在城外的庄子上的庄头也过来报了灾,说是大雪压塌了好些佃户家的房子,除了好几个受伤的,还有个被垮下来的大梁砸到了,当场就死了。 秦夫人吃了一惊,这种事情,最是麻烦不过,因此,赶紧叫管家请了大夫,带了些常用的药材过去,又命庄头先将佃户们安排妥当,一方面减租,另一方面又赏下了银子,等到天气好起来,再修缮房屋。那些佃户也知道这种事情怪不得主家,主家就算不管不问,也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很是感激涕零了一番。 不光是史家的庄子上出了事,城里城外颇有些人家受了雪灾,看着顺天府报上来的受灾人数,甚至还有饿死冻死的人数,户部那边的官员急得头都要大了,遇到这种事情,要赈灾,赈灾要花钱,国库里面偏偏最缺的就是钱,要知道,这么大的国家,哪年没有地方受灾,都是要赈济的,还有文武百官的俸禄要发,军队要养着……总之,没有哪一处不要花钱,偏偏国库里的银子捉襟见肘,哪里还挤得出钱来赈济那些因为雪灾受难的贫民。 没奈何,只好再去找圣上决定,圣上也很憋屈,根据户部拿出来的预算,起码需要两万两银子,才能解决这次的事情,这种事,总不能从自个的内库掏钱吧!他内库也没多少钱呢,何况,满宫里的开支都要从他的内库出,他再俭省,太上皇还有那位贵太妃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 饶是如此,圣上还是咬着牙,从内库里面先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好歹先弄几个粥棚,不至于让那些贫民冻饿而死,心里更是深恨那些家里有钱,日子过得比他还好,却不知道还清欠银的混帐。 史家跟郑家还有林家等几个相熟的人家商议了一下,又联合了一些还算有交情的人家,干脆将自家上下不怎么穿的旧衣服都收集起来,各家也多多少少拿出了几十上百石的米,交给了顺天府,由顺天府出面赈灾。这是必须的,要不然,用自家的名义去做,就有收买人心的嫌疑。当年田氏取代姜氏占了齐国,可不就是一堆小恩小惠给积累起来的吗? 圣上得知之后,虽说没有明面上表现出赞赏来,不过,心里却记了下来,到了除夕的时候,额外给这些人家赏赐了福菜,很是让不知情的人意外了一番,当然,这是后话了。 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贫苦的人家在这等大雪天气里面,只能苦熬着,靠着顺天府赈济的一碗薄粥度日,富贵人家却在赏雪赏梅,反正路上的积雪有下人清理,他们尽可以对雪景大加赞赏品评。 荣国府花园里面的梅花在雪中开得正盛,干脆便下了帖子,请了亲戚过来赏雪听戏。秦夫人便带着史湘霓过去了,至于史鸿,他倒是没去,他既不可能跟贾赦贾珍他们一群人混在一起,也不乐意跟贾政附庸风雅,干脆就借口要与一干同年聚会,给拒了。 史湘霓其实玩得挺乐呵,她本身水准不差,这些日子以来,又时常跟着林黛玉通信,两人也常有些诗文往来,水平自然也上去了,因此,在贾家那一群姑娘里面,也算得上比较出众了,薛宝钗倒是有才,但是她是个八面玲珑的,自然不会招正经的侯门嫡女不痛快,至于史湘云,早被她哄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快不知道了,竟让史湘霓拔了个头筹,因此心情一直很不错。 秦夫人却没那么痛快,宁国府贾蓉他媳妇秦可卿病了。虽说都姓秦,两家还真没什么关系,秦夫人对秦可卿并不怎么了解,不过前去看望秦可卿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按理说,秦可卿是从养生堂抱养的,秦邦业也不过是营缮司的一个司业郎中,而且还一直打着清廉的名号,据说连给儿子单独请个启蒙先生的钱都拿不出来,即便对养女感情比较深,陪嫁也不可能有多少,虽说据说当年贾珍看重这个儿媳妇,毕竟是要娶来做将来的宗妇的,嫁妆不能太寒碜了,因此,私底下补贴了不少,但是,秦夫人分明看到,秦可卿的卧室内的一些摆设,按照制度规格,分明是御用的物件,有的上面甚至还有着宫中的暗记,哪怕是贾家,用这些也是僭越,起码虽说荣宁二府依旧挂着国公府的牌子,老太太屋子里面都没瞧见类似的东西,偏偏放在秦可卿这样一个小辈的屋里,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一样。 秦夫人立刻知道,自己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阴私,因此,强忍着心中的翻腾与疑惑安慰了秦可卿一番之后,又在王熙凤的询问下,向她推荐了一个医术比较好的太医,这才起身准备离开了。 坐在马车上,秦夫人看似若无其事地问史湘霓,今儿和姐妹们一起,玩得是否开心。 史湘霓心情很好,自然就点了点头,说道:“是很开心啊,大家一起联诗,我得了头名呢,就是有一点不好,二表叔家的那个宝玉表弟也跟着凑热闹,他说话总有些轻浮,叫人不喜!” “不是说宝玉进学了吗?”秦夫人早就听说贾宝玉被送进了家学念书,听说就是跟秦可卿的弟弟,叫做秦钟的一起,如今天天都要上学的,要不然,也不会将史湘霓随随便便就带了过来,这会儿一听,不免有些不悦。 史湘霓灵巧地从荷包里面取了一个梅花香片,放进手炉里面,很快便有些清幽的香味弥漫开来,嘴里说道:“说是他们家学里的那位贾代儒老先生家的孙子病了,老先生忙着照顾孙子,便给家学放了假!” “这样啊!”秦夫人听说过那位贾代儒,也是个倒霉人,他是贾代善的庶弟,贾家一贯重视嫡子,对于庶子不怎么上心,贾代善那一辈,贾代儒跟贾代修都是庶子,自然无望继承家业,因此便想着走科举这条路,不过很遗憾,谁家也不乐意让庶子比嫡子还出风头,贾代修也就罢了,才学有限,考了个秀才,后来屡试不第,便歇了心思,贾代儒却在科举上挺有天份,二十多岁便考中了举人,正要精进的时候,却被嫡母打压,拿着他生母的性命威胁,私下里面逼得他发誓不许继续应考,贾代善再大的志向也化作了泡影。 秦夫人之所以知道这事,也是因为这里面还有当年刚刚嫁入贾家的史太君的一点功劳。后来老国公过世,诸子分家,贾代善作为袭爵的嫡子,自然分到了大头,几个庶子只不过勉强得了些家产罢了,那会儿举人已经不是那么值钱,荣国府也不肯帮忙打点,贾代儒只会念书,他妻子也不是什么会持家的人物,过得困窘,那会儿天下开始太平,贾代善知道,家族想要兴旺,需要的是读书人,而不是武人,这也是为什么贾政在贾代善那里远比贾赦得宠的原因,贾政从小就知道读书啊!贾代善这下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会念书的兄弟了,贾代儒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仓廪尚且不足,自然也容不下多高的自尊,贾代善恰到好处地给了个台阶,除了贾家给家学的经费之外,学生过来上学或多或少也有一定的束,便能够解决贾代儒的困境,他自然顺势下来了,开始管起了贾家的家学,一开始的时候,还算出了点成绩,不说出了几个童生,甚至贾敬跟贾珠,也是在家学启蒙的。不过,等到他年纪渐长,精力不足,尤其独子早亡之后,他对家学也没那么上心了,不过是敷衍了事罢了,反正贾家上下也差不多堕落了,跑到家学来的,多半是为了点府上补贴的米粮还有钱财,没几个真心读书的,多半都在家学里面胡混。尤其这会儿唯一的孙子都病重了,他若是还有有心思继续在家学授课,那才叫不正常呢! 不过秦夫人私底下也对贾家的人有些瞧不起,谁家家学里面就一个先生的,倒不像是家学,跟贾代儒办的私塾差不多了!再者说了,贾代儒如今多大年纪的人了,贾家那些小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再请一两个秀才甚至是举人过来坐馆又能花得了多少钱呢,还不够贾赦养一个姨娘,贾政找一个清客的呢!结果弄得没了贾代儒,贾家那些小辈连念书的地方都没有了,还想要靠着科举翻身,简直是做梦! 秦夫人对贾家简直是绝望了,这样一个撕掳不开的亲戚,偏偏上下似乎没一个脑子清楚的,那个秦可卿屋子里面放着的一些珍品乃至贡品,简直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如果那会儿有这个说法的话),让秦夫人每每想到都心惊肉跳,生怕连史家都连累了。这会儿听说贾代善的孙子也病了,不由叹了口气,说道:“贾家那位六太爷这辈子也就那一条血脉了,回头提醒我一句,到库房找根好参送过去,也算是为亲戚家尽点心!”一边伺候秦夫人的春柳赶紧点头应是,她跟史太君身边的鸳鸯一样,是拿着库房钥匙的大丫鬟。 史湘霓对这个没多少兴趣,她又没怎么听说过贾代儒,只是在那里有些兴奋地跟秦夫人说着他们一群人作的诗,秦夫人一边含笑听着,心里面飞快地盘算着,那位秦可卿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史家应该如何应对。 第61章 史鼎同样不知道那个秦可卿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不过估计也是个见不得人的,也不然,贾家也不至于遮遮掩掩,最终还借着一个五品小官养女的身份出嫁。不管上头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之,既然上面没有任何表示,你也只能当做她就是个五品官的女儿,反正这个身份跟贾蓉也算是门当户对就是了。 因此史鼎急忙告诫秦夫人,让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宁国府自个的事情,就算是荣国府,跟宁国府也快出了五服了,何况,史家跟荣国府要不是史太君还活着,关系也算不上亲近,想必宁国府那点本事,哪怕秦可卿是公主王妃呢,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更不用提那种谋朝篡位的事情,贾家这几代的人都差不多被养废了,没那个智商。 秦夫人虽然还有些忧虑,却见史鼎语气很重,只得点了点头,又说到贾代儒家的事情,史鼎都快记不得这人了,因此敷衍了一句:“回头送些药材过去就是了!不过那宝玉老是在内宅厮混,咱们湘霓也到了议亲的时候了,她要是喜欢跟表姐妹们一起玩,咱们家又不是没有园子,下帖子请人家过来便是了,贾家那边,以后没事就不要去了!” 秦夫人也是点了点头,说道:“那宝玉也真是的,也就比鸿儿小了两岁,谁家这个年纪,不该懂点事了,放到农家,这个年纪都要下地干活,充当壮劳力了。哪怕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再疼爱孩子,也该让孩子学着自立了呢,偏生他还是跟小孩子一样,话都说不通!” “谁让姑母喜欢呢!”史鼎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这会儿到了年底,朝中的事情多得很,内阁几位阁臣天天忙得晕头转向,史鼎实在没心思理会这些事情了。 秦夫人见史鼎神情疲倦,便不再多说,叫丫鬟端了一碗牛乳茯苓霜来,伺候着史鼎吃了,才道:“老爷近日辛苦,可要好生保重身体,我与几个孩子,可离不了老爷呢!” 这话很好地满足了史鼎的大男子主义,史鼎将那碗牛乳茯苓霜吃了,又漱了漱口,含笑道:“夫人放心便是,为夫怎么着也能再撑个二十年,等到鸿儿将来扛得起这个家之后,那才能安心呢!” 史鼎与秦夫人老夫老妻,一室温情,而与此同时,有人孤枕难眠,也有人心内惶惶,魂不守舍。 贾瑞病得半死不活,几乎是奄奄一息,贾代儒老夫妇两个已经几宿没睡过好觉,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去,守在贾瑞身边。虽说请了个大夫开了个方子,说是要吃“独参汤”,前面也说了,贾代儒夫妻两个都不是什么善于持家的人,贾代儒也有些风雅的爱好,家里也要维持一点公侯府第出身的派头,怎么也得养几个下人,因此积蓄并不多。一直以来,人参又是最昂贵的药材之一,药店里面的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家里那点钱也买不了多少。 贾代儒无奈之下,拉下脸面,跑到荣国府去求,却听王熙凤哭了半天穷,最终施舍一般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些没什么药性的参须子来糊弄他。贾代儒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孙子□熏心,调戏了自个的婶子。王熙凤是何等人,就是别人没招惹她,她也能为了某些理由,比如说钱财脸面,整得人家家破人亡的人物,何况这年头女子的名节重如天,哪怕王熙凤再好强,也是强不过整个世道的。因此,贾瑞这个差点毁了她名节的登徒子简直就是碍眼到了极点,这才设了相思局,直接将贾瑞送到了找死的路上,这会儿眼看着大仇得报,贾瑞即将入土,哪里还肯救这个仇人,自然是百般推诿。 贾代儒不是圣人,当年被压制得一腔热血付诸东流,一辈子窝囊,心中本就存了怨气,看着荣国府的嫡系过着富贵生活,自己却连给独孙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这是要叫他断子绝孙啊,贾代儒如何不恨,这会儿只能强忍着恨意,将那些参须子给熬了,又拿出家中的积蓄,让下人去药店好歹买些人参回来,指望着独孙能够脱险。 史家第二天送过来的两支虽说年份不怎么久,但是全须全尾的高丽参显然变成了贾代儒最大的希望,连忙叫人拿了切片,熬成参汤,给体虚气弱的贾瑞灌下去,好吊住他的性命。 而身份不明,唬得秦夫人几乎要辗转反侧的秦可卿,睡得也不算好。 秦可卿的确是病了,但是多半是心病。宁国府不是什么好人家,贾珍贾蓉再加上一个已经搬出去了的贾蔷都不是什么正经人物,个个都荒唐得很。秦可卿虽说是个绝色的女子,偏偏丈夫贾蓉对她并不爱重。贾蓉是个荤素不忌的人物,什么粉头戏子,身边的丫鬟小厮,哪个没被他玩过,甚至一直跟贾蔷这个堂弟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秦可卿一开始的时候,贾蓉还算新鲜了一段时间,后来便一直不冷不热的。 再后来,就是作为公公的贾珍,有意挑逗,固然第一次是贾珍强了她,后来,她却从这种遮遮掩掩的偷|情中得到了异样的背德的快|感,甚至沉迷进去。 然而,纸却是包不住火的。不管多么小心翼翼,还是露了痕迹,尤氏的话中有话,贾蓉带着羞辱意味的问话,都让秦可卿又羞又愧,自然落下了心病,只是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哪怕自己的婆婆还有丈夫知道了情况,也没人敢于逼迫,因此,秦可卿只能跟鸵鸟一样,装作别人不知道,只是这种事情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她也只能“病”了。 秦可卿的真实身份,一开始知道的不过是贾珍父子加上史太君罢了,其余的人却是不清楚的,毕竟,这等私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将来才能当做王牌。只是贾家这种地方,是没有多少秘密的,当初焦大当着一群主子奴才的面,就在那里叫着什么养小叔子爬灰之类的话,虽说没有指名道姓,不过,听说的人自然能够猜到说的究竟是谁,哪怕是贾家这样不怎么讲究的人家,出了这种事情,也不可能真的胳膊折在袖子里,秦可卿也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偏偏秦可卿活着,还活得很滋润,除非脑子糊涂了的人,才会觉得贾蓉不在意自己的媳妇给自己戴绿帽,哪怕他们父子两个有玩同一个女人的癖好呢,这个女人也不该是贾家的宗妇。因此,秦可卿的身份就有些叫人觉得意味深长了。 同样探望过秦可卿,见识了秦可卿屋里那些明显逾制的用品的王夫人不是什么傻瓜,相反,在很多事情上没多少见识,但是对于钱财之类的,却极为敏感的王夫人自然觉得秦可卿的身份有问题,应该跟皇家有些关系。想到在深宫里面,虽说承过宠,但是至今不曾晋位,据过来打秋风的小太监说日子过得挺艰难的女儿,王夫人下定了决心,她需要得知秦可卿的身份,抓住这个把柄,好给自己的女儿一些便利。她不敢告诉娘家人,也不敢跟丈夫贾政说,因此,只好找了几个心腹下人,在私底下打听起来。 王夫人的运气非常好。秦可卿的病情时好时坏,不光宁国府那里很着急,史太君同样不想看到秦可卿出事,他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因此,两府里面都在寻找着良医,史太君也常常提起。 那日,宫里又来了个太监,说是伺候元春的,被打发了过来要钱打点,之前这事都是找王熙凤,王夫人乐得不管,但是这次王熙凤却去东边宁国府看望秦可卿去了,贾琏人也不在,下人自然跑过来找王夫人回话,王夫人有些心疼地从自己的私房里面拿了六百两银子出来,又额外给了那个太监好几十两银子打点。哪怕是自己的女儿呢,王夫人也是舍不得出这笔钱的,她心里琢磨着元春若是能够上位,那对家族也是有益的,因此,这个钱应该从公中出,再不济,史太君不是一向说她在宫里面也说的上话的吗,怎么就不能让元春晋位受宠呢,如今这么点位份,怎么配得上国公府的嫡女呢? 因此,王夫人想了一会儿,便决定去给史太君请安,问问史太君的想法。 这会儿是下午,史太君那里居然看不见什么下人伺候着,王夫人正想要找到人,呵斥一下这些下人不懂规矩,在老祖宗那里也敢偷懒,因此便一直往里面走,也就是这个时候,王夫人却偷听到了关于秦可卿的大秘密。 秦可卿居然是当年义忠亲王的女儿。义忠亲王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人,当年他虽说住在东宫,却在城里置了宅子,养了一个南边的手下送过来的绝色,其实也就是□好的扬州瘦马。那个外室很有些手段,很快笼住了义忠亲王的心,并且为他产下了一女,义忠亲王那段时间经常出宫与她厮混,甚至许诺等到自己成了事,接她进宫做贵妃。结果,后来义忠亲王自尽了,那个外室自然也没能逃脱,但是她临终前,却将女儿托付给了义忠亲王留给她的死忠,义忠亲王固然过世,但是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朝野上下依旧有不少忠于他的人,秦可卿的养父秦邦业便是其中之一,因此最终秦可卿从养生堂中转了一下,成为了秦邦业的养女,最终不知道贾家如何得了消息,嫁进了宁国府。 王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她立刻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离开了,心激动地怦怦直跳,她现在需要的就是,找个时机,将消息传递给自己的女儿,然后,女儿的机会就来了。 第62章 贾元春位份不高,也无多少圣宠,王夫人的诰命也算不上高,因此,想要作为外命妇进宫见女儿,却是很困难的。王夫人很有耐心,反正除夕的时候,外命妇都能入宫朝贺,那时候,宫妃只要能求到皇后的恩典,见一见家人,到时候,自然有办法将事情告诉元春。 王夫人为了这个事,一直到过年都没怎么休息好,精神也有些诡异的亢奋。 秦夫人这些日子却忙得厉害,史鸿要备考,史湘霓也到了豆蔻之年,该准备的都要准备起来了。为了孩子的事情,做家长的总是要尽善尽美的,除了给史湘霓准备新的衣裳首饰,嫁妆的事情要早点准备,过年的时候也要讨个好彩头,因此,又专门找官窑烧制了几套有着吉祥寓意的各类瓷器,都是些什么喜鹊登梅,蟾宫折桂之类的,连家里的金银锞子也是选了如笔锭如意之类花式的,恨不得天天有人在自己面前说儿子必定金榜题名,家里的下人也很灵醒,什么落第之类的话乃至谐音,那是绝对不会在公共场合说出口的。弄得府里面上下一边期盼着史鸿高中,好多拿些赏钱,一边又希望会试的时间早点到来,实在受不了这么开口之前都要在心里面滚两滚的日子了。 史鸿却没多少好操心的,他如今只需要读书备考就行了。过年那阵子,除了几个亲戚家走了一圈,又去了林如海那里一趟,便一直待在家里。 一直就住在史家的史烨也是打算考这一科,年前的时候汪勉也过来了,在秦夫人的挽留下,又住了进来,因此,也经常与史鸿一起讨论学问,史鸿也向林如海引见了他们,林如海一向是个和气的,也指点了他们两个几句,倒是让他们心情很是激动了一番。 贾元春得到了消息,踌躇不定,又因为难见圣颜,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如何将那件事出口,而且,也不知道府里对于秦可卿是个什么处置,因此,只能焦急等待着的时候,林黛玉终于除服了。 因为之前有过闰月,因此,林黛玉在正月下旬的时候便正好除服。因为没有合适的女性长辈,为着名正言顺,林如海不得不再次找上了史太君。 史太君对林黛玉这个外孙女也是极为疼爱的,加上林如海如今位高权重,这种事情自然也不能敷衍,于是,林如海找上门之后,便以自己的名义,给京中的贵妇圈子都下了帖子,来参加林黛玉的除服礼。 林黛玉的除服礼举行得非常盛大,京中的贵妇们见得林黛玉身子绰约,举止有度,兼之谈吐仪态都颇为不俗,虽说遗憾林黛玉丧母,不过,却也有些心动。 史太君倒是带了贾宝玉过来,可惜的是,还没进得了内院,便被下人们拦下了,因为内院里面都是女眷,除了一些年纪大一些的,还有些挺年轻的姑娘媳妇,贾宝玉这样一个已经发育成熟的男性显然是不好进去的,因此,史太君自然不好执意将贾宝玉带进去,哄骗了一番之后,贾宝玉只能怏怏地留在了前院,打听着林黛玉的消息,不过林家的下人却不像贾家那些下人一般,会争相讨好他这个宝二爷,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告诉他,虽说个个都挺客气的,但是一旦问起林黛玉的事情,立马就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肯说,要不是贾宝玉多少还有些理智,知道这里是林府,不是贾家,都要直接闹起来了。 不管怎么样,林黛玉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长安的社交界,不比从前一来是相当于避难,二来也是要忌讳,住在贾家那会儿,连正常的守孝都不能做到,除非亲戚家来往,否则都得避开,根本没见过什么外人。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去。 林黛玉经过调理,如今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这会儿穿着一身红色为底的衣裙,衣领上,袖口灰鼠皮的风毛更衬得她肌肤晶莹如玉,脸上也有了健康的血色,秦夫人听着那些贵妇对林黛玉的夸赞,原本的一些不满也渐渐消失,看着林黛玉的眼神变得真正慈爱起来,不管怎么样,这就是自己的儿媳妇了。 史侯夫人去得早,秦夫人也没受过婆婆的气,因此,自然不会对儿媳妇也有多少苛责,林黛玉生得七分像贾敏,三分像林如海,相貌很是出挑,性子也不错,坐在那里,就是一派千金小姐的气度,极为不凡,很是满足了秦夫人的自尊心,觉得这位儿媳妇果然镇得住场面,的确配得上自己的儿子,因此,神情更是雍容温和起来,要不是这会儿还是在除服礼上,她都想直接宣布,这是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妇了。 林黛玉的除服礼自然是**成功,看那些贵妇的模样,回去之后也该惦记上林黛玉了,一家女百家求,才显得女儿家金贵,秦夫人瞧见这状况,不免暗自得意自家下手下得早,好几天,脸上都挂着笑,对家里不小心犯些小错的下人也极宽容,轻易便放过了。 林黛玉的除服礼过去没几天,会试终于开始了。 林如海再次担任了主考官,这让朝中的官员们对于林如海的圣眷眼热不已,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差点没直接将林如海射成筛子,估摸着要是没了林如海,自己就能上位的话,有人都要给林如海套麻袋了。 南边来的那些举子显然对于长安这边的气候估计不足,平常的时候,穿得暖暖活活的,窝在屋子里面,还用着炭炉,自然能熬过去,但是会试显然没多少可以取巧的机会。单衣穿得再多,比起棉袄还是差了很多,何况,谁也不可能真的穿上二三十件的单衣,十七八件就是了不得了。进考场之前还得搜检,哪怕因为已经是举人了,考虑到读书人的脸面问题,那些胥吏不会太过分,但是,终归要搜身的,外面的衣服也要象征性地解开几件,史鸿就看见几个举子冻得鼻子都红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九天除了没有一些不雅气味的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比起乡试还要难熬一点,考棚里实在是比较冷,哪怕有炭炉在呢,但是每个考棚分配的炭也很有限,大家都得省着点用,因此,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经历过一次乡试之后,史鸿已经不会为考棚外面的事情所动,哪怕又有人染了风寒什么的,被拖出去,几乎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毕竟如今白日时间比较短,他必须抓紧时间答题,而不是将心思放在别处上。 史鸿最终平安无事地从考场里出来了,人虽说有些虚弱,不过并无多少大碍,回家之后,喝了一些益气安神的汤药,睡了一天两夜,也便缓了过来,就等着接下来放榜了。 成绩出来前这段时间的等待最为煎熬,因为会试的录取比例,加上这某种意义上,也是科举的最后一步了,就跟高考一样,即使不是一考定终身,也差不多了,至于什么殿试,完全就是大学开学之后的那种摸底考试,拿来分班的而已。因此,史鸿纵然觉得自己答得其实不错,但是也有些患得患失,在家都有些神不守舍,他深感自己养气功夫还不到家,因此,他逼着自己不去想会试成绩,干脆拿了围棋出来,也不找人对弈,就一个人自己跟自己下,以平定心绪。 史鼎对此乐见其成,史鸿年纪实在小了些,沉不住气也是必然的,不过,这会儿沉不住气,总比真正入了官场之后还沉不住气好,他并不怎么担心史鸿的成绩,就算这次不中,再等三年,也不算久。私底下,史鼎已经开始跟秦夫人商议史鸿的婚事,按照史鼎的说法,如果史鸿这次落榜,那就干脆趁着这次机会,先跟林家下定,将婚事定下来,如果中了的话,那就等到殿试之后再说,省得再被别人惦记着,最怕的还是圣上惦记着,似乎,宫里头还有两个公主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呢,虽说一个是圣上的妹妹,一个是圣上的女儿,但是终究都是公主呢!不管哪朝哪代,似乎驸马都不是什么好当的,史家可没有跟皇家做亲戚的兴趣。 过了几天,杏榜终于张贴出来,史鸿与史烨都中了,史鸿是第七名,而史烨,名次就比较靠后,是一百四十二名,汪勉依旧没中,不免有些垂头丧气。汪家在金陵并非望族,家境也算不上多好,虽说他长兄一力支持他念书科举,不过上次没中,**子已经有些不愉,平常就会说些闲话,嫌弃汪勉是吃白食的,却不曾想到,若非有了汪勉的功名,兄弟两个也不曾分家,他家的田地也不至于能够免税。汪勉这次再次落榜,只怕回去之后,连长兄也要犹豫了,汪勉倒不是觉得时运不济,反而想着自己学问不够,只是天资如此,三年苦读不辍,几乎要心力交瘁,尚且不中,总不能一直读下去,靠兄**供养,因此便起了放弃的心思。 史烨想要劝他,他却苦笑着摇摇头,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史鸿将事情跟史鼎一说,史鼎想了想,便让秦夫人给汪勉准备了二百两银子,又写了一封引荐信,让汪勉回金陵之后,拿着这封信,也能谋一个主簿之类的官职。 李约也参加了这次会试,名次也在一百名开外,这让李约顿时后悔不迭,这个名次实在太惊险了,在殿试上稍有不慎,便要落到三甲同进士之中,还不如再等三年,稳妥一些的时候再考呢! 不管怎么样,会试已经结束,拜见了座师之后,殿试也将来临了。 第 63 章 殿试的时间几乎是紧跟在放榜之后,同一科的贡士还没来得及联络一下感情呢,就到了殿试的时候。 史鸿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石青色的长衫,也没带什么额外的东西,免得有夹带的嫌疑,到时候说不清楚。 殿试其实也就是那回事,虽说圣上担任主考官,让新科进士有个天子门生的名头,但事实上,殿试是要持续一天的,圣上怎么可能撂下朝政不管,坐在上面陪这些贡士耗一天的功夫。 黎明时分的时候,一群贡士已经在几个内侍的引领下,按照会试的排名站在了太和殿的门口。没到这个年代,根本不知道这年头天子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站在太和殿门口,一群人都是屏气吞声,站在那里,连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谁也不想落个失仪的罪过。太和殿前面积很大,太阳还没有升起,有寒风穿过重重殿堂,虽说比起冬天要好很多,但是依旧刮得人脸冻得冰凉。史鸿将手笼在袖子里面,以免寒风带走手上的热气。除了史鸿之外,很多人也是如此,毕竟,若是手冻僵了,最先影响的就是笔下的字迹,若是因为字不好影响了名次,那可就太遗憾了。 好在天色微明的时候,便有礼部的官员出来,开始叫名,叫到名字的人便要上前,几个礼部官员便开始核查贡士的身份,然后便放行。殿试大家都是在大殿里面考,前后都无遮掩,坐在上头的人,对下面的小动作也是一览无余,想要舞弊,也要有这个水平才行。再说了,通过了会试,殿试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是不会黜落人的,最多将你丢进三甲里面,让你将来多蹉跎几年就是了。因此,核实了身份之后,便有内侍带人进殿,将他们引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等到所有的人都进了殿,老老实实地在座位旁边站好,圣上这才出现,一个内侍用尖细的声音,指引着这群贡士叩拜,好在之前礼部的人也提醒过,大家虽说动作有些参差不齐,不过也没有出什么漏子。 叩拜之后,才有内侍将考卷拿出,分发下去,这会儿还不能立刻就答题,圣上坐在上面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比如说为国尽忠,为朝廷效力之类的话,贡士们再次下拜行礼,等到圣上允许之后,才得以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这也是大多数贡士这辈子唯一一次能在圣上面前有座的机会了,自宋朝开始,君臣奏对,就不平等了,便是丞相也不能在君前落座,就算圣上赐座,也得小心翼翼,免得逾矩,坐着还不如站着呢! 史鸿深呼吸了几次,平复了一下心境,刚刚那么点时间,出于礼节,他根本不可能抬头去看圣上是什么模样,因此,目光平视甚至有些下压的结果,就是看到了一点玄色上带着点金色的衣袍,心中不由腹诽,果然电视上说皇帝一年四季都穿那种明黄色的朝服那是骗人的,哪个皇帝受得了天天穿那个啊,不说重量问题,审美也疲劳了好吧,不嫌颜色刺眼吗? 心里一边嘀咕着,他已经打开了试卷,一边看着试题,一边用小勺取了水,滴在砚台内,又拿了墨条开始研墨,脑子里面已经开始破题,想着应该写什么了。 想要投其所好,一鸣惊人,说些惊人之语是不怎么可行的,三百个贡士,圣上不可能亲自阅卷。何况,圣上学的是治国帝王术,八股文什么的,大概没几个皇帝乃至皇子擅长的,说句不客气的话,估摸着就算让圣上选,人家抬错了格,该避讳的没避讳,圣上都不一定看得出来。因此,按照常例,会由八个阅卷官先行传阅并评价,选出好评最多的十份才会被送到御前,再由圣上圈定名次。而以圣上一贯用人的法子,这八个阅卷官自然不是一条心的,其实就算是一条心,对于文章的品味也是不同的,就像后世人家看小说,有的喜欢种马,有的喜欢小清新一样。 因此,你要是想要剑走偏锋,反而很有可能在前面就被黜落,落到三甲里面去,那才叫得不偿失呢!还不如该怎么写就怎么写,反正殿试说是看内容,还不如说主要是看写的字还有格式问题,毕竟,殿试的考卷虽然会弥封,但是却是不会先誊抄的。 史鸿很快便想好了怎么破题,直接便抽出一张纸来开始打草稿,他这么多年来,下的功夫最大的不是八股格律,其实是字,他上辈子也练过书法,毛笔硬笔都算拿得出手,当然,放在这辈子就有些不够看,不过,两辈子的经历加起来,字体看起来就挺不错了,最重要的是,他写字要比旁人快不少,因此,这会儿打起草稿来,也能运笔如风。 史鸿算是比较淡定的,哪怕他这辈子也是头一次见到皇帝,不过,穿越者大概都缺乏对于皇权的真正敬畏,尤其,史鸿这辈子出身侯门,这些年,史鼎很多事情也不瞒着他,他见过的高官显贵也很是不少,而圣上虽说坐得比较高,但是史鸿真心没有感受到什么深不可测的霸气,因此尚能好整以暇。 虽说在场的贡生这会儿大多数也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不过上午差不多过去了一半的时候,按理说这会儿圣上也不必一直坐在上面等着,可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偏偏圣上大概是坐得嫌烦了,居然从龙椅上下来了,背着手在太和殿内踱步,不时还在某个贡士旁边停下来,看人家怎么答卷。 这种明显犯规的举动放在圣上那里,那就算不上什么了,因此,圣上绕着太和殿转了一圈,别人也只好跟着,一声也不吭,靴子踩在金砖上,又金石之音隐隐回荡,让整个大殿的气氛更加沉肃起来。在这样的天气里面,有的人居然都冒出汗来。 史鸿已经打好了草稿,这会儿正在检查有无错漏,需要避讳之处,又在草稿上提笔修改了几处措辞,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提笔打算誊写的当儿,一道阴影从背后落了下来,覆盖在了桌子上。 史鸿心里翻了个白眼,监考老师跑来看你答卷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不过,这种情况,史鸿实在是精盐丰富,上辈子的时候,经历的太多了,不过,也不能在皇帝面前表现得太淡定了,因此,恰当地表示了一点紧张之情,绷紧了身体,抿着唇,开始誊写。 圣上在史鸿后面站了挺长一段时间,直到史鸿将第一题给誊抄好了,这才继续往前走去,史鸿不知道圣上心里是个什么想法,这会儿也不是揣摩的时候,因此,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完成自己的考卷。 圣上在大殿里面转悠了一圈,又回到龙椅上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了太和殿,回去该干嘛干嘛去了。 圣上这一走,哪怕没有什么大动静,但是还是被考生们注意到了,毕竟,相对安静的大殿里面,一串脚步声有规律地远去,这是瞒不了人的,这也难怪,宫中地面上的铺宫可不是一般的地砖,这种金砖用来磕头都磕得响脆,圣上穿得皮靴也不是软底,自然脚步声也比较明显,知道圣上离开,不少考生明显松了口气,下笔更是流畅了起来。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史鸿已经全部写完,仔细检视一番之后,发现格式什么的,都没有错误,也没有出现什么笔误,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些之后,这才发觉腹中已是空空,颇为饥饿。因为考虑到殿试的时候,你总不能隔一会儿就想着去如厕,因此早上的时候,史鸿连粥都没敢喝,不过是喝了半碗西洋参汤补充元气,又吃了两个鸭油烧饼,这会儿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史鸿这个年纪,还是生长发育的高速期呢,自然耐不住饿,不过,上辈子养成的习惯,哪怕是提前交卷,也得等有了几个人先交了再说,这会儿只得一边继续检查着考卷,先是看了一下姓名籍贯那一栏有无问题,然后又开始检查自己那几篇八股。 林如海郑学俭都是阅卷官,这会儿林如海已经注意到了史鸿,虽说他跟史鸿这个弟子打交道的时间也算不上长,但是史鸿在他面前也算坦荡,并无多少遮掩之处,因此,林如海瞧史鸿的模样,虽说依旧端坐,看起来态度也还端正,不过他却看出来,史鸿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不免心中有些好笑,这种场合,一般的人,哪怕是交卷了,都要惴惴不安,史鸿可好,这会儿就有些不上心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不过这种话可以回去之后再说,在考场上,林如海需要保持公正的立场,因此,几个阅卷官哪怕是跟在圣上后面走的时候,也很自觉地不去看人家的考卷,以免先入为主。 也许是觉得饿了的人不止史鸿一个,没过多久,便有人示意要交卷,几个礼部的低级官员见了便一起过来,就在考生旁边直接给考卷糊名弥封,然后将考卷收起,示意考生可以先行离去,一个小内侍立刻上前,引着那位考生向殿外走去。 等到差不多有了四五个人交了卷,史鸿便也不再等了,同样将卷子交了,跟着内侍出了宫门,谢过了那个看起来年纪其实不过跟自己一般大小的内侍,抬头看看已经有一点偏西的太阳,他长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学习生涯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第 64 章 殿试之后,总要等个三天左右,最终结果才能出来,毕竟,三百份试卷,八个阅卷官,每人都要看一遍,一张卷子四道题目,一篇八股差不多四五百个字,加起来两千个字左右,还不能跟人家看小说一样,草草看过,格式要看,字体要看,当然,内容也要看,总不能冒出一篇非主流不和谐的文章出来。因此,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因为殿试只糊名,不誊抄,也能给阅卷官一些余地,虽说用的都是馆阁体,但是学行书的人里面,也不过出了个王羲之而已,其余的哪怕是摹写《兰亭集序》,也是写不出那种味道来的。因此,遇上那份考卷上的字迹比较眼熟的,就比较容易沾光,在不引起别的阅卷官反弹的情况下,可以打个好评,多个好评,就很有可能让考生的名次往上提那么一点。这么一点,就有可能从同进士变成进士,虽说只是一个字的差别,但这上面实在是差大了。 按照惯例,一甲是要进翰林院的,进去就是从六品,二甲三甲里面会选出差不多十个左右的庶吉士,这些人且不说了,庶吉士虽然号称是宰相预备役,但事实上,内阁才几个宰相,很多还好多年不挪窝,庶吉士三年就有一批了。二甲不论是外放还是在六部任职,差不多都是正七品从七品的样子,至于三甲,一般情况下,也就只能从八品、从八品这个位置上起步了,运气不好的,甚至要落到九品上去。除非有特殊情况,比如说立下什么功劳,或者是圣眷在身,朝中又有人帮着张目,否则的话,大多数的官员升级都比较按部就班,熬上多少年的资历,才能升上一级。当然,像贾政那样,有着不差的家世,偏偏几十年硬是在五品上没动过的,实在是少见得很。 而且这年头,刻薄一点的人,将同进士与如夫人相提并论,同进士升迁的难度,纵然不比如夫人扶正,但是也简单不到哪里去,总要比进士出身的要差上半筹,起步就落后了,上去得也比人家慢,这也难怪,即便是混得好的同进士很多最终也就只好在五品左右止步了,更多的,没准都要到告老还乡的年纪了,还只能在七品县令的位置上蹉跎呢。而与此同时,他们的那些作为进士以及进士及第的同年纵然没有入阁,很多往往也已经是中枢数得上来的高官了。因此,哪怕是一个相对中上的评价,就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林如海提着笔,取过一本已经有两位阅卷官看过的考卷,飞快地看了一下字迹,字体架构还算不错,只是大概是有些心急,后面难免落了几分痕迹,再仔细瞧了瞧格式还有内容,格式没有错,八股文章写得中规中矩,不过倒是有两个别字,还有一个字估摸着是他家长辈的尊讳,因此缺了两笔,林如海还算厚道,在考卷上划了一道斜杠,算是中等,要知道,之前的两个阅卷官一个给了下等,一个甚至给了下下。毕竟,在某种意义上,这种考试,字其实比内容要重要。殿试时间并非不充足,最后一个交卷的时候,太阳还挂在西天,这考生明显心理素质不行,急慌慌的答卷,结果弄得最后一篇半都显得有些慌忙,一般人看不出什么,但是这些阅卷官,哪个不是行家,可以说是目光如炬,很容易便看了出来,那考生自然叫人低看了几分。 八个阅卷官辛苦了两天,这才将三百份考卷都看完了,然后,便开始挑选考卷上画圈画的最多的,若是一样多,再看别的评价,最终挑出了十份来,准备呈送到御前。 林如海趁机将那十份都看了一眼,发现之前注意到的那份很可能是史鸿的考卷也在其中,心里松了口气,能够排到前十,前程自然要好很多。 圣上自然一直也关注着殿试阅卷的进程,这会儿放下手头的事情,开始翻阅这十份考卷,几个阅卷官挑出来的,自然没有多少好挑剔的,圣上草草翻阅了一下,又听了一下几位阅卷官的评价,很快便翻到了史鸿的那一份,他之前见过史鸿的草稿,这会儿还记得一些,不由一笑:“林爱卿,听说,史尚书的独子史鸿是你的弟子?” 林如海赶紧应了一声:“圣上圣明烛照,史鸿的确是臣的弟子!” 圣上拿起手里的那份试卷,笑道:“的确是名师出高徒,之前朕在殿试的时候就瞧见了,史鸿年纪虽小,不过这书法已经是入了味,文章也不错!” “圣上过奖了,史鸿年纪尚小,还需要磨砺!”林如海心里嘀咕起来,莫非圣上有意加恩史鸿,唔,难道又有什么难为之事,要史家或者是自己顶缸了?也难怪林如海这么想,今上虽然看起来是个宽和的人物,实际上,却不是什么轻易施恩的人物,他要是给谁什么恩典,就意味着他要从这个人身上获取更多的利益。 圣上却只是含笑:“林爱卿当年便是探花,如今弟子也夺个探花之位,也算是一桩美谈!”这便是直接定下来了。 林如海只得代史鸿谢恩,心里头拼命想着最近朝中是不是有什么难解的事情。 将史鸿特别拎了出来,又定下了状元、榜眼还有二甲的传胪,剩下的依旧交给这些阅卷官排定名次,圣上自个拍拍屁股,施施然走了。 几个阅卷官纷纷向林如海表示恭喜,林如海自然也得摆出一副欢喜的模样,心中却已经平静了下来,不管圣上是个什么想法,这会儿他绝对不会将史家或者是林家当做废子的,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了,史家跟林家也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拿捏的。 郑学俭一边恭喜林如海,心里也有些遗憾,郑荣同样参加了这一次的会试跟殿试,殿试这会儿还没有拆封查看人名,不过前十里面,却没有瞧见跟郑荣的文章有些相似的,看样子,自己还得活动一下,回头保证侄子考上庶吉士,进翰林院才行。 不管这些阅卷官是什么心思,他们也不忙着拆封,先按着之前的阅卷结果,开始排名,等到各个考卷的名次安排妥当之后,才叫了人过来拆封,记下姓名。 郑学俭留意了一下,郑荣的名次是第二十六名,还算靠前,心里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总算没掉到三甲里面去。 而状元榜眼还有传胪的名字也出来了,状元是来自苏州的肖劲节,榜眼是山西孙文涛,传胪却是去年顺天府的解元邹怀仁,再加上史鸿,这四个人注定是这次最出风头的了。 这三天里面,阅卷官忙着阅卷,剩下的考生却也没能闲着。因为殿试发榜之后,还有一套程序要走,因此,礼部的官员还有宫中的内官专门开始给这些已经是定了下来的进士们培训到时候需要用到的各种礼仪。总不能跟殿试那天一样,哪怕有内官在那里喊着提点,下面也跪得参差不齐。 这些琐碎的事情其实也很折腾人,这些新科进士们对于自己的前程还有些紧张,除了像史鸿他们这样,本身出身官宦之家,从小就接受过类似教育的人,在这些上面都已经颇为熟悉,很顺利就通过了,一些出身不算高的人在这个上面就很是费了力气。尤其是宫中出来的那些内侍,说句老实话,这些人在某种意义上,跟读书人是天敌。哪怕本朝为了防止后宫干政,太监擅权,对于内官限制很多,内官最高不过五品。但是,读书人对于这种人心里头总是瞧不起的,而这些内官对于读书人的态度就比较复杂了,他们或许对于一些才子也有着敬佩之心,但是,对这些几乎注定将来会高他们一等的读书人中上层的一小撮,也是羡慕嫉妒恨的,因此,对一些明显不怎么瞧得上他们的人,他们自然会做些小动作,挑剔他们的举止礼仪,可劲地让他们重复再重复,练习再练习,反正以他们的眼光,折腾的这些人都是出身不怎么高的那种,如果没有后台帮忙的话,大概这辈子都得在外放中度过,他们自然不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这些人手上。就算是御史,谁会没事弹劾一个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太监啊! 那几个人哪怕明知道自己被这些太监给整了,偏偏是有苦说不出,能够被派出来做这种事情的太监,都有些背景,在圣上那里也有些体面,而且哪怕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呢,人家的确挑出来了,你也只能无话可说,只好受着。 不管怎么样,三天的时间,足够将到时候应该用到的礼仪通通灌输了下去,保证到时候不出什么纰漏。 第四天一大早的时候,这群新科进士们再次站在了太和殿前,等到或许是一生中最大命运转折点之一的揭晓。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要去参加公务员考试,明天临时抱抱佛脚,考前抓紧突击一下,因此,明天没有更新,后天考完了回来码字。 第 65 章 邹怀仁作为传胪,第一个被叫到了,站在阶下,捧着诏书开始唱名,叫到名字的人一个个都走出来叩拜。 先出来的是三甲,一个个听到名字便走出来跪倒,没多久便乌压压跪了一片,然后是二甲,史鸿一直注意听着,史烨落到了三甲上,倒是李约,卡在了二甲倒数第二个,也算是运气不错。一直到最后,邹怀仁嗓子都有些嘶哑了,才叫到了一甲。 状元肖劲节第一个站出来,叩拜在地,然后是孙文涛,接着便是史鸿,三人隔开了一点跪下,听邹怀仁将诏书念完,一起山呼万岁,上边圣上说了一声免礼,大家才再次叩谢,一起站了起来。 圣上再次说了一会儿场面上的话,总而言之,就是说,你们如今是天子门生了,就要好好忠君爱国,为国效力云云,然后便宣布这些新课进士可以打马游街了。 作为新科进士,最大的特权就是,出宫可从正门,一甲甚至可以走原本只有圣上才能走的御道,这是他们这辈子唯一一次的荣耀。 如今进士其实不稀罕,不过三年一次的大热闹,依旧吸引了很多人,路边上熙熙攘攘全是人,一个个满脸都是热切,这会儿倒是没什么榜下捉婿的习俗,因此秩序还算稳定,一些小贩抓紧时间叫卖着,在他们嘴里,这些东西都沾上了状元郎的才气,买回去保佑儿孙高中呢,反正东西也不贵,不少人也乐意掏钱买个好彩头。 史鸿是新科进士里面最年轻的一个,不是身临其境,压根感觉不到这种气氛给人带来的感受,如今没有夸官的习俗,放在唐宋时期,进士夸官三日,更是荣耀无比。 史鸿有些晕乎乎地骑在马上,看着路边满是人头,偶尔觉得看见了熟人,却又被人流淹没,让人感觉自己是看错了。 落在身上的视线实在太多,耳边也听不清楚那些人在说些什么,史鸿只能摆着一副有些僵硬的笑脸,继续前行。 “来了来了!”一座饭庄的二楼包间里面,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地叫着,“紫鹃姐姐,雪雁姐姐,你每年看,那个是不是?” 这座饭庄是林家名下的产业,虽说林家跟史家还没有正式宣布订亲,但是,林如海已经透露出了这个意思,林黛玉和她身边的人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林黛玉没见过史鸿,她来长安的时候,史鸿年纪已经不小了,即便是去贾家,在后院也是给几个女性长辈请个安就走,那会儿林黛玉又在守孝,轻易不得出门见客,因此,对史鸿也没多少印象。倒是紫鹃本就是贾家的家生子,林如海将林黛玉接回来之后,紫鹃也跟着回来了,没过几天,贾家那边便在官府办了紫鹃的身契,然后送到了林家。但是,也就是紫鹃一人而已,没有紫鹃的家人。 紫鹃原本就是史太君身边的二等丫鬟,跟鸳鸯、琥珀她们关系都很好,史鸿虽说到贾家的次数并不多,不过倒也给贾家的下人留下了还算不错的印象。史鸿这辈子皮相比较出众,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比较占便宜的,虽说在贾家人眼里,比不上贾宝玉,不过也是个俊秀的少年,比起贾宝玉的脂粉气,更多了几分英气。加上史鸿也是个出息的,之前鸳鸯还听说,史太君那边曾经打过史鸿的主意,要不是跟史鸿年纪相当的二姑娘是个庶女,都想要再亲上加亲了。这事没成,按理说不该说出来,不过鸳鸯跟紫鹃她们关系好,私底下偷偷说起过。 紫鹃纵然觉得贾宝玉哪儿都好,林黛玉与贾宝玉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是到了林家之后,她便发现,虽说林黛玉对她依旧信任有加,但是,她一向也是个机灵的,很快便发觉,林家的人在有意无意隔断林黛玉与贾宝玉之间的关系。她本来还想在林黛玉身边提两句,回头就被赵嬷嬷教训了一顿,后来林黛玉身边的人便有意无意排挤她。 紫鹃很快也回过神来,她如今已经是林家的奴婢了,生死都在林家人手上,而且,她对林黛玉也不乏真心,只是她是奴婢出身,眼界有限,在她看来,贾宝玉是再好不过,公侯公子,对林黛玉又一向温柔体贴,几乎是言听计从,林黛玉嫁给贾宝玉,亲上加亲,又有老太太护着,自然是一世无忧。哪知道,之前她想着不过是二太太是个阻碍,但是老太太是老祖宗,碍于孝道,这婚事也是能成的,结果到了林家才发现,林姑爷,不,如今应该叫老爷了,老爷比二太太还要不希望姑娘跟宝二爷在一起,恨不得家里没人再提这个名字。而赵嬷嬷平常除了教导林黛玉之外,也会□她们这些丫鬟,虽说不确定她们会跟林黛玉一起出嫁,不过也会跟她们说一些东西,比如说对一些大家公子的评价云云,在赵嬷嬷嘴里,哪怕林黛玉丧母,贾宝玉无论如何也是配不上林黛玉的,他若是上进还好,人家公主也是愿意嫁年轻的状元郎的,问题是,贾宝玉他真的是视功名为粪土,就算贾家能想到办法,给贾宝玉袭爵,那么点微末爵位,不过与六七品相当,一年不过一百二十两银子的俸禄,没有实权,在长安这种地方,能抵什么用呢! 紫鹃既然转了心思,自然不能再惦记着贾宝玉如何两人,她原本是贾家的家生子,只是其实她亲娘已经去了,留在家的是她爹还有继母,以及一对异母的弟妹,但是,那两个孩子出生之前,她就已经进府当差了,而且,所谓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开始的时候,她爹还会关心她几句,后来,干脆就不闻不问了,紫鹃一次次失望之后,对家里心思也淡了,而且她也明白,只要自己还伺候着林黛玉,贾家林家还没有翻脸,贾家也不会对她家里怎么样,顶多是不再重用而已。 紫鹃在原著里面既然当得起一个慧字,这心思灵敏,会做人却是肯定的,没过多久,便跟林家后院上下的下人混熟了,结果,在林黛玉之前,就听说了,老爷有意跟史家结亲,也就是说,以前只听鸳鸯说过的史鸿就要变成自家姑娘的姑爷了。哪怕紫鹃只是个丫鬟,却也知道,论起各方面来,史鸿的条件可比贾宝玉强多了,二老爷至今也不过是个五品,听说,忠靖侯爷都已经是内阁里的相爷了,史鸿又是个会读书的,听说消息的时候,史鸿就已经中了举,他也就比贾宝玉大两三岁罢了。还没几个月呢,昨儿个就听老爷说,史鸿一下子都变成探花郎了!紫鹃顿时便觉得,史鸿才是林黛玉的绝配了。 这次也是听说史鸿中了探花,雪雁年纪小,之前也没见过史鸿,缠着紫鹃问史鸿什么样子,问题是,紫鹃也没见到过,鸳鸯也说的不清楚,只说是生得也挺俊秀罢了,这也实在含糊的很,跟贾家有来往的人家,哪家的公子不俊秀了。因此,雪雁便撺掇着,说是今儿个放榜,新科进士自然要游街的,到时候选个好地方,替姑娘远远地瞧一眼便是。 林黛玉也被说动了,她如今虽说年纪也不大,但是也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乍然听说自己就要订亲,难免也对史鸿有些好奇,虽说她不好自己亲自出门相看,但是让丫鬟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好的,因此便答应了。赵嬷嬷虽说对此不是很赞同,不过还是帮忙安排,去找了管家询问是否能找到比较安全私密的地方,毕竟,哪怕紫鹃跟雪雁只是丫鬟,但是,那也是林黛玉身边的丫鬟,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被人瞧见了,难免会有有心人嚼舌。因此,管家便安排了林家名下的一个临街的饭庄,专门留出了一个视野比较好的包间,给她们用。 雪雁她们一早便坐了马车过来了,等到现在,才等到史鸿他们经过,这边正好临街,因此,看得很清楚,史鸿排在第三位上,一身天青色的长衫,腰间束着石青色的腰带,头上戴着白玉小冠,脚上蹬着一双皮靴,再有阳光找过来,映着原本就俊秀的脸,越发显得英气勃勃,雪雁她们一边看,一边低声嘀咕起来。 “雪雁姐姐,姑爷生得真俊,又是探花郎,姑娘肯定也喜欢!”一个穿着绿色掐牙比甲的小丫鬟轻声道。 “胡沁什么呢!”雪雁伸手捏了那个小丫鬟的脸蛋一下,“这话也是你能说得出口的,回头叫嬷嬷听到了,非教训你不可!” “雪雁姐姐就知道吓唬我!”那丫鬟也不害怕,笑嘻嘻道,“就我们几个人,嬷嬷怎么会听到!” “哼,莫非我教训不了你这个小蹄子不成!”雪雁本来也不是什么掐尖要强的人,又是一张娃娃脸,这会儿故意摆出一副大丫鬟的架势,倒是逗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紫鹃一向沉稳,这会儿瞧着史鸿那边已经往前去了,只能瞧见背影了,便掩了窗户,脸上也带起了笑意,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果然还是老爷眼光好,有见识!”心里却继续说道,要是依着自己之前的想头,岂不是误了姑娘。宝二爷再好,男子终究是要搏个封妻荫子的,以史家公子的本身,岂不是姑娘进了门,就能有个诰命,这才是姑娘的良人呢! 第66章 史鸿完全不知道自己让林黛玉的丫鬟们瞧见了,还在那里一个劲地评头论足。绕着长安城转了一圈之后,还得回宫里去,圣上要在宫内赐下琼林宴。 琼林宴其实没啥好说的,新科进士各自写了一篇应制诗,不过这玩意想要写得出彩真不容易,圣上兴致也不是特别高,坐了一会儿之后便先行离去了,当然,理由是怕圣上在这里,新科进士面对圣颜,难免放不开。 因为是两人一席,每个席面上也有七道菜,挺丰盛,不过等到歌功颂德一番,席上的菜都已经凉掉了,这会儿是春天,虽然不冷了,但是也不暖和,一些盛着肉菜的盘子里面都出现了白色的油脂,汤上也飘了一层,让人一看就没了胃口。 好在大家也没指望在这宴席上吃饱,除了一些出身不高的,其他的人除了偶尔动筷子夹上一点凉菜和素菜之外,干脆靠着喝酒消磨时间,好在送上来的酒并不是什么高度酒,根据史鸿的估计,度数也就是十几度的样子,而且杯子也不大,一般人也能喝上半斤八两的。史鸿这辈子却是没怎么喝过酒的,因此,每每不过抿上一口意思一下,反正大家看史鸿年纪小,喝上两口,就有些上脸,便觉得史鸿量浅,也便不多劝他,以免喝多了失仪。而且这种场合,固然不算肃穆,大家也不能大呼小叫的起哄,因此,都只是轻声细语,相熟的一起说些话。 宴席结束之后,饶是酒是好酒,并不上头,但是因为宴席持续时间不短,一些人还是有些面红耳赤,脚下发飘,好在没有闹出什么酒后失仪的事情,伺候的宫人又送来了醒酒汤,喝了之后,再被殿外的风一吹,大家也都清醒了一些,各自出宫回去。 史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傍晚,史家的下人满脸都是笑,虽说不是状元郎,可是探花郎也不是多见的,史家往来的人家里面,也就是史鼎当家之后,读书人多了些,以前就算有读书人,一般也就是史鼎他们的幕僚清客,顶多也就是个举人的功名,真要考上进士,谁又乐意去给人家做幕僚呢!就算是现在,史家的亲朋里面,也就是林如海一个正经的探花呢,这下子,自家大爷也中了探花了,史家的下人也觉得与有荣焉,出门的时候,胸脯都挺得高高的,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自家大爷中了探花了,赢得一片艳羡的目光! 史家昨儿个其实就得了消息,只是没有告诉史鸿罢了。林如海既然是阅卷官,还没拆封试卷,圣上就亲口封了史鸿做探花,林如海回来之后,自然给史家递了消息。昨儿个一晚上,秦夫人几乎都兴奋得没睡着,史鼎也差不多,听到消息的时候,都已经挺晚了,往常那会儿都要洗洗睡了,结果收到林如海命人送来的消息,愣是又披上衣服爬起来,跑到后院小祠堂那里,给祖宗磕了几个头。 秦夫人也是一样,之前本来想着史鸿中个进士也就差不多了,只要不是三甲都行,还琢磨着要不要老爷活动一下,即便儿子进不了翰林院,也要安排一个六部的职司,免得史鸿小小年纪,就要被外放为官,秦夫人可是舍不得。这会儿一下子进了一甲变成了探花。已经超出了秦夫人的心理期望值,按照惯例,一甲是肯定要进翰林院的,连之前做庶吉士的那段深造阶段都用不上,直接就是六品,史鸿还这般年轻,将来甚至能走到比史鼎更高的位置上去,这让秦夫人如何不高兴,如何不得意。 到了这个时候,人就有些不满足了,秦夫人毕竟是女人,作为母亲,哪怕儿子是纨绔,做娘的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儿子是最好的,因此,秦夫人被兴奋冲得头脑都晕乎乎的了,当时就推了推史鼎:“老爷,鸿儿中了探花,这亲事上……” 史鼎正乐着呢,这会儿秦夫人一提,立马醒过神来,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夫人,既然鸿儿中了,那回头就找个官媒,去林家说亲吧!” 秦夫人一愣,很快清醒了,她刚刚也就是兴奋过头,这会儿立刻就想明白了,论起学问来,史鸿未必真的当得起这个探花之位,只是一来历代以来,皇帝总喜欢弄出点逸事佳话来,尤其在科举上面,你要是中了解元还有会元,那皇帝就很有可能给你一个状元,弄出个大三元来,皇帝要是看重那个臣子,那么,也就有可能让人家来一个一门几个进士出来,父子都中状元探花什么的也是很常见的。这次可不就是借了林如海的名头,来个师徒双探花嘛! 不管怎么说,林如海是史鸿的老师,虽说婚约并未公诸于众,但是史家若是想要反悔,林如海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物!他有的是办法,让史鸿混不下去。 秦夫人自己就不是什么宽宏大度的人物,要不然,史鼎缘何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出生,因此,她只有将林如海的手段想得更厉害的。等到秦夫人想明白了,虽说还有些遗憾,但是却知道,史家林家联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过,因为那些想法,秦夫人难免对林黛玉有了些心结。 见秦夫人神情清明,史鼎便不再多说,只是说道:“你以前不是也说林家侄女秀外慧中,性子也好,又是个难得的美人吗?咱们家听起来富贵,根底还是太浅了,在长安,也不过是个二等人家而已。林家毕竟是数百年的世家,若非人丁凋零,也轮不到咱们求娶!而且,如海又是咱们表妹夫,哪怕不是鸿儿的老师呢,咱们也不该低看了他们家的,你还想给鸿儿娶个多高出身的媳妇呢?” 秦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老爷,我也就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哎,说起来,还是敏表妹福薄,要是她还在,那该多好!” “夫人说的是,只是敏表妹不在了,就算是看在之前的交情上,咱们也该对林家侄女更关照一些才是!”史鼎也是一叹,在他看来,贾家的几个人里面,真要说到聪明,还是数贾敏,要是贾敏是个男人,贾家这会儿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不过听说贾珠的儿子贾兰是个肯读书的,贾宝玉那小子是很难指望了,好在贾兰虽说年纪小了些,不过只要贾家没发疯,总能等到贾兰出仕的。 秦夫人半点也没想到贾家如何,她如今对贾家算是没什么想法了,就当做普通的亲戚来往,她一边想着要是林黛玉没有丧母,才算是有福气,一边又担心林家子嗣不丰,林黛玉又是那般纤细袅娜,自家想要个嫡子,只怕有些艰难,忽然又想到,史鸿身边的丫鬟也是不少,按理说,史鸿如今也该是有生理需求的时候了,偏偏身边的丫鬟都没碰过,不会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吧,回头要不要给儿子送两个通房过去。总而言之,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都快第二天了,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饶是如此,听说史鸿回来了,秦夫人依旧精神满满,这会儿见史鸿脸上有些红,身上还带着一些酒气,赶紧一连声地叫丫鬟过来,给史鸿换上家常的衣裳,绞帕子给史鸿擦脸,又让人去端一碗八宝茶过来,等到史鸿在一边坐下,这才问起史鸿琼林宴的事情。 史鸿也就喝了不过二三两酒,并没有醉,用热帕子擦了脸之后,也舒服了许多,便笑眯眯地跟秦夫人说着今天一天的见闻,不时说笑一番,逗得秦夫人嘴都合不拢了。 史鼎很快也回来了,史鼎这天真是春风得意,内阁的人都知道他儿子中探花了,一个个别提有多羡慕嫉妒了,说句老实话,哪怕是世代书香,也不能保证子孙都喜爱读书,并且资质也出色,能够在科举中脱颖而出,要不然,郑家那么大一个家族,平均每代出一个进士,也不至于让人津津乐道了。内阁几位阁臣,家里的事情,也是各有各的无奈,好几个人都有后继无人之忧,这会儿,居然是土财主出身的史家,祖坟冒青烟,冒出一个探花来,而且又有着林如海的支持,史家算是挤进读书人的圈子了。没有意外的话,史家起码还能保持起码四十年的兴旺,这如何不让忧心家族未来的几位阁老羡慕呢! 史鼎这天虽说依旧保持着一贯淡定平和的神情,心里的高兴劲儿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哪怕是遇到了之前经常跟他作对的几个人,也不能让他的心情变差一点,走路脚下都要生风了。 史鼎回来的时候,史鸿正在跟秦夫人说游街的时候的事情,说是看到一些生得很漂亮的女人,在路边往新科进士身上扔花还有荷包什么的,秦夫人听说史鸿也收到了不少,赶紧说道:“那些你还留着吗,赶紧丢掉,那些可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以后你可不许招惹那些女人,听到没有!”这年头,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的年轻女人,差不多都是青楼或者是教坊司出身的所谓小姐,哪怕这些女人比起寻常的读书人更有学问,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但是,毕竟是贱籍,难免受人鄙夷,一般的读书人,愿意去青楼跟那些花魁头牌弹琴说爱,但是,顶多会将人赎回来做妾,甚至只能做外室,这也是这些女子的悲哀了。 史鸿赶紧信誓旦旦,说自己绝对不会去招惹那些女人的,又在那里油嘴滑舌,说母亲你生得这般漂亮,衬得什么佳人都变成庸脂俗粉了,自己怎么看得上那些女人云云的,史鼎在外面听得好笑,走进来半是玩笑地拍了史鸿后脑勺一下,笑骂道:“从哪儿学的这些腔调,真是不合体统!”话是这样说着,脸上却挂着欢欣之色,这个儿子太给他长脸了。 第67章 秦夫人因为儿子中了探花,光是告诉祖先怎么成呢,这得好好庆祝一番才是,因此,见史鼎回来,便跟史鼎商量着,要不要大办一场。 史鼎琢磨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史鸿是探花,上头还有状元榜眼呢,因此,虽说要庆祝一番,但是限制在小范围之内便是了,不必大张旗鼓,惹人别人的眼。另外,请官媒去林家提亲的事情也要加紧了。 秦夫人对此深表遗憾,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身在天子脚下,史鼎又是朝中重臣,一举一动就都得小心谨慎,要是这会儿史家还是金陵那边的土财主,就算大摆三天的流水席,又能如何。 秦夫人很快便给各个亲戚家下了帖子,内院外院都摆了席面,史鸿如今可是真正的金龟婿,一些人已经开始打听史鸿是否订亲,恨不得将自家的姑娘吹得天花乱坠,尤其听说史鸿至今还没有通房的时候,很多夫人眼睛都要放光了。 不过很可惜的是,秦夫人一句话就将有意者的梦给打醒了,秦夫人也不说什么史鸿命里不该早娶的话了,直接就说,史家已经跟林家说好了,就等着下定了,这让在座的很多人都大失所望。 贾家的人自然也在其中,史太君当时脸色有些变了,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样,笑眯眯地问道:“竟是这样啊,哎呦,你们瞒得可真够紧的,要是不说,我老婆子还不知道呢!” 秦夫人也是笑眯眯地说道:“姑母这话说的,表姑爷一向爱女如命,对女婿的要求又高,之前我家鸿儿虽说有了点微末功名,我们也怕配不上探花郎家的嫡女呢,总要考个进士的功名才好。好在鸿儿争气,又蒙圣上青眼,这一下场,居然点了探花,表姑爷再不乐意,也得认了!这才将事情定下来了,就等着选个黄道吉日,我们家才好找人上门提亲呢!” 秦夫人这番话给足了林家脸面,大家一下子知道,虽说贾敏没了,可是,林如海如今也是二品的大臣呢,果然跟史家颇为般配。只是贾家的人脸上未免有些不太好看,这话说得,贾家人对史太君的想法都有些心知肚明,知道史太君想着亲上加亲,将贾宝玉跟林黛玉配成一对,王夫人只觉得林黛玉配不上自己儿子,却从来没想到,到头来,人家林家在史鸿中了举之后都不肯松口,等到史鸿中了进士才许婚,可见,林家其实是瞧不上自家儿子的!这下子,王夫人简直气得心肝都疼起来了,哪怕想到自己的儿子再也不会被贾敏的女儿勾着,也不能缓解了她的怨愤,她的宝玉,生有异象,将来前程不可限量,林家一个断门绝户的人家,居然还敢瞧不起自家宝玉! 王夫人差点端不住一贯的菩萨面孔,指甲都陷进了手心里面,脸色却更是木然了。邢夫人跟她做了多年妯娌,纵然手段上差了点,也不太会说话,不得贾家上下的喜欢,但是,她跟王夫人作对虽然屡战屡败,这会儿却还是发现王夫人心情不好,她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当下笑吟吟地在一边开了口,在那边说史鸿年少有为,林家姑娘又是如何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云云。她反正也不讨史太君的喜欢,既然再如何讨好也无用,何必又半点好处也落不着,在这里跟史家人交恶,如了别人的意。 不管贾家人怎么想,史家人心情都很好,史鸿踏上仕途,眼见着又要结亲,可谓是双喜临门了,秦夫人这些年对贾家一直不舒服,这会儿见贾家人不痛快,对于儿子要娶一个丧妇长女的意见也没了,回头就开始准备礼物,又找官媒过来,准备去林家提亲。 史鸿虽说知道自己要跟林黛玉订婚了,心里只是惊讶了一下,毕竟林黛玉这会儿年纪也不大,觉得早了些。他并没有破坏木石前缘的罪恶感,林如海还在,贾宝玉能娶到林黛玉才怪呢,何况,就是在原著里面,木石前缘不也是没成么!不过,这会儿他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首先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跟自己的同年打好关系,不管将来用不用得上,起码不能落个恃才自傲,孤高不群的名头,再者说了,这会儿打好关系,总比以后再联络感情强,谁知道哪片云上有雨呢,说不得,将来就用得上呢! 作为一甲的特权已经出来了,三个人分别被授了翰林院修撰和编修的职位,也就是从六品的品级,不过已经比诸多同年超出一步了。起码那些同年还需要再次经过考试,才能授官,选到翰林院做庶吉士的还算好的,虽说庶吉士没什么品级,不过,人家是本科升研究生,出来之后就是硕士了,怎么着也能混个七品,其余的人,运气好的能混个七品,不过外放的七品跟京中的七品可不一样,不管是升官速度,还是其他。那些三甲的,更要差一些了。 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就决定了这些二甲三甲进士未来的前程,反正就是继续考试,考不过还得培训,接着再考,不过这样的情况很少就是了。翰林院每三年招收一批庶吉士,便是从二甲三甲里面选,六部也需要一部分低级官员补充,多半也就在八品九品之间,那些不入流的小吏却不会是用进士来当的,再有的,差不多就是外放了,外放也有很多种,能一开始就做七品县令的已经是很不错了,多半是做县尉主簿之类的,最悲剧的就是暂时没有缺,你就只能顶着一个候补的帽子慢慢等了,若是不好好打点,候补个半辈子都不稀奇,虽说也有俸禄,不过,谁当官靠俸禄过日子了,而且一开始还是那么芝麻大点官,俸禄简直是微不足道,若是放在偏远的地方还能过,放到长安,能干什么。不是没有时运不济的,到死都在候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国家才需要多少官员呢,开国也差不多百年了,三年就有三百个进士出来,还不算各种各样的恩科,虽说也有不少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丢官去职,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供大于求的,尤其很多官位虽说算不上世袭,也有一大堆都是关系户上来的,进士又不可能去当胥吏,因此总有一些没背景,又没身家的进士们要苦逼地候补的。 好在新科进士无论是考试还是上任,都有半个月的假期,这段时间里面,大家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联络感情,总不能明明是同年,回头你连人家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都说不清楚,将来要是想要结交,结果道左相逢,人都认错了,那才是笑话。说起来,史鸿对于这年头同年之间的交情真是不怎么理解,全国各地的考生跑过来,同一个考场里面考试,最后一起中了,这里面绝大部分人你听都没听说过,以后也很有可能继续天各一方,没准再也不会见面。但是偏偏,这年头,同年之间的交情十分稳固,同年之间相互提携是正常的事情,这是一个看似不牢靠,但是在某种意义上,又无比牢靠的利益同盟。 而作为前三甲,肖劲节、孙文涛、史鸿他们三个人,就算得上这一批人的领头羊,肖劲节出身姑苏,肖家固然在姑苏也算不大不小的望族,不过,他能够有今天,不得不说,很大程度上是占了一个好丈人的光。他岳家是姑苏李氏,本就是书香世家,这一任的家主做过一省布政使,因为李家下一代人才凋零,不得不选中了少时便有才名的肖劲节做了女婿,大力支持肖劲节,肖劲节中了秀才之后,便动用自家的影响力,将他送进了白鹿书院读书,肖劲节也的确没有辜负岳家花费的代价,在白鹿书院的时候,功课就很是出色,中了举之后,又听了自己老师的话,再潜心读了好几年书,这才进京参加会试,最终在殿试上一举夺魁。 孙文涛出身山西孙家,不过他这一支却是后来迁出来的,孙家前朝的时候,便是山西数一数二的大商人,族中也出过不少读书人,得以入朝为官,为家族提供庇护,后来太祖起兵,孙文涛这一支的先祖便要响应,前往投奔支持,孙家当时的族长担心惹怒了当时的朝廷,便开了祠堂,将他们这一支给分了出去,也是因为这个,孙文涛这一支虽说后来因为从龙之功,得以崛起,却跟本家有些不睦,少有往来。 孙家虽说跟薛家有些像,但是孙家的先祖就比薛家有见识多了,他们毕竟是走的后勤的路子,开国的时候,不过得了个子爵的爵位,但是也挤进了士族的行列,因此,便不再让家族子弟亲自插手商事,也就是让自家管事在外出面,反而开始让子孙读书了。孙文涛就是这一代中最出色的子弟,家族在他身上花费了大量的心力,不过好在如今已经到了可以收回成本的时候了。 因此,真正说起来,背景最硬的倒是史鸿了,虽说史鸿年纪小了点,但是所谓学不分先后,达者为先,史鸿能中探花,有能耐的人家还听说这是圣上亲口点的,可见史鸿前途光明。而且,史鸿并不是什么让人觉得讨厌的人,反而,史鸿虽说年纪比较小,但是为人处世就已经非常老练,身上也没有那种出身富贵养出来的纨绔之气,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因此,史鸿即使没有在同年中混得如鱼得水,但是也给了他们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一些有心思的人,已经琢磨着,是不是要走史家的门路,看看能不能留在京城,哪怕在六部打杂,也比外放之后,几十年都未必能入京来得好。 第68章 读书人之间想要联络感情,其实也就是吃喝玩乐四个字而已。因此,这半个月,史鸿过得异常*,虽说不曾去了青楼,但是,好几次聚会,都找了教坊司出来的歌姬舞姬,教坊司里这些人素质比起一般的青楼要强上许多,毕竟,教坊司里面出色的女子,多半都是犯了事的官员家的女眷,她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可不是什么野路子出身的人能比得了的,中等人家的男人也未必强的过她们。 进了教坊司,很多人干脆改了姓名,这也是为了防止家族蒙羞,不过,史鸿看着这些青春年华的少女,言笑晏晏,出卖着自己的色相与才华,心中难免生出一些感慨来,按照她们的出身,若是没有问题的话,她们这样的年纪,应该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人家,成为正妻乃至当家主母,但是在这个年代,女人就是纯粹的附属品,就算本朝也有女户,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在各方面都会受到限制,遭人欺压。官宦人家的女眷,享受了家中男人带来的荣华富贵,自然,也需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如联姻,再就是,在家族出现剧变的时候,同时沦落,这也是这个年代的悲哀,不如此,不足以让人产生戒惧之心,这其实也就是这个年代的法治了。 史鸿在这样的场合里面,表现得还算游刃有余,倒是让一些人失望了,本来以为史鸿之前十几年跟书呆子一样,光顾着读书了,要不然也没有这样的成就,少年人初涉风月,会贪花好色,易于沉迷,结果史鸿表现得跟花丛老手一般,调笑归调笑,却绝不会越雷池一步,一些人难免将对史鸿的评价提高了一些。 林如海对此极为满意,作为男人,他并不觉得三妻四妾有什么不是,他虽然与贾敏琴瑟相谐,夫妻情深,但是,他成婚之前也有通房,婚后也有姨娘侍妾,在扬州的时候,底下的人甚至送过两个调|教好的扬州瘦马。若是史鸿只是学生,林如海甚至愿意传授史鸿一些花丛技巧,问题是,史鸿是他的女婿,为了自己的女儿,林如海自然希望史鸿洁身自好,即便史鸿不能真的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起码也要以自己的女儿为重,因此,史鸿能够坐怀不乱,林如海自然心怀大畅。 在史鸿正式上班前,秦夫人已经找了一个在行内名声很不错的官媒,跑去林家提亲了。没个正经的女主人就是不方便,林如海不得不请了一天假,留在家里接待官媒,毕竟,别的事情,可以让教养嬷嬷出面,这种事情,还是得家长出场的。不过他对此也不后悔,他虽说算不上什么怜香惜玉之人,但是也做不出为了自己的女儿,就毁了另一个女人半辈子的事情,没有可以养老送终的儿子,丈夫还不够长命,继女年纪又大了,连感情都来不及培养,守着再多的家产,做一辈子寡妇吗? 林如海想起自家的家产,更郁闷了,若是无嗣,这些财产除了一部分能给林黛玉做陪嫁,剩下的只怕都要被充入国库了,偏偏林家连个五服之内的亲戚都找不到,林如海如今也不乐意过继一个不知道是好是歹的儿子过来,到时候没准还得给自家女儿添堵。自己的女儿他自己明白,林黛玉是个明白人,但是骨子里的清高却是改不了的,因此,也就是选个门当户对,能够琴瑟相谐,又知道疼惜她的人是最好的选择,若是林黛玉性子更刚强世故一些,林如海都要打算招赘一个上门女婿,以延续林家的香火了。 不过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林如海琢磨着回头找史鼎商议一番,如果林黛玉能有两个以上的儿子,能否让次子过继到林家,不过还是先将婚事定下来再说。 官媒走了两趟,双方其实早就合了八字,这会儿就是走了个过场,交换了庚帖,就等着挑个好日子下定,虽说林如海不想找贾家人,不过,下定这种事情,总要有个身份合适的女性长辈,林如海既然不想续弦,自然也绕不过贾家,因此,还是决定找史太君到时候过来主持小定。 而这会儿,也已经到了史鸿去翰林院任职的时候了。 翰林院虽说说起来是清水衙门,但在某种程度上是圣上的秘书处,伴君如伴虎这话的确不假,但是,能够跟在最顶头的上司身边,也比较好升官,要不然,凭什么大家都想要考庶吉士呢! 史鸿刚刚进翰林院,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史鸿这辈子实在是太顺了,这就遇到了他人生中的一个挫折。 翰林院的人一般都有些自视甚高,对于史鼎入阁,已经有人觉得看不过眼,毕竟,内阁从前朝开始,某种意义上,其实都是从翰林升上去的,也就是开国之初,有些例外,偏偏史鼎一个武将,也得以进了内阁,这让这些文人很担心,圣上是不是要抬高武将的地位了!其实秦汉的时候,儒家出身的人还算是文武双全,哪怕是唐朝的时候,文人佩剑习武也是时尚,自宋朝开始重文轻武之后,文人愈发自命清高,瞧不起武将,文武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文人敌视打压武人几乎变成了本能。勋贵家族之所以少有科举出仕的,不光是眼光还有子孙不肖的问题,主要还是文官阶层的排斥。天下承平,没有立功的机会,勋贵家族总有还有爵位,靠着祖宗的荫蔽,还能获得官职,但是无法进入文官的圈子,想要升迁也很艰难。贾政是个典型的例子,他在工部任职多年,若是正经的文官出身,哪怕再无能,再迂腐,多年下来,无过就是有功,怎么着论资排辈,也该升上四品了,偏偏他就是几十年没挪过窝。 史鸿进入这个圈子其实也是一种不得已,就像史鸿当年发觉自己投胎进了史家,为了避免将来抄家流放的命运,不得不读书奋斗一样,史鼎乃至故去的史侯同样意识到,勋贵阶层的衰落,不说别人,单说几个异姓王,原本四大异姓王镇守四方,但是如今真正还握有兵权的只剩下南安郡王与西宁郡王,而且兵权也在不断削弱之中,西宁郡王死扛着,至今不肯回京,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这一任的西宁郡王,王妃侧妃乃至庶妃侍妾都齐全得很,偏偏至今无嗣,连个丫头片子都没生出来。不管谁当皇帝,异姓王都是心腹之患。 对于勋贵,哪怕一代代减等世袭下来,勋贵已经开始衰落,朝廷依旧不放心,起码每每有边患,朝廷除非没有办法,否则是不会启用勋贵家族的人的,一般不明白的,还要说一声,这些勋贵家族已经没了血勇之气,贪生怕死,不肯请战呢!殊不知,若是勋贵家族再立下什么功劳,或者跟西宁郡王一般,养贼自重,朝廷到时候反而骑虎难下,不如启用没什么根基的人,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一道旨意过去,直接斩于阵前也没人出头。 因此,史鼎与史鼐立下功劳,得以不降等袭爵之后,史鼎却自觉放弃了兵权,这才能够得了帝心,入了内阁。史鼐哪怕有史鼎的劝告,奈何儿子实在不争气,因此,依旧只能扛着,手里有实权,将来总能给儿子谋一条路子,不过在京畿之地,真正地兵权其实依旧在皇帝手里,他很难得到实际上的权力,饶是如此,史鼐也多年不见升迁,因为史鼎的告诫,他也不敢做些亏空军饷之类的事情,因此,保龄侯府经济状况一直得不到好转,直到后来方夫人放下颜面,求到了秦夫人这个嫂子那里,忠靖侯府与他们分享了部分产业,才算缓解过来,而史鼐,如今其实也已经有了退避之心。 史鼎也是在发现史鸿在读书上有些能耐之后,才下了决心,不再沾手兵权,安心效忠皇帝,想办法从武官转文职,给儿子铺路。当然,这需要一个在文官阶层中有一定地位的人的引导,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联姻。因此,史湘雯嫁给了郑家,而得到了史鼎帮助的林如海投桃报李,收了史鸿为徒,并且许了儿女亲事,史鼎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然,其实史鼎也不是第一个想到这个的人,贾代善才是最精明的,可惜的是,死得太早了。贾代善宠爱贾政,除了因为贾政是小儿子,在自己夫妻身边长大的之外,也是因为贾政喜欢读书,可惜的是一直没读出什么名堂来,贾代善又为女儿选了当时看不出什么前途的林如海为女婿,在很多人,包括史太君他们眼里,贾敏真的是低嫁了。要知道,贾敏与林家订亲那会儿,林家连最后一点爵位也没有了,林如海他爹又早逝,朝中无人依靠,也就是孤儿寡母,别说是探花,就算是状元,也配不上国公府的唯一嫡女。可惜就是,贾家人少有人明白贾代善的一番苦心,贾赦宅在家里,贾政虽说因为贾代善临终所求,得以入朝,EQ却是在有点低,到现在也没用得上这层关系,林如海步步高升,贾政还是原地踏步。等到贾敏一死,林黛玉在贾家又被薄待,哪怕这会儿贾家想要借用林家的力量,林如海也不乐意了,他直接选中了史家合作,愿意将自己的政治资源交给史鸿,只要史鸿肯厚待林黛玉,这也是阴差阳错的缘分了,命运这种东西,真是深不可测,史鸿的到来,哪怕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数,史鸿自己,也因此大为受益。 不过,即便有林如海的因素在,但是史鸿前些年都在读书备考,林如海能为他做的,也有限,在翰林院这里,自然有的是对史鸿不买账的人,而且自古文人相轻,史鸿年纪实在小了点,不少人也难免有些嫉妒之意,自然要在暗中给史鸿使些绊子,因此,史鸿进翰林院好些天了,大家却爱理不理的,与混得不错的肖劲节、孙文涛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第69章 这段时间里面发生的事情很是不少,史鸿才进了翰林院没几天,贾家那边就传来了消息,作为宗妇的秦可卿病重不治,死了。那丧礼处处透着古怪,从规格,到吊唁的,便是当年的老宁国公死了,也就是那回事了。 秦可卿死了还没多久,荣国府又接到了旨意,贾元春这个小小的贵,居然一下子变成了凤藻宫尚书,加封了贤德妃,说实话,这封号也很古怪,凤藻宫尚书是女官的职称,封妃反而变成了加封,而且,这贤德二字,也显得有些古怪,历来封妃,无封号也就罢了,从来都是单字,贤妃、德妃都是四正妃的封号,这贤德二字一重合起来,简直叫有心糊涂到了极点,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位份呢! 贾家简直是欢欣雀跃,再一听到圣上又下了恩旨,许宫妃的家初一十五可以递牌子入宫探望,还许了宫妃家族可以建造省亲别墅,让宫妃回家省亲,真是一个个大呼皇恩浩荡,激动得差点没把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直接以皇亲国戚自居,据说贾琏外面,家都要称他一声国舅了! 史鼎当初猜到秦可卿的身世有些斟酌之处,如今发现秦可卿突兀地死了,哪怕对外宣称是病死,但是依旧有许多可疑之处,对贾家更是远了一些,因此,不过是尽了面子上的功夫,去恭贺了一番,哪怕史太君百般暗示,秦夫以及方夫就是不上道。娘娘是们贾家的,跟们史家有什么关系呢! 方夫更加恼怒的是,眼见着贾宝玉作为贤德妃的嫡亲弟弟,身份是也水涨船高了,贾家居然对史湘云也开始敷衍了,方夫曾经试探着说贾宝玉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着订亲的事情,想把贾宝玉跟史湘云的婚事定下来,偏偏史太君居然那边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搭这个茬,还说有高僧给贾宝玉批命,贾宝玉不宜早婚什么的,气得方夫胸闷了好几天。因为保龄侯的爵位的事情,方夫再觉得史湘云这儿不好,那儿不好,也不得不迁就史湘云。之前想着,史湘云跟贾宝玉勉强般配,也了了她的一番心事。哪知道,贾家这边一直拖着吊着,不肯将事情落实了,方夫哪里能放得下这个心,说不得,还得将史湘云接回去,正式交际见客,免得家说她的闲话。而且,史湘云简直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认准了贾宝玉了,方夫真的很担心,史湘云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带累了史家的名声,史泽比史鸿还大呢,只是因为方夫疼爱儿子,高不成,低不就,才一直拖着,要是史湘云做出什么丑事来,史泽的婚事也要受到影响。 贾家还有其余一些有姑娘宫中为妃的家都开始忙着规划建造省亲别墅,四处招摇,京中各种花木土石等建造材料价格翻了两番,依旧供不应求,哪怕史鸿记得这回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让史家里面分一杯羹。圣上缺钱缺的厉害,这次搞出什么省亲的事情来,只怕这些东西卖的钱,大半是要进了圣上的钱袋子的,跟圣上抢钱,那不是寿星公吃砒霜,找死嘛! 史鸿翰林院却被冷遇了,一同进翰林院的,除了肖劲节跟孙文涛,还有十个刚刚考进来的庶吉士,庶吉士且不说了,他们是进来深造的,自然被安排着跟着某个,或者某几个翰林院的老读书,还有学着干活。肖劲节跟孙文涛也差不多找到了组织,很快就融入了其中,偏偏史鸿过得比较郁闷,大家对史鸿都极为疏远,即便不得不说话,也带着一种极为生疏的客气劲,要不是史鸿一个大活杵那里,他们都要当史鸿根本不存,甚至背地里面,还有些流言蜚语,有意无意地吹进了史鸿的耳朵里面。 这种冷暴力比什么都折磨,翰林院的用这个办法不知道打发了多少,好让他们知难而退,说个比较典型的,算起来跟史鸿也是亲戚的,就是贾敬。贾敬是贾代化的嫡子,当年也是二甲进士出身,贾代化那会儿还算位高权重,先帝那里也挺有面子,便给贾敬弄进了翰林院,指望着贾敬将来能出将入相呢,结果,贾敬从小娇生惯养,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那种,读书也差不多是一帆风顺,进了翰林院,就开始坐冷板凳,一些不厚道的还背后闲言碎语,似乎连他这个进士的功名都带水分一样。贾敬哪里受得了,没熬到半年,就不肯干了,干脆辞了官。结果还被当时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先帝那里告了一状,贾敬连个辩白的余地都没有,连贾代化都吃了挂落,贾敬的前程算是全没了。贾代化也没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结果贾敬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迷上修仙了,贾代化的时候还好,贾代化才一死没多久,贾敬就干脆包袱款款,直接搬道观里面,不肯出来了,估摸着,这里面也有之前翰林院那会儿遭遇的影响。 史鸿若是真的十几岁的少年,只怕真受不了这个,问题是,史鸿这壳子里面塞的灵魂怎么也是两世为了,虽说上辈子真正的社会经验也不多,但是那会儿的各种信息渠道可是不少,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哪怕是中学生,都能玩弄一点手段,史鸿那会儿事业单位,其实也是政府部门,差一点儿,也能进入公务员的编制的,从大学到工作,光是各种官场小说就看了上百本,虽说没有怎么实践过,但是阅历却是不少的,自然发现了那些的排挤。他也不声张,毕竟初来乍到,谦逊点不是什么坏事,因此权当作不知道,该干什么干什么。 翰林院别的不多,各种文献资料什么的却是很多的,史鸿做的是修撰,从六品的官,翰林院这边最大的也不过是正五品,再清贵,也不能不说,品级确实不高。因此,史鸿翰林院里面的权限是不小的,各种文献资料都是随便看。翰林院负责的是修书撰史,起草诏书,考议制度之类的事情,刚刚进去的,要做的其实就是学习,比如说,各种公文的格式,措辞什么的,没带着史鸿,他干脆就将自己能够调出来的档案都一一调了出来,自个一份份地看,一边看一边揣摩。遇到不明白的地方,随便逮着个就问,他有个好老子,家就算心里面再不乐意,也不能当面得罪他,史鼎内阁,差不多天天面圣的,缘也不算差,回过头来给几个不识时务的翰林穿小鞋,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史鸿问起来,总不能谁都借口正忙,没空!翰林院编制从来只有超标,没有不足的时候,委实没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何况,能带别,就不能指点另一个一二吗?因此家再不情愿,也得回答。 史鸿一直表现得不骄不躁,安之若素,淡定自若,让翰林院那帮感觉就像是一拳头挥出去,却落到了空处,一时间好不难受。而且这种事情,虽说带着点潜规则的意思,真要论起来,他们就不占理,被有心注意到,难免要被参一个妒贤嫉能,结党营私、打压后辈之类的罪名,因此,凡事都不能太过。当初贾敬要是多熬一段时间,如今这会儿也应该能够朝中站稳脚跟了。 史鸿能忍,他当年能够忍着自己一个成熟的灵魂塞一个吃喝拉撒都不由自主的幼小身体内,顶着一副小正太的皮囊,毫无压力地撒娇卖萌,自然如今这种境况也能忍住,反正后世的时候,际关系本就开始变得淡薄,史鸿叛逆期那会儿,学校里面装酷,也是谁都不理的,虽然如今是反过来了,但是也没多大问题。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小半年,翰林院那些都对史鸿有些佩服了,他们自认自己是没有这个耐心,被所有排斥的情况下,还能好整以暇的,几个经常被史鸿强拉着请教问题的老翰林感觉尤为深刻。 常年养尊处优,这辈子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的少年,如今却这般坚忍,叫许多心惊不已,翰林院的最初都做好了准备,若是史鸿忍不住气,回家跟史鼎告状之后,他们如何反应了。结果史鸿跟没事一样,不教他,他自己学,而且学得还不错。史鸿这样的,聪明,有毅力,有背景,还能忍,是权臣的料子,也看不出他是否真的宽和大度,若是将得罪狠了,日后翻起旧帐,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翰林院的已经不能继续下去了。林家史家联姻的事情,如今就算是成天埋故纸堆里面的老学究也知道了,林如海虽说多年不中枢,但是影响力却一直不小,不说别的,林家自前朝开始,就兴办义学,哪怕只是蒙学,也多有贫寒学子受其恩惠。林家累世书香,清流中名声很好,虽说林如海主持盐政的时候,很是得罪了不少,不过回京之后,也逐一修好,地位更加稳固。 林如海有意提携自己的女婿,一开始的为难,还能说是考验晚辈心性,若是再继续下去,那就是小肚鸡肠,诚心跟林家和史家过不去了。 林如海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因此,尽管听说了史鸿翰林院的处境,却一直冷眼旁观,直到入了秋之后,才出了手。 林如海也不直接跟翰林院的说们看的面子上,照顾一下未来的女婿,只是带着史鸿,去拜见一些清流中比较有名气的大儒名士,正式为史鸿的仕途铺路。 第70章 史鸿从外面回来,忙不迭地叫下人送了茶过来,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炕上,又拽了个软枕在背后垫着,等到茶送到了他手边,拿了茶杯盖刮了刮细小的茶末,闻着茶水里面透着的一点清甜的味道,喝了一小口,才舒了一口气。 他最近真的是心力交瘁,所谓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野,长安这边是政治中心,一些官员说是乞骸骨告老还乡,其实很多也还会继续留在长安。另外,谁要是有什么名气,朝廷也是要征召入朝为官的,哪怕只是让这些人顶着一个虚职,掺和不了朝事,也是一个政治态度,表示朝廷求贤若渴。而且,长安附近有个终南山,离华山也不远,也有不少人在那边隐居,偶尔还会讲学。这些人加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字了。 这些日子以来,只要有空,林如海就带着史鸿上门拜访,林如海主要就是个引见人,到了地头,便是史鸿表现的时候了。 别看那些穿越小说里面,主角随便一两句,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类的话断个句什么的,就能让那些大儒简直是惊为天人,实际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就算是那句话真的不是孔子的原意,在那个年代,你也只能那么断句,愚民才好统治,有了学问,就有了*,就不能满足现状,国家哪来那么多钱粮,供养那么多的读书人呢! 林如海看得上演的大儒名士,自然不会是什么欺世盗名之辈,都沉浸在圣人的微言大义中多年,对于经典的理解,自然远比史鸿为了应试而读的理解要强上许多。林如海带史鸿上门,这些人自然要考史鸿的经义,乃至从这些经义引出的政见。 史鸿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不死板,思维灵活,别人说什么都能接上话,因为来自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勉强算得上是见识广博,并且对于政论也有自己的想法,不像一般的年轻人那般过于偏激,或者是过于理想化,反而很务实,很多想法或许还有疏漏之处,但是,却是切实可行的。尤其,史鸿的性子也还算讨人喜欢,在加上林如海的面子,史鸿总算给一帮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子们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一个个自然不吝称赞几句,比如少年英才、见识过人、必成大器之类的话。要不是史鸿走的是仕途,并不想要一辈子做学问,有两个老头都想要抢了史鸿做自己的学生了。 虽说京城这边的大儒名士总体比例并不算高,但是他们毕竟是在国家的政治中心也有一席之地的人物。这些人或许在朝中没有实权,很多人只不过做着一个比较清闲的小官,但是,他们的影响力却是毋庸置疑的。他们对史鸿的评价,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清流对史鸿的态度,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史鸿在翰林院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让史鸿花费了大量的心力,有的时候都觉得脑仁生疼,在外面的时候,还得端着,只有回到家中,才会轻松一些。不过是一个月左右,史鸿就很是消瘦了不少,秦夫人心疼不已,各种各样滋补的汤汤水水轮番上,也不许史鸿喝什么浓茶了,反而是找大夫制了药茶回来,添上蜂蜜给史鸿喝。免得让史鸿年纪轻轻,就伤了身体。 而这个时候,也到了史家向林家下定的日子了。 秦夫人这下子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再是什么侯府,在那些文官那里,就是瞧不上眼,跟林家结亲,的确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因此,虽说是小定,秦夫人还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除了准备好的一整套头面首饰,秦夫人又从库房找出了一对白玉如意出来,添进了匣子里面。 秦夫人的陪嫁奶嬷嬷徐嬷嬷看着秦夫人捏着一支点翠衔珠嵌宝金步摇,又看着一支累丝嵌宝五凤朝阳挂珠钗,终于选了后面的那一支,不免有些咂舌:“太太可真是看重林家姑娘,这小定之礼,便这般厚重了,回头那聘礼,岂不是要晃花了人的眼啊!” 秦夫人嘴角含笑:“嬷嬷也是见过林家侄女的,那孩子说是才貌双全也不为过,要不是敏表妹没了,便是嫁给宗室王爷做王妃也是做得的!何况,她是要嫁给鸿儿做咱们史家的宗妇的,咱们自然得先给她做足了脸面才行!” “太太说的是!是奴婢见识太浅了!”徐嬷嬷满脸惊叹着说道,“说起来,大爷倒是还没见过林家姑娘呢,也不知道大爷是个什么想头呢!” 秦夫人合上盒子,轻笑道:“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家侄女还是鸿儿的师妹呢,正好相配!”饶是嘴上这么说着,秦夫人还是琢磨着,要不要想办法,让史鸿见未来媳妇一面才好,免得让他一直悬在心上。 不过,这年头,未婚夫妻婚前是不好见面的,何况这边还没正式下定呢,自然也不能鼓励私相授受,因此,秦夫人只想着,找个比较好的时机,远远的让史鸿瞧一眼便是了。 第二天便是下定的时候,史太君一大早便带了两个儿媳妇还有王熙凤这个最得意的孙媳妇,坐了车,往林家过去了。 史太君虽说想着让林黛玉跟贾宝玉凑一对,但是如今很显然已经是不成了,总不能为了这个,跟林家闹翻,何况,贾家还多有要仰仗林家的地方,因此,史太君这会儿满脸慈爱,笑得脸上都开了花。 林如海交游广阔,这会儿又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因此,这天林家来了许多人,一些勉强沾亲带故的也过来了,有的在恭维着史太君,有的在那边说着这门亲事是如何天造地设,后院里面一下子热闹起来。 林黛玉对史太君也是极为孺慕的,这会儿史太君过来为她主持小定,她也颇为欢喜。邢夫人虽说有些笨嘴拙舌,不过说的话倒也是真心,王夫人也口不应心地说了几句贺喜的话,王熙凤却是个八面玲珑,口齿伶俐的,直说的天花乱坠,逗得在场之人纷纷掩口直笑。 林黛玉这天也精心打扮过,比起往常来说,穿得也颇为明艳,她如今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虽说依旧身子袅娜,不过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晕,而不是胭脂匀出来的血色,更叫人看着心里欢喜。 秦夫人拉着林黛玉的手,越看越满意,很是说了几句夸奖的话,让林黛玉羞红了脸,不过还是落落大方地道了谢。 秦夫人亲自在林黛玉乌压压的发髻上戴上那支累丝嵌宝五凤朝阳挂珠钗,林黛玉虽说年纪小,但是在赵嬷嬷的调|教下,也已经有了高门贵女的雍容气度,戴着那支钗子,不但没被喧宾夺主,反而更是光彩照人,在场的人更是惊艳了一番,有几个跟秦夫人相熟的,直接打趣起来,连道秦夫人好福气,这般的神仙妃子一样的人物,就要成为她家的儿媳妇了,说得秦夫人都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方夫人自然也过来了,这会儿看着明艳动人的林黛玉,言辞举止也颇有大家风度,叫人暗自称许。想到史泽比史鸿还大,结果至今还在国子监里面厮混,方夫人之前也看中了几户人家的嫡女,这会儿跟林黛玉一比,一下子黯然失色了许多,从家世到相貌,从言辞到气度,没一处比得上的,难免让方夫人觉得有些烦躁起来,心里琢磨着,还是要再看看,无论如何,自己的儿子将来也是要袭爵的,哪能随便一个小门小户的就能进门呢!她却是没想到,她为了儿子殚精竭虑,史泽却是个不懂得体谅父母苦心的,没过多久,就给了方夫人当头一棒,不过,这是后话了。 林黛玉接了小定礼,自然也需要回礼,不过是四色针线罢了。 秦夫人稍稍看了看,心里便点了点头。史家自然不需要主子自己做多少针线,像秦夫人,一年到头,也是难得动针线的,顶多也就是给史鼎还有史鸿他们准备几个随身带的荷包扇套什么的,这些年连这类小东西也做得少了,当家主母,要的是主持中馈,女红说起来重要,其实只要看得过去便是了。 林黛玉的针线其实挺不错,她学的是苏绣,苏绣本就精致,林黛玉自得了消息之后,便开始动手,都是些小东西,并不花费多少时间,林黛玉心思也巧妙,因此,几样东西看着颇为出彩,起码史湘雯和史湘霓跟林黛玉这么大的时候,针线比她却是差了一些的。 如此一来,小定也算是圆满成功了,秦夫人还有来观礼的客人各自离去,贾家人却一直留着,毕竟她们这会儿充当的也是半个主人的角色,尤其,作为长辈,史太君也该教导林黛玉一些订亲之后,应该知道的事情。 史太君抚摸着林黛玉的肩背,叹道:“你母亲当年订亲出嫁的事情,想起来还跟是昨天一样呢,这会儿,玉儿你也要成亲了!若是你母亲还在,那该有多高兴啊!” 林黛玉被勾得想到了亡母,不免有些黯然起来。 史太君此来,不仅仅给林黛玉主持仪式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贾家这会儿要修建省亲别墅,但是这玩意简直跟烧钱一样,当然,也有负责这事的贾家子弟,拼命从里面捞钱的缘故,就像是贾蔷,跑到苏州说是去采买什么戏子,报了两万两银子,还不算行头,结果随便从人牙子那里买了十几个平头正脸的小丫头,直接找了人培训,大半的钱全进了他自己的腰包。光戏子就这样了,更不用说各种古董摆设,花草木石,珍禽异兽,市面上卖几文钱的,那些下人都敢报个几十两上去,多出来的,自然都被他们给分了。如此一来,没个上百万两的银子,省亲别墅连架子都搭不起来。 总而言之一句话,贾家流水的银子花出去了,省亲别墅才建了个雏形,他们需要钱,自然趁着这次机会,找上林家了。 第71章 这种事情,显然林黛玉做不了主。偏偏林如海如今很少上贾家的门,让史太君即便是有心,也逮不着合适的时机,这次趁着主持小定,等到客人都一一起身告辞了,史太君依旧搂着林黛玉,心肝宝贝地叫着。 好在因为是女儿的小定,林如海虽说不好出面接待女客,但是也早早从衙门回来了,刚到家,管家就过来禀报,说是亲家母还有两位舅太太和琏二奶奶正在后院跟姑娘说话。林如海听了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林如海这些年一直关注着贾家的事,对贾家的经济情况也有所了解,贾家如今虽说依旧生活得很奢侈,但是其实已经是在寅吃卯粮了,林如海还打听到贾家有人在外面放印子钱,只是不知道是下人还是主子在做罢了。印子钱在一定的程度之内,也是合法的,主要是利息不能太高。林如海一时半会儿也没打听出来,贾家到底定的是几分利。 若是没有这省亲别墅的事情,以贾家的底子,起码两代里面,不用为钱财的事情发愁,偏偏元春封了妃,省亲别墅代表的不仅仅是贾家的脸面,同样还有皇家的脸面,自然不能轻忽。甄家当年为了接驾,甚至并未建造行宫,只是在自己家里接待,四次接驾,也落下百万两的亏空,何况如今是要额外建造一个园子呢! 园子建好尚且不算,里面的各类摆设用具,哪怕皇妃只是待上几个时辰,但是,这些东西也是要精益求精的,皇家可不会为你提供这些东西,但是,这些小物件,花钱却不小,哪怕是一个杯子,即便不是前朝的古玩,也得是本朝官窑的精品,要不然,怎么拿得出手。再加上还有下面办事的主子奴才私吞的,没个两三百万,这省亲别墅,你别指望建的起来。 贾家的事情,林如海知道得很是不少,甚至听说,薛家已经借了贾家几十万两的银子,自然知道,贾家这次上门,是借钱来了,不过,说是借,以贾家如今的状况,是不是能还,肯不肯还,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如海其实很头疼,贾家也实在太不讲究,就算要借钱,你让家里几个男人来说不行吗,偏偏来的都是女人,打头的还是自家丈母娘,林如海何曾跟一帮女人打过交道,很多手段也就不能用了。 不过,林如海也有自己的办法,史太君才提了借钱,林如海干脆就拿了一叠银票出来,总计五万两,这不是什么小数字,五万两哪怕是在长安,也足够在内城置办一个不错的房子了,直截了当地跟史太君说了,如今我们家正在四下里给女儿置办嫁妆呢,公中账上没多少现银,这钱呢,算是女婿我孝敬岳母你的,什么借不借的也不说了,再多,女婿我虽说为官多年,并非两袖清风,但是天子脚下,还需要小心谨慎,因此,我也拿不出来了。 史太君被林如海的干脆弄得差点没一个倒噎,她压根不相信,林家账上只有这么点钱。林家的家底,她是知道一二的,毕竟,贾敏是她的亲生女儿,贾敏当家多年,虽说也没有将婆家的家当往娘家倒腾,但是给娘家的节礼,一向出手很大方,也曾经跟史太君说过只言片语,史太君琢磨着,林家怎么也得有个几百万的家当,这次来,起码也要借个二三十万两才差不多,当然,要是能从林如海手里掏个百八十万来,自然是最好。只要能弄到手,林家难道还能追着要他们还钱不成?王夫人更是暗恨,当初听说林如海在扬州遇刺,怎么就没直接死了算了,要是他没了,现在哪里还需要自己厚着脸皮上门来求人! 若是贾敏还在,这倒不是不可能,问题是,贾敏死了!林如海纵然对贾敏存着情谊,但是那只是对贾敏,而不是对贾家。哪怕他膝下荒凉,也不能将林家拱手送了别人。因此,无论史太君怎么明示暗示,又在那里回忆贾敏,又说到什么娘娘如何如何,林如海就是不肯松口。贵妃娘娘又怎么样,就算是贵妃,也是皇家的妾!有什么荣耀,也是你们贾家的荣耀,跟林家有多大关系。林家这样的人家,最怕的就是跟外戚什么的扯上关系,本朝外戚可是不能掌握中枢实权的,就算是皇后的娘家,有了承恩公的爵位,最终也不过只能做到三品罢了。林家又怎么会愿意跟皇帝的后宫扯上什么关系,那才叫自绝前程呢! 要林如海说,贾家出了这么个贤德妃,可没看见带来什么好处,今上可不是什么耳根子软,会听枕头风的人,贾家不想着让子孙出息上进,却指望着一个深宫妇人,维系家族的荣耀,简直就是荒唐短视,叫人不齿。 贾家几个女人最终失望而去,王夫人脸上甚至已经带上了愤愤之色,林如海只当没看见,送客回来,他有些疲倦地坐在书房里面:“玉儿,你也别躲着了,出来吧!” 林黛玉从屏风后面出来,眼圈有些发红,林如海轻叹一声,拉了女儿在自己身边坐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轻声道:“玉儿,之前我跟你外祖母她们说的,你也听到了?” 林黛玉能被形容成心比比干多一窍,自然不是说她小心眼,而是说她灵慧聪敏,什么都看得清楚,想得明白,这也是原著里她命运悲剧的由来之一,跟一直混沌懵懂的贾宝玉相比,她更早地看到了无望的未来,却还心存侥幸,最终泪尽而亡。 林黛玉虽说很少表现出来,却知道,整个贾家,大概真心对她的也就是史太君跟贾宝玉,邢夫人跟贾敏其实并没有怎么见过,也没什么交情,自然对她也就是面子上的事情,王夫人呢,从林黛玉刚刚进贾府之后,就发现,她虽说面子上慈和,心里面却很不待见自己。至于说,王熙凤,她是跟着史太君走,同时也得讨好自己的亲姑妈,因此,对林黛玉起码保持了明面上的热情,管家的时候,对林黛玉还有林黛玉身边的人,也多有照顾。 结果就是这几个人让林黛玉看出了不对。一来,史太君年纪大了,前些年在贾家的时候,坐上一会儿便觉得累了,往往只是笑着看她们几个小辈在一块玩笑的,这回却一直坐着,拉着她说话,哪怕是出于对好久不见的外孙女订婚后的喜悦与关心,这也有些过了。更不用说另外几个人,尤其是二舅母王夫人,那表情虚假的可以,偏偏还一直陪着笑。林黛玉素来敏锐,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不对劲。于是,在父亲林如海过来之后,她退下不久,便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偷偷躲在了屏风后面,听着听着,心就有些凉了。 这会儿听林如海这般问,林黛玉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她也希望这次外祖母家的人是来真心为自己庆祝,只是,终究是奢望,这些人,包括外祖母在内,心思都不纯,想到之前大舅母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衣裳首饰上,二舅母更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室内的摆设,眼中还带着些估量之意,她就有些伤怀。后来林如海跟她们说话的时候,隔着屏风,虽说她看不见外面几个人的表情,却听出来一些异样来,起码外祖母,到了后来,已经算得上是疾言厉色了。 林如海轻叹一声:“不管怎么样,你外祖母还是疼你的,只是她毕竟是贾家人,自然要先为贾家考虑,就像你再孝顺你外祖母,你也姓林一样。遇到这些事情,记得难得糊涂这四个字便是了!只是你如今也算是订了亲的人了,将来出嫁,又是做人家的宗妇,很多事情,也该清楚了!” 林黛玉脸一红,林如海失笑道:“害羞什么呢,为父年纪大了,也照应不了你几天了,将你的事情定下来,为父便是立时闭了眼也放心了!” “父亲说什么呢,父亲定是会长命百岁的!”林黛玉见林如海语出不吉,不由急了,赶紧说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寿数,乃是天定的,哪能强求呢!”林如海轻声道,“为父还有几分看人的眼光,你师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性子已经定了下来,并不是什么肤浅的人,他才学品性都不差,也有手段,前途光明,也配得上你了!哎,你母亲若是在,也不用我说这些的!” 说到贾敏,父女两个都是黯然。林如海是个极为心细的人,开始细细地安慰自己的女儿,又跟她说了些史鸿的事情,总之对史鸿多有赞赏,让林黛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对于未来生出了期待之意。 史鸿从翰林院回到家,秦夫人正拿着林黛玉的针线,教导史湘霓,史湘霓有些郁闷地听着。看到史鸿过来,松了口气,笑道:“哥哥,瞧,这是林妹妹,阿,不是,是未来的嫂子给你做的荷包呢,你戴上试试?”一边说着,一边取了一个绣着竹枝的荷包,在史鸿腰间比划起来。 秦夫人哭笑不得:“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心里却想着,女儿比林黛玉还大呢,确实也该议亲了,虽说作为幼女,不该超过长女,只是,史湘雯议亲那会儿,儿子也不是探花啊!史鸿中了探花,并且在翰林院站稳了脚跟,史湘霓的婚事,也只有水涨船高的道理。 史湘霓一向受宠,这会儿也不生气,继续跟史鸿笑道:“未来嫂子这针线可比妹妹我强多了,哥哥你真是好福气!” 史鸿对什么针法并不是很了解,不过这个荷包的确绣得不错,当下换上了,然后笑道:“妹妹刚学针线那会儿,还常给我做荷包打络子呢,如今却是见不着了呢!” 史湘霓也是口齿伶俐的:“哥哥如今有嫂子照顾了,还要妹妹我费什么神呢!” 史鸿调笑道:“是啊,妹妹以后就是要给妹夫费神了!” “胡说什么呢!”秦夫人听兄妹两个说得有些不像了,连忙打断了,“一个个多大人了,还口无遮拦的!” 两人赶紧认了错,背地里面史湘霓又偷偷朝史鸿挤了挤眼睛,史鸿心中暗笑起来。 不过回头看看那几样针线,史鸿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那位*妃子,真的以后就是自己的妻子了? 第72章 不管在什么时候,婚姻都是需要经营的。史鸿上辈子也谈过几次恋爱,穿越之前,差点就直接跟人家领证了,恋爱经验值即使没到满值,也起码有了大半。既然如今跟林黛玉订了婚,虽说碍于此间的规矩,未婚夫妻轻易不得见面,不过,平常有些书信往来,或者互赠一些小物件,也已经算不上私相授受。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面,史鸿便经常让下人往林家送一些东西,有的时候是一些水果点心之类的小吃食,有的时候就是几枝刚刚从枝头采下来的花,在翰林院那边若是看到了什么曲谱、诗词乃至食单也会抄录一份,给林家送过去。附上一页花笺,上面也不过是只言片语。 林黛玉也不是什么拘泥与礼数的人,开始的时候还惊讶了一把,后来也对史鸿的体贴颇为心动,因此,常有回礼,回礼也很简单,多半是针线,有的时候史鸿写点文艺范的小情诗,她也会在后面和上一首,说句老实话,史鸿在诗词上,真的缺乏灵性,他倒是记得纳兰容若的一些诗词,不过,那些委实不适合当做未婚夫妻之间的往来,多半太过凄冷了一些。既然做不成剽窃者,他自己写的,也就是看得过去而已。倒是林黛玉,虽说如今因为林如海还在,也没有什么风刀霜剑严相逼之感,诗词里面并无多少忧愁之意,如今的心境却是平和开朗,透着小女儿的无忧无虑与欢喜。 这让史鸿很是松了口气,最怕就是人家林黛玉情窦早开,跟贾宝玉两人搭上线了,自己岂不是做了小三,那才叫憋屈了,如今看起来,人家林黛玉光风霁月,对那贾宝玉顶多也就是兄妹之情罢了,如此一想,心里畅快了许多,往林家的东西接着送。 闺蜜变嫂子,史湘霓也很高兴,史家兄妹三个,同母所出,互相之间感情也深,并没有什么龌龊,史湘霓觉得自己哥哥哪里都好,自然也要配一个哪里都好的嫂子。林黛玉生得绰约美貌,言辞举止都颇为大方有度,也不是什么掐尖要强的性子,以前就让史湘霓恨不得她就是自家的姐妹,如今真的变成了一家人,自然是最好不过。 史湘霓如今也到了议亲的时候,因此,秦夫人便开始经常带着史湘霓四处走动,或者自家设宴,邀请相熟的夫人,带着自家的姑娘前来赴宴,这年头,女人之间的话题无非就是那些,各家的夫人带着估量的目光,看着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姑娘,若是有满意的,便用一些相对隐晦的言辞询问人家是否结亲,也有的只是向大家表示,我家的姑娘也到了嫁人的时候了。 史湘霓在一群少女中,属于炙手可热的那种对象,有家世,有相貌,有嫁妆,父亲有权势,兄长有出息,这样的亲家,多少人家惦记着呢。不过一般的人家也有自知之明,别看史家长女嫁得其实不算高,但是你得看,那是什么人家,郑家几百年的世家了,即便明面上没什么实权,那也不是什么土鳖都高攀得上的。而史湘霓作为嫡次女,虽说不必跟史湘雯一样,嫁入清流世家,但是,也该门当户对人家的嫡子,按照秦夫人的意思,不必是什么长子嫡孙,只是要家风好,人品好,女儿嫁过去之后,不能是去吃苦的,如此一来,就能刷掉一大批人了。 其实按照秦夫人的意思,倒是希望史湘霓嫁给一些有爵位的人家,当然,不能是勋贵外戚,倒是可以考虑一些稍微远一点的宗室,不会被牵扯到夺嫡之中,哪怕子孙不肖,也能平安富贵一生。 史湘霓至今还有些小孩子性子,颇为跳脱,尽管知道自己确实到了议亲的时候了,不过,对此也不是很上心,倒是喜欢借着自家的园子,经常下帖子,请自己的一些小姐妹一起过来赏花作诗,林黛玉自然也是被邀请的人中的一个。不过,说起来,史湘霓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请贾家的几个姑娘。这也难怪,贾家的几个姑娘,最大的迎春,年纪跟史湘霓相当,还大上几个月,却从来没见她出现在社交圈子里面,贾家的两个夫人也从不带他们家的女儿出门,探春还去过王家,迎春除非是举家出动,否则,都没有出过贾府的大门。 相应的,总是跟贾家的姑娘混在一起的史湘云,也被一起忽视了。贾家虽说在忙着建造省亲别墅,可是,这跟内宅可没什么关系,忙的都是跑腿的下人。因此,史太君照旧让几个孙女还有表孙女在膝下承欢。方夫人倒是想着接史湘云,但是这么多年来,史湘云跟贾宝玉之间还真是酝酿出了不同寻常的感情出来了,或许是移情作用,反正这边史湘云才被接回去,那边贾宝玉就闹着要将人再接回来。折腾了几次之后,方夫人简直气得要吐血,她直接就找了史太君,跟她言明,说是不能确定下史湘云跟贾宝玉的关系,那么,哪怕将史湘云关在家里不出来,也不能由着她败坏自己个的名声了,她不在乎,史家还在乎呢! 史太君跟方夫人两人讨价还价了半天,最终史太君只得做了约定,若是两年内,不能让史湘云跟贾宝玉正式订亲,便可以由得史家将史湘云接回去。两年之后,史湘云也不过十三四岁,议亲也不晚,因此勉强同意了下来,又对史湘云身边的丫鬟婆子耳提面命,要她们严防死守,万万让史湘云真的失了名节,到时候,哪怕拼着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方夫人也要下狠手了。 贾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没了林黛玉,按照史太君的想法,史湘云自然是最好的,史湘云出身侯府,虽说嫁妆上面,定是比不上林黛玉的,但是,史湘云是正经的侯门千金,她若是出嫁,无论是史鼐还是史鼎,都不能真的让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总要在后面支持一二,起码也要想办法,给贾宝玉一个足以安身立命的职位。当然了,史太君自然也有私心,她坚信贾宝玉是个有来历的,将来定有大造化,自然希望贾宝玉跟她更加贴心,而且贾家已经有两代跟王家联姻,王家固然蒸蒸日上,可是,贾家总不能让王家的女人给把持了。别看王熙凤平常很讨史太君喜欢,似乎偏袒她比偏袒贾琏更甚,但是,真要出了什么事情,史太君第一个维护的还是贾琏。主要就是,孙媳妇还是外人,孙子才是自己的。 已经出了一个姓王的孙媳妇,最看重的贾宝玉的媳妇,自然不能跟王家扯上关系了。尤其,要是真是王家的女儿也就罢了,偏偏是薛家的。 老二家的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蠢妇,薛家除了有钱,还有啥,没有权势也就罢了,那个薛蟠不但不学好,还是个祸头子!还不如邢夫人呢,起码邢大舅虽说是个不成器的货色,最多也就是贪心了点,起码有自知之明,从来没闯过什么祸事,要贾家跟着收拾烂摊子。贾宝玉能有这样一个大舅子吗?真要是娶了薛宝钗,以后贾宝玉难道见天的给薛蟠擦屁股不成?史太君尽管觉得自己这个二儿媳妇蠢到家了,偏偏她是王家的女儿,娘娘的生母,贾家能从薛家弄到钱,也是她空口白牙套到的。想到家里库房里面压库的银子都已经用掉了大半,省亲别墅还不过起了个架子,史太君便觉得,二儿媳妇还是有用的,薛家那边还得敷衍着,只是贾宝玉的亲事,自己还是不能松口,薛家那丫头比宝玉还大两岁呢,难道她还拖得过宝玉不成?心里这样想着,史太君自然打定了主意。当然,对她来说,史湘云其实也是备胎,若是有个比史湘云还好的,史太君自然乐得反悔。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王夫人跟史太君简直是天生的婆媳,她的想法跟史太君也差不多。在她看来,她这辈子在史太君身边做低伏小了几十年,什么事都做不得主,这下子,贾宝玉的亲事,她总该做一回主了吧!无论是林黛玉,还是史湘云,那跟她有多大关系,就算千好万好,嫁过来之后,也是奉承老祖宗,而不是她这个正经的婆婆。她要的是,自己的儿媳妇,跟自己一条心。宝钗多好了,自己嫡亲的姨侄女,不说别的,生得就是一副好生养的模样,人也孝顺贴心,什么事都想在自己前头,能为自己分忧。薛家又有钱,薛蟠是个没用的,薛家不还得靠宝钗嘛!至于史湘云呢,一个克父克母的丫头,就算有侯府做靠山又怎么样,毕竟不是亲生的,而且,史家家底也不厚,史湘云的嫁妆定没有多少,哪里配得上自家宝玉呢! 王夫人同样觉得史家拖不起。婚姻大事,首先讲究的就是父母之命,只要她这个做娘的不松口,这婚事就成不了。史湘云再怎么样,史家也不能真的留着等贾家同意,只要熬得史家不肯继续等了,那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薛宝钗依旧还是妙龄,虽说比贾宝玉年纪稍微大了点,不过这样也好,才好督促宝玉出息上进呢!再者说了,实在不行,回头自己到娘娘那里,请一道旨意就是了。 婆媳两个都打定了拖的主意,史湘云依旧跟史太君住在一起,连贾家姐妹三个都倒退了一射之地,那边江南采买的小戏子来了,被安排进了梨香院,这对一直住在这里的薛家显然是个羞辱,但是薛家居然老神在在,依旧没有要搬走的意思,王夫人直接命人在东北角上收拾出了一个清静的院落,依旧让薛家住了,婆媳两个直接明里暗里打起了擂台。 第73章 史鸿在翰林院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虽说如今翰林院的人多半待他挺友善,不过,他查看以前的资料已经看出了乐趣,那些存档的各种公文,能够让他真切地体会到当时的一些情况,从一些极为隐晦的用词里面,揣摩到皇帝或者是内阁的一些想法,尤其是几次夺嫡的时候,朝堂中的剧烈震荡,在这些故纸堆里面都能发觉一二,一些看似轻描淡写的诏书里面,充斥着叫人心惊胆战的杀机。 如今的朝堂,圣上的优势正在扩大,只是太上皇还不服老,不肯真的退居二线就是了,太上皇占据了礼法上的优势,一个孝字,就足以压得当今缩手缩脚。圣上也很干脆,他将一些至今依旧忠于太上皇的臣子,明升暗降,看起来变得位高权重,实际上,真正摸不到多少实权。其中,最让人眼红的是王子腾。 王子腾如今已经是九省都检点了,统辖九省军事,真要论起品级与地位来,便是兵部尚书也多有不如。而且虽说本朝军制与前朝不同,但是满打满算,一个省也是能凑出近十万的兵马的,九省都检点,那加起来就是好几十万的大军,当然了,这些军户的战斗力如何,暂且不论,但是,有这么强大的军事力量作为后盾,在他人看来,王子腾简直是稳如磐石。也因为这个,王夫人在家里面底气也足了起来,没办法,人家女儿在宫中做贵妃,哥哥是封疆大吏,虽说两个儿子剩下一个,但是,贾宝玉一直被当做贾家的希望所在,因此,在听说王子腾又升了之后,王夫人对上史太君,也硬气起来。 朝中这会儿人事调动异常频繁,甄体仁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不知道中饱了多少私囊,盐税交上来一年不如一年,当今再能忍,也忍不下来了。只是上皇一向对甄家优容,贵太妃虽说如今已经年老色衰,但是上皇也不是毛头小子,新鲜的美人毕竟稚嫩了一些,不及贵太妃善解人意,得上皇的喜爱,自己那个十二弟如今虽说已经成家开府,但是,因为上皇的宠爱,依旧能够经常进宫,用各种法子讨上皇的喜爱,眼见着上皇对老十二越来越看重,甚至将自己手头的权力也下放了一部分给他,这让当今更是忌惮不已。 甄家已经是当今的眼中刺,肉中钉,只是想要对付甄家,却要缓缓图之。因此,当今不得不咬着牙,找了个理由,将甄体仁召入了长安,入了内阁担当文渊阁大学士。甄家为此欢欣鼓舞,毕竟,巡盐御史虽说能捞到钱,但是品级终究低了点,而且,这些钱也不是甄家能够独享的,需要跟更多的人分润,而且,身在江南,很多消息也不灵通,也很难给贵太妃还有十二王爷以实质上的支持。若是能够入京为相,那么,以甄家的影响力,自然能够号召群臣,为十二皇子聚集力量,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上皇也不同意,即便是将来逼宫也不是不可以。 甄家带着满肚子的野心,拖家带口上京了。后面,当今自上位之后,就在江南布下的棋子已经开始动作。甄家在金陵几乎土皇帝一样的存在,别看一些好事的人,将贾王史薛弄出个四大家族的说法,什么护官符不护官符的,事实上,别说四家已经开始没落的现在,就算是四家最鼎盛的时候,也不能真的跟甄家相比。 甄家前朝的时候,就是金陵豪族,到了本朝,因为从龙之功,接下来几代子孙跟皇家都颇有关联,发展更是迅速,便是旁支子弟,入仕者也极多,因此到了如今,甄家已经有了尾大不掉的意思。 这一点,不光当今明白,上皇其实也清楚,他对甄家极为优容,一方面是念及以前的交情,还有尚在人世的奉圣夫人,也就是他以前的乳母甄家老太太,另一方面,也是知道甄家在江南多年经营,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江南的动荡。自从宋朝大肆开发南方之后,江南已经是各朝的经济重心所在,不说别的,江南稻麦一年两熟,北方这边却因为黄河水患一直难以平定,多有天灾,加上江南的盐税还有织造,若是江南出了乱子,必然会引起朝堂不稳。只是上皇年纪大了,已经没有年轻时候的魄力,如今又需要借着甄家代表的老臣,掌握朝堂,因此只得对甄家的一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欺欺人。 当今却是个有耐心的,他一点点收集着甄家的罪证,江南那边,也很早就在布局,就等着将甄家一举拔除,免除后患,如今他需要做的,就是让甄家跟朝堂上不服气自己的人先对掐起来,才好坐收渔人之利。 甄家到了长安,自然要四处走访亲友。各家里面,贾家是甄家的老亲了这几代下来,虽说没有联姻,但是关系一直没有疏远,虽说相比较于如日中天的甄家,贾家显得暮气沉沉,虽说出了个贤德妃,但是,在甄家看来,只要有上皇的支持,当今是坐不稳皇位的,若是没了当今,别说贵妃了,就算是皇后又如何呢?只是如今,甄家名义上还是当今的臣子,就算是要逼宫,也要找个清君侧的借口呢!而且,哪怕十二王爷是甄家的外孙,但是对于大家族来说,最忌讳的就是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跟出了一个贵妃的贾家打好关系,自然也能向圣上表示一定程度上的诚意。而且,贾家固然这些年来子孙不肖,但是架不住贾家在长安扎根多年,跟长安这边的权贵交流频繁,何况,贾家也有几个得力的姻亲呢! 因此,甄家才到长安安定下来,甄家太太便带着媳妇孙女开始四处走动,贾家就排在了前面。对于甄家的到来,贾家也有自己的打算,贾家对朝中的消息并不灵通,尤其贾家当家的,差不多都是后宅的妇人,贾政贾赦也就不说了,哪怕贾琏身上捐了个同知的官职,至今连自己所在的衙门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呢!一群女人,哪怕经历过一些风浪,但是,她们知道的最多的也就是后宅的一些事情,王夫人倒是每个月固定进宫,但她也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进了宫就是给女儿送钱,搜罗一些生子的药方,催着女儿想办法怀个龙种,贤德妃虽说不是什么蠢人,要不然,哪怕她捏着秦可卿的身世秘密,也轮不到她上位,但是,后宫比起普通人家的后宅还要严密呢,她如今知道的事情,还不如在皇后宫中做女史的时候呢!元春年纪已经不小了,当今对她并无太多宠爱,一个月来个一两趟,也不过是出于安抚勋贵的目的,自然不会在她身边说什么前朝的事情。她也是个知机的,虽然百般婉转奉承,但是却也看得出来,圣上对后宫并不是非常在意,因此,想要给娘家说话,都要斟酌再三。对于贾家来说,什么圣意,什么制衡,都是搞不清楚的,他们只知道,甄体仁升了官,甄家愈发兴旺。上皇虽说碍于当年十二王爷年纪小,选了当今,但是对十二王爷还是极为看重的。 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甄家也是要保密的,因此,自然只会私底下跟史太君说,王夫人她们自然做不了主的。偏偏自从上次从史太君这边偷听到了秦可卿的事情之后,王夫人就知道,贾家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多了去了,但是老太太却是都知道的,因此,她费了很多力气,私底下收买了史太君身边伺候的人,要她们给自己传递消息。这回,甄家当家太太与史太君私底下密谈的时候,王夫人当初收买的小丫鬟就偷听到了消息,虽说甄家太太跟史太君说得挺隐晦,那个小丫鬟也只听到了只言片语,只听到什么王爷之类的话,她不敢怠慢,很快就找了个机会,跑去跟王夫人学舌。 当今封了贤德妃还是很有好处的,起码王夫人这一派,是希望当今能够坐稳皇位的,这样的话,她是贵妃的生母,才能安享尊荣,若是女儿能生个皇子,那自己就是皇子的外祖母,到时候,连宝玉都能受到荫蔽,有贾家的支持,自己的外孙也未必没有一争之力,那会儿,自己就是皇帝的外婆了。若是甄家真的成了事,自己唯一的女儿很可能因此送命不说,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王夫人知道了甄家的打算,以及史太君想要两头下注的消息,不免一阵怨恨,史太君成天说着元春当初在她身边教养的,她如何疼爱元春,但是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是将自己的女儿当做弃子!心里这样想着,王夫人很快下定了决心,先赏了那个过来报信的小丫头,看着那个小丫头欢天喜地地走了,心中却浮现出了森然的杀机。纵然她一贯吃斋念佛,不过着实不是什么良善人,这小丫头虽说年纪小,没多少见识,不懂之前听到的是何等要命的事情,但是,为了防止她到处乱说,连累了自己,还是要早点将人处理了好。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一个小丫鬟的命运,王夫人快速数着手里的佛珠,心里琢磨着,下次进宫的时候,便将这个消息给女儿带过去,有这么一个功劳,女儿应该能得圣上更多的眷顾吧!她捏着手里的佛珠,想到之前找到的民间求子良方,心头顿时一热。 第74章 史家也是金陵的老姓,原本开国的时候,两家差点也联姻了的,只是甄家那会儿瞧不起史家,觉得史家爵位不够高,权势不够强,史家也不愿意将就甄家的旁支或者是庶女,这事自然也就黄了,不过两家这些年还保留了一些交往,毕竟也是世交,不可能说断就能断的,别人难免要说一声凉薄。官场上固然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但是也很忌讳那种所谓的孤臣,就算不是一个阵营的,私交也是不能说断就断的,什么时候都得留一线。当年王安石跟司马光对掐了那么多年,两人私底下还是朋友呢!像魏征一样,活着的时候得了铮臣的名头,死了儿女都不到荫庇,差点就没被挖出来鞭尸了,这就是个典型的教训。 虽说甄家一直还觉得自己能拥立一个符合自家利益的皇帝,但是,在史鼎看来,甄家简直就是找死。若是当今登基的时候,甄家就能够当机立断,向当今投诚,将来未必不能成为当今的心腹,入主中枢。偏偏被多年的顺风顺水捧得没了脑子,利令智昏,一门心思往歪路上走。也不想想看,上皇当年因为身体问题逊位,虽说这些年养好了一些,但是底子终究已经不好了,即便能够颐养天年,也没多少寿数,何况上皇如今还不肯服老,硬要耗费心力,跟儿子打对台,这对他的身体,绝无好处。而当今正值盛年,外面披着衣服温和仁懦,近乎可欺的伪装,实际上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一方面拉拢老臣,一方面培养新人,同时,又要分化上皇手里势力的阵营。若是当今刚刚即位那会儿,哪个不服气的王爷肯行玄武门之事,未必不能成事,但是那会儿,当今那些兄弟却被之前老义忠亲王以及几个王爷的下场吓破了胆,指望着徐徐图之,这会儿此消彼长,即便他们下了决心,孤注一掷,也已经影响不了大局。 史家既然早早就选择了当今,更是已经因此得了好处,自然不能反复无常,首尾两端,那样的话,反而是两头不讨好。因此,无论是史鼎还是史鼐,对甄家的来访,都表示了一种礼貌的拒绝,即便甄家太太为了拉拢史家,提议两家联姻,将自己膝下的幼女嫁给史泽,方夫人倒是挺动心的。甄家那个六姑娘生得玉雪可爱,面相也很好,甄家的家教也不容置疑,嫁给史泽即便算不上低嫁,也差不多了。 不过,方夫人才提了个头,就被史鼐断然拒绝了,甄家显然已经是一条破船了,干的都是掉脑袋的勾当,难不成自家要娶一个注定的罪臣之女做儿媳妇吗?万一甄家倒得快,女眷入了贱籍,史家难不成还能不顾脸面,退婚不成,因此,还不如一开始就息了这个心思。这么多年,史鼐也算是看清楚自己的儿子了,史清虽说是个懦弱的,但是懦弱也有懦弱的好处,起码他小心谨慎,不会做出什么祸事来,即便在科举上无望,等到将来,在侯府的荫庇下,让史清做个财主还是可以的。史泽却是个眼高手低,没多少能耐,偏偏还挺能败家的货色,跟王家的王仁是一丘之貉,也就比薛家的薛蟠强点儿。 史鼐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嫡子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也舍不得史泽吃苦,自然下不了决心,好生磨练史泽一番,好在史泽可以袭爵,史鼐也只愿这个儿子能够守成便罢了,好在史鼐如今年纪也不算大,再活个二十年是不成问题的。因此,便想着给儿子娶个贤妻良母,好好培养孙子,将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便是了。 因此,史鼐对儿媳的要求,却不像方夫人一样,强求名门闺秀,反而需要一个刚强精明的人物,即便不能劝导史泽上进,只要能约束史泽,不要肆意妄为,哪怕出身低一点,他也认了。以史泽这样的性子,真要是娶了高门贵女,没准到时候闹得不是结亲,反而是结仇了。 史鼐将自己的想法跟方夫人一说,方夫人心中颇为不忿,不过,方夫人从来也是做不了史鼐的主的,而且她也明白,自己毕竟是内宅妇人,见识较浅,史鼐本心也是为了儿子着想,不过,她虽说降低了择媳标准,但是其实也没降多少,在她看来,小门小户的人家,又能养出多大见识的姑娘来。当然,这也是正理,不过,这样一来,为史泽择媳的时间又要延长许多了。 史鼐尚且对甄家有所保留,还算客气,史鼎就没这么客气了。不光是阵营的问题,内阁里面多出一个跟自己不是一伙的人,还背景深厚,身边一大堆人帮着摇旗呐喊,对内阁里面的阁臣都不是什么好事,这根本就是分薄了他们的利益。虽说内阁成员并无定数,可是,这甄体仁算什么呢,除了是十二王爷的舅舅,之前也没有真正主政一方,他主持了几年盐政,别人不知道,内阁几位大人还不清楚嘛,就是一直中饱私囊,拿着国家的钱,到处钻营,给十二王爷铺路去了。要不是太上皇看重甄家,以甄家在江南的行事,或许不至于祸及九族,也要抄家流放。 史鼎既然要在当今面前表现,自然要拿甄体仁开刀。因此,甄家这边上门攀关系,得了史鼎示意的秦夫人却是一直是淡淡的,甄家太太在那边拼命说什么祖上的交情,这边却一直在敷衍,好话谁都会说,但是你要是有什么别的打算,那对不起,咱们家不奉陪。甄家太太风光了这么多年,何曾遇到这样不给她面子的,僵着脸回去了,在甄体仁那里添油加醋,说史鼎的夫人是如何无礼,对甄家如何瞧不上,总而言之,甄体仁已经明白,史家如今是铁了心跟他们家划清界限了,大家都不是什么顾念祖上交情的人。当初林如海还是贾家的女婿呢,在盐政上挡了甄家的路,甄家下手也没含糊,贾敏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死在甄家的人手上的。 史鼎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甄体仁也不再花什么力气拉拢,毕竟,史鼎如今可没有兵权,到时候,还不是任人宰割嘛!不过,很少吃亏的他,也开始在朝堂上跟史鼎过不去。内阁办公,商议决策的时候,史鼎说一,他必然说二,史鼎做事,他就在一边挑刺。史鼎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他武将出身,城府是有的,也不是受不住气,但是,他也明白,自己如今已经是赶鸭子上架,必须在圣上面前表明立场,跟甄体仁分道扬镳,那是一定的,而且还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所有人都知道,史家跟甄家不是一路人。因此,史鼎同样摆出了一副跟甄家针锋相对的架势,甚至直接上书,跟当今说,甄家虽然并非后族,但是以贵太妃之尊,甄家也是外戚,按照祖制,即便是之前得以主政一方,已经是圣上加恩,如今却得陇望蜀,却还要在中枢指手画脚,恋栈权位,威逼君父,实在是叫人忍无可忍…… 史鼎的上书很是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毕竟,甄家入京影响的并不仅仅是圣上这一方的利益,甄家入京的目的,即便不是司马昭之心,但是朝堂上却是没有几个傻瓜的。在对付圣上的时候,大家利益是一致的,因此甄家在江南的时候,虽说做事很是不规矩,但是,各方面却尽量帮助遮掩,予以方便。但是甄家入京了,形势就不一样了,那几个王爷连当今即位都是不服,谁服气一个除了有个得宠的贵太妃生母,却至今也没见做出过什么成绩的弟弟!甄家显然是老十二的助力,这些王爷自然要想办法将甄家赶走。因此,史鼎才一出头,下面一群人开始敲边鼓,说甄体仁不宜在内阁,意思就是你甄体仁赶紧自觉点,滚回金陵去。换了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不想辞也得上书请辞了,偏偏甄体仁是个脸皮厚的,硬是赖着不动弹。 圣上乐得看到朝堂上出现这种情况,争起来才好,要是大家拧成一股绳,那就是他担心的时候了,因此,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史鼎几句,也没夺了甄体仁的职位,还温言抚慰了几句,然后私底下,又赏了史鼎一斤贡茶。大家只觉得圣上实在是懦弱,都说到这个程度上了,还要顾及上皇的想法,一些人难免有看轻了圣上几分。 甄体仁的入阁,引发的动荡却一直没有停息,上皇也旗帜鲜明地表达了他对甄家的宠幸,先是亲自召见了甄体仁,又给甄家老太太赏赐了一根乌木拐杖还有一柄珊瑚如意,很是给了甄家体面。十二王爷对甄体仁这个大舅舅也极为信重,在听说自己的表弟甄宝玉也来了之后,便将甄宝玉带在身边,跟一干王孙公子混在一起。 贾家那边,贾宝玉同样得了北静王水溶的喜爱,当然,这喜爱是什么性质就不好说了,要知道,水溶虽说看着温雅,在外面也有些贤名,却是有名的男女不忌的人物。知情的人甚至直到,水溶在这事上有些癖好,北静王府每年因此而死的侍妾男宠怎么都有好几个,只是死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人物,跟王府签了死契的,谁家不开眼,跟王府过不去,因此,大家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圣上也乐意水溶在私德上有些瑕疵,这也是个把柄,将来北静王不安分了,收拾起来就是个现成的罪名。 贾宝玉按照如今的审美观,虽说显得脂粉气了点,但是的确是人们公认的美少年,水溶喜欢他也就不足为奇了,尤其,贾宝玉自己也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人物,也不然也不至于跟秦钟有了首尾。水溶对贾宝玉自然也不会施展对那些侍妾男宠的手段,反而极是温柔体贴,很快将贾宝玉勾搭上了手,只是一个是郡王,一个是公府的嫡孙,大家心知肚明,谁都不说出口罢了。贾宝玉同样跟着水溶在上层圈子里面厮混,他之前就跟甄宝玉见过,两人生得也很像,性子也差不多,一母同胞都未必出得了这么一对,之前就恨不得成天腻在一起,好好亲近,如今正好经常能够相见,相互之间更是亲密犹如兄弟一般。贾家甄家对此也是乐见其成,两家走得更近了。 第75章 史鼎跟甄家撕破了脸,史鸿作为史鼎唯一的儿子,加上林如海当年也屡遭甄家算计,史鸿自然对甄家绝无好感。可惜的是,他现在的地位,在翰林院也不过是个打杂的,平常也上不了朝,偶尔到各个部门跑跑,也就是送送公文什么的,因此,几乎就没跟甄体仁打过照面。 不过,见不到甄体仁,不见得见不到其他人。史鸿也是有自己的交际圈子的,哪怕史家如今正在努力淡化勋贵的背景,但是,很多人家的关系也是不能随便断的,史鼎如今身份高了,位置也敏感,寻常很少跟那些勋贵相聚,以免落下什么不是,到时候说不清楚,但是史鸿却没有这么多顾虑,跟一些世交家的同辈人总也有些交往,甚至比起在国子监的时候,还过得多了些。 当然,史鸿也很注意,交往的人家虽说是勋贵或是武将,但是一般都是那种比较安分老实的,并不牵扯到一些比较敏感的事情里面。比如说冯紫英,冯家当家的冯唐当年就跟史鼎关系不错,不过冯家的根基比史家还差一点,冯唐为人也极为谨慎,宁愿如今只是担了个闲职,也不敢真的捏着兵权,免得到时候受人要挟。冯紫英倒是进了五城兵马司,就在史鼐的手底下干活。 冯紫英之前跟史泽混在一起的时候比较多,偏偏如今史泽议亲的事情一直不顺,史鼐和方夫人都觉得是史泽之前素行不良,叫人看不上,因此,便将史泽拘在家里,勉强做出一副浪子回头的模样来,出来的自然是少了。 而各家想要跟史家继续保持联系,自然得打史鸿的主意。史鸿也没多少文人的清高习气,也不会瞧不上他们这些在外人眼里的纨绔公子,起码这些人做什么事情心里都有数,也知道善后,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史鸿跟他们来往了几次,互相之间也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问题就是,这些人家哪怕心里明白,远了甄家,但是架不住很多人跟贾家人关系也很不错,这不,冯紫英要给自己庆生,不是什么大生日,也没在家里张罗,就在他当初上国子监的时候,在杨柳巷置办的一个宅子里摆了戏酒,给自己几个朋友下了帖子,史鸿自然也接到了。 那天虽说不是休沐,但是冯紫英安排的是晚宴,时间上并没有冲突,而且翰林院除非是要值班,否则也没什么需要加班加点的事情要做,一般情况下,下午过了未时也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去了。而且,内城宵禁时间也比较晚,只要散得早一点就行。 如今天气渐渐冷了,史鸿从翰林院出来,先是叫人将自己之前写的几个小笑话给林黛玉送过去,然后便上了马车,往冯紫英那边行去。 冯紫英在圈子里面素来以八面玲珑为名,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你知道冯紫英这人滑不留手,但是他交游广阔,跟很多人都有着不错的关系,说不得,你就需要他帮忙穿针引线,因此,不管是年少有为的二代,还是一帮仗着祖荫的纨绔,冯紫英在长安城里面很是混得开。 这会儿,冯紫英穿着一身箭袖锦袍,束着嵌珠白银冠,蹬着一双鹿皮靴,站在门口,很是英姿勃发,见得打着史家标记的马车过来,亲自迎了上来,见得史鸿从车上跳下,笑道:“子嘉可来了,真是叫寒舍蓬荜生辉啊!”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史鸿也笑道,“今儿个你是寿星呢,何必自个顶着风站门口迎宾,叫咱们心中南安啊!” 冯紫英一边引着史鸿往屋里走,一边说道:“什么寿星不寿星的,不过是找个由头,大家聚一聚罢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前些日子,我不是一时冲动,将那个什么仇都尉家的儿子给打了吗,我家老爷子二话不说,赏了我一顿家法板子,这也就算了,还硬是禁了我的足,愣是不许我随便出门了,要不是我家老太太求情,我这会儿还在家里窝着抄书呢!你悄悄我这只手,天天在家抄那些四书五经,抄得胳膊都要肿起来了,这不,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在不出来松散一下,我觉得我都要长霉了!” “那仇都尉家的儿子就是个浑人,要不是他爹还在,早就不知道被揍过多少次了!”史鸿也想起来那段公案,仇都尉其实出身不怎么样,不过这人运气好,先是娶了上司家的女儿为妻,后来又在南疆那边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功劳,他岳丈见他还可堪造就,就使了力气,将他调进了京城任职,手底下不多不少也有几千号人,在长安城里面,算是不大不小一个人物。仇都尉跟他夫人两人感情甚笃,只是之前一连生了四个女儿,到了快四十的时候,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娇惯得厉害,因此,这位仇公子被养得跟那位薛蟠性子有些仿佛,甚至还要霸道一些。 他跟冯紫英之所以打起来,无非是些争风吃醋的事情。仇公子年纪虽然不算大,但是这些年酒色过度,身子都差不多被掏空了,看着就一副猥琐模样,自然比不得冯紫英英俊潇洒,尤其仇公子不学无术,冯紫英即便不喜欢读书,但是该学的也学了,勉强也算得上文武双全的人物,自然更讨楼子教坊里的那些姐儿喜欢。更重要的是,冯紫英出手大方,风月场上的人物或许不在乎客人美丑学问,但是她们也是要吃饭,要过活的,自然更乐意讨好有钱人,因此,那位仇公子在冯紫英身上吃了几次亏。前段日子的时候,仇公子带了他老爹的几个亲兵,出来找乐子,正遇上了冯紫英带了几个下人出门,当下就不干不净骂骂咧咧起来,又要那几个亲兵教训冯紫英一顿,这样的事情,他一向做得不少,只是冯紫英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直接让几个下人先缠着那几个亲兵,自己上前,结结实实,揍了仇公子一顿,虽说他下手也算有分寸,不过那仇公子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回头就给自己老爹告状。 仇都尉也是有资格上朝的,直接就在朝上告了冯紫英一状,想要将冯紫英直接从五城兵马司赶出去。冯唐一向是个嗅觉敏锐的老狐狸,之前才听说冯紫英打了仇都尉他儿子,回头就在家动了家法,这下在朝中直承自己教子无方,儿子性情直接,受不得委屈云云,意思就是你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先动了手,打不过居然还敢上来告状,实在是孬种。仇都尉的岳父已经去世,他在朝中也没什么盟友,圣上又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也就是小孩子家家的矛盾,拿到朝堂上说实在是小题大做,他也知道这事只能这么算了,只得气闷地回去了。而冯紫英自然被回过头来的冯唐再次教训了一通,天天在家告诫自己,以后不能一言不合,就动手了,就算要动手,也只能背地里面打闷棍,绝对不能给人落了把柄。 大家公子在外面有些矛盾其实很是正常,若是没什么大仇恨,都是私下里面自己解决,一般的人,都不会做出打输了回家告状的事情,因此,大家对那位仇公子自然有些鄙薄,不过,那小子本身也不是圈子里的人,大家也都同情了冯紫英一番,冯紫英被禁足那阵子,还有人上门去探望过,当然,不排除有些心里面正在幸灾乐祸的损友。 史鸿之前虽说没有自己去,也派人给冯紫英送过去了一份礼物,当做安慰,这会儿说道:“不过,听说那位仇都尉似乎得罪了顶头上司,又被御史参了几本,回头只怕要被贬职外放了,以后,你就不用担心这回事了!” 冯紫英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家里,连衙门都没怎么去过,消息难免没那么灵通,这会儿一听,不由一喜:“真的?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为了这事,今天也该多喝几杯才是!” 说话的功夫,冯紫英请的人也陆陆续续过来了,看到史泽的时候,史鸿上前跟这个堂兄打了声招呼,史泽在家待了这么长时间,看起来沉稳了一些,毕竟也是要成亲的人了,总归要长进一点,这会儿也没有给史鸿摆什么脸色,反而很是热络。 等到薛蟠来的时候,史鸿不由有些皱眉,不过大家都觉得习以为常,薛蟠这人除了进京之前打死了人,不学无术,说话也比较不讲究之外,着实是个容易糊弄的,大家一般都拿他当冤大头,没钱会钞,找他绝对没问题,而且,薛家如今依旧挂着皇商的牌子,商路也挺广,总能弄到一些稀罕的东西,因此,大家也乐意有事没事叫上薛蟠。 薛蟠看起来跟史泽挺熟,大大咧咧地打了声招呼,然后笑嘻嘻问道:“怎么宝玉他们还没来,之前我出来的时候,就听说他们已经先出门了啊!” 这边才说呢,就听到外面有人叫道:“哎呦,怎么两个宝二爷?” 立刻就有人笑道:“可不是两个宝玉嘛!说起来也巧的很,一个真宝玉,一个假宝玉,偏偏就是假宝玉有块真宝玉呢!” “绕什么舌呢,外面正风大呢,还不让两个宝玉进来!”另一个人也笑了起来。 贾宝玉跟甄宝玉脾气都是挺好的,要不然,也不能在家跟着一群小丫头伏低做小,这会儿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进来了,两人穿的衣服也差不多,都是那种大红色的,只不过一个人脖子上的项圈上缀了那块通灵宝玉,另一个人项圈上不过缀了一块羊脂白玉罢了,乍一看,真的与双胞胎一样。 贾宝玉很快瞧见了正在一起说话的史鸿和史泽,忙拉着甄宝玉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家那里好麻烦,没有宽带,连3G无线信号也不好,想用电流量都用不掉了,郁闷啊! 第76章 “泽表哥,鸿表哥!”贾宝玉过来见了礼,又给他们介绍甄宝玉,带着点炫耀的口气,“这是甄家的小公子甄宝玉,大家都说我们两个生得很像呢!” 史泽对贾宝玉一直不怎么瞧得上,史泽虽说学文习武都没有坚持得下来,但是,贾宝玉这样脂粉气十足的公子哥,依旧不对他的胃口,何况这会儿一共来了俩,因此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原来是甄公子,真是久仰了!” 史鸿瞧了一眼甄宝玉,含笑道:“甄公子进京也好些时日了,倒是头一次见到呢!” 甄宝玉虽说不喜欢管俗事,却也知道,史家之前下了自家的面子,他本就不是什么会作伪的人,这会儿不免露出了几分痕迹,贾宝玉自己对史鸿这个一心往蠢物禄蠹上走的表哥也不怎么感冒,而且,他之前心心念念的林妹妹,如今跟史鸿订亲了,对史鸿的观感,就更加复杂了。 可以说,两人对史鸿都没多少好感,因此,随便说了几句话,贾宝玉本来还想着跟史鸿打听林黛玉的事情,不过才起了个头,看到史鸿神情冷了下来,又见一边甄宝玉神情不乐,便暂时歇了这个心思。跟林黛玉与他只有兄妹之情不同,这个早早就有所谓的神仙为他启蒙的石头可不是那么单纯,只是时间尚短,感情还没有太深厚就是了,而且,如今荣国府里面有娇憨直爽的史湘云,温柔贤良的薛宝钗,加上知道林如海无意结亲之后,史太君跟王夫人担心他胡思乱想,刻意引导,因此,他顶多也就是有些不甘心,觉得林妹妹配了史鸿有些委屈,倒也没有要死要活的意思。因此,甄宝玉表现出不乐意的意思,从来只在乎眼前人的贾宝玉顺势就走了。 史鸿见贾宝玉在那里讨甄宝玉的喜欢,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古怪的年头,这贾宝玉莫不是自恋吧,就像那个希腊神话中看自己的影子一直到死的美少年。之前活在女人堆里面,还瞧不出来,如今见着个跟自己几乎一般无二,一个模子里面套出来的甄宝玉,可不就是把人捧在手心里面了,估摸着他回头连自己老婆也能跟甄宝玉换着玩的!不过似乎甄宝玉也差不多就是了,总算贾宝玉没有太吃亏。越想史鸿越觉得就是这样,贾宝玉可不就是个自私自恋的性子,从小被宠坏了的,要星星不给月亮,除了贾政开口畜生闭口孽障地教训,其他人什么都由得他,他说是对女孩子如何珍重,却不在乎亲自将珍珠变成死鱼眼珠子,就像他不是什么泥做的臭男人一样。一边表现得离了林黛玉活不了,通房丫头也就不说了,连男人也玩得很溜,那什么秦钟,还有个叫什么官的戏子,跟他没一腿鬼都不信,难不成长得好看的男人就跟女人一样,是水做的骨肉了,就不觉得浊臭逼人了。 史泽看着贾宝玉和甄宝玉敷衍了几句就走人了,虽说不喜欢人家,但是他也是个霸道的性子,贾家将贾宝玉宠得跟什么似得,可是在史泽眼里,贾宝玉论身份地位,又哪里比得上自己了,贾政不过是个五品小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贾宝玉虽说是嫡子,可也不是嫡长子,除了一块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狗屁通灵宝玉,竟是找不到一样拿得出手的好处来。这样想着,就轻声冷笑起来:“鸿哥儿,咱们那位表弟,可是瞧不上咱们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多大的人了,轻浮得跟戏台子上的贱货差不多,什么人都敢勾搭,贾家一家子还剩下的那点名声,也让他被败得差不多了!” 史鸿听史泽话里有话,便接口问道:“这又是什么说法,我竟是没听说呢!”前些日子还听说贾宝玉给家中的那个什么省亲别墅拟了名字,题了诗呢,史鸿也听说了那几首诗,不得不说,在诗词上面,贾宝玉的天份可比史鸿强上不少。 “鸿哥儿你一向是个正经人,那些事情,咱们也就是私底下说说,谁会没事跑你那边嚼舌头!”不管是男人女人,对于八卦总是很有兴趣的,史泽见史鸿很感兴趣,连忙说道,“不说那贾宝玉跟北静王有些不清不白的,那小子居然还拿了贾家闺阁里的诗词出来炫耀,我虽说是个没多少学问的,却也知道,闺阁里的东西,便是一纸一笔,一针一线也不该流出后院的,却让他宣扬得人尽皆知,弄得清白的女孩儿,也不清白了!” 史鸿皱皱眉:“不会还有云妹妹吧?” 一提起史湘云,史泽就没有好声气,他冷笑一声:“那丫头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他正要再说,见有人过来了,便住了口。 这会儿人也来齐了,下人已经摆好了宴,因为都是大家公子,也不好分出太过明显的尊卑来,人也算不上多,干脆就用了一个大圆桌,冯紫英坐了主位,因为甄家势头正盛,甄宝玉便坐在了离主位最近的地方,他也不管什么潜规则,很干脆地将贾宝玉也按在了自己身边,几个人看着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只是脸上没有显出来,各自心照不宣地挑了位置坐下,史鸿跟史泽也在另一侧坐了下来。 大家都入了座,戏班子的班主便拿了戏单过来,让冯紫英点戏,冯紫英顺手就将戏单给了坐在一边的甄宝玉,甄宝玉也是看惯了的,稍微扫了一眼,便点了一出“游园”,然后拿给了贾宝玉,贾宝玉也是不知道客气的人,跟着点了一出“惊梦”,这才将戏单传到了别人手上。大户人家,戏班子都是常请,这些年也没出什么新鲜的,冯紫英请来的戏班子也并非顶级,虽说唱功都不差,不过几个台柱子年纪偏大了一些,身段已经不如从前,毕竟,这年头的戏子多半是男子,年纪大了,骨架要长,骨头也硬了,很多风流妩媚之处,便不怎么显得出来,因此,好几个人瞧了瞧单子,干脆挑了几个武戏,史泽更是选了一出“大闹天宫”,反正大家也就是凑个热闹,聚一聚罢了,这种场合,没几个人会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戏台上的。 甄宝玉跟贾宝玉两人在一边窃窃私语,甄宝玉在那里挑剔着戏台上那个演杜丽娘的正旦,贾宝玉也在那边附和,不知怎么着,就说起自家新采买的一班小戏子了,冯紫英在一边笑道:“这是给娘娘省亲准备的吧,回头咱们也见识见识,沾沾娘娘的光!”话是这么说,不过了解冯紫英的人已经知道,他这是不怎么高兴了。 贾宝玉一点也没察觉,还在那里点头称是,众人暗地里都不由撇了撇嘴,不过想到贾家出了一个贵妃,万一将来生出个龙子来,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哪怕外戚不能掌握实权呢,将来贾宝玉这个勉强算得上正牌的国舅也有个好前程,这样一想,桌上大半的人心里都有些酸溜溜起来。虽说裙带关系不好听,但是实惠啊! 史泽心里面却很腻味,方夫人曾经跟他说过,史湘云几乎是定下来了要许给贾宝玉的,哪怕他不怎么喜欢史湘云,但是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堂妹,有这么一个堂妹夫,真是叫人说不出的憋屈,也不知道史湘云看上这小子哪里了,长得跟娘们一样,怎么看怎么不可靠。不过他也知道,史湘云恨不得在贾家从年头赖到年尾,名声早就坏掉了,不嫁给贾宝玉,只能将她远远嫁了,家里还得落个欺凌孤女的名声。 这样想着,史泽脸上神情就有些变化,史鸿就坐在他旁边,在家的时候,史鼎也说了,他没个亲兄弟,史清是被方夫人给养得差不多废掉了,这辈子没什么指望,史泽虽说性子纨绔了点,但是守住家业没什么问题,又说等到他议了亲,史家准备活动一下,给史泽补个缺,将来兄弟两个也该互相照应着,这些年来,史泽跟史鸿以前那点纷争也差不多消散了,自家人总比外人可靠,史鸿自然也不会揪着从前不放。这会儿见史泽神情不好,便悄悄拉了他一下,示意这还是在外面呢,史泽瞧见了史鸿使得眼色,会意地收拾了一下心情,脸上露出惯常的笑容来。 甄宝玉就坐在他们斜对面,正巧瞧见了,也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就说道:“以前听说史家两位公子之间有些不对呢,如今瞧着,果然只是传言呢!” 听说,听谁说的?这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有几个人知道?史泽不着痕迹地瞧了贾宝玉一眼,然后不咸不淡地说道:“不过是小时候不懂事罢了,不过,甄家消息可真够灵通的,在南面也能听到长安的事情呢!” 甄宝玉哪怕真是个小白,也知道史泽这话有些不对了,另一些人看甄宝玉的目光也透着一种深意,他赶紧说道:“不过是来了长安之后才偶然听说了一点,只怕是我听错了也说不定!” “听错了啊!”史鸿勾起了嘴角,“甄公子也算大家出身,这人云亦云的事情,怎么居然也信了!咱们史家,可一直是兄弟齐心的。” “这有什么好说的,谁家背后没人嚼舌头啊!”冯紫英打了个哈哈,开口道,“喝酒,喝酒,别被这些事情给搅了兴致!” 史泽脸上露出了一点阴测测的笑,他笑道:“今儿个给冯大哥你一个面子,这事就这么算了!” 甄宝玉有些不情愿地道了歉,大家继续推杯换盏,甚至在冯紫英的建议下,开始拿着戏词词牌曲牌什么的行酒令,一个个言笑晏晏,不过私底下,却各有心思。 第77章 史鸿很快就发觉,甄宝玉扮演的角色,显然不像贾宝玉那样单纯。贾宝玉因为“天生异象”,被贾家人养得几乎是不知道世事,在某种意义上,堪称单蠢。但是甄宝玉显然要比贾宝玉懂事得多,当然,甄宝玉比贾宝玉经历的也多。 贾家虽说一直以来没什么实权,但是没什么实权的另一面就是也没多少是非,因此,贾家的爷们才能尽情吃喝嫖赌,什么花样都玩得出来。可是甄家不一样,甄家在江南虽说是土皇帝,在别人眼里,那叫一个一手遮天,但是事实上,甄家政敌也很多,基本上,不管是哪个皇帝当政,那边的官员多少都与甄家有些不对付。尤其自当今登基之后,为了遏制甄家再次坐大,削弱甄家的权力,虽说明面上不好做什么,背地里面,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甄宝玉尽管被保护得很好,不过还是知道了一些事情。他进了京城之后,甄体仁也已经将他当做大人,一些较为阴私的事情也会告诉他,而他跟着十二王爷,不仅仅是十二王爷要提携自己的外家,也是作为甄家跟十二王爷之间交流的桥梁。 因此,甄宝玉在晚宴上,虽说没怎么跟别人说话,但是可以看出来,他的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在座的人身上,估摸着也在揣摩在座的人之间的关系,并推测其所代表家族之间的关系。不过,在座的要么是保皇党,要么就是中立派,甄宝玉是白费了心思。不过,冯紫英暗地里面也颇有些埋怨,贾宝玉你自己来就是了,怎么还将这个人也带过来了,这不是存心给他找麻烦嘛!因此,在宴会上,刻意只谈风月,不谈其他,薛蟠闹了不少笑话,很是让人哄笑了一番,尽管心中各有心思,晚宴还算得上宾主尽欢。 史鸿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里,刚进门,就听下人说老爷让他回来之后就去书房,他赶紧叫人绞了块帕子擦了把脸,又用茶水漱了口,整整衣服,这才往书房去了。 史鼎这会儿居然一个人在写字,说句老实话,史鼎虽说不能说是标准的粗人,毕竟史家哪怕是以前,也是所谓的地主阶级,子弟多少也会读书识字,到了史鼎出生那会儿,史家已经算是发家了,史鼎虽说没有饱读诗书,但也是通晓一些文墨的,不过,也就是一些罢了,在内阁里面,史鼎的学问可以说是不够看了,一般上奏折,别人恨不得都要骈四俪六,史鼎就很干脆,多半是大白话,反而让圣上觉得他爽直如一。史鼎虽说对儿子的功课抓得紧,自己却是不怎么感兴趣的,这会儿却俯身专心致志地挥毫泼墨,纸上已经是墨迹淋漓,史鸿定睛一看,史鼎居然在默写《道德经》。 史鸿垂手站在一边观看,也不出声打扰,知道史鼎最终搁了笔,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了他,这才躬身行礼。史鼎拿了一块镇纸压在了纸上,又用一块帕子擦了擦手,这才说道:“今日如何?” 史鸿将去赴宴的人说了一下,又说道:“冯紫英是个精明人,贾家那位表弟,还是天真了些,不过也可以看出,贾家是想要做墙头草,不然的话,姑祖母不会同意他跟甄家那位宝玉一起出门。甄家嘛,如今怕是能用的人也少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让甄宝玉做这些,要知道,甄宝玉年纪小,若是没有掺和这些事,将来或许不会有什么事,若是掺和进去了,圣上可不是一味仁慈之人!” “甄体仁也就是之前被冲昏了头,如今虽说发觉了一些不对头,但是也算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史鼎毫不客气地说道,“如今甄家只好一条道走到黑,也只能希望成事了!若是甄宝玉不出面,甄家如何取信十二王爷,甄宝玉在甄家锦衣玉食十几年,如今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史鸿心里一颤,以前看小说看电视的时候,见很多大家公子,大家小姐反抗家族的安排,甚至做些什么大义灭亲之类的事情,还觉得挺正义的,只是如今才知道,若是没有家族的培养,他们根本享受不到那些富贵,也没有什么底气喊什么反抗,若是还想要反戈一击,简直就是忘恩负义到了极点,这种残酷温情并举的生活,不管是哪儿都是共通的。甄宝玉虽说是受宠的幼子,但是也仅仅如此罢了,他并不是甄家的希望,甄家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的外孙身上,因此,甄宝玉的死活就没那么重要了。若是大事得成,甄宝玉即便死了,也能死后哀荣,若是活着,更会因此得到重用,若是失败了,自然甄家举族陪葬,与其到时候生不如死,子子孙孙都要沦为罪奴,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史鼎慢悠悠地说道:“鸿儿你从小念书,圣贤书念多了,难免心软,不过,这种事情,可容不得半点心软,甄家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只是他们自己还不觉得!倒是贾家那边……” 史鼎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没有那个实力,缩头安心过日子便是了,偏要掺和进去,妄想左右逢源,我那个姑母,真是年纪大了,越来越糊涂了!好在贾家的男人都没什么本事,想要插手也没那个能耐,只是,这等事情,哪怕只是起了个念头,也是其心可诛!圣上虽说是个要脸面的,不过,圣上想要整治哪个人家,只需要一个示意,自然可以叫人吃了哑巴亏,还得叩谢圣上隆恩呢!”说到这里,史鼎有些索然起来,史太君是他嫡亲的姑母,之前对于他们兄弟几个也还算关照,当年贾代善在的时候,史家也的确是占了贾家的光的。只是,普通的事情,史家倒是无所谓,但是这等大事,史家却是不能为贾家陪葬的。史鼎不是没劝过史太君,只是史太君做了五六十年贾家的老封君,对史家这个娘家的感情远远不如对贾家的,自从贾代善过世之后,就执着于贾家的振兴,如今看到了机会,哪有轻易放弃的道理,何况,史鼎也不能说得太过明了,免得到时候,自己落个知情不报的罪过。 史鸿对史鼎这个老狐狸极为佩服,可不就是这样嘛,贾家到最后落得那个样子,再同情他们家的人,也得说一声咎由自取,那些罪名,可不是凭空捏造的,甚至很多罪名都是不能明说的,就算判个死罪,也算不上冤枉,结果到头来,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流放罢了,虽说这也没好到哪里去,好像到最后大赦天下,活着回来的也就是贾政还有贾蓉这个小字辈,贾赦跟贾珍都死在外面了。但是,大家都得说,圣上对贾家已经是极是宽宏,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是贾家自己辜负圣恩,贪得无厌。 史鼎接下来又仔细叮嘱了史鸿一番,让他以后出门玩乐可以,但是少说话,跟贾家甄家都远一些,史鸿赶紧应了下来,这才回去了。 史鸿的日子并没有一帆风顺,没几天,就得到消息,说是林如海染了风寒,一开始不过是小毛病,但是没几日,居然卧床不起了。 礼部在很多时候,那就是清水衙门,并没有多少事务,按说,某种意义上,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但是林如海本身底子就差,前些年的一系列事故也让他的身体受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如今虽说仔细调理保养,但是就如同破裂的玻璃杯一样,就算往里面灌水,水也会渗漏出来。林如海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风寒不过是个小小的引子,将他之前身体里的的旧患给引发了出来,因此显得格外来势汹汹。 圣上专门派了太医去给林如海问诊,太医的医术都是不错的,不过,大多数太医为了明哲保身,秉承的信条就是,小病说成大病,治好了是自己的本事,治坏了也是理所当然。若本身就是大病,他们自然有办法将这病说得变成绝症,他们倒不是跟后世的同行一样,为了推销什么进口药,要你去拼命花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做检查什么的,只不过是为了尽可能推脱自己的责任。 林如海是重臣,在圣上心目中地位不低,要不然,圣上也不至于亲自派了太医院的前几把手去。几个太医都是久经风雨的人了,这一把脉,一辩证,就知道,林如海分明是内里元气差不多要被掏空了,几乎是油尽灯枯之象,这下子,就要实话实说也就行了,因此,开的方子也就是那种四平八稳的温补方子,缓缓补充元气,慢慢拖着就是了,拖过了这个冬天,总能再熬一段时日。 林黛玉并没有被告知实情,只以为林如海只是风寒,不过依旧每日里在病榻前伺候,林如海看着自己的女儿,想想女儿还没有出嫁,不免又升起了几分求生之意。 史鸿带着几样药材上门,探望林如海这个老师以及未来的岳父。林家人早就拿史鸿当做姑爷看待,史鸿一来,便赶紧前去通报,林如海正好精神还好,便就躺在床上见了他。 第78章 林如海看着精神还不错,气色也不算差,这会儿见得史鸿进来,便叫下人扶他起身,史鸿赶紧上前,想要制止,林如海却摇了摇头,然后自己坐了起来,史鸿只好取了一个大靠枕,垫在林如海背后,又从边上伺候的下人手上拿了一件外裳,给林如海披上,嘴里说道:“老师何必如此,学生不能侍奉在老师榻前,已经是不孝,怎能还能劳老师辛苦!” 林如海摇了摇头,说道:“我自己心里有数,哪里就那么废物了,也不过就是寻常的风寒而已,歇了几天,骨头都要僵了,正好坐起来松散一下!” 史鸿见林如海精神还好,并不显得勉强,便也放下了大半心思,便又问起林如海的病来:“太医怎么说?” 林如海轻描淡写地说道:“刚刚不说了嘛,就是偶感风寒而已!” 偶感风寒哪里需要卧床这么久,史鸿有些不相信,他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就叫人拿了脉案还有太医开的方子过来,这年头读书人也是要懂一点医术的,史鸿也看过几本常见的医术,家里还有些常用药的药方,他多少知道一点医理药理,脉案虽说不怎么懂,不过不过太医开的方子也是四平八稳,看里面的用药,也是养神益气之类的居多。以他的见识,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当是入了冬,林如海真的是不小心受了寒,加上原本身体就不是很好,这才病了,只要好生保养进补也就差不多了。 将方子和脉案还交给了下人,史鸿带着一点放松的神色,说道:“老师既无大碍,那学生也就放心了!” “你这孩子,还叫什么老师?”林如海含笑道。 史鸿立刻会意,打蛇随棍上,直接开口就叫了一声:“岳父大人!” 林如海听得眉眼都透出了笑意,他伸手拉着史鸿在床边坐下,温声道:“鸿儿你一向是个好孩子,守礼却不拘泥,哎,我若有儿子,有你三分便是心满意足,不过也好,如今你也算得上是我的半子,其实也是我占了便宜!” “岳父何出此言,能得岳父看重提携,又将师妹下嫁,才是史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史鸿赶紧站起来,说道。 “行了,我也不说什么客气话了!”林如海带着一点期冀看向了史鸿,嘴里却叹道,“要说,我这辈子,仕途也算得意,能走到这一步,即便算不上位极人臣,差得也不是太多。你岳母在世的时候,我们夫妻两个也是伉俪情深,只是,唯一遗憾的是,一直未能给林家延续血脉!” 史鸿呆了呆,那边林如海微微用力,抓住了他的手,毫无避讳地说道:“我这辈子儿女缘薄,临到老了,不过得了玉儿一个女儿。按我在江南时候的意思,是希望能为玉儿招赘一个上门女婿的,只是,真正有志气的,谁又肯这般,没有志气的,又怎么配得上我女儿。若勉强而为,我在的时候,尚能压制,我若一去,玉儿心思纯良,只怕要因此吃苦,这才打消了这个心思!”他没有说的是,贾家史太君曾经跟林如海许诺,若是林黛玉与贾宝玉联姻,将来会给他们俩的儿子中的一个,冠以林姓,继承林家,因此,当年林如海才放心将林黛玉托付给贾家。只是,无论是贾家还是贾宝玉,都辜负了林如海的期望,那样的人家,自己一个错眼,就有可能毁了女儿一辈子。不过,这同样是一个解决办法,既然如今两家已经订了亲,林如海便指望上了史家。 史鸿不是傻瓜,立刻明白了林如海的言下之意,他一直没有放弃给林家留后的想法。他自己算是没指望了,便指望上了林黛玉。反正,这年头确实也有这样的事情,让一个孩子从母姓,继承妻族的血脉,他琢磨了一下,这事也没什么不好的,想必家里父亲母亲也不会反对,于是,直接便说道:“岳父不必忧心,他日我与师妹的第二个嫡子,承袭林姓便是!” 林如海这回才算是真的大喜过望,他眼中几乎要流出泪了,握着史鸿的手更加用力起来,几乎能看到青色的血管暴露出来,他几乎是大笑着说道:“好,好,好!如此,我对林家的祖宗也算是有了交代了!鸿儿,我的确是没看错你!”史鸿答应得这么痛快,林如海可没有想到,要知道,史鼎也就史鸿一个儿子呢,平白送出去一个儿子,不是过继给同族,而是过继给妻族,一般的人家都要犹豫的。 林如海去了最大的心病,一下子神采飞扬起来,要不是因为病还没好,身上没多少力气,恨不得叫下人叫了酒菜来,跟史鸿两人相对畅饮了。 史鸿又陪着林如海说了一会儿话,这会儿朝堂还算平静,林如海听了几句之后,便不再多说,接下来,无非就是几个家里出了宫妃的人家省亲的事情了。这虽说跟林家史家都不搭界,但是,偏偏扯上一个两家都有关系的贾家。 林如海也曾见过那个省亲别墅的图纸,贾家到处采买也不曾避讳人,反而是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出了个娘娘,他们家有的是钱,也有人到林家名下的铺子里采买古董字画什么的,林如海做了多年盐政,不像这个年代大多数士大夫一般,对经济之道了解不多,尽管没能见见那省亲别墅是何等模样,却能粗粗估算一番,贾家往里面砸的银子,只怕已经超过了百万两,甚至只有更多的。 不说别的,当今一向崇尚节俭,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奢侈的余地,国库空虚,内库里的钱也不是那么丰厚,现在冒出一个人家,居然比皇家还阔绰,哪怕是他刻意引导纵容的,但是,他可以做,你却不能真的就顺杆爬了,那不叫迎合圣意,给皇家添脸面,反而是妄度圣意,辜负圣恩了。 贾家犯什么事请,固然不会牵连到他们身上,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要是不出力转圜,那就是凉薄,事后,你也不能丢开不管了,贾家人看起来,可不是那种自尊心很强,知道羞惭的人。 林如海跟史鼎也不是没劝过贾家人,不过,最终都没什么效果就是了,以前史鼎还指望着贾家能带着将国库的亏空给还了呢,如今看起来,就算贾家有心,这会儿也无能为力了。 林如海这会儿心里高兴,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扫兴的事情,因此,很快转移了话题,说起了一些家常事。他不是什么那种古板的道德君子,对林黛玉,一开始其实是当做儿子教养的,加上史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女婿,因此,却说起一些林黛玉的事情来,当然,在林如海嘴里,自己的女儿,自然是无处不好的。 史鸿对此也表示赞同,说句老实话,林黛玉这样蕙质兰心的大美女,要是上辈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的,穿越这种事情,果然具备让路人甲变身人生赢家的能耐。这几个月来,史鸿与林黛玉保持着一种近似笔友的关系,从纸上那只言片语中,便可以看出,林黛玉并不像是小说电视里面说的那样什么小心眼,反而是个挺豁达,甚至是比较促狭的性子,这让史鸿比较惊喜,他真心不愿意娶回来一个目光只局限在内宅一亩三分地的所谓大家闺秀,还是有个与自己有共同语言的比较有见识的女孩子更好一些。 林家后院里面,林黛玉靠在软榻上,神情有些疲倦,这些日子,林如海的病倒让她再次想起了幼时贾敏重病时候的事情,让她心生恐惧,知道林如海身体状况好转之后,才能稍稍放下,这会儿又问道:“父亲的药可熬好了,我给父亲送过去!” 雪雁赶紧说道:“姑娘,药是熬好了,不过姑娘这会儿过去却不成,老爷那边正在跟姑爷说话呢!” 林黛玉一愣,立刻知道说的是史鸿,脸上一红,不过还是说道:“便是师兄在,父亲也不能不用药了!要不,紫鹃,雪雁,你们替我将药给父亲送过去吧!” 雪雁和紫鹃赶紧答应了下来,一前一后出了屋子。春纤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姑娘,刚熬好的燕窝雪蛤粥,姑娘用一点吧!” 林黛玉叹了口气:“父亲还病着,我哪有心情呢!” 赵嬷嬷在一边劝道:“姑娘好歹用一点,老爷一直以来惦记的无非就是姑娘的事情而已,姑娘若是不顾惜自己,让老爷知道了,也不安心呢!” 林黛玉轻叹一声,还是拿了调羹,稍微吃了两口,便将调羹给放了下来,让春纤将东西撤了下去,这才问道:“师兄来了多久了?” 赵嬷嬷说道:“史家大爷来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了,只是刚刚姑娘忙着管账,不曾跟姑娘说起!姑娘放心便是,史家大爷一向心里有数,不会累着老爷的!” 林黛玉想了想,又吩咐厨房给史鸿单独准备午饭,这会儿,雪雁跟紫鹃也欢喜地回来了。两人对史鸿都挺满意,她们送了药过去,史鸿直接就接了过去,亲自服侍着林如海用了药,见史鸿对自家老爷如此孝顺,两人都觉得,史鸿人品极佳,的确是自家姑娘的良人。 第79章 林如海的病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人也因此清减了很多,不过在外人眼里,总算是好起来了。但是知道林如海脉案的人,还有林如海自己都知道,他如今外里看着无事,其实内里空虚,时日不长了,只是瞒着不让林黛玉知道罢了。 林如海一贯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林黛玉如今正是豆蔻之年,要说出嫁也是勉强可以了,但是,原本以官宦人家的习俗,以及林如海的私心,一般还是要等到及笄之后再谈正式的嫁娶之事。只是,他担心自己熬不了两年,到时候,林黛玉要守孝,又得再拖下去,史鸿本来就比林黛玉大好几岁,到时候,就算史鼎跟史鸿都没什么埋怨,但是秦夫人毕竟是女人,也不会乐意儿子就这么被耽误了,哪怕不毁婚,给儿子塞几个通房,甚至摆酒纳妾也是可能的,万一搞出什么庶长子来,那才叫麻烦。 林如海便起了提前让两人完婚的心思,史家应该也会答应,毕竟,史家那位小女儿比林黛玉还大一点,上面兄长不成亲,她那边哪怕定了亲事,也只能先拖着。 急着亲事的不只是林如海,还有史鼐夫妻两个。为了史泽的婚事,哪怕之前说好了,可以往低里面选,不过,这低也是有限度的,史泽怎么着也是侯府的嫡长子,注定袭爵的,要是娶个小门小户的,哪里还有底气主持中馈,更别说代表侯府出门交际,因此,起码也得是官宦人家的嫡女。史泽老实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是没有好处,他虽说文武都不怎么样,但是,有身份有相貌,论起条件,可比贾琏强出好几里地去了,以前那些事情,对于大户人家来说,顶多是少不经事,好色这种事,对男人来说,不是什么大毛病,既然方夫人他们降低了要求,史泽在低一点的圈子里面,算得上是挺抢手的对象了。 因此,方夫人挑剔了这么长的时间,总算选定了儿媳妇的人选,她跟史鼐夫妻两个合计了一番,最中意的却是大理寺左少卿杨诺家的女儿,虽说大理寺左少卿只是正四品,杨诺家也算不上什么名门,杨家是泉州人,原本从商赚了一笔钱,不过后来当时当家的男人因为出海遇到风浪,没能回来,当时的主母深感这事风险太大,便放弃了商路,用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家业,一边广置田地,一边供子孙读书,杨诺是百年来杨家出的第一个进士,虽说只是三甲同进士,但是,杨家有钱,几乎是以举族之力,帮着杨诺一直往上爬,杨诺自己也不是不通晓人情世故的,因此,从一开始的从八品爬到现在的正四品,不过花了不到二十年时间,官声也不差。 杨诺的妻子不过是个县令之女,但是,这位杨夫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生,杨诺共四子三女,其中,有二子一女是杨夫人所出,方夫人求娶的就是杨诺的第三女,也是杨夫人的女儿。 方夫人也见过那位三姑娘,杨家三姑娘是家中唯一的嫡女,但是杨夫人养的很好,并无骄纵之气,反而很是温柔大方,谈吐举止都很是不错,听说已经在家学着管家了,做得并不差。方夫人听说那姑娘是个有主意有见识的,生得虽说不算绝色,但是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不愁史泽不喜欢,因此便找了官媒上门提亲。 杨家算不上清流,经商出身的人家,大多比较实际,史家两个侯爷都受到圣上重用,史泽是袭爵的嫡子,女儿若是生下嫡子,整个保龄侯府都是外孙的。杨诺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想要升迁已经不是以前那些小手段就能行的,有个得力的亲家,自然是最好不过,再加上又听说,为了史泽娶亲的事情,方夫人做主,将史泽房里的通房都给放出去了,顿感史家的确很有诚意,官媒走了两趟,事情便定了下来。 因为史泽年纪着实不小了,杨家三姑娘也已经十四,两家很快便交换了庚帖,方夫人过去下了定,便都开始忙活起儿女婚事来。 一转眼便到了年关的时候,腊月里面,各个有宫妃省亲,且省亲别墅建好了的人家都上了本,说是省亲别墅已经准备妥当,请圣上定下省亲的日子。 圣上很是干脆,大笔一挥,直接订了上元节。这直接导致了这一年的上元灯会规模要大大缩小,毕竟,几个省亲别墅,在内城的不过贾家还有周贵妃娘家,更多的,因为成本还有地皮问题,建在了城外,方向也不太一样,也就是说,这一天,内城外城几个主要的干道上,都会有宫妃的仪仗经过,这些地方都是要事先清场的,自然办不了灯会了。 史鸿私底下有些不太恭敬地觉得,圣上大概是为了省钱,要知道,每年的上元灯会,户部也是要拨款的,一般是内务府承办,主要就是那种大型的花灯,以及烟花,以示与民同乐,按照内务府的德性,成本一两银子,报上去起码也得三五十两,再黑心一点的,百八十两也是等闲,因此,这实在是很耗钱。这次正好借着宫妃省亲的由头,可以将规模缩小大半,户部出的钱也就没那么多了。 史家跟林家居然都接到了贾家下的帖子,说是让史湘霓还有林黛玉也觐见一下娘娘,好接受娘娘的恩德云云。两家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林如海直接说林黛玉要在家安心待嫁呢,正月里面,也不宜去叨扰亲戚。秦夫人也很干脆,史湘霓跟贾元春哪怕是表姐妹呢,可是真要说起来,差不多没见过几面,有什么好觐见的,自家的宝贝女儿,难道要委委屈屈地去拜见皇帝的小妾吗?秦夫人虽说跟宫里没多少关系,但是她平常交际的圈子里面,却是有不少身份较高的,能够经常进宫,跟皇后乃至太后说话的人物,私底下曾经透露过,贾元春的位份虽然高,但是在宫中,却不是那么得宠呢!史鼎也不乐意自家戴上一个走裙带关系的帽子,别到时候好处捞不到,反而要跟着背黑锅,帮着贾家擦屁股。 保龄侯府那里就有些麻烦,史湘雪就算了,在贾家眼里,史湘雪这个庶女就是个透明人,除非方夫人将人带出去,否则,他们绝对就当没这个人。可是史湘云如今几乎成年累月地耗在荣国府,连她跟她身边的丫鬟婆子的四季衣裳首饰还有月钱,荣国府都包了,当然,为了避免别人说保龄侯府亏待孤女,保龄侯府也没在这上面省,因此,史湘云跟她身边伺候的人,什么都是拿的双份。但是,平日里你待在荣国府也就是了,总不能过年也在人家那里过吧,你现在姓史,还不姓贾呢!因此,刚入了腊月没多久,方夫人便叫人将史湘云给接回来了。 结果这会儿,贾家又派了人过来,说是要接史湘云过去,按照史太君的意思,是叫娘娘瞧见史湘云的好处,将来好赐婚。方夫人简直快被贾家折腾得要疯了,贾家这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找着茬要把婚事往后拖了,那贾元春,哪怕是史太君带大的呢,可是,她毕竟是王夫人肚子里面爬出来的,难道不偏着自己的母亲,反而向着祖母吗?方夫人对此真的没有信心,只是史湘云却不是能听得进人话的人,她对自己嫁给贾宝玉具有着比方夫人还要强烈的信心,方夫人那边还没松口,她就开始在自己屋里折腾,挑选衣裳和首饰,要在自己那位以后也未必怎么见得到的大姑子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方夫人在知道之后,连找理由的力气都没了,她烦躁地挥挥手:“算了,由她去吧!”什么时候吃了亏,就知道不是说好听的话,知道纵容她的人就是对她好的人了。 于是,史湘云迫不及待地包袱款款,再次跑荣国府去了,她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也不知道,荣国府多少人会拿她当自己人了,反正,王夫人对她却是没什么好印象的。 贾家这个年算起来过得挺肥,因为家里出了个贵妃娘娘,外面人也不懂宫里面的事情,贾家又在外面宣称贤德妃如何如何得宠,自家又如何如何有能耐。于是,除了往年的亲朋故交,更有许多想要走偏门,拉关系的人家,都奉上了丰厚的年礼,上门逢迎的也是络绎不绝。不过,对于如今几乎耗尽内囊的贾家来说,那些什么珊瑚摆件、古董字画什么的,除了能给省亲别墅增添点光彩之外,可没有实打实的金银有用。倒是贾家的几个主子,借着东风,让自己的私房丰厚了不少,毕竟,贾家这会儿风头正盛,很多人愿意花钱让贾家帮着应对官府、疏通门路好买官升职呢! 有得就有失,因为忙于接驾的事情,他们这个年过得也没往年热闹就是了,刚过了正月初一,一家子诰命才进宫朝贺回来,宫里就来了几个太监还有嬷嬷,专门培训相关的礼仪,免得接驾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这些太监嬷嬷拿着贾家的贿赂,教训起来却也没有手下留情,贾家上下不少人,被折腾得膝盖都要跪肿了。 到了正月十五的时候,贾家一家人怀着期待混合着一点解脱的心情,开始等待贤德妃的驾临。 第80章 史家倒是过了个好年,史鼎年前得了圣上赏赐的福字,除夕又得了宫里赐下的两样福菜,虽说圣上的字不算名家,菜也凉歪歪的不算好吃,但是,这也是难得的体面,可见史鼎圣心犹在。 元宵节的时候,史鸿带着难得能够出门逛街的史湘霓出去逛灯会,史湘霓的亲事虽说还没有定下来,但是,也不会很久了,她能够在娘家待的时间不会太长,史鸿自然希望能让史湘霓在出嫁前松快一点。 灯会没有往年热闹,这也是为什么史鼎秦夫人同意史鸿带史湘霓出来的原因,往年灯会人实在太多了,就算是住在城外的一些手头比较拮据的人,也会趁着这个机会,过来瞧瞧热闹,给孩子买个几文钱的小花灯玩玩。但同时,人多也代表着容易出是非,别说容易挤散,甚至遭遇踩踏事件,一些人贩子就等着这个时候,拐卖生得好的男童女童,一般情况下,官府是找不回来的。 今年却不一样,灯会年年有,但是皇妃却不是年年能看见啊,虽说瞧不见皇妃是如何花容月貌,但是,能看见排场也是能够回去炫耀好多年的。加上史湘霓也大了些,因此,才得以戴了幕笠,跟着史鸿出来了。 在灯会上选了几个别致的花灯,又去猜了一些灯谜,得了几样作为彩头的花灯,史鸿选了一个并蒂连枝鱼戏莲花灯,想了想,自己附上了一张写着谜面的花笺,让人送到林府去。心砚一向是干这个的,他贼笑着拎着花灯,乐颠颠地往林府那边去了。林家那边打赏一向很大方,唔,林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春纤生得好看,人也温柔,等到大奶奶过了门,要不要问大爷求个恩典呢? 收到史鸿让心砚送过去的花灯,又是那种极有寓意的,连灯谜的谜底也透着一种暧昧的意味,林黛玉不是不高兴的,她也是蕙质兰心之人,想了想,便也做了个谜面,让心砚送了回去。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林黛玉从一开始的担心刺激到如今已经是习以为常,不过,心中难免甜蜜。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紫鹃一边给林黛玉铺床,一边笑道:“姑爷对姑娘真是上心呢!”史鸿虽说没有真的跟林黛玉面对面过,但是,时不时送过来的东西,都是投林黛玉所好,又贴心又风雅,每次都能让林黛玉心情好很久,以前她还想着没人比贾宝玉更体贴,如今却放下心来,贾宝玉体贴倒是体贴了,但是又不光是对林黛玉体贴,还老是莽莽撞撞的,惹林黛玉生气。 雪雁端着一碗用杏仁去了腥味的热牛乳过来,嘴上也笑道:“可不是,姑娘晚上一贯睡得浅,也是听姑爷说了,睡前喝上一碗热热的牛乳,才睡得香呢!” “你们两个促狭鬼,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都知道打趣人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林黛玉脸上一红,伸手拧了拧雪雁的脸,不过也没怎么用力,雪雁却在一边装着被捏疼了的样子,可怜兮兮道:“姑娘好不偏心,奴婢不过是说了句实话罢了,何况,这话又岂是奴婢一个人说过,姑娘就知道欺负奴婢呢!” 林黛玉红着脸,一边小口喝着牛奶,一边根据雪雁她们的描述想象着史鸿的模样,渐渐的,有些恍惚起来。 心砚带着那张撒金梅花笺返回的时候,史鸿也已经带着史湘霓回去了。这年头,大家都是早睡早起,毕竟,没有电视,没有网络,蜡烛再多也没有电灯亮,晚上能做的事情实在很少,史湘霓逛了一圈之后,已经有些困倦,史鸿将她送回了她的院子,自己也回去了。心砚正好将林黛玉制的诗谜送了过来,正是一首七言诗:“騄駬何劳缚紫绳,驰城逐堑势狰狞。主人指示风雷动,鳌背三山独立名。” 史鸿琢磨了一番,在后面写下了谜底,打算回头给林黛玉送回去。有个才女做未婚妻,实在是亚历山大,不过好在史鸿这辈子也不算不学无术,加上上辈子的一点见识,只觉得挺有挑战性,想到之前曾经见到的那个侧影,史鸿心头一热。 这么一个古往今来都是合家欢乐的日子,绝大部分人都过得很开心,当然,这里面肯定不包括儿子被忽视了的赵姨娘和李纨,赵姨娘也就算了,贾环也不是唯一一个被忽视的庶子,大房那边的贾琮比他还透明呢!但是李纨尤其不服气,贾兰好歹也是贾家的嫡长孙,结果沦落到跟贾环一样变成背景板了,不对,背景板好歹还有出场机会呢,那贤德妃光顾着问贾宝玉,连贾兰问都没问一声,还是亲姑姑呢,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亏得当年贾珠在的时候,对这个妹妹关怀备至,嘘寒问暖,什么都想在前头,如今果然是人走茶凉,谁都惦记着那至今一事无成的贾宝玉,将自己的儿子当做草芥一般,越想心里越苦,李纨在等到贾兰睡下之后,背着人大哭了一场。 但是李纨如今也是没有办法,之前李守中还在京城的时候,虽说她是个寡妇,但是还能隔个一段时间联系一下娘家人,如今,李家连原本留在长安的李约,在殿试之后,也没能争取到留在翰林院的机会,被外放到江西去做县丞了,李纨没个娘家人撑腰,有苦也不知道跟谁说去,除了忍,还有什么办法呢! 省亲过去,大多数人家就此将省亲别墅给封存了,毕竟,省亲别墅的规格是按照皇家园林整出来的,一般的人家,压根不能用,而皇帝也不知道肯不肯让自己的小老婆再回去一次,不封起来,还能怎么办。也不知道贤德妃跟皇帝求了什么恩典,没过多久,便下了旨,给省亲别墅内外都赐了名字,从此那里就叫大观园了,而且,便直接让贾家的几个姐妹,最重要的是,还有贾宝玉,一起进去过日子了。 史湘云跟薛宝钗都捞到了地方,史太君倒是想要给林黛玉留一个的,可惜的是,林家压根不领情。那边贾家下帖子,说是请林黛玉去参观大观园,林家都直接给推脱了。 林家如今要忙活林黛玉的婚事了。林黛玉也有些疑惑,原本听林如海的意思,说是要等到她及笄之后的,如今却匆忙起来,便去问林如海,林如海干脆将事情推给了史家,就说史鸿年纪不小了,下面还有个史湘霓,再拖着,史湘霓也不好议亲云云。 林黛玉觉得有理,自然也没想到别的地方去,林如海温和地看着林黛玉,轻声道:“你要到了要出嫁的时候了,黛玉也不过是个小名,也该给你取个字了!” 这个字自然不是贾宝玉取的那个狗屁不通的什么“颦颦”,那纯粹是贾宝玉瞎胡闹,贾家当时也不把林黛玉真的太当回事,居然还默认了下来,林如海知道之后,恨不得一脚踹死贾宝玉那个混账,如今自然要正儿八经的给女儿选一个合适的字,最终他才说道:“玉儿你一向聪敏,胜过多半须眉男儿,只是,自古以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为父只愿你一生平安喜乐,便给你取字为‘悦安’,你觉得可好?” 林如海一腔慈父之心,林黛玉自然能够感觉到,当下便屈膝行礼:“女儿多谢父亲赐字!” 林如海心中暗叹,若非自己身体不争气,给女儿取字这种事情,就该在女儿的及笄礼上,哪里需要如此仓促。心有不甘的林如海又温言对林黛玉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让林黛玉回去了。等到林黛玉离开之后,林如海才有些压抑地咳嗽了两声,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瓶,拔掉瓶塞,倒出一粒不过米粒大小的褐色药丸来,直接就着温水咽了下去,没过多久,他脸色便缓和了一些。 林黛玉的嫁妆老早就在办了,他之前已经跟史鼎说过,说是可以让林黛玉早些过门,等到及笄之后再圆房,史鼎自然看出来,林如海有些自己的心思,只不过,他却是也没想到,林如海的身体状况已经是不容乐观,不过,林家既然有意提前,史家自然也是乐得如此,正好可以多给小女儿留出点余地,因此,很快便去找城外慈恩寺的高僧算良辰吉日去了,另一方面,也要将史鸿成婚的院子收拾出来,以前史鸿那个院子就他一个人住,可是有些嫌小了,聘礼的事情,也该准备起来。 秦夫人刚刚去林家下了大定,林家便派人过来量了新房的尺寸,回去就要打造合适的家具,好在省亲别墅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长安这边大多数能工巧匠这会儿还闲着呢,不愁找不到人过来忙活。 在这之前,史泽与杨家三姑娘的婚事已经先确定了婚期,定在了四月,虽说显得有些仓促,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史泽在这个年代,真的是大龄男青年了,史家也想早点将媳妇娶回来,好约束一下儿子,至于杨家那边,一来三姑娘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只是之前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才稍微晚了些,二来,他们也担心夜长梦多,不如早点定下来,省得麻烦。 总而言之,这一年里面,无论是史泽,还是史鸿,都要正是成家了。 第81章 又是一年花朝节,到了林黛玉生日的时候,林黛玉前些年也没怎么好好过过生日,毕竟,各种各样的事情太多,而今年,算起来,这是林黛玉在家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自然要好好办一场。 因为不是什么整寿,自然不可能真的大办,不过,林黛玉还是提前十天就给认识的小姐妹们都下了帖子,就在林家的花园里面小办一场寿宴。长安这边的二月说是花朝节,但是当真并没有多少花开,一般情况下,不过是开了一些梅花,还有迟开的水仙依旧有,别的花多半如今只是打了花骨朵而已。 因此,在知道林黛玉请了一帮姐妹一起做寿的时候,史鸿琢磨了一下,便事先选了几盆品种不一的水仙送了过去,单瓣复瓣白色黄色的都各有两盆,都是那种还又花骨朵,过几天就能开放的。 林黛玉那边收到了史鸿送过去的水仙花,也很是欣喜,她本来是想着请姐妹们在花园里面赏梅的,不过天气冷,风也大,在外面毕竟不怎么妥当,别搞得请别人来作客,回头却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如今多了这几盆水仙花,自然就多出了几样选择,选个敞亮的地方,赏赏花,说说话,吃些点心,若是天气好,可以去花园里面走走,若是天气不好,便叫人剪了梅枝插瓶就是了。 林黛玉如今并非从前寄人篱下,因此,很是心宽,林如海的身体状况也瞒着她,她如今除了绣嫁衣之外,也没别的事情,而两家商议的吉日,却是在九月十七,因此,也并不赶。她得以慢慢斟酌菜单,考虑摆设,甚至想着要不要去请一班小戏回来,哪怕不唱戏,叫他们清清静静地唱几支曲子也是好的。 贾家那边已经接到了帖子,主要请的是三春还有史湘云,没办法,之前在贾家的时候,林黛玉跟史湘云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两人也算有些交情,林黛玉又要嫁入史家了,史湘云虽说是堂妹,也算是个小姑子了,自然也得请。 帖子倒是没有薛宝钗的份,林黛玉这人某种意义上是非常爱憎分明的,薛宝钗在贾家总是摆出一副温柔大度大姐姐的模样,迎春是个软性子,探春要看着王夫人的脸色行事,惜春年纪小,说什么人家也只当她不懂事,史湘云这辈子倒是没被薛宝钗那点小恩小惠给拉拢了去,没办法,这回两人是竞争对手了,大凡女人,在面对情敌的时候,总是很精明的,至于林黛玉,却是不吃这一套的,她虽说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但是,对于薛宝钗的过于圆滑世故,却是瞧不上眼的。尤其,在贾家那会儿,因为某些人的授意,贾家的下人私底下传的那些话,可是很不好听,似乎就薛宝钗一个,是如何如何慷慨大方,温柔和气,她林黛玉,又是如何刻薄小心眼,寄人篱下还不领情,史湘云也是被编排的一个,因此,林黛玉对史湘云却是有些同病相怜之意,而且,史湘云那心直口快傻大姐一样的伪装,也着实比较成功,即使说些不好听的话,林黛玉也能体谅一二,自己起码还有亲爹在呢,史湘云却是父母双亡,真正是只能寄人篱下,难免有些不如意之处。 再者说了,史湘云是亲戚,薛宝钗一个商家女,跟王家有关系,可跟林家没关系,自己的生日,何必请过来,回头还要给自己添堵呢! 林黛玉身边的嬷嬷也说了,当初在扬州的时候,贾敏在府中设宴,请的也都是当地官宦人家的夫人还有姑娘,那些盐商巨贾再有钱,也是进不了门的。薛家虽说是皇商,论起财势来,可真不如扬州那些大盐商呢! 不过这几张帖子送过去,却是惹了祸了。送帖子过去的时候,三春史湘云薛宝钗她们都在李纨那里做针线呢,贾宝玉也没去上学,就在那里凑热闹,薛宝钗没接到帖子,脸上虽说还端着笑,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已经将帕子拧得快要搅成一团了。 史湘云自觉赢了薛宝钗一头,当下笑道:“说起来好久没见过林姐姐了,我都差点忘了,林姐姐的生日正是花朝节呢!哎,之前宝姐姐你及笄,不是也没请林姐姐吗?” 说到及笄的事情,薛宝钗心里就是一堵,她本来就比贾宝玉还要大一点,史太君当初就是拿着她及笄的事情做文章,又在那里说什么贾宝玉命里不该早娶,想要逼得她趁早死心,但是,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贾家为了这大观园,前前后后光打了借条的,就足有三十多万两银子,薛家如今本身就大不如前了,可以说是,薛家将近半的家当,都砸在大观园上了,还不是为了两家结亲,好得到贾家的庇护吗?薛宝钗也明白,哪怕自己再美貌出色,但是商家出身就是个硬伤,加上薛蟠不争气,贾宝玉虽说有种种不如意之处,但是,一来人温柔体贴,二来,贾家国公门第,宫里贤德妃又是贾宝玉的亲姐姐,之前省亲的时候,也听说贾宝玉当初启蒙,也是贤德妃亲自教导的,可见姐弟两人感情如何。薛宝钗赌上了薛家的家产,乃至自己的闺誉,可不是给别人做嫁衣的。 薛宝钗心中翻腾,嘴上却说道:“颦丫头年纪小,这是在跟我赌气呢!” “什么颦丫头!”史湘云冷笑一声,“宝姐姐你总是揪着爱哥哥以前这点玩笑话不放,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瞧瞧帖子上,林姐姐如今可是叫做悦安的!” 迎春在一边说道:“这个字好,那个颦字,可不是什么好寓意,林姑父果然对林妹妹极为关爱!”迎春也很伤感,她也就比薛宝钗小一岁,但是,家里似乎没一个人想起来她也到了结亲的年纪了,史太君年纪大了,根本不出门,邢夫人是嫡母,可是,却从来也是不拿她当回事的,而且,说起来,邢夫人出门交际的次数比王夫人还少呢,王熙凤倒是经常到处走动,可是,王熙凤出门,那是宁可带着贾宝玉,也想不起来她这个小姑子的。她对林黛玉充满羡慕,虽说敏姑姑早逝,可是,林姑父对她却是什么都想到了,觉得她在外祖家受了委屈,就将她接回去,请了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教导,又早早为她定下了乘龙快婿。史鸿这个表哥,迎春也是见过的,可以说是几家子小辈里面最出息的一个了,林妹妹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人。 贾宝玉却失落了,他即便如今对林黛玉没什么男女之思了,可是,他一向喜欢在脂粉堆里面厮混的,这回却没有邀请他,他一下子闷闷不乐起来:“林妹妹可是觉得我一直不去看她,生我的气了?” 真是自作多情,李纨在一边暗道。她对贾宝玉这个抢了自己儿子风头,半点也比不上故去的贾珠,偏偏还被人当做凤凰蛋一般宠着护着的小叔子,极为讨厌,贾家在男女大防上的不规矩,让李纨这个从小受着女戒之类教育的标准闺秀极为不适应,贾宝玉都是有通房姨娘的人了,跟姐妹混在一起也就算了,史湘云跟薛宝钗想要倒贴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但是,李纨作为一个年纪也不算多大的寡妇,他这个做小叔子的,就不知道避讳一下吗?姐妹们跑过来做针线,他也跟着过来,在一边叽叽咕咕的,惹人生厌,兰儿是他侄子,还天天去学堂呢,他倒是心安理得。这样想着,但是李纨脸上却半点也没表现出来,她照旧摆出惯常的温和表情,说道:“哪里是这样了,表姑娘毕竟已经是订了亲的人了,哪里还能随便见外男呢,难免要叫人说嘴呢!”人家林家书本网,哪里跟贾家一样,不把女孩子的名声当回事的。 贾宝玉对于这些规矩,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当即愤愤道:“都是那些腐儒定下来的劳什子规矩,这般不近人情,林妹妹何等样人,怎地也跟俗人一样了!” 几个女孩子恨不得直接说,我们也都是俗人,那边史湘云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不过,林黛玉显然不是她的竞争对手,她也巴不得贾宝玉少惦记一个人,因此笑嘻嘻道:“爱哥哥就是喜欢胡说八道,回头我就告诉林姐姐去!” 薛宝钗似乎没有半点尴尬意思了,她笑吟吟道:“云丫头还叫什么林姐姐呢,林姑娘,以后可不就是你嫂子了?” 史湘云似乎这才醒过神来,她跟史鼎他们一家子打交道的时候太少了,尤其这些年,她大半时间都在贾家,史鼎他们有意拉开贾家与史家的关系,若是没有必要,是绝对不会上门的,即使逢年过节见个面,也就是干巴巴地几句礼节上的话,别的就没有了,因此,她几乎忘记了,史鸿也是她的堂兄,想到这里,她忽然心里一颤,自己这些年,是不是跟史家太疏远了呢,自己毕竟是姓史呢!这样想着,史湘云也沉默了起来。 不说贾宝玉如何软磨硬泡,想要跟着三春她们一起去林家,薛宝钗回到蘅芜苑之后,又是如何咬牙切齿,暗恨林黛玉为什么如此瞧不起人,三春和史湘云已经开始准备给林黛玉的寿礼,哪怕只是几件小针线,起码也得多用用心呢! 第82章 若说史太君第一看重的是贾家,那么她心尖子上的就是贾宝玉。这会儿一听林黛玉居然请了三春,却没有请贾宝玉,虽说脸没有拉下来,心里却很是不喜。她倒是没有想到什么男女之别上,只是想着,是不是林如海故意将林黛玉教得左了性子,心里难免暗恨贾敏走得早,若是贾敏还在,林如海与林黛玉又怎么会跟贾家如此疏远。 贾宝玉放在后世,也是老大不小的中学生了,这会儿依旧跟小孩子一样,扭着身子在史太君身边撒娇,一定要去给林黛玉贺寿,对于贾宝玉的要求,史太君从来都是不会拒绝的,贾宝玉若是哪天要月亮上的嫦娥,史太君都肯找个能飞天的人来,还得嫌嫦娥不识抬举,自己孙子要,你怎么就不乖乖下来呢!因此,史太君直接叫了三春和史湘云过来,就说反正都是自家人,也不能太过生分了,到时候让她们一起去就是了。史湘云一直认为,最疼爱自己的人莫过于史太君,她跟贾宝玉的事情,还得史太君做主,史太君的要求,自然是不能不答应的。三春更是如此,她们三人从小在史太君身边长大,即便是她们的父母,在史太君面前,也是得俯首帖耳的,她们自然不可能拒绝这个提议,因此,也是答应了下来。 贾宝玉压根不管这事是如何不合规矩,乐颠颠地回了怡红院,开始折腾胭脂膏子,准备当做礼物送过去。 王夫人听袭人说,贾宝玉这些天一直不读书,就窝在屋里面调弄胭脂,等着回头送给林黛玉,气得差点没当场失态,心里不知道骂了林黛玉多少遍,又想着贾敏死了,她女儿还要勾引自己儿子,给自己添堵。正巧薛宝钗过来了,难免在薛宝钗面前狠狠贬低了一下林黛玉,说她如何如何刻薄小气,狐媚可恨,又夸赞了薛宝钗一番,什么贤良大方,要她好好规劝贾宝玉读书。薛宝钗低眉顺眼地答应了下来,王夫人对薛宝钗也算得上比较真心,毕竟是亲外甥女,薛宝钗走的时候,又将自己当年陪嫁的一支赤金点凤钗赏了她,以示自己看重的还是她,什么史湘云、林黛玉,老太太认,她却是不认的。 虽说王夫人一直没个准话,但是毕竟形势比人强,王子腾如今还在外面没回来,再者说了,薛王氏不比王夫人,一个是跟王子腾一母所出的嫡女,薛王氏不过是个庶女罢了,自然比不得王夫人跟王子腾亲近,因此,薛宝钗不得不继续忍着,只是心里难免不忿。她一向自视甚高,偏偏在出身上吃了亏,要不然,以她那般会讨巧的本事,史太君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也捂不热,怎么也看不上她。很多聪明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有些偏执,对薛宝钗而言,王夫人捧着她,压着史湘云跟林黛玉,对她来说就是个绝大的鼓励,这让她几乎是欲罢不能,加上她想要在贾家立足只能靠着王夫人的关系,因此,对王夫人更是奉承不已。 不过,在私心里面,薛宝钗跟王夫人一样,也是不乐意贾宝玉跟林黛玉扯上什么关系的,哪怕林黛玉确定了,已经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薛宝钗对林黛玉却一直有一种本能的敌意,几乎不可遏制。 不管别人怎么想,贾宝玉那天还是死皮赖脸地跟过来了,当然,他最终还是没能突出重围,进入林家的后院,林黛玉又不光是请了贾家的姑娘,还请了林黛玉新认识的一干小姐妹,多半是书本网的女儿,哪里能让一个浮浪的自以为怜香惜玉的贾宝玉跑进去,那样的话,别说是贾家了,林家也要跟人家结仇了。 因此,贾宝玉才下了马,发现了的林家下人便如临大敌,一个飞快地往内院跑,去给林黛玉传话,另外几个一拥而上,几乎是生拉硬拽着将他请到了外院偏厅里面,几个下人在一边名义上是伺候,实际上就是在监视,生怕一个错眼,让他跑进了后院,惹来什么风波。 林黛玉在知道贾宝玉过来,还非要进内院的时候,便恼了,只是一时也不好发作,总不能对着自己请来的客人甩脸子,只得吩咐下人看紧了贾宝玉,别让他闹出什么事情来,自个依旧言笑晏晏,去招待客人了,心里却狠狠记了贾宝玉一笔,对这个表兄原有的好印象也没多少了,心里只觉得,人家年纪大了要上进,这位表兄居然越长越回去了,这等荒唐的事情,居然也说得出口。 总体来说,这次寿宴还是成功的,都是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除了贾家的几个姑娘很少出现在她们之间之外,其余的人互相之间都是熟人,林黛玉也很小心,并未将关系不怎么好的人安排在一起。因此,大家在一起说说一些私密的话,吃上几样精致的小点心,赏赏花。史湘霓在那里卖弄自己从史鸿那边听来的小知识,比如说,在养水仙的水里面,掺入一点用胭脂调的水,过上几天,水仙开的花便会是红色,并信誓旦旦,自己在家已经试过,果然有效,让一帮小女孩跃跃欲试,恨不得回去之后就自己试试看,有自家没有水仙花的,便问林黛玉讨上一枝,打算带回去尝试。亏得史鸿送来的水仙都是那种大盆的,一盆里面,都有十多个球茎,要不然,还真不够分。 林黛玉虽说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送花过来的史鸿,但是,史湘霓在一边凑趣,又说这事本是她先提醒,才惹来的麻烦,回头叫史鸿再送几盆来,算是替自己赔罪什么的,林黛玉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当下叫丫鬟取了青花瓷的水盂过来,将几盆水仙三三两两地分了。虽说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过都是小女孩,哪怕互换一个自己绣的帕子,心里也是开心的。 一群小姑娘最终尽兴而别,贾宝玉却蔫搭搭的,林家的下人实在太讨厌了,一个劲地给他上酒菜点心,然后就在一边候着,一声不吭。他一想做什么,那边就过来道歉,说是家里事先不知道表少爷你要来,因此,不曾有个正经主子留下来招待,一个下人直接就说,宝二爷不妨等到休沐日过来,听说表少爷你一向是个聪慧的,四五岁就能作诗,之前还得了贤德妃娘娘的夸赞,我们老爷一向最喜欢读书人的,你又是老爷的亲侄子,老爷定会另眼相看什么的云云。 一听到这个,贾宝玉就更蔫了,他可是一点也不喜欢念书的,林如海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贾宝玉对他印象还好,只是这个姑父也跟他父亲一样,一见面就要考校他的学问,又会说些什么科举出仕之类的话,这让贾宝玉敬而远之,看到林如海躲还来不及,怎么会自己送上门去。 反正,总而言之,林家几个下人将贾宝玉堵得严严实实,而且伺候他的都是小厮男仆,连个丫鬟都没看见,这让贾宝玉简直如坐针毡,等到听说后面小宴散了,这才如释重负,几乎是要跳起来了。 饶是如此,林家的下人也没让他真的跑出去,还是让他等了老半天,一直到最后,只剩下三春与史湘云了,才算是放了行,贾宝玉最终连林黛玉的面都没见到,隔着屏风说了两句话,林黛玉便直接端茶送客了。最终,贾宝玉只得垂头丧气地跟着一起走了,连骑马的精神都提不起来,硬是挤进了史湘云的马车里面。 一向大大咧咧的史湘云这会儿却难得有些心事,因为林黛玉请来的多半是同龄人,在一起说些私房话的时候,难免说到了各自的亲事,她这才知道,这些跟自己其实差不多大的人,好些个如今都已经订了亲,即使还没有,如今也在相看了,可是她虽说对贾宝玉已经芳心暗许,只是贾家那边,除了史太君与王熙凤已经表态支持之外,王夫人作为贾宝玉的生母,至今却一直不松口。而且,她也感觉到,这些同龄人看她的目光,颇有些微妙,除了三春还有林黛玉会与她说话之外,另外一些人,对她都是不冷不热的,她甚至感觉到,有人在背地里面窃窃私语,似乎在嘲笑她,这让她浑身不舒服,想要发作,可是这里是林家,她也抓不着证据,因此,只能忍着。难得的,对于未来,她心中有了一丝恐慌。 贾宝玉因为之前受到了冷落,这会儿难免有些抱怨,先是说林家的下人如何不懂规矩,拦着他不让他去见林妹妹,又说林妹妹怎么就要嫁人了,好好的珍珠,马上就要变成死鱼眼珠子了…… 史湘云怔怔地看着贾宝玉,忽然说道:“林姐姐得逢良人,二哥哥不为林姐姐高兴,却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林姐姐在闺中终老,孤苦终生,才好吗?” 贾宝玉呆了呆,他何曾想过这一点,他只想着家里的女孩子都能一直陪着他,这才是最好,怎么会想到什么终老一生的事情,因此,一向歪理很多的他,这会儿竟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只是说道:“难道大家一直在一起,不好吗?” 史湘云忽然觉得有些失望,她轻轻叹了口气:“二哥哥,女子青春何其短暂,二哥哥连个承诺都没有,就空口白牙,要人陪伴一生,真是……”说着,一向近乎没心没肺的史湘云只觉得鼻子一酸,几乎要流下泪来。 第83章 事后,史湘云难得没要人接,找了个借口,自己带着人回了保龄侯府,窝在自己的院子里面,闷头发呆。 方夫人这会儿也腾不出手来,追究史湘云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史泽娶妻的事情比较急,这两年虽说手头宽松了许多,但是好多东西不是那么凑手。史家是侯门,总要拿出侯门的体面来,另外,新房也得好好收拾一番,总不能都指望着用儿媳妇的陪嫁来填装,叫人小觑了自家儿子。想想王熙凤吧,人家仗着嫁妆丰厚,娘家有人,将贾琏都压了一头去。虽说杨家的姑娘不会如此,但是若是一开始就叫人小瞧了,难免之后就惹出麻烦来。 史湘云在家呆的很闷,史湘雪是庶女,为了不惹眼,一向老实本分,从不出头,这些年来,就是窝在自己院子里面,跟自己姨娘一起,做些针线什么的,再者说了,说句老实话,她跟史湘云真心不怎么熟。因此,她也不会没事去找史湘云说话。史泽如今因为要结亲了,史鼐也不能让自己儿子成了家,却没立业,因此,便暂时将他塞进了龙禁卫里面充数,反正史泽生得也不差,人高马大的,面容也算俊朗,放到龙禁卫这种皇家专用仪仗队里面镀镀金,熬上几年资历,回头再谋一个武职可就轻松不少了,就算他一辈子在龙禁卫混吃等死,不过,这种地方,起码也惹不出什么大祸啊! 再说了,无论是史泽还是史清,年纪都不小了,对史湘雪这么个亲妹妹都没什么好亲近的,何况史湘云这个堂妹。史湘云在家待了几天之后,再次生出了寄人篱下之感,她觉得在史家,她才是真正的外人,不比在贾家,史太君溺爱,贾宝玉时时嘘寒问暖,平常也能跟几个表姐妹一起玩。 正好,贾宝玉对薛宝钗的金玉良言那是半点也听不进去的,自然又想起了史湘云,又软磨硬泡着叫史太君派人去接,史湘云顺理成章地再次去了荣国府。 方夫人等到史湘云过来辞别,跟着贾家的人走了之后,脸色便不怎么好,随手将手里的账册扔到一边,轻哼了一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咱们家竟不是史侯府,反倒成了客栈了,真是不像话!” 方夫人身边徐大家的是她陪嫁过来的家人,对史湘云的态度早就看不过去了,这会儿也说道:“谁说不是呢!要说太太对云姑娘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偏偏云姑娘却是个不懂事的,一点也不领情,贾家那边有什么好的,一个个跟那个宝二爷坐卧不忌的,偏偏他们家老太太至今没个准话。太太,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话,老太太如今可是快八十的人了,还能活几年呢,若是有个万一,不说什么守孝不守孝的话,那边二房随便推脱一下,云姑娘可就没了着落了!那样,难免有人要在背地里嚼舌头,说太太亏待了云姑娘呢!” 方夫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身后两个丫鬟见状,连忙上前,开始给方夫人推拿起来,方夫人叹息一声:“算了,我真是上辈子欠了那丫头的,不管怎么样,等泽哥儿的媳妇进了门,咱们再好好参详吧!只是大家都知道贾家那宝玉是个什么德性,云丫头老跟他混在一起,已经损了闺誉,哪里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哎,当初就不该接这个烫手山芋,谁知道,这丫头竟是这个性子呢!” 徐大家的一边附和,心里却也明白,这不过是方夫人的气话罢了,袭了保龄侯的爵位,史湘云不跟着三房,难不成还跟着二房不成,这不是要让别人戳脊梁骨嘛! 史泽的婚事办得挺盛大,保龄侯府下大定的时候,送过去的聘礼很是体面,那些什么零碎的东西不说,仅仅是黄金就有一千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杨家虽说官位不高,可是,人家虽说算不上豪富,但是家底也很是不错,聘礼自然不能简薄了去,这边聘礼丰厚,那边嫁妆只有更丰厚的道理。因此,方夫人尽管觉得肉疼,还是狠狠地放了血,不管怎么样,史泽可是她亲生的儿子。要是换成史清,哪怕记在她名下,她都没这个闲心。 杨家与史家结亲,很多人家都觉得是杨家高攀了,因此,在嫁妆上,杨家也很是下了大力气,原本准备的酸枝木的家具,再跟史家定下来之后,立马花了大力气,全部换成了紫檀的,甚至找了几样黄花梨的摆件,史家的聘礼,全部被放进了嫁妆里面,各种衣料什么的不必谈,这种东西其实就是看着好看的,摆上几年,可就没什么意思了。最实惠的还是庄子、铺子、压箱底的银子。 杨家陪嫁了满满当当六十四抬的嫁妆,明面上的嫁妆晒出来,就足够叫人咂舌了,以前虽说知道杨家是海商出身,但是大家都以为,杨家以前那位当家人去了之后,就大不如前了,看杨家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谁知道,居然还有这么厚的家底,不过,也难怪,杨诺才当上四品官每两年,京城这种地方,就算一块砖头扔出去,砸到的都可能是皇亲国戚,一个四品的确不起眼,由不得杨诺不小心谨慎,如今搭上了史家,也不怕有人平白找上门去打秋风了,杨家自然腰板子可以挺直了。 总而言之,这门婚事也算得上皆大欢喜,即便是史泽,虽说对于婚前的修生养性觉得有些不满,不过,杨家三姑娘的花容月貌很好地抚慰了他,没办法,说得再好听,男人也是那种先看外表,然后再看内涵的生物,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占便宜的。 史泽新婚之后,跟他媳妇好得蜜里调油一般,这位杨家出来的泽大奶奶也不是什么骄纵的人,对史泽的事情很多都是亲力亲为,史泽如今出门,穿着自个媳妇做的衣裳,带着媳妇做的荷包扇套什么的,那叫一个春风得意,竟是真的收了以往几分风流的性子,连同僚勾他去听曲,都推脱了,让方夫人和史鼐都极为高兴,深觉这个媳妇算是娶对了,因此,方夫人更是对儿媳妇亲热了三分。 因为上班的地方都在皇城里面,史泽和史鸿如今顺路的时候更多了,龙禁卫都是出身跟史泽差不多的人,大家出身相似,平常也没多少差事,就是跑过来应个卯,上头也不怎么管他们,因此,史泽如今最大的兴趣,便是跟一干同僚八卦京城里的各种事情。 这天,史鸿从翰林院出来,与一干同僚道了别,便出了皇城,到外面的时候,就看见史泽在那边跟他招手,史鸿便跟了上去,笑道:“堂哥你今天不是不当值吗,怎么这会儿还在?” 史泽笑嘻嘻道:“有个兄弟今儿有事,让我帮他顶半天班呢,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便过来了!” 两人便慢慢骑着马往回走,走到半途,史泽忽然瞧见了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拎着一大包书从一家书肆出来,只觉得眼熟,便问身边的小厮:“那小子是谁,怎么好像见过?” 史泽身边的小厮吉祥瞧了瞧,便说道:“好像是贾家宝二爷身边的茗烟!” “那小子竟会进书肆?”史泽感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他摸了摸还没长毛的下巴,笑嘻嘻道,“小吉祥,去问问,那小子买的什么书?总不至于那一大包都是避火图吧!” 小吉祥赶紧应了一声,跑进那家书肆打听去了。 史鸿在一边问道:“那小子买什么书有什么好打听的?” 史泽解释道:“他虽说是贾宝玉的书童,不过似乎也不认识几个字!若是有点钱,怎么会来买书,可见,是给贾宝玉买的!不过,若是什么正经的书,也没必要跑书肆买不是?” 史鸿立刻反应过来,就像后世的时候,课本都是学校发的,辅导书就算学校不发,家长也会督促你买,学生偷偷摸摸买的,无非是些武侠言情之类的闲书,这年头,更是一些道学夫子眼里的小黄书了。 果然,小吉祥很快回来,跟史泽禀报,说那茗烟买的都是什么则天飞燕、杨妃金莲之类的艳史,还有什么莺莺燕燕的,小吉祥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估摸着是什么《会真记》、《牡丹亭》。这年头,这可是标准的黄书,对于读书人来说,那就是□啊!史泽听得眼睛发亮,乐呵了半晌,他压低了声音,凑到史鸿那边撺掇道:“原来贾宝玉那小子居然也是这副德行,亏得他在咱们面前装清高呢!嘿嘿,咱们想个法子,将这事情告诉他老子,那就有好戏瞧了!” 史鸿也有些心动,他听史湘霓说上次林黛玉生日,贾宝玉不请自来,还想往林家内院里面冲,那会儿就想要教训贾宝玉一通了,如今这的确是个好机会,估摸着贾政知道了,怎么地也得揍得贾宝玉半个月下不来床吧! 这样想着,史鸿便跟史泽偷偷摸摸商议起来,打算找个人,在贾政那里透透风,最好能抓贾宝玉一个正着,非给那小子一顿排头吃不可。 哪知道,两人刚商议好了对策,又找好了人,准备实施的时候,贾家那边居然传来了消息,说是贾宝玉不小心被灯油给烫了,差点就毁容了。 第84章 贾家的新鲜事简直是一茬接着一茬,才听说贾宝玉被烫伤了,各家派人送了清热祛毒的药丸子过去,没几天,居然听说贾宝玉跟王熙凤似乎疯了,一个个光天化日之下要砍人呢,眼看着几乎是不活了。 按理说,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好事,遮着掩着还来不及,就算是后世有这种事,大家也要偷偷摸摸的,哪怕是上医院,也顶多是找个心理医生,当做心理压力大什么的,免得别人一瞧,第一印象就是,妈呀,那人都精神病史,再一想,疯子杀人都不用判刑呢!一个个都要绷紧了精神,生怕沾上了麻烦。如今同样如此,哪怕是被陷害了,但是出现了这种情况,别人给你的评价就要大大下降了。偏偏贾家的下人嘴上一向没个把门的,主子也不是什么有主意的人,也不知道谁出了什么馊主意,反正什么和尚道士法师的,连神婆都被请过去了,折腾得不亦乐乎。 遇到这种事情,史家也不得不上门探望,不过,这是长辈的事情,方夫人跟秦夫人约好了一起过去了,瞧了一眼,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直接回来了,反正不是自家儿子,她们也没什么好心疼的,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当然,嘴上也得念叨两句,比如说什么好好的孩子,怎么似乎是被魇着了,还是被什么鬼神冲撞了,落到这个模样,叹息几句。回头就要对自家的孩子耳提面命,又令下人紧守门户,万万不可也闹出这等事情来。 史泽跟史鸿原本的打算自然落了空,没得在这种时候,将事情揭出来,谁都没心思管了。史泽还怀疑贾宝玉熬不过去,不过,史鸿虽然不记得有这么一节,但是却知道,哪怕别人都死光了,贾宝玉绝对能好好的,哎,古往今来,主角不死是定理,除非到了结局了,不过,红楼梦出了那么多版的结局,可没一个说贾宝玉死了,因此,这小子绝对不会死。 果然,秦夫人她们都在商议着要不要准备奠仪了,那边情况却又转好了,莫名其妙冒出个癞头和尚还有个跛脚道士出来,拿了贾宝玉那块胎里带来的宝玉,也不知道怎么折腾了一番,总而言之,差不多就好了,只要再静养一段时间就行。 在愚民看来,这是真的遇到活神仙了啊,虽然神仙卖相不佳,不过那也是神仙啊!都是有道行的,要不然怎么一出手,就全好了?而贾宝玉那块宝玉再次被提了起来,纷纷说那果然是仙家宝物,寻常的物事哪有这等奇效,可以破邪免灾呢!贾宝玉那所谓有来历的传言一下子又传得沸沸扬扬起来。 “一群蠢货!”史鼎和史鼐气得鼻子都歪了,这算是怎么回事,贾家算什么了不得的人家,什么有来历的,不投在皇宫里面,竟是投在他们家了!人家大凡帝王,总要编造几个异象出来,比如说他老妈梦到日月入怀,或者干脆是龙凤什么的,要不就出生的时候,红光漫天,满室生香之类的,不过,有点心眼的人都知道,这其实都是被编出来骗人的,皇帝也不比寻常人多出什么来,要是哪个皇帝他爹不是亲爹,是什么龙蛇之类的怪物,别说登上皇位了,不被人烧死就算不错了!当年陈胜吴广起义那会儿,就明确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也成了后世各朝各代造反人员此起彼伏的源头所在。也让皇室对于所谓的谶纬异象之说,更是忌讳不已。 结果,贾宝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居然落草的时候就带了块宝玉出来,一开始或许还有人觉得这块玉是为了争宠或是什么别的缘故,家里人伪造的的呢,这会儿这种事情一出,可见这块玉是真的不是凡物,如何不叫人心中警惕,生出些异样的心思来? 起码皇宫里面坐龙椅上的那位,心里就很不舒服了。大凡皇帝这种生物,哪怕是昏君,对于权力都有一种天然的敏感,就算是汉代那位直接被梁冀一块肉饼毒死的皇帝,才多大一点,放后世还是上幼儿园的小屁孩呢,就知道梁冀那个大将军是跋扈将军,是分薄了本该属于他的皇权的坏蛋了! 当今做皇子的时候就战战兢兢,谨言慎行,到了现在,碍于上头有个太上皇,依旧得隐忍不发。所谓压力越大,反弹力度也越大,当今小心眼的程度,只有更甚的道理。虽说一开始不把贾宝玉这个纨绔放在眼里,但是如今这事一出,立马就脑补起来。贾家莫不是有不臣之心?让贾元春生个皇子,回头干掉自己,将小皇子捧上皇位,然后趁着小皇子年纪小,不懂事,干脆架空了皇帝,取而代之? 不得不说,圣上,你脑补得太多了!贾家全家加起来,也没这个心眼。但是,在朝中,经常在御前晃悠的史鼎,很明显感受到了圣上目光中的复杂意味,这让他极为心惊胆战,圣上,老臣可是忠于你的啊!想到贾家搞出来的那种,是个有心人就觉得不对劲的事情,史鼎真心觉得很憋屈,要不是跟贾家实在撇不开,他都想亲自向圣上请命,干掉贾家以示真心了。 好在圣上只不过是一时疑心发作,自己吓唬自己,很快就想明白了,贾家如今也就贾政一个人入仕,还是个一直挪不了窝的,平常连衙门都不怎么去,而且,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教训四王八公这么**,因此,贾家其实翻不出大浪来。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加大了对贾家以及对贾家相关人家的监视。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有对那个什么癞头和尚、跛脚道士的监视。皇帝很快发现,这两个看起来很不像得道高人的高人倒是做了不少看起来没头没脑的事情。比如说,当初跑到林如海他们家,胡说八道了一通,说是要化人家宝贝闺女出家,又说什么见不得外姓亲戚云云,气得林如海差点顾不上一贯的官声体面,直接叫下人将人打出去。 薛家也被光顾过,不过,这两人显然对薛家另眼相看,居然还给人家留了个金锁,留下了四句话,最关键的是,还有一个听起来就挺玄乎的海上方,给薛家的女儿治病。更让圣上觉得古怪的是,这两人真的不像是什么正经的出家人,各个道观寺庙,也不见他们挂单,也没查出他们的度牒文书,他们最大的兴趣,居然是拐人出家! 这两人的行踪也很诡秘,根据那些调查的人的说法,这两人应该有些迷惑人心,穿墙过院,还有缩地成寸的本事,这让想要监视他们的人很是苦逼,本来这两人就不像是什么神仙模样,人家神仙难道不是仙风道骨,慈悲为怀的人吗,起码卖相也该不差吧,连癞头跛脚都治不好,算什么神仙!估计是**什么邪法出了岔子才搞出来的。因此,这两人在这些人眼里,几乎就是妖僧妖道的代名词了!要不是担心被用什么妖法邪术报复,这些办事的人恨不得直接张贴海捕文书,让这两人直接亡命天涯了。 其实不管在哪个朝代,这样的事情都是难免的,要不然,不说什么锦衣卫、东西厂、粘杆处了,那什么国安局、保密局是干嘛用的!因此,史鼎在发现自家多了几道视线之后,反而放下了心思,不管怎么样,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反正他也没有什么谋朝篡位,图谋不轨的心思,也不曾贪赃枉法,就算有什么不对之处,那也是官场潜规则,而且,有点不大不小的把柄被圣上捏着也不是坏事,你要真是一圣人,圣上反而信不过你呢!瞧瞧人家衍圣公孔家,每朝每代被封公,又有哪一代真正有过实权了? 贾家人是一向没有危机感的,作为该事件的当事人,贾宝玉尤其是这样,人家照样该吃吃,该睡睡,甚至人家巴不得多躺上几天,好让那些姐姐妹妹们多陪陪他,而且,这种时候,他老爹也不会逼着他读书上进,让他实在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说句老实话,这事让史鸿很是吓了一跳,虽说因为穿越的事情,他如今也不是那么坚定的无神论者了,却不知道,这年头,居然还真有什么巫蛊诅咒之类的事情,实在是危险得很,当下很是心惊肉跳了一阵子,再次决定,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与人为善,不可将事情做绝了,免得回头也有人找个神婆巫师的对他做法,那才叫杯具呢! 史泽要比史鸿好八卦多了,这事一出,就跑去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疯了,又莫名其妙好了,搞得好像是做了一场戏一样,要不然作为受害者,差点被挂掉的事情瞒不了人,史泽都真以为是贾家为了给那块破石头鼓吹,鼓捣出来的事情了。 偏偏贾家之前恨不得将事情闹得全城都知道,等到看到贾宝玉王熙凤好了之后,居然就没了下文,也不追究到底是什么人捣的鬼,为什么要咒魇这两人,会不会之后还会咒魇别人,似乎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让史泽跟史鸿都嗤之以鼻,之前脸已经丢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想要遮掩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将事情查查清楚,免得再次中招呢! 第85章 天气日渐温暖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花香,街头巷尾,经常能看见挎着篮子,售卖花枝的妇人,行走在路上,柳絮杨花还有其它的细碎花瓣在风中飞舞,一些花粉过敏的人,不得不老老实实窝在了家里,不能出门。 阳春天气,正是踏青寻芳、吟诗作赋的好时节,不过,史鸿却是没这个闲心的,他需要操心别的事情。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前朝的时候就有了,本朝也没有**这个,商人的地位比起前朝来也得到了一些改善,起码有一点,就是不禁商籍科举了,也不会禁止人家穿丝绸,坐轿子什么的,因此,商业其实发展很蓬勃,当然,官商勾结这种事情也是少不了的。 这两年海贸兴起,一些胆子大的甚至将生意都做到欧洲那边去了。史家同样有两艘船加入了远洋船队,侥幸没有碰上太过强大的风浪,虽说一些丝绸淹了点水,不过,就算是这样的,放到欧洲那边也卖了个好价钱,根据史鸿的说法,他们虽说没发现什么蒸汽机,不过却花重金顺利弄回了一架立式的纺织机。 说句老实话,史鸿当年念的专业在那时候近乎万金油一样,放到这辈子,真心没有多大作用,还不如学点化工机械的呢,因此,史鸿除了靠着中学化学知识弄出了点玻璃香皂之外,别的那就没办法了。什么火药配比什么的,他倒是记得一点,就算不记得,找人尝试几次也没什么的,但是,这种事情,他这样的人家,要是敢碰,那纯粹是找死呢!因此,史鸿早早就将这个年头给掐了,他又不想谋朝篡位,就算会做核弹头,那也用不上啊! 因此,虽说算不清楚如今公历是什么年份,但是想想红楼梦对应的应该就是明清时候,差不多是西方大航海时期,工业**也该开始了,因此便抱着试探性的想法,让人去西方的时候,打听一下有没有出现比较先进的纺织机蒸汽机什么的。 史鸿倒是没有考虑什么工业**跟农民破产之类的关系,说句老实话,中国这样的地方,就算没工业**,农民破产也是必然的,关键是土地兼并问题!史家在南方名声比较好,有一个原因就是,肥皂作坊吸纳了许多没有家业的雇工,而且史家对雇工也不刻薄,工钱从不拖欠克扣,干得好的话,比起寻常农家还要强上不少。如今若是再跟几个人家合作,弄个纺织厂出来,纺织机不需要多少人,而且,史鸿也决定,纺织厂还是专门收购蚕丝织丝绸,回头直接给卖到海外去,也不会引起市场多少动荡,影响不到江南那边小农经济的秩序,至于之后的事情,史鸿也是有心无力,说句老实话,上辈子的时候,他就没有多大野心,这辈子要不是担心自家被抄家流放,也不会用功到哪里去。虽说儒家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说法,但是在史鸿看来,还是先顾好自家再说,若是因为这个,引发了什么事情,他这个始作俑者也是无能为力的。 因此,除了叫家里签了死契的匠人仿制纺织机,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弄成水力驱动的,等搞得差不多了,就在江南那边将纺织厂建起来,江南那边良田多,但是毕竟是龙兴之地,豪族也很多,土地兼并也很严重,招收雇工什么的也方便。 这事史鸿是不能完全做主的,说句老实话,这年头,父母在的时候,做子女的自己搞产业攒私房其实是违背道德的,史鸿就算赚了钱,那也是家产,而不是私产。因此,史鸿跟史鼎和秦夫人都说了一声,这事的具体操作,还得落在他们身上,需要史家的心腹下人去做事。 秦夫人毕竟是女人,比较保守,对此显然有些忧虑:“这个什么纺织厂,真的能赚钱?”在秦夫人看来,自家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好,家当也已经足够丰厚,与其冒险搞什么纺织厂,不如拿钱去置办良田铺面呢,租出去每年收租子,岂不是更加稳妥。 史鼎却不是什么不明白的人,这些年,史家族里面对他极为支持,一些族里出色的年轻人跑过来投奔,不光是为了前程,也是族里帮衬的意思,还不是因为史家这些年挣得了不少家业,给族中年年置办祭田,又支持族学,提携后进吗?这些哪样不需要花钱呢,能多赚点钱,将来子孙即便不肖,也能有个退路,在家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 史鼎素来是个精明决断的,想清楚了好处,当下就拍了板:“这事能成,不过,这事咱们其实是要跟江宁、苏州、杭州那边的织造府抢饭碗呢!杭州那边,咱们家却是没什么路子的,至于江宁那边的织造府,咱们跟主事的打个招呼,大不了双方合作,大家一起赚钱就是,只是苏州那边的织造府,至今还攥在甄家手里,咱们跟甄家可是已经闹翻了!”从前朝开始,织造府虽说算是皇家的产业,为皇家做贡品的,但是前朝管事的是太监,本朝管事的也是皇帝的心腹,他们干脆直接借鸡生蛋,靠着织造府,生产各种丝绸出售,差不多是垄断了那边的海贸市场的,所以史鼎才说这事是在抢织造府的饭碗呢。 “父亲,甄家如今也就是秋后的蚂蚱,长不了了!”史鸿直接开口道,“咱们如今规模也大不起来,先跟江宁织造合作就是了,如今的江宁织造是圣上的奶兄,咱们跟他合作,一起挤兑甄家,圣上想必也是乐意的!有圣上支持,甄家又能如何呢?” 史鼎依旧皱着眉,想了半天,才说道:“哎,果然是年纪大了,居然畏首畏尾起来!甄家咱们家早就得罪了,上皇如今精神也有些不济,原本五日临朝一次,如今十天半个月都未必会露一次面,而且,这种事情,甄家也别指望上皇会在明面上偏袒!倒是,贵太妃那边,织造府是十二王爷的钱袋子,估计会跟咱们为难,不过,她毕竟是女流,不论见识如何,后宫尚且不得干政呢!” 史鸿趁热打铁道:“父亲说的是!要说起来,甄家实在是不智之极,或者是被滔天权势迷花了眼,若是那位王爷安安分分的,毕竟是皇家血脉,圣上宽仁,自然不会与其计较,甄家乃是王爷的外族,哪怕是看在这个份上,圣上即便要拿甄家开刀,也不会太过严厉!只是甄家妄图神器,想要染指社稷,那就是不赦之罪,即便是太上皇开口,也绝无可能被赦免了!” “不过是利欲熏心罢了!”史鼎轻叹一声,史鸿毕竟还是年轻,而且也没有见识到多少权力场上的残酷,因此,好多事情还是想不清楚。其实甄家早就是骑虎难下,他们家几代富贵,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谁肯轻言放弃,甄家亏空无数,虽说别人都说是因为四次接驾的缘故,可是他们家多年来把持织造与盐政,也是太上皇宽仁,想要甄家能够靠着这个,将亏空早点还清。偏偏甄家贪得无厌,不光不肯还亏空,还趁机中饱私囊,太上皇念着从前的情分,加上为了制衡朝堂,不对甄家做出处置。 但是当今,却跟甄家并无交情,甚至还有仇怨,这些年来,甄家不知道收敛,早就让圣上恶之欲死,甄家自然不能真的放弃富贵,闭目待死,因此,唯有奋力一搏而已,只是他们实在是料错了圣上的实力,因此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平白给自己添上几重罪名罢了。史鼎对此却没什么感慨的,甄家这些年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甄家及其党羽占据的利益是何等之大,哪怕是天下至尊,对此都生出忌讳来,甄家一倒,不说空出多少官职,单说甄家在各地占据的良田旺铺,就足够人们眼红了。史鼎想想史家如今想要置办祭田,都只得置办成山地了,而且还远离金陵,若是没了甄家,史家自然可以趁机将甄家原来的产业给吞下来,给族中的子弟多一些营生的产业,这样一想,史鼎就巴不得甄家回头就犯事被处置了。 史鼎这个老狐狸的想头,史鸿和秦夫人都是想不到的,秦夫人只是问道:“既然老爷已经决定下来,那这事,要不要跟三房说一说?三房也还有几个孩子要结亲呢!” 史鼎挑了挑眉,直接就点了点头,史鼐毕竟是亲兄弟,连出了五服的族人,史鼎都不吝照顾,自家亲兄弟,自然不能忘了,他想了想,然后说道:“让老三拿点银子出来入股便是!对了,回头让老三去打通杭州织造那边的门路就是,总不能平白给他得了好处!”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再有,升米恩,斗米仇,要是轻而易举就得了大便宜,别人不会感恩,反而容易生出龌龊来,还不如摆明了路数,出多少力气,得多少好处,多出来的那点便宜,就当做是兄弟情谊了。 秦夫人和史鼎都没有提起贾家,在史鼎看来,贾家做那些几乎要祸及九族的事情的时候,也没想想,史家是他们的亲戚啊,想到前一段时间的战战兢兢,饶是史鼎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这会儿也是心头愤愤,不上门问罪就是对得起他们了,还指望着分润什么好处,做梦去吧!再想想那个惹出了这般祸端的贾宝玉,连史鼎都在暗自诅咒,生下来讨债的东西,怎么不当时死了算了! 史鼎的诅咒似乎生效了,贾宝玉才好了没多久,又挨打了。 第86章 消息是史泽带过来的,贾宝玉这一年绝对是命犯太岁,这回是一堆的事情集中在了一起,先是一个丫鬟莫名其妙跳井了,据说是贾宝玉调戏了她,王夫人将她赶了出去,她一时想不开,半夜里面悄悄地就跳下去了,发现的时候据说人都泡得肿起来了。然后就是忠顺王府的人跑上门兴师问罪,说是贾宝玉把忠顺王爷的心头好琪官给拐走了。在这个时候,史泽插了一句,贾宝玉就是个没种的软蛋,他二话不说,就把那琪官给出卖了。这两样加起来,就足够贾政那个很要脸面,对贾宝玉恨铁不成钢的标准严父亲自抄起家法板子,将贾宝玉打了个不能动弹。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史泽找人埋下的伏笔了,贾政被史太君怒斥了一顿,贾宝玉被急急忙忙抬回了怡红院,贾政自己其实也已经有了悔意,他对这个嫡子不是不看重的,只是拉不下脸面来,下面的人趁势进言,哄得贾政亲自去怡红院看望,然后就发现,这帐子上面有些不对劲,伸手一摸,祸事来了,摸出来一大堆传奇话本之类的闲书,总之,都是些淫词艳曲,全无半点正经东西。 贾政脸都气白了,顾不上贾宝玉还趴在床上半死不活呢,又是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要不是一边的史太君跟王夫人以死相逼,恨不得真的打死贾宝玉算了,饶是如此,他还是下定了决心,要求等贾宝玉伤一好,就从园子里面挪出来,在他书房里面念书。贾政如今也不相信家学了,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安心一点。 贾宝玉回过神来,就听到了如此“噩耗”,差点没希望自己这辈子也好不起来了。史太君固然疼爱贾宝玉,但是也是期望贾宝玉上进的,王夫人更是深恨儿子被一帮狐媚子给带坏了,就知道调弄脂粉,好好一个爷们,被勾引得入了下流。因此,这事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跟着贾宝玉的下人也受到了迁怒,丫鬟倒是没什么,她们是不识字的,只知道贾宝玉如今经常看书,还觉得他知道上进了呢,哪知道居然是这些东西。不过,那些小厮却是倒了血霉。所有的家长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好的,要是学坏了,准是别人带坏的,因此,贾宝玉身边的那些小厮伴读,全部成了带坏爷们的下流胚子,王夫人直接就下了命令,一贯慈善的史太君也没有表示反对,除了李贵作为贾宝玉的奶兄,只是被打了二十板子之外,另外八个小厮,不光挨了板子,直接全家都被撵了出去,要不是史太君阻止,按照王夫人的意思,是要将他们全家都给发卖了的。 史泽说起来的时候,极为幸灾乐祸。说起来,贾宝玉在自家亲戚里面,主要是男性眼里,是极讨厌的,贾宝玉这人在男女关系上,情商简直破表,但是在别的上面,绝对是不会做人,之前说什么男人是泥做的,见之浊臭逼人之类的话已经够得罪人了,只是这话,他也不会傻得当着别人的面说,最关键的是,跟自家亲戚坐在一起,对你说话的时候,多半都很敷衍,你要是说起读书做官之类的话题,他恨不得直截了当地表示他的鄙视。尤其他的注意力总是在人家的姐姐妹妹身上,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谁受得了这个啊,加上除了贾家的人,别人也觉得贾宝玉是个没前途的,因此,几家的年轻一代,对贾宝玉自然没多少好感了,如今见得贾宝玉倒霉,背地里面不知道如何偷笑呢! 说句老实话,贾宝玉这样占据了众多优秀女性资源的家伙,不管放在哪儿,都是被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史鸿自然对他也没多少好感,因此便说道:“你等着瞧吧,那小子指不定会病多久呢!” “病再久,难道就不要念书了?”史泽当初自己对读书这种事情深恶痛绝,如今发现有个他讨厌的人会因此更加痛苦,难免生出一些阴暗的小心思来,这会儿笑眯眯道,“一想到他以后要在他家老子眼皮子底下受罪,我心里就舒坦了!” 史鸿也是一笑:“行了,你老盯着他干什么,他比咱们还小一些呢!不过说起来,忠顺王爷怎么也跟贾家对上了?”忠顺王可不比别的王爷,他生母不过是个普通的宫人,也不算受宠,熬了几十年资历,也不过熬了个嫔位,死的时候,甚至连个追封都没有。忠顺王没有夺嫡的资本,当今上位之后,他头一个就投靠了当今,只是在宗正府担任了一个闲职,平常压根不上朝。当今难得有个乖顺的弟弟,因此,便赐下了忠顺这个封号,对其极为优容。忠顺王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并不掺和朝政,但是在享受方面,却从来不亏待自己,他对女色兴趣不大,王府里面不过一个正妃,一个侧妃,还有几个连正经名分都没有的侍妾,但是却好男风,戏子娈童,玩得很不少,那琪官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也没听说有多少特别之处,忠顺王怎么就为了他,跑到贾家跟贾家较劲了?好歹明面上,贾家后宫里面还有个贵妃呢! “谁知道呢!”史泽对这个兴趣却不大,在他看来,忠顺王爷毕竟是宗室亲王,哪怕没多少实权,也是圣上的弟弟,贾家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忠顺王爷想要教训一下贾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史鸿一时半会儿也没琢磨明白,估摸着也就是为了面子之类的事情罢了。对忠顺王看来,自家兄弟看不起他也就罢了,贾家勉强靠了个外戚的边,居然连个无职无权的纨绔小子都敢撩拨他,自然要发火了。不过史鸿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只是贾政揍了贾宝玉之后,忠顺王府那边也没了下文,也只能这么想了。 贾宝玉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开来,起码各家亲戚都知道了,不管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心里怎么想,明面上还得派人去探望的,林家自然也得了消息,史太君还派了人过来,说是让林黛玉过去,开解一下贾宝玉。 林黛玉听到消息的时候,一开始还有些着急,虽说没有真的听了贾家来人的话,收拾一下亲自去看望,毕竟,她如今是待嫁的人了,很多事情还是要当心一些的,因此,只是派了紫鹃带上一些伤药过去代为探望,又让紫鹃打听一下具体是个怎么回事。紫鹃家也是贾家的家生子,人缘也不差,紫鹃仔细打听了一下来龙去脉,回来虽说觉得有些地方难以启齿,不会还是将事情都老老实实跟林黛玉说了。 林黛玉听了,怔然了半晌,说实话,以前虽说觉得贾宝玉有些轻浮,但是林黛玉还是觉得这个表哥,其实心地并不坏,可是这次的事情,却让林黛玉的想法变了。 死的丫鬟是金钏,林黛玉还记得那个丫头,是王夫人身边极得力的,贾宝玉跟她调笑了一番,又要吃人家嘴上的胭脂,正巧被王夫人瞧见了,贾宝玉半点担当也没有,自个就先溜了个无影无踪,这也就罢了,可是人家因为你的过错被赶走了,于情于理,你也该上门道个歉,想办法给人家谋个出路,结果,他什么也没做。回过头来,人死了,他滴了几滴眼泪,回过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了。以前说拿女孩子当做明珠珍宝的,结果做出的又是什么事情呢! 再说那个戏子,人家与你相交,对你极为信任,才将自己落脚的地方跟你说了,你之前保证得好好的,回过头来,人家上门一问,你二话不说,也不想想,你这一交代,人家会是个什么下场,就把人给卖了。林黛玉出身林家,从小接受的是跟男子一般的教育,信奉君子一诺千金,在她看来,哪怕贾宝玉是被贾政打了之后撑不住,才将事情说了,也比他被人一吓,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交代得干干净净来得有担待些,哪怕结果相同,但是你总得有个抵抗的过程吧,这实在让心性较为高洁的林黛玉极为失望。 仅仅这两项,足够林黛玉心冷了。这完全体现了贾宝玉的自私自利,毫无责任心,叫人不齿。林黛玉虽说不愿意将认识的人想得太坏,但是架不住,身边有个看多了类似的事情的赵嬷嬷,而且,还有史鸿通过书信在一边添油加醋呢! 当然,也算不上添油加醋,史鸿只是在收到林黛玉信中对于此事的一些迷惑的时候,回信的时候,站在一个相对公正的立场上,表达了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应该做出的应对而已,比如说,贾宝玉这么大的人了,小时候喜欢吃胭脂什么的,顶多算是小孩子的一点小爱好,如今他已经**了,再干这种事情,纯粹是调戏了。就算调戏了一个丫鬟,只要他直接跟王夫人说,自己看上了母亲身边的大丫鬟,要将她收房,之后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总而言之,在史鸿嘴里,贾宝玉就是软弱无能,毫无担当,且薄情寡义,内在含义就是,这样的人渣,林妹妹你还是忘了吧,免得平白让自己难过啊! 于是,在贾宝玉又在家里惦记着林妹妹,吵着闹着要史太君接了林黛玉去看望他,陪他说说话的时候,林黛玉直接就拒绝了,当她下了这个决定之后,忽然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消失了,让她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雅安发生大地震,为灾区人民祈祷! 第87章 瀚海国那边不怎么太平,圣上又信不过一直管着这事的南安郡王,于是史鼐毛遂自荐,圣上便将他派到了东海那边镇守,盯着点瀚海国。史鼐琢磨着也该让儿子过去赚点军功,因此,将哭着喊着不乐意去的史泽硬是给带上了,而史清这些年虽说性子软弱,没多大能耐,不过读了这么多年书,总算还有点成效,之前考过了县试,正抓紧时间苦读,好歹弄个秀才的功名出来,这样无论是结亲还是别的,总算能加点砝码,自然留了下来。 方夫人倒是想要跟着丈夫一起去,但是,不管哪朝哪代,男人出征,女眷家小留在京中为质是规矩,何况,史清和史湘雪年纪都不小了,都到了议亲的时候,哪怕她的确不喜欢这两个庶子庶女,但是,却是不能给别人留下什么把柄的。因此,方夫人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挑了个有些过气的姨娘,让她跟在史鼐身边伺候,自己跟儿媳妇还有庶子庶女留在了长安。 史泽很郁闷,新婚燕尔,跟老婆正好得蜜里调油一样呢,结果就直接被拉去海边上等着打仗了,史鼐是要将他塞军营里面锻炼的,据说军营里面连苍蝇都不是母的,这让他如何甘心的,因此临走前跑到史鸿这边诉苦诉了半天,最终被忍无可忍的史鸿直接赶了出去。 史鼐就这么带着人跑去上任了,而南安郡王却被扣了个久战无功,养贼自重的帽子,直接被提溜了回来,在府中闭门思过,很快有人意识到,圣上这是出手了。 异姓王对哪个皇帝来说都是眼中钉肉中刺,打压异姓王是每个皇帝的义务,因此,太上皇见当今抓住了南安郡王的把柄,剥夺了其军权,自然没有反对的意思,这事也就成了定局。他却是没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为了篡位,早早就跟这些异姓王沆瀣一气,不知道许诺了多少东西出去呢! 同时升官的还有贾政,也不知道是不是贤德妃的枕头风起了作用,贾政被点了学政的差事,带着人也往江西那边上任去了,他这一走,原本要将贾宝玉挪出园子念书的事情,自然又成了泡影。贾宝玉尽管伤势早就大好了,这会儿更是要赖在大观园里面快活。王夫人对这个儿子狠不下心,史太君更是对贾宝玉言听计从,听他信誓旦旦会好好念书,自然就信了,还要担心他读书读得太狠了,回头病了,因此,还要叫丫鬟们好好看着,别让贾宝玉太过用功了。 这会儿已经是八月,快到中秋的时候了,因为史鼐不在,史鼎琢磨了一下,二房三房虽说分了家,不过终究一笔写不出两个史字,中秋节本来也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干脆便跟秦夫人商议,直接两房一起过节便是了。秦夫人想想也是,有句话叫做远的香近的臭,之前住在一起的时候,秦夫人跟方夫人看对方怎么着都不顺眼,如今分家好些年了,反而感情好了起来,因此,自然便答应了下来,回头便亲自坐了车,去保龄侯府上,跟方夫人说。 保龄侯府这些年没少得忠靖侯府的照应,方夫人自然希望两家关系再亲密一些,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又派了人去贾家,接史湘云回来一起过节。这也是惯例了,史湘云平常的时候就住在贾家,名义上是老太太想侄孙女了,接侄孙女到自己身边教养,实际上,就是让史湘云跟贾宝玉培养感情的。可惜的是,贾家很多人对这事不那么看好,王夫人尤甚,王夫人明面上的反对意见就是觉得史湘云命硬,克父克母,实际上却是觉得史湘云姓史,是老太太那一帮的,她这辈子被史太君压了大半辈子了,绝不希望自己的儿媳妇也是史太君的娘家人。 问题是,她看中的薛家除了有钱之外,别的方面很不给力,即便贤德妃是王夫人的亲女儿,又知道王夫人借了薛家不少钱,也不能说,史家不如薛家,因此端午节赐下节礼的时候,对史湘云跟薛宝钗那是不偏不倚,一视同仁,结果弄到最后,反而谁都不满意。对贾家的暧昧不明,方夫人也很心烦,要不是还没到跟史太君约定好的时限,她都要直接给史湘云重新挑选结亲对象了。不就是有个做娘娘的姐姐吗,当史家有多稀罕不成!偏偏史湘云这妮子稀罕得紧,让方夫人很无奈,要是自己的亲女儿,她犯得着这么麻烦吗? 不管史湘云是个什么想法,最终还是得回来过节,因此中秋那天,保龄侯府一大家子便往忠靖侯府来了。 这年头上门拜访都要在上午,否则不礼貌,因此,方夫人一早便带着几个小辈上了门,小辈们拜见了长辈,互相之间又见了礼,秦夫人跟方夫人在一起说些家常话,虽说是假期,但是史鼎还是去了外书房,跟几个幕僚商议一些事情。小辈们也各有去处,史湘云、史湘霓、史湘雪三人在内宅顽笑,史鸿便带着史清去了自己的院子。 史鸿与史清打交道的次数实在很少,史鸿之前就是读书,等到考中了,又要长年在衙门里面当差。史清也不比史泽,他跟史鸿年纪差不多,却一直窝在保龄侯府里面,平常也不出门,连个相熟的朋友也没有。因此,史清显得有些局促,看他言行举止,就能看出这人骨子里的自卑,史鸿跟他不太熟,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免得要被人说一声交浅言深。史清大概觉得史鸿要比史泽和气得多,也没有瞧不起庶出的意思,说了一会儿家常话,便放开了一些,开始试探着跟史鸿问起一些经义文章上的事情。 真要说起来,其实史清运气要比贾家的贾环贾琮强得多,起码方夫人虽然不喜欢他,但是明面上却也没有亏待他,该有的他都有,当然,也没有什么多出来的就是了。史泽去了国子监,家里的坐馆的秀才也没辞掉,依旧在教导史清。只是,那个秀才也是个屡试不第的,自身学问也就那样,又算不上有多会教书育人,因此,史清能学到的其实也有限。好在县试多半考的是帖经墨义,死记硬背也就差不多了,加上还有史家的面子在,自然是一次就通过了。但是府试院试却没这么简单了,史清的心理素质也不是很好,在府试的时候,就因为太紧张,差点没污了考卷,答得也不怎么理想,考官就算想给史家面子,也不好放水放得太明显,自然落了榜。 史鸿是探花出身,哪怕这里面有点水分,但是当年也是小三元,在这种小考试上面,却是很有些心得的。因此,史清既然有心请教,史鸿也不藏私,先是跟史清将考试的大致范围说了一遍,又将自己当年考试用的书拿了出来,上面还有他原本做的一些注释笔记,喜得史清连连道谢,又拿着书,将自己之前觉得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都指了出来,史鸿也很仔细地跟他一一分说,又答应帮他收集一下往年的考卷,让他回去多做,手熟了,自然什么都好说。 史清对此极为感激,这些东西听起来没什么,但是他却是弄不到手的,外面虽说也有得卖,但是他这么多年来,一个月不过二两银子的月钱,听起来不少,但是平常笔墨书本之类的开支,都得从里面出,哪里还能省得下多少钱来,他母亲早已失宠,也没别的进项,即便有心补贴,也是无能为力,史鸿送给他的这些东西,说起来不值什么,但是他想要弄到,却很不容易。 史鸿与史清说起来也是相谈甚欢,那边几个女孩子之间却有些尴尬。史湘雪就不说了,虽说方夫人将她养在膝下,不过也就是跟个透明人一样,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尤其之前有几年,保龄侯府上用度捉襟见肘,对于要花钱养不是自己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儿子女儿,还要赔上嫁妆聘礼,方夫人简直是满肚子火气,对于史湘雪更没多少慈爱之心,因此,史湘雪的性子相对较为沉默,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轻易不肯开口。 史湘云的性子却偏于大大咧咧,一直以来,也不是个会体谅人的性子,她多年来大半时间都在贾家,跟两个堂姐都不是很熟。作为孤女,她心思其实也是敏感的,只是被平常表现出来的大大咧咧给遮掩住了而已,她对史湘霓能够有父母疼爱,日子过得轻松潇洒有些嫉妒,又瞧不上史湘雪跟贾迎春差不多的性子,自然在言语里面表现出来。史湘雪一如既往不吭声,她是庶出,在这上面,就输了史湘云一大截,哪有底气跟史湘云对上,自然就当做没听懂。 史湘霓却不一样,自从史湘雯出嫁之后,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年纪又最小,无论是父母还是兄长,对她都较为迁就,在外面交际的时候,大家也都很给面子,史湘云这般,自然让她心里不舒服,因此,在一起勉强说了一会儿针线诗词之类的话之后,居然冷了场。好在她们坐在花园里的亭子上,下人又送了许多瓜果点心过来,史湘雪自顾自地把玩着一枝桂花,史湘霓叫下人拿了鱼竿过来,坐在亭子边上钓鱼,史湘云觉得有些无趣,只好坐在一边吃点心。亏得还有几个伶俐的丫鬟在,她们凑在一起说话,帮着主子打圆场,总算又将气氛搞活跃了起来,没让秦夫人她们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在关注芦山地震的事情,一整天看着伤亡人数在上升,心情很沉闷,后来又看到有人居然趁着这个机会骗话费,感觉好气愤! 第88章 中秋节的相聚,比较明显地突出了史湘云对于史家的生疏,乃至是一种不认同,即便是对内宅不怎么理会,在这方面一向较为粗心的史鼎也发现了,私底下的时候难免跟秦夫人说起:“云丫头毕竟是大哥唯一的血脉,这些年老是待在贾家,竟是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倒不像是咱们史家的人了!” 毕竟不是自己身边长大的,平常见得也少,对秦夫人来说,史湘云就是普通亲戚,要说什么感情,那是没有的,还不如史湘雪呢,史湘雪起码逢年过节给长辈送针线的时候,总有秦夫人的一份,虽说都是鞋袜之类不值钱的小东西,也算不上非常精致,但是人家有心啊!史湘云的孝心全拿去孝敬史太君去了,哪里会有秦夫人的份呢,连方夫人也没怎么得到过呢! 因此,秦夫人有些无所谓道:“这也是难免的事情,云丫头从小就是在姑母那边长大的,这么多年,上咱们家来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我们就是有心,也张不开嘴啊!回过头来,还要嫌咱们苛刻呢!” 史鼎听出了秦夫人的不喜,不过,他对史湘云也没多少感情,他当初跟他大哥也没多少感情呢,何况是侄女,只是想着史湘云父母双亡,要照应着点才是,因此便问道:“不是说要让云丫头跟贾家那个宝玉结亲的吗,怎么还不定下来?” 一听这个,秦夫人便没有半点好声气:“贾家那边将那个贾宝玉当做宝贝疙瘩,觉得人家公主都配不上他呢!一边惦记着云丫头,一边还吊着薛家那丫头,真当那个贾宝玉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 史鼎皱皱眉,说道:“等到咱们家二丫头的事情定下来,要是姑母那边再没个说法,咱们这边也没什么好等的了,直接给云丫头议亲。之前老三也说好了的,大房该得的那一份都给云丫头做嫁妆,虽说没有父母听起来不好听,但云丫头怎么着也是咱们史家的人,难道还巴着贾家二房不放不成?” “三弟妹也是这个想头,只是云丫头跟他们家宝玉青梅竹马,难免生出了一些情谊,就怕她到时候转不过弯来,我们毕竟不是亲生父母,很多事情真的不好做!”秦夫人才不乐意将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到时候,史湘云要是嫁得不好,过得不好,岂不是都是自己的责任了。 史鼎却没想到这么多,他皱皱眉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虽说不是父母,可是,大哥大嫂不在,她的事情,自然是我们做主!贾宝玉算不上什么良配,咱们也都是为她好!” 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有些天真,不过秦夫人从来不跟史鼎当面顶牛,自然答应了下来,不过,到时候应该怎么做,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反正这种事情,史鼎一个大男人是不好随便插手的。 史鼎这边才说了是不是要让史湘云跟贾宝玉疏远些,回头贾家那边一帮少年少女就要办什么诗社,帖子直接发到了史湘云手上,史湘云对自身才学一向自信,也喜欢这种事情,因此,自然喜滋滋地应了下来,第二天,便收拾了东西,直接坐车往荣国府去了。 史湘霓听说史湘云在史湘雪面前炫耀什么诗会的事情,难免有些不忿,当即跑去跟史鸿抱怨,史鸿便道:“你若喜欢,便也选个日子办一个便是了,最近不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吗,我再去寻上一些名品菊花过来,持螯赏菊,最是风雅不过!” 史湘霓听了,顿时觉得是个好主意,立马兴冲冲地跑去跟秦夫人商议,秦夫人想想史湘霓也学着管了这么久的家,便干脆放手,让史湘霓自己做主,主办这次的诗会,好练练手,史湘霓更觉具有挑战性,立马兴致勃勃地准备起来。 这事跟史鸿关系不大,史鸿亲事将近,秦夫人已经准备好了聘礼,等到月底的时候,直接下聘,九月的时候,将能将林黛玉娶回来了。 秦夫人只有史鸿这么一个儿子,作为忠靖侯府的嫡子,聘礼自然不能寒酸了,秦夫人的聘礼很是大手笔,各种花色的衣料用的都是蜀锦乃至云锦,珠玉宝石也都是用匣子装的,还有大盒的从南洋弄回来的香料,金头面也有十二套,是请了手艺上佳的老师傅做的,正对应十二花神,每一套都极为精巧瑰丽。再算上聘礼里面的金银的价值,算起来,史家的聘礼起码也值五万两。何况很多东西,那根本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比如说,那一对近两尺高的珊瑚盆景,并无打磨雕琢过的足有鸽子蛋大的红蓝宝石,光润浑圆的珍珠,不说色泽很是纯正,个头也不小,都是一等的南珠,另外还有老坑玻璃种的翡翠,虽说没有打磨成型,但是这些都是能当做传家宝传下去的好东西。 史家的大手笔让参加大定的人都惊叹不已,不过也有很多人不以为然,毕竟,林家就林黛玉一条血脉,林如海一死,林家的家产不还都是林黛玉的,自然也就归了史家了,如今这点聘礼,又算得了什么呢!过来观礼添妆的王夫人看得满心嫉恨,她忽然后悔了,若是当初答应了老太太,同意让贾宝玉娶林黛玉,岂不是林家的家产都是她的了。反正林黛玉一看就是个短命的,等到她死了,给宝玉娶什么样的女人不成呢?没准史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等着发绝户财呢! 不管心里面怎么翻江倒海,转悠着什么恶毒的念头,在这样的场合下,王夫人又不过是个五品宜人的诰命,要不是占着是亲戚的光,压根就不能坐在一干起码也是三品以上诰命的夫人当中。她在家中能被称作一声王夫人,那纯粹是因为她是国公府的媳妇,按照诰命来说,贾家也就史太君跟邢氏能真正被称一声夫人的。她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因此,只能强撑着一副慈爱的笑脸,眼中却闪过一丝阴狠。 邢夫人心情却挺不错,在贾家的时候,她什么事情都得排在王夫人后面,连名义上的儿子儿媳妇都跑去奉承二房去了,她哪怕想要厨房多加一个菜,厨房都有得推诿,还要阴阳怪气几句,不过在这里,林家却是讲规矩的人家,邢夫人是三品的诰命,那么,她自然可以坐在王夫人的上首,虽说她是继室,出身也不高,但是大家也多半会跟她说话,而不是去奉承王氏,这让她心中颇为得意,自然少了几分刻薄,也显出几分大家夫人的心胸来,倒是让在座的一干人心中惊讶不已,暗中腹诽贾家实在是没规矩到了极点,大房的这位邢夫人何曾像传言一般刻薄小家子气了,还是挺有气度仪态的一个人呢,只是贾家那位老太太也实在太偏心了一些,为何寻常出来交际的都是二房呢! 林如海深得圣心,又处于高位,朝中同年故旧很多,来的人也很是不少,甚至宫中还赐下了一些如贡缎、头面、如意之类的赏赐作为添妆,结亲的史家同样是蒸蒸日上,史鸿在翰林院风评很好,有才有背景,却并不傲气,而且也不像很多人一样,太过理想化,眼高手低,不谙俗事,之前翰林院的那些老翰林关照史鸿还是因为林如海的面子,后来便有一部分是出于爱才之心,以及希望结个善缘了。史鸿注定前途无量,何必平白做了小人,叫人记恨,回头阻了自家子孙的路呢!因此,史鸿完全就被翰林院的人往内阁预备役上教导了。 林史两家结亲,那叫强强联合,林如海的打算也有很多人知道,是要史家将第二个嫡子过继给林家,如此两全其美,史家能够答应这个条件,也是史家厚道,很多原本为林如海担忧的人如今也放下了心思,因此,这些夫人添妆的时候出手都很是大方,邢夫人也不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何况来之前,她在王熙凤那边很是哭了一阵子穷,哪怕王熙凤瞧不起这个婆婆,也不能真的担上不孝的罪名,因此,还是孝敬了邢夫人几样好东西,邢夫人原本打算自己扣下一个八宝项圈的,这会儿见连宫中都有赏赐,她这个大舅母若是小气了,不光是没有面子,回去之后,也要被老太太教训一顿,因此,还是咬着牙将带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这也让王夫人原本的打算泡了汤,原本她想着,她既然是二房的媳妇,自然要比邢夫人要薄一些(这个时候想到不能争先了,她这么多年占据着荣禧堂,也没见她因此觉得亏心)。因此,准备得并不是很充分,这会儿居然见邢夫人出手格外大方,不免暗自咬牙切齿,不过,还是悄悄褪下了腕上一对翡翠镯子,那还是当年史太君赏下的好东西,平常都舍不得戴的,这会儿不得不拿出来,心中更是多了几份忿恨。 长辈的添妆是大头,贾家的几个姑娘还有林黛玉认识的一些小姐妹也各有心意,不过多半是些自己做的针线,聊作心意而已。迎春看着林黛玉一身华服,俏脸如同明珠生晕,堪称夺目,心中极为欣羡,她比林黛玉还大两岁,只比薛宝钗小几个月罢了,结果林黛玉都要出嫁了,他们家却似乎忘记了她也到了年纪,居然还没有想到议亲的事情,心中黯然不已。惜春还是小孩子心性,拉着林黛玉向她贺喜,探春却不一样,看着林黛玉光是聘礼就如许惊人,心中复杂不已,哪怕她极力讨好王夫人,不惜作践自己的生母与同胞弟弟,王夫人对她也不过是面子上的功夫,一个庶出,就抹掉了她几乎所有的努力,她暗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只是她却没有想到,若她真是男子,嫡出还好,若还是庶出,王夫人又怎么肯让他出头,压在贾宝玉头上呢! 第89章 总而言之,某种意义上,林黛玉跟自家亲戚的相处其实是比较失败的,几个表姐妹中,大多数人对她的态度属于羡慕嫉妒恨,长辈里面,出于各种原因,对她这门婚事也很少有抱着祝福态度的,这也跟她摊上了贾家那样极品的亲戚有关系,不过好在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谁也不会当面拆台,心里面无论怎么想,这会儿脸上都要带上笑容,真诚祝福。林黛玉其实对人心很敏感,这也是她在原著里面过得不快活的原因,不过,因为相处得比较少,哪怕是表姐妹,但是关系并不亲厚,以林黛玉的性子,自然不会跟这些如今只能算是普通亲戚的人生气,因此神情依旧闲适安然,加上如今她除了丧母之外,并没有多少挫折,父亲慈爱,未婚夫温柔体贴,婆家对她也很是满意,顺境中的人更容易养成宽容的品质,林黛玉虽说带着些娇羞,但是心情却是愉悦的,别人再怎么样,也很难影响她的心境。 婚期将近,史家与林家上下都很是忙乱,当然这并不影响史湘霓办的诗会,诗会安排在史家之前在内城购买的一个别院里面,那边虽说地方不算大,但是景致却很不错,加上专门送过去的近百种的菊花,很是让一干小姑娘惊喜了一番。 史湘霓的这次练手很成功,中间也没有出什么纰漏,让她和她的一干小姐妹都是兴尽而归,好在前面的准备工作实在繁琐,史湘霓才没有一时兴起,短时间里面再来一次。 史鸿与林黛玉成亲的那一天已经到了九月中下旬,之前几天,林家便将给林黛玉准备的拔步床之类的大件的家具先送了过来,林家果然是财大气粗,历年来积攒了不少好东西,即便是这类大件的家具,也是用的一水的黄花梨,好在史家也不算差,收拾出来的新房也弄得很是大气,并未在这些精美的家具前显得黯然失色。 林家的嫁妆晒出来的时候,让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人都很是吓了一跳。 相比较于很多因为子孙繁衍,家产月份月波的人家,林家已经有了四代单传,光是历代主母的嫁妆,已经是个很可观的数字了。这些都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放到林黛玉的嫁妆中来的,打头的就是姑苏、扬州、金陵、长安等地的庄子铺子,因为数量比较可观,嫁妆单子上也没有具体写明数目,但是有心人也能猜出来,这究竟是多大一份产业。 因为碍于礼制的缘故,林黛玉的嫁妆算起来也就是八十抬,但是嫁妆箱子都是特制的,比起平常的容量要大不少,里面也塞得满满当当,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本来就重,这让抬着嫁妆绕城的那些人走到半途都有些气喘起来。 那些华而不实的什么四季衣裳、各色衣料什么的,占据的比例并不高,这些毕竟是最不值钱的,就像后世,每年都有不同的流行一样,如今也差不多,这年头的纺织技术很高,但是染色技术却不怎么样,天然的染料,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上后世那些花样百出的化工染料的,时间一长,自然就不如原来那般鲜亮了,因此,对于大户人家,很多衣裳其实穿不了几次,就差不多旧了,而且,花样每年也都有翻新,所以每年都要做新的。因此,嫁妆里面成衣和衣料虽然也不少,但是相比较于差不多的人家,却起码少了三成。 林黛玉的嫁妆单子上,很多东西都写得比较含糊,比如说,红蓝宝石各两匣,装一半也是一匣,装满也是一匣,匣子是多大?珍珠玉石若干,多少才叫若干?再加上那些不怎么好估价的书画古董,很多孤本书籍居然都集成了套,撞在箱子里面,叫识货的人心痒难耐。 晒嫁妆的时候,琳琅满目的锦缎金银几乎晃花了人们的眼,有心人稍微一盘算,林黛玉仅仅是摆在明面上的嫁妆,价值就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两。 王夫人几乎要抓心挠肺了,她坐在史太君下首,脸上几乎差点没绷得住。史太君悄悄横了她一眼,才让她勉强收敛了,只是脸上的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 林家那边,林如海坐在书房里面,也不叫人伺候,自己亲自研了墨,旁边放着几本厚厚的账册,又取了几张空白的纸出来,对照着账册,在纸上一条条列下条目,不时停下来斟酌几分。 虽说已经决定了让林黛玉生的次子继承林家,但是,哪怕太医信誓旦旦,林黛玉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不会影响到日后的生育,但是自家的事情自己知道,林如海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林黛玉先天不足,身体也偏于纤细,这样的身体,对于生孩子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考验,说不得,就会出现难产之类的情况,他的身体也实在熬不了多久,他必需考虑到一切意外情况,给女儿增加几重保障,免得等他走了,林黛玉无依无靠,被人欺侮。 林如海主要考虑的还是林家的家产,林家累世为宦,子嗣不丰,积攒下来的家产数以百万计,当然,其中很多都是不容易折现的,几代主母也都是出身富贵,嫁妆都比较丰厚,这些都可以直接放进林黛玉的嫁妆里面,只是因为不好逾制,嫁妆单子里面没有显出来,只是含糊的用了若干之类的词带过,而且,这些也是放在林黛玉陪嫁的庄子里面,并没有摆在明面上。按照他的私心,恨不得所有的东西都留给林黛玉,由林黛玉传给她的孩子,但是,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哪怕有史家庇护,林黛玉也不可能真的保住这些财产。 要确保由林黛玉的儿子继承林家,姑苏林家哪怕关系再远,也得摆平了。姑苏林家不比林如海这一支,那叫一个枝繁叶茂,起码林如海虽说因为各种事情,回去过几次,连同辈人都没有认全,真正熟识的也就是几个族老罢了。林如海琢磨了半晌,还是将江南那边的一些田产铺面挑了出来,列在了宗族的下面,又在旁边注明,这些田产铺面由族老监督,每年的收益,为的就是置办祭田,资助族中有为的年轻人之类的。这样的话,不光能够满足族人的胃口,也能在姑苏那边留个好名声。 皇帝也是要讨好的,当今崇尚节俭,也是被逼的,国库一直就没充盈过,若是有钱,谁不会花呢!林如海琢磨着,与其让别人谋夺了林家的家财,还不如抢先一步,拿出一半来献给圣上,圣上拿了钱,自然就得将觊觎另一半的人给打发了,因此,林如海咬了咬牙,又划拉出了一半,主要还是金银珠宝之类不需要怎么变现的,再添上一些地产,回头也能充入皇庄,免去折现的麻烦。盘算好了之后,打算回头就上折子交给朝廷。 至于剩下的,自然要保留下来,日后林家有了嗣子,自然便是他的。林如海刚准备就此搁笔,忽然又想到贾家,毕竟是自己的岳家,而且看圣上的意思,对贾家并无好感,贾家也不是什么多良善的人家,颇多不法之事。不说大房的媳妇王熙凤至今仍然在外放印子钱,听说,还有下人拿着国公府的帖子在外面包揽诉讼、强占良田之类的事情,前些日子,林黛玉的蒙师贾雨村授了顺天府府尹,上门拜见,林如海听说当年贾雨村在金陵任上,先是草草了结了薛家之事,又与甄家多有勾结,这让林如海对贾雨村的人品极为不齿,偏偏这等小人还得罪不得,林如海毕竟命不久长,不能为女儿留下后患,因此敷衍了一番。哪知道,没过几天就听说,贾雨村仰仗着王家贾家的势力,得以就任顺天府府尹之后,为了自己那位大舅兄想要几把扇子,硬是诬陷人家拖欠官银,逼得人家家破人亡,如此媚上酷厉,藐视国法,实在叫人心惊。再一想,这事既然是贾雨村给贾赦干的,这事自然大半得算在贾赦身上,以林如海的见识,贾家将来结果定然不好。 无论如何,贾家都是林如海的外家,即便林如海不在了,林黛玉也不能摆脱这一层关系,如今贾家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哪怕吞了林家的所有财产,也是无济于事,只是更添罪孽罢了,林如海私心里面,还是要给贾家留一条后路,也算林家的仁义。这样想着,林如海便决定分出一个城外的庄子出来,若是贾家败落,便让林黛玉交给贾家,使其有个落足之地,得以糊口,别的,林家也无能为力了。 林家还有一样极为珍贵的财富,那便是积累了数百年的藏书,藏书的原本自然要留给林黛玉的孩子继承的,但是林如海已经开始叫人抄录副本,一份送到姑苏林家,一份捐赠给国子监,如此,在天下读书人中留个好名声下来,不至于等他去世后,人走茶凉。 又在各列下面添加了一些琐碎的注释,林如海这才将差不多已经写满了字的纸细细吹干,收拾妥当,不论如何,明天就是女儿出嫁的日子,他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已经在安排后事,给原本的喜事增添一份悲凉。 林如海将一切安排好,这才走出了书房,看着宅子里到处喜气洋洋,下人们满脸欢欣,林如海振奋了一下精神,便往后院走去,女儿就要出嫁了,哪怕是他自己的安排,他还是有些不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似乎好几个地方都在地震,难道不是2012,是2013吗? 第90章 史鸿是被人扶进洞房的,那帮混蛋实在是可恶得很,一个个拼命灌酒,亏得史鸿早有准备,袖子里面藏了几块棉质的吸水性极好的帕子,又拖了史泽过来帮他挡酒,最终还是不得不装醉,才能逃脱魔爪。 进了洞房,史鸿将那几块几乎能拧得出酒水的帕子丢到一边,擦了一把脸,挥退了想要过来伺候的丫鬟,一下子,整个洞房里面,就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一直到看到林黛玉戴着凤冠霞帔,坐在床沿,史鸿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怎么说呢,说句老实话,林黛玉在很多人眼里,那是仙女一样的人物,YY仙女做老婆,和仙女真的嫁给你做老婆,完全是两回事,哪怕之前也鱼雁传书了一番,不过,终究少有面对面的时候,如今见着了,心里自然是极为激动的。 史鸿两辈子的老脸一红,他握着如意的手有些发抖,不过还是坚定地挑开了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盖头下面,凤冠霞帔的林黛玉满脸娇羞,更显得花容月貌,宛若天女。 林黛玉有些紧张地互握着双手,拧着手指,赶紧到眼前一亮,不由抬头,正好与史鸿目光相对,赶紧又低下头去,心跳得更厉害了。 史鸿深呼吸了两次,镇定了下来,轻声问道:“之前叫青柳送了水果点心过来,可曾用了?” 林黛玉毕竟还是个小女孩,这会儿羞不可抑,声音低如蚊蚋一般:“已是用过了!”不过心中却生出一股甜蜜来,史鸿的确是个体贴的,送来的点心小而精致,也不掉渣,一口正好一个,水果也已经削皮去核,切成了小块,配了银签子,让她即使盖着盖头,也影响不到取食。 史鸿这会儿已经放松了许多,亲自提着酒壶,往酒杯里面斟了酒,自己端起一杯,笑道:“娘子,该行合卺礼了!” 林黛玉脸上已经如同火烧一般,一直红到了耳根,她缓缓伸出纤细白皙的手,端起了酒杯,与史鸿交换了,两人再次对视了一眼,这才一口喝下。 好在考虑到林黛玉的酒量,洞房里用的酒是度数极浅的桂花酒,还带着点甜味,正符合了他们的心境。 史鸿晚上光顾着喝酒了,根本就没吃几口菜,这会儿又饿了,之前给林黛玉送过来的点心水果也是不当饱的,因此便问道:“之前我在前面不过喝了些酒,这会儿有些饿了,要不,娘子你陪我再吃一点儿?” 林黛玉点了点头,她这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哪怕她胃口其实不大呢,这会儿着实肚子里也有些空荡荡的,史鸿这般问,也很照顾了她的面子,因此让她心情同样放松了许多。 反正今天是不可能圆房的,史鸿也不是什么猴急的人,这会儿又细细问了林黛玉的口味,这才叫了丫鬟,轻声吩咐她们弄点面条小菜之类的东西送过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史鸿便开始跟林黛玉说话,他们之前算是神交已久,这会儿很快找回了状态,史鸿才叫一声娘子,就听林黛玉红着脸,轻声道:“师兄叫我小字悦安便是了!” 史鸿也是一笑:“嗯,悦安,这个名字好!还有,叫什么师兄呢,平白叫得生分了,你叫我子嘉就是了!” 林黛玉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子嘉!”她如今不过十三岁,虽说已经能够看出日后的绝代风华,但是在史鸿眼里,的的确确还是个小女孩,这么一想,心里更是柔软了许多。他在林黛玉身边坐下,伸手握住了林黛玉柔软的手,林黛玉犹豫了一下,手并没有抽出来,史鸿轻声道:“悦安,岳父大人希望你一生喜悦平安,我亦如是!” 林黛玉握在史鸿手里的手也回握了过去,她鼓起勇气,看着史鸿,说道:“嗯,子嘉,我也会做一个好妻子的!” 林黛玉毕竟是标准的古代仕女,史鸿也做不出什么没脸没皮说些肉麻露骨情话的事情,到时候反而尴尬,对林黛玉,史鸿是有感情的,只是如今大半还是怜惜,爱情的成分应该有,但是只占了很小一部分,不过,相比较于他原本意识中,清高得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林妹妹,如今的林悦安,显然更加符合史鸿的期望,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很快停歇,几个人影站在门口,轻轻扣了扣门,史鸿身边的大丫鬟青柳的声音响起:“大爷,大奶奶,可要摆饭么?” 林黛玉吃了一惊,想要将手收回去,史鸿却轻笑一声,低声道:“悦安,咱们已经是夫妻了!”说完,也不去看林黛玉再度羞红的脸,史鸿扬声道:“拿进来吧!” 史鸿身边的大丫鬟是前两年刚提上来的,之前的一批已经放出去嫁人了,这一批的大丫鬟有四个,用青字打头,青柳是其中最出挑的一个,另外三个是青兰、青梅、青荷,这会儿提着食盒过来的是青柳和青兰,两人从外面进来,又跟史鸿林黛玉屈膝行了一个礼,这才开始摆饭。 送来的是一大碗很是清爽的鸡汤面,里面还放着笋丝、鸡丝、木耳、青菜,看着就叫人很有食欲,又配上了几碟子小菜。 等青柳她们将饭菜摆好,史鸿便说道:“你们也忙了一天了,先下去歇着吧,碗筷什么的,明天再来收拾!” 青柳的目光在史鸿与林黛玉互握的手上停留了一下,这才应了一声,提着已经空了的食盒,跟青兰一起退下了。 林黛玉和史鸿都没有注意到青柳那短暂的停顿,等到她们出去了,史鸿才笑道:“这会儿天晚了,吃点面条,也好克化。之前也忘了问,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好在面条还算清淡,先尝尝看,如何?” 林黛玉似乎也没什么忌口的,不过她胃口的确不怎么大,只是用了一小碗面条便吃不下了。史鸿吃了两碗,便也放下了筷子,两人用还算温热的茶水漱了漱口,坐在床边上,一时半会儿居然有些无言了。 好半天,史鸿才有些尴尬地开口道:“夜深了,咱们休息吧!” 林黛玉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有些紧张地转过身,帮着史鸿解衣服上的带子,手指头都有些僵硬,史鸿也被弄得紧张起来,两人很是折腾了半天,终于躺到了床上,然后史鸿就是一怔,床上撒了一大堆花生、桂圆、红枣、莲子,都是好寓意的东西,可惜的是,实在有些硌人,史鸿赶紧又拉着林黛玉爬起来,将被子重新拉开,将那些干果给弄到了床下,这才松了口气。 见史鸿手忙脚乱,林黛玉忽然“噗嗤”一笑,顿时让史鸿惊艳了一番,几乎觉得满室生辉,史鸿很快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睡吧!” 两人再次并排躺到了床上,林黛玉侧过身来,取过史鸿的一缕头发,又取了自己一缕青丝,手指灵巧地打出了一个同心结,然后摸出了一把小巧的剪刀来,将头发剪断,她神情极为专注,几缕散开的发丝落在史鸿的脸上,扫过他的鼻尖,史鸿闻到了一股细微的馨香,他同样侧头看着林黛玉的动作,见林黛玉认真地将那用两人的头发结成的同心结放进一个绣着并蒂莲花的荷包里面,又将荷包藏到枕头下面。 史鸿用胳膊支起身体,深深地看着林黛玉,轻声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林黛玉同样看着史鸿,近乎虔诚地低声说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史鸿神情温柔,他看着林黛玉,心中荡起了波澜,那书中的世外仙株,想必也是这般想的吧,因此,当梦想破碎之后,才会绝望,最终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如今,她是自己的了! 两人都不是什么肉麻的人,他们很快再次并排躺下,对于这样的林黛玉,史鸿并没有生出什么欲念,有的只有怜惜与温柔,在大红的喜被下面,史鸿将手覆盖在了林黛玉的手上,感受到掌心的柔软,他这才缓缓合上了眼睛。 耳边,林黛玉的呼吸乱了一拍,不过她终究年纪还小,加上累了一天,终于抵不住沉沉的睡椅,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感觉到林黛玉已然睡下,史鸿再次睁开了眼睛,看着床头点燃的那一对龙凤喜烛,烛光摇曳,映着满室红晕,一时间,竟有些醺然欲醉,恍惚中,不知何时才昏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良好的生物钟让史鸿第一个醒来,床头的龙凤喜烛依旧在燃烧,他正想着要不要下床将其吹灭,林黛玉一向觉浅,这会儿也醒来了,史鸿见林黛玉已然清醒过来,笑道:“正好,悦安,咱们一起将喜烛吹熄了吧!” 虽说没有发生实质上的关系,但是毕竟两人已经是睡在一处了,两人已是夫妻,林黛玉难掩羞涩,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坐起身来,与史鸿一起,吹向了那还剩小半截的喜烛,烛火摇曳了两下,发出轻微的荜拨声,这才应声几乎同时熄灭了,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外面,传来丫鬟们的声音:“大爷大奶奶可起了?” 第91章 对于林黛玉,史鼎和秦夫人大致还是满意的。门当户对,生得也好,性子也并不刁蛮,只是对秦夫人这个急着抱孙子的人来说,还是小了点,还得等两年才能圆房,也就是说,想要抱孙子,起码还得等三年。好在秦夫人自己也是没吃过婆婆苦头的,也不想在儿媳妇身上找过来,林黛玉奉了茶之后,也没有如何为难,就很是大方地赏下了一整套的钗环头面,即便是后来用饭的时候,也只不过是让林黛玉象征性地布了一筷子菜,便让她坐下了。要是吃饭还要让媳妇伺候,要那些丫鬟干什么呢! 史家留在长安的人其实不少,但是史鼎和史鼐才是领头羊,其他的人无论是辈分还是地位都是远逊于两个侯府的,因此,史鸿只需要带着林黛玉去保龄侯府拜见一下方夫人这个婶母就可以了。 其余的时间,史鸿也就跟林黛玉留在家中。史鸿院子里的事情,原本是几个大丫鬟还有史鸿的乳母管着的,如今这些事情,自然就要移交到林黛玉手上,林黛玉在家的时候,就管家管惯了的,史鸿身边的大丫鬟也知道史鸿看重这位嫡妻,哪怕林黛玉年纪还小,平常说话也不见疾言厉色,但却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尽管心里有些想法,还是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管的那块都交了出来。 林黛玉也不是什么事必躬亲的人,这会儿管的也就是史鸿这一个院子里面的事情,并无多少繁杂之处,因此,依旧叫她将事情给分类,分派了下去,她一向通透,自然不会额外偏向自己身边陪嫁的丫鬟,反而不偏不倚,叫人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秦夫人也在观察着儿媳妇的行事,毕竟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等到史湘霓出嫁,管家的事情还是要交到儿媳妇手上的,虽说知道林家以前就是林黛玉管着的,不过,总归要看看,是否符合自己的心意,要不要自己带在身边调|教一二。 当然,这种事情是长期的,再白目的人,也不至于才进了门,就大刀阔斧,自以为是,林黛玉想要获得秦夫人的认同,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不过,这是后事了,接下来最重要的还是回门的事情。 林如海嫁了女儿,心情很是不好,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那真真就是掌上明珠,林黛玉刚出嫁一天呢,晚上好不容易才睡着,第二天一早,吃早饭的时候,就下意识地问起:“大姑娘怎么没来请安,可是晚上受凉了,还没起床?” 一边伺候的人不得不解释道:“老爷,您忘了,昨儿个大姑娘出嫁了!” 林如海一下子简直如同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人都萎靡了一些,食不知味地用了早点,就开始怔然起来,心里空落落的,一时不知道想什么好。 不过,回门的时候,史鸿他们看到的依旧是一个儒雅风流的探花郎。小夫妻两个才一进门,林如海的眼睛就放到了林黛玉身上,半点也没留给史鸿,上下打量了林黛玉一番,见林黛玉精神还好,心情也不错,这才松了一口气。 史鸿见林如海精神很好,脸上气色也极佳,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还琢磨着岳父起码还能再活个十年八年的呢,哪知道,回去之后没过两个月,林家忽然传来消息,说是林如海早上起身的时候,忽然就倒了下去,这会儿正昏迷不醒。 林黛玉听得消息,立马禀了秦夫人,当下就坐着马车往林府去了。报信的人同样找到了翰林院,史鸿一听,立马向掌院学士告了假,连衣服都没换,急急忙忙就从翰林院那边过去了。 林家已经请了太医,史鸿到的时候,林黛玉已经守在了床前,林如海这会儿依旧在昏睡,一直不醒,这让林黛玉忧心不已。 史鸿见太医的神色,就知道情况不容乐观,赶紧问道:“太医,我岳父这病如何?” 这太医也是个干脆的,他也没掉什么书袋,只是说道:“林大人前些年劳心劳力过甚,早就亏了身体,就像是一个漏水的木桶,即便好生补养,生机也在不断流失,之前不过是尚有余愿未了,方才一直勉力支撑,如今只怕是已经放下了心思,没有那口心气吊着,自然也就病倒了!” 史鸿吃了一惊,即便太医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却也出来了,他的意思是,林如海其实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林黛玉也听到了太医的说法,泪水不免流了下来,她握住林如海显得有些枯瘦的手,哭得不可自抑:“父亲,女儿还小,你还没看到外孙呢,怎么就放得下心呢!” 林如海大概是听到了林黛玉的哭诉,这会儿居然慢慢睁开了眼睛,神情先是茫然,再看看一边的林黛玉与史鸿的神色,脸上立刻现出了了然之色,他反手握住了林黛玉的手腕,嘴角浮起了慈爱的笑意:“玉儿何必如此悲戚,为父早已是知天命之人,如今也不过是天命到了,既然是寿终正寝,何苦如此!” 林如海说得豁达,林黛玉却无法真的如此,她只是泪流不止:“父亲,女儿早就没了母亲,如今怎么能连父亲也失去呢!” 林如海伸手招了史鸿过来,史鸿赶紧走了过去,林如海有些吃力地拉着史鸿的手,又将林黛玉的手放在史鸿手心,柔声道:“玉儿,鸿儿是个好孩子,以后有他照顾你,即便我不在了,也能心安!” 林黛玉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史鸿赶紧说道:“岳父何出此言,我与悦安,还等着岳父帮忙教导外孙子呢!” 林如海神情平和,他看着史鸿,开口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其实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我强求来的了!早在你岳母去后,我便心灰意冷,只是惦记着玉儿,方才没有随她而去!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贾家也是你我两家的姻亲,但是,利字当头,便是骨肉至亲又如何?如今玉儿终身有靠,我也便放心了!” 史鸿一咬牙,说道:“岳父既然知道,利字当头,谁都不可靠,那若是岳父走后,我家欺侮悦安,岳父又能如何?” “你……”林如海很快反应过来,苦笑道,“鸿儿你既然说出这种话,自然不是什么奸恶之人!另外,林家的后事,我也早有安排,定不会让人平白欺侮了玉儿便是了!”说到这里,林如海脸上闪过一丝傲然的神采。 史鸿只得在心中叹息起来,林如海身体早就撑不住了,之前不过是惦记着林黛玉的终身,如今婚事已成,林如海那一股子气已经泄了,整个人就跟漏了气的气球一样,如何还能撑得下去。 太医在一边,也暗叹林如海豁达,一般的人家,到了这个时候,哪有这般平和,还能言笑无忌地谈论自己的身后之事,只是,林如海如今确实是药石罔顾,即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是无能为力了。不过,太医还是尽了点人事,开了个补气养神,刺激生机的方子,林家也不是什么穷人家,太医尽可以开一些比较珍贵的药材,又想到林如海以前遇刺受伤,只怕之后伤处疼痛难熬,又开了个安神止疼的方子,还叮嘱道,若是林大人疼痛难忍,再去找他,他过来帮他针灸。 史鸿赶紧道了谢,再命人拿了上等的赏封给了太医,亲自送太医出了门,这才回转。 林黛玉见史鸿还算镇定,但是她依旧不愿意相信林如海大限已至,只是擦了眼泪,忙忙地吩咐下人去抓药熬药,林如海见了也不阻止,只是拉着林黛玉在自己床前轻声说话。 林如海毕竟精神不济,说了一会儿话,便又昏睡了过去,看着林如海有些憔悴的脸,林黛玉再次黯然泪下,双目都有些红肿起来。史鸿叹了口气,拉着她说道:“悦安,岳父一生,最是心疼你不过,你若如此,岳父便是养病也不会心安!” 林黛玉声音有些哽咽:“子嘉,我,我只是,只是忍不住!父亲,他真的,真的不好了吗?” 史鸿爱怜地看着林黛玉,说道:“岳父吉人自有天相,定会转危为安的!”虽说这话说得有些违心,毕竟,比起原著,林如海已经多活了好几年了,如今太医也说了,林如海这是真的油尽灯枯了,林如海说白了,在红楼梦里面,简直跟个背景板一样,好像也就出现了两回,自然不能跟主角贾宝玉一个待遇,被人咒魇了,还有两个神仙眼巴巴地跑过来施救。 不过,林黛玉毕竟还是个小女孩,没了林如海,史鸿便是她唯一的依靠,史鸿既然说了,哪怕她也知道太医的诊断,还是强迫自己相信了史鸿的说法,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希望来。 林如海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有的时候,神智也有些糊涂,史鸿与林黛玉一直就在病床前守着,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林如海忽然清醒过来,一直躺在床上,连坐起来都费劲的他居然从床上起了身,脸上也有了神采,林黛玉不由心里一个咯噔,虽说那会儿年纪还小,但是她还是记得的,贾敏去世前一天,也是如此,加上太医的说法,她便知道,只怕这是回光返照,这么一反应过来,林黛玉只觉得几乎要天旋地转。 史鸿赶紧扶了林黛玉一把,有些忧心地看了林黛玉一眼,轻声道:“先看看吧,别让岳父还留下什么遗憾!” 林黛玉强忍着难过,便在一边陪着林如海说话,林如海这会儿神志清醒,直接就先去了书房,将早就准备好的遗折拿了出来,叫管家到时候呈送上去,然后便开始告诉林黛玉与史鸿,他的一些安排,神情安然。 第92章 林如海当天夜里就去世了,林黛玉当场失态,放声大哭,史鸿心中也是酸涩,虽说认识时间并不长,但是林如海对他真的很不错。林如海比旁人更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体情况,进京之后,就开始命令心腹下人暗地里面准备自己的身后之事,这会儿看到家里的下人有条不紊地将早就准备好的丧仪所需要的丧服、白麻布、林如海的寿衣等东西拿了出来,林黛玉何等敏锐之人,立刻就知道,林如海早有准备,只是因为担心她,一直瞒着罢了,更是悲痛起来,哭得几乎晕了过去。 哪怕史鸿对林如海极有感恩之意,到底不是自家骨肉至亲,难以有感同身受之感,只是见林黛玉如此伤痛,史鸿难免有些无措,只得勉力安慰,又跟她说,林如海并无别的子侄,后事还得自己夫妻二人打理,林黛玉这才勉强收拾了心情,叫了家中的老仆出来,在他们的指点下,开始打理家里的内务,而史鸿却也没闲着,他是女婿,本就是半子,如今便是灵前孝子,一边安排着布置灵堂,一边叫了林家的下人,披麻戴孝,往各处去报丧。 那一边,圣上也已经收到了林如海的遗折,看着折子上清楚表示将一半家产献入国库的话,尤其是附带的一本账册,上面列出的金银良田的数量,一下子就搔到了圣上的痒处,想想林如海也是上皇的老臣,便往垂拱殿去,跟上皇禀报,并商议林如海的谥号。 上皇这会儿刚刚起身,正坐在那里,边上一个宫女正在给上皇梳头。圣上冷眼看着那个宫女小心翼翼地拿着一把犀角梳子给上皇梳头,上皇头发如今大半已经花白,头发也脱落了许多,看着非常稀疏,因此,梳起来的发髻显得很小,见那宫女将梳落的头发放到一边的描金盒子里面,圣上不由心中振奋,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上皇这些年是真的老了,若是好好养着,未尝不能得享天年,偏偏又是个放不开的,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在跟已经继承了家业的儿子闹别扭,恋栈权位,可惜的是,身体却是不允许,因此,短短几年时间,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格外明显,哪怕是一身华服,也掩盖不了身上的垂垂暮气,只是他依旧不肯服老便是了。 圣上给上皇请了安,上皇如今对这个儿子是真心不满意,不是因为别的,上皇自己已经垂垂老矣,可是圣上却正值盛年,英姿勃发,对比是极为可怕的,哪怕圣上愿意在上皇面前做低伏小,但他毕竟已经是九五之尊,不可能如同原本的臣子一般,对上皇俯首帖耳,因此,上皇的态度很有些不冷不热,只是问道:“皇帝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请安了?” 圣上很是好脾气地说道:“听太医说,父皇进来觉浅,儿子也是怕打搅了父皇歇息!只是今日,儿子却有事想要向父皇讨个主意,这才贸然过来扰了父皇的清静,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在给上皇服软,这让上皇心中挺满意,一边在宫女的伺候下在换好的常服上加上各种配件,一边问道:“是什么事?” “父皇可还记得礼部尚书林海?”圣上也不拐弯抹角,上皇不说赐座的话,他自个就拣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开了口。 上皇自然知道林如海,林如海是他当年钦点的探花郎,才华横溢,又是个能臣良臣,之前很是受他看重,只是后来他才一退位,林如海便干脆利落地投靠了当今,这让上皇心中颇有疑虑,觉得林如海这人只怕早早就背叛了他,投靠了他那个当皇帝的儿子了,因此,这些年来,对林如海便一直不乐,哪怕后来他另外几个儿子给林如海下了几次绊子,差点让林如海送了命,他也当做不知道,平常在朝中虽然也能见到,但是他却当做没看见一般,反正林如海领的也是礼部的闲职,没事也不会在他面前晃悠。这会儿听皇帝儿子提起来,不免再次生出疑虑来,便问道:“林海怎么了?” 圣上叹息一声:“林海是父皇钦点的探花,为政一方,也是清明能干的,只是天不假年,刚刚得了消息,林海昨晚上没了!” 上皇一愣,没了?他不由自主地问道:“林海尚且不足花甲之年吧!” 圣上拍着大腿叹道:“可不是,儿子还想着,让林海养好了身体,回头好生为朝廷效力呢,哪知道,虽说这几年,并未让他办过什么劳心劳力的差事,但是听太医说,林海从前操劳过度,又几度遇刺,伤了根子,竟是油尽灯枯,之前不过惦记着唯一的女儿,如今女儿刚刚出嫁,还不足三个月呢,人就撑不住了!” 上皇不免有些戚戚然,他倒不是为林如海伤心,只是想到了自己,之前他哪怕当做无视林如海,却还记得,前些日子见到林如海的时候,林如海看着还是跟从前一般,温雅风流,看不出半点老态病态,林如海可是比他还小十几岁呢!想到这里,上皇便有些茫然起来,他沉默了半天,这才问道:“皇帝这次来,就是这件事吗?” 圣上赶紧将林如海的遗折拿给上皇看,嘴上说道:“林如海一贯忠君体国,临终又念及这些年各地多有天灾,愿将一半家产奉上,再者说了,林家祖上也有从龙之功,因此,朕想着,给林海赐一个谥号,只是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想要跟父皇请教一下!” 上皇顿了顿,国库空虚的事情,他其实心里也有底,算起来,大半跟他少不了干系。尤其这些年,边境多有不宁,各地也是天灾*频发,哪样不要花钱,户部那边几乎是天天哭穷。林如海这一半家产怎么算都有上百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如果仅仅用于赈灾的话,起码也能支应个两三年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说道:“皇帝你拟了哪几个字?” 圣上一听,便知道上皇答应下来了,便开口道:“儿子想着,林海就算算上虚衔,也不过是个从一品,也无安邦定国之功,因此,文正二字,却是当不起的,因此,儿子想着,当从成、忠、端这几个字里面挑一个,父皇觉得如何?” 上皇想了想,最终叹息一声:“你也说了,林海一贯忠君体国,也当得起一个忠字,就是文忠吧!”说到这里,上皇有些索然,不管怎么样,林海之前效忠自己,后来效忠已经当了皇帝的儿子,也算不上什么错误,的确是个忠臣,人都死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圣上见上皇已经有些疲倦之色,又说了几句话,便知机地退下了。 林家那边,各处都已经覆上了白色,得到消息的人也都过来致祭,毕竟林家跟史家结亲,林如海的政治资源留给了虽说目前不显,但是前途光明的史鸿,史家又是第一个过来的,大家自然乐意给史家一个面子,因此,来的都是各家的当家人。 史鸿披麻戴孝,拄杖在灵前接待,大家看着心中都有些悲悯,林如海这辈子,真没听说做过什么亏心事,偏偏子嗣艰难,不过得了一个女儿,灵前也就只有女婿摔盆哭灵,实在叫人喟叹不已。 大家心里正嘀咕着林家偌大的家当,如今就要归了史家,史家人财两得的时候,圣旨来了。 史鸿赶紧命人摆了香案,在中庭接旨,圣旨很长,但是中心意思也就那么几条,就是追封林如海为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太傅,赐谥号文忠。甚至在圣旨中明确了林如海生前所求,日后过继史林氏之次子承袭林家血脉。 这年头讲究一个盖棺论定,林如海得此追封谥号,自然是死后哀荣,旨意一出,原本还想着林如海一死,人走茶凉,不必顾忌的人立马心惊起来,一个个都在打探,林如海做了什么,圣上直接就下了明旨,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打听到,一些被派来吊唁的下人赶紧吩咐了随行的人,立刻跑回去向主子报告圣旨的事情,林家这边,是不能怠慢的。 贾家便是如此,林如海的死讯传到,史太君便借口伤心头疼,甚至绕过了贾赦贾政,就让贾琏代表一家子过来吊唁,让林家的下人看着愤恨不已,要不是担心出嫁的大姑娘烦心,都要直接到林黛玉那里去告状了,饶是如此,还是在史鸿那里添油加醋了一番。 哪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史鸿也知道,一家子都在,又不是离得老远不方便,女婿妹夫去世,就叫了个小辈过来吊丧,是不合适的,因此,对上贾琏这个表兄的时候,难免有些冷淡,贾琏也有些尴尬,他也知道这事贾家干的不地道,只是在贾家,他这个琏二爷就是个尴尬人,上次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说贾雨村为了几把扇子逼得人家破人亡未免太过,结果就被贾赦胖揍了一顿,贾琏如今也是破罐破摔,自家亲爹都不把自己当回事了,他还能怎么样,这不,哪怕知道林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还是硬着头皮过来了。 这会儿一听圣旨的内容,就知道圣上对林海圣眷犹在,甚至为了断绝林家旁支想要强行过继的心思,直接就将林家将来的继承人给定了下来,心里忽然有些幸灾乐祸起来,自己那个二婶一心看不上林家表妹,这下好了,林家表妹嫁了史家前途无量的表弟,将来一个孩子继承忠靖侯府,一个孩子继承林家,两个孩子的前程都不用担心了。至于自己那位堂弟贾宝玉,他现在还在大观园里面调戏人家丫鬟呢,什么玩意,被一家子捧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不管心里怎么想,贾琏还是赶紧叫兴儿回去禀报,就算史太君作为长辈,不亲自过来,起码自己的父亲叔父也该露个面吧! 第93章 圣旨一下,便是当今的几个皇子,也忙不迭地换了素服上门致祭,各家自然也不敢怠慢,一个个不管是有交情还是没交情,真心还是假意,一窝蜂上了门。一个个都表现得无比遗憾哀戚,就是自家亲戚死了,也不过如此了。 这让史鸿有一种奇妙的荒谬感,后世他在事业单位上班的时候,曾经去参加过一个被追封为烈士的人的追悼会,说实话,那位活着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退伍兵,在部队估计混得也不怎么样,退伍之后也没得到什么安置,结果见义勇为死了,尤其他见义勇为的对象居然是个官二代,然后,他便变成了一个烈士,一大堆事业单位、政府部门、高校学生代表都跑过来,什么优秀事迹都出来了,悼词那叫一个感人泪下,史鸿敢打包票,在这之前,99.9%的人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如今也是差不多,林如海固然故交朋友不少,上面有上司,下面有下属,中间有同僚,但是,他到长安之后,礼部这种地方,林如海这几年又比较老实本分,社交也仅限于一干清流,哪怕跟史家结亲之后,也没有与那些勋贵有多少联系,偏偏这会儿,这些人全蹦出来了,甚至还有不少曾经给林如海使过绊子,差点没要了他的命,这会儿都跑过来表示哀悼,拉着史鸿的手,也不管具体辈分如何,一口一个,贤侄节哀顺变什么的。 史鸿因此忙得晕头转向,再次发现京城究竟有多少权贵,很多人他之前压根没见过,骤然一冒出来,没准就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贾家自然没有放过这次机会,贾琏那边才传了消息,荣国府,乃至少有往来的宁国府都出动了,几个大老爷们,都换了素服上门吊唁,贾政还带上了贾宝玉,叫人觉得刺眼的是,贾宝玉虽然换上了素服,但是那被当做是他的命根子的通灵宝玉也未曾离身,虽说遮在素服下面,但是贾宝玉行礼的时候,史鸿赫然看见了一点金色,应该是一只金项圈,这让史鸿心中一下子生出怒意来,只是当时不好发作,只得冷眼瞪了贾宝玉一下,然后转移了视线,眼不见为净。 尽管类似的事情,林家人都担心让林黛玉知道了更加伤心,想要隐瞒,但是林黛玉是何等聪慧敏锐之人,她在贾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说,她对贾家也是有感情的,尤其是对史太君这个外祖母,哪怕后来知道贾家有些事情做得不那么地道,林黛玉也不是会把人往坏里面想的人,只当老太太心疼她,只是年纪大了,考虑不周全也是有的。只是这次,她真的很难原谅,在林黛玉心里,最重要的莫过于林如海和贾敏,当年贾敏去世的时候也就罢了,贾敏人在扬州,离长安千里迢迢,之前因为担心史太君伤心,一直报喜不报忧。结果到头来,贾敏死了好几天之后,贾琏才从水路到了扬州,水路自然快不起来,若是走官道,一路上从驿站换马,就算是长安到扬州,撑死三五天也就到了,还来得及见贾敏最后一面。可怜贾敏,惦记娘家惦记了半辈子,最后连个娘家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那会儿林黛玉还小,自然不会深想,只是后来,她离开贾家,林如海有意让她跟贾家疏远,这才让下人嬷嬷给林黛玉灌输一些贾家如何薄情的事情。林如海是个文人,文人最大的能耐,其实不是什么吟诗作赋,中国几千年来被文人把持,归根结底,还是个舆论问题。对于如何将一个人搞臭,林如海其实深谙此理,因此,就让家里的下人,在各个场合,不经意地说一些长安城里面发生的事情,当然,不能光说贾家,那太明显了,随便套上哪家的名号,反正林黛玉待在家里,跟这些人家也扯不上关系,说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不过,很多都能跟贾家的一些事情对应上,林黛玉并不是真正无知的那种闺阁女儿,知道之后,再有人一提点,慢慢自然对贾家生出了恶感,开始只觉得是下面的奴才瞒着主家做,但是往后却不敢这样想了,很多事情,没有主家的同意,下人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这让林黛玉心里极为难过,本想跟史太君说,但是看贾家人的模样,似乎不拿这些当回事,因此,林黛玉到后来,都懒得听这些事情了。 这会儿林黛玉作为林如海的独女,过来致祭的也有一些亲朋家的女眷,自然都在后院,林黛玉接待的时候,就听到人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起了贾宝玉,对于很多女眷来说,提起这个人,脸上都带上了嫌恶的神色,就有人低声说起,之前似乎贾宝玉又遇上了一个对他那块通灵宝玉感兴趣的人,拿出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一点金色,凑的近的,更是说,贾宝玉脖子上戴的那只金项圈上海镶嵌了红珊瑚。 林黛玉当时没听到,但是边上伺候的丫鬟却听到了,晚上的时候,哪怕明知道不能让林黛玉烦心,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大嘴巴,跟林黛玉说了。林黛玉气得直捶胸,忽然想起来,她当初头一次到贾家的时候,还在贾敏的热孝期里面呢,结果,人家一家子穿得大红大绿的,半点忌讳也没有。 林黛玉怄气怄得一天没吃下饭,直到史鸿听说后过来劝了半天,才勉强用了一碗燕窝粥,神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心灰了。 史鸿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对林黛玉来说,几乎是对她以往亲情观念的一种摧毁,让他觉得身心俱疲,不过,这也只能让她自己去想通了。说句老实话,要不是贾敏死了,她在贾家住了那么一段时间,史太君又着实表现出了一种对她疼爱甚至超过贾宝玉的态度,林黛玉跟贾家其实也没那么亲密,毕竟,贾敏在的时候,哪怕会说起娘家,但是这年头的距离,加上贾家又自视甚高,当家的王夫人跟贾敏关系也不是很好,两家其实并不容易走得很近,林黛玉也不会对贾家的人产生多少感情。只是这世界没什么如果,林黛玉注定要跟贾家产生交集,若非林如海没死,林黛玉这辈子算是困在贾家,别指望出来了。 林如海死后可以说是极尽哀荣,吊唁的人是一波接一波,加上林如海主持过乡试会试,一大堆人自认是林如海的学生,能来的都跑过来了,起码也要跟史鸿这个林如海的弟子兼女婿混个脸熟。除此之外,林家还请了高僧高道足足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等到一切搞定之后,史鸿又披麻戴孝,走水路将林如海的灵柩送回姑苏。 姑苏那边的人跟林如海这一支的关系并不亲近,血缘关系也比较远了。不过,这么多年来,姑苏林家也没出过几个拿得出手的人才,秀才倒是有好些个,也有个举人,只是却屡屡在会试上铩羽而归,最终不得不认命,回来做了富家翁。一个举人,在穷乡僻壤自然是了不得的人物了,放到姑苏这等文风极盛的地方,进士每三年都能出个好些个,何况是举人,自然是不值钱的。一个举人在别的地方,能够庇护一个家族,起码这个家族的大部分田产都不需要交税了,可是放在姑苏,一个衙门里的九品官都可能整得他□,再严重点,剥夺功名也不是没发生过。 因此,姑苏林家多蒙林如海这一支的庇护,如今林如海一死,目光短浅的人惦记着林家的家产,目光长远一点的,就忧虑着林家的未来了。若是没有权势作为保护伞,林家就算家财巨万又如何,反而会因为这个,招来祸端。要知道,林如海他们这一支开国百年,光是开国之初,就置办了大量的良田,哪怕如今资本主义已经有了苗头,在国人眼里,土地依旧是最重要的资源。为了几亩良田,一些豪奴都敢逼得人家家破人亡,何况林如海留下的田产,仅仅在江南就有千顷之多,多半可都是良田,这些,林家可是保不住的。 因此,在知道林如海临终前作了安排,预定了一个还没生出来,不,应该说还不知道生不生得出来的外孙承嗣,林家原本有着年龄合适,自以为也算出息的儿孙的人家不免怨声载道,暗恨林如海绝情,而另一些人却看到了机会。史家的权势比起林家更胜,将来林家有个有着史林两家血脉的继承人当家,林家若是有什么麻烦,史家自然不能弃之不顾,姑苏林家算是搭上了金陵史家的线,起码在姑苏,是能够立足了。 再听说林如海也将姑苏这边的产业交到了族里,林家人也少有贪得无厌之辈,这么一来,大多数人都已经是心满意足,因此,史鸿与林黛玉夫妻二人扶灵而来的时候,林家人表现出了十二分的热情。 第94章 与林如海这一支子嗣上的艰难不同,姑苏林家本家这边,却一直没有类似的忧虑,他们平均下来不到二十年就有新的一代出生,因此,最大的影响就是,即便是少数的几个族老,辈分上顶多也就是跟林如海同辈,其他的大多都算得上是林黛玉的晚辈了。 看着比史鼎年纪还大的人在那里叫自己一声姑父、姑祖父什么的,这可真是一种难言的压力。当然,混了这么多年,哪怕心里再嘀咕,面上史鸿却是没显现出来。根据林如海的临终安排,史鸿将姑苏这边的一干产业当众移交给了林家的一干族老,让族老们对产业的使用情况进行监督,虽说中间肯定少不了中饱私囊的,只是,这么一大笔产业,族里有名有姓的人都是知道根底的,加上又都在姑苏,大家都知道行情,起码不会明明没有出现天灾*,庄子上反而报了天灾,导致收入明显下降的情况。 看着那一大叠地契,在场的人眼珠子都红了,一个个热切无比,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啊!起码逢年过节的时候,族里发到各家的红利也是要比往年多出不少的。 史鸿对林家的产业也没什么好觊觎的,有形的财富史家不是赚不到,林如海留下来的最宝贵的人脉资源以及他的女儿已经是史鸿的了,因此,对于这些产业,史鸿压根没生出什么私吞的心思,何况,林黛玉继承的那一部分,将来不还是要交给他们两人的孩子吗? 不过,说句老实话,两支族人之间的关系从林如海这一支分支后就一直异常冷淡,姑苏这边的本家尤其古怪,一边想着林家的庇护,一边却摆出一副不攀附权贵的样子,逢年过节,连个节礼都瞧不见,这也难怪,两家关系亲近不起来了。 因此,在将林如海葬进了林家的祖坟,又跟林家的人稍微交流了那么一下,史鸿便打算回京了。作为女婿,他应该要给林如海守三个月的孝,如今差不多快到期了,他还得赶着时间回翰林院销假继续上班。 但是,林黛玉病了。林黛玉的身体虽说这几年来已经好了很多,但是经历了丧父之痛,接下来的守灵哭灵,扶灵回乡,这些都是极耗心力的事情,林黛玉又自责自己这几年来,与父亲朝夕相处,偏偏连父亲身体不好都没看出来,自觉不孝,心理上的压力,也让她很难安心,如今,林如海已经下葬,心神一松,林黛玉便病倒了。 请了大夫过来,自然也是这般说法,郁结于心,心力交瘁,需得宽心静养。 史鸿从外面回来,见林黛玉半躺在床上,紫鹃刚刚伺候她用了药,雪雁拿了蜜饯,劝林黛玉吃两粒,林黛玉只是摇头,见史鸿进来,两个丫鬟赶紧屈了屈膝给史鸿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大爷!” 史鸿点点头,示意她们起身,自己在床沿坐下,摆摆手说道:“大奶奶不吃就不吃吧,也免得走了药性,你们先下去吧,我与你们大奶奶说说话!” 两人应声退下了,史鸿看着花容憔悴的林黛玉,不由叹了口气,林黛玉哪里都好,只是实在是多愁善感了一些,人都是要向前看的,哪能一直沉迷在悲伤之中呢,想到这里,史鸿再次叹了口气,不过还是伸手扶着林黛玉躺下,又给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说道:“悦安,岳父这一生,也算功成名就,但是,他最惦记的还是你,若非怕你担心,岳父生前何须百般隐瞒,装出一副身体康健的模样,一直撑到将你嫁到我家。你若这般哀毁,岂不是辜负了岳父一番苦心,叫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林黛玉眼中再次有泪光闪动,她哑着嗓子说道:“可是,我,我还是恨自己,为什么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父亲的疼爱,若是,若是没有我,父亲会不会更好一些……” 史鸿吃了一惊,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直接打断了林黛玉的话,用力抓住了林黛玉瘦得都能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的手,厉声道:“若不是还有你在,早在几年前,岳父就直接赴死报国了!当年岳父几度遇刺,进京之前更是危在旦夕,若非他听说你在贾家处境不佳,担心自己一死,你被荣国府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他那会儿根本就抗不过去!” 林黛玉神情变得错愕,她固然聪慧,但是那会儿毕竟还是个小女孩,而且处在内宅之中,听到的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别的事情,无论是林如海,还是史太君,都会有意瞒着她,不让她知道。林黛玉那会儿只知道林如海被政敌攻击,却不知道林如海一度生命垂危。等到林如海好得差不多了,回到京城,为了避免一向娇弱的女儿难过,自然也不会告诉她,就算说了什么,也是尽量轻描淡写,因此,林黛玉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史鸿继续说道:“你以为岳父的身体是怎么样才落到油尽灯枯的地步的,根本就是在巡盐御史任上,几次中毒遇刺,即便有名医出手,终究伤了身子,甚至,我还听说,岳母之所以早逝,也是差不多的缘故,若非惦记着你,岳父何必费尽心思,从必死之境熬下来,熬到回京赴任,得以将你养在身边,一直护持到你出嫁!” 林黛玉神情一下子变得急迫起来:“那子嘉,是谁害了父亲?” 史鸿想了想,这才说道:“岳父当年担任巡盐御史,为的就是整顿江南盐政,自然触犯了江南这边大盐商的利益,加上那些盐商背后也各有后台,比如说是金陵甄家,甚至牵扯到几位王爷,虽说当年的事情,那些牵扯到其中的盐商差不多都已经被抄家灭族,只是,他们的后台,多半还在,毕竟,如今上皇还在,圣上尚有顾忌。不过,朝堂上的事情,自然有我们这些男人在,悦安你不必多想!” 说到甄家的时候,林黛玉明显眼神一动,史鸿却没有注意,只是温言道:“悦安,岳父这辈子唯一的遗憾,不过是林家血脉问题,这最终还得落在你我身上,你若不养好身体,难道让林家这一支绝嗣不成?” 林黛玉闻言,顾不上羞涩,脸上现出了坚定之色,她的手上也有了力气,抓着史鸿的手指,史鸿竟觉得有了点痛意,见林黛玉不再沉迷于悲伤之中,史鸿松了口气,说道:“你好好歇着吧,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京!” “嗯!”林黛玉应了一声,又点了点头,说道,“子嘉,我以后,不会再这样让你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史鸿脸上露出一点笑来,他低头轻轻吻了吻林黛玉有些红肿的眼睛,那残留的泪带着点咸涩的味道,让史鸿心中也有些酸涩,林黛玉如今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啊,放到后世,还是个小学生呢,“别难过了,还有我在你身边呢!” 林黛玉也对史鸿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个笑,史鸿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面,轻声道:“这样就好,你活得开心,岳父大人死后有灵,也会欣慰的!” 林黛玉用力点了点头,看着史鸿离开,又叫了紫鹃和雪雁进来伺候,想了想,她让雪雁去厨房要一碗牛乳粳米粥,雪雁见她肯吃东西了,不免欢天喜地,连忙往厨房吩咐去了。林黛玉留了紫鹃在自己床前说话,说了一会儿,她故作不经意地问道:“最近在姑苏,听人提到甄家,以前似乎听你说过,外祖母家跟甄家是老亲?” 紫鹃自然不知道林黛玉问甄家有什么意图,只以为林黛玉真的是一时好奇罢了,因此便答道:“大奶奶说的是,之前荣国府跟甄家也是姻亲呢,老荣国公娶的便是甄家的姑娘,后来,荣国府有位姑奶奶也是嫁到了甄家的,只是那位姑奶奶没福气,没过几年便难产过世了!不过,这些年来,荣国府跟甄家还是经常往来的,之前还听说,甄家也有个宝玉,生得跟二太太家的宝二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面出来的呢!” 林黛玉又打探了一下甄家与贾家的关系,不过紫鹃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但是即便是这点,林黛玉也已经发现,贾家与甄家关系的密切程度,甚至超过了与几个姻亲家的关系,她心中很快生出一些叫她心惊的猜测来。 正想着事情,雪雁从厨房回来了,一边麻利地给林黛玉盛粥,一边说道:“这边厨房里一时也没有大奶奶惯吃的碧玉粳米了,用的是普通的粳米,不过味道也不差,大奶奶将就着先用点!” 林黛玉这会儿满腹心事,哪里还吃得出味道,胡乱用了半碗,便不用了,雪雁只当她不喜欢吃,心里暗下决心,明儿就去提醒厨房,叫他们看看能不能买一点胭脂米,碧玉粳米回来,好让大奶奶能多吃两口。 林黛玉叫雪雁留了守夜,便合了眼,雪雁跟紫鹃也不敢再说话,紫鹃自个退下,雪雁赶紧在踏板上铺了铺盖,吹熄了蜡烛,这才躺了下来,她也累了一天,听林黛玉呼吸均匀,以为林黛玉已经睡了,自己也朦胧睡下了。 而黑暗中,林黛玉却睁开了眼睛,神情从茫然,最终变成了了然,她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再次合了眼。 第95章 这一夜,林黛玉想了很多。聪明人最容易多想,林黛玉更是心比比干多一窍的人物,加上骤然听了这些事情,由不得她不多想。平心而论,在林如海的问题上,贾家撑死也就是见死不救罢了,但是林黛玉却不这样想,她甚至觉得,林如海之所以后来进京之后,不肯与贾家多往来,就是因为他在扬州的时候,贾家也下了手,为的就是等林如海死了,又有她这个林家唯一的血脉捏在手里,可以合情合理的侵吞林家的财产。 短短几个月,林黛玉接受了一生中最大的冲击,原本以为亲近的亲人,却是害死自己父亲甚至是母亲的凶手,林黛玉一夜之间成熟起来,她不是什么偏激的人,贾家毕竟还是她的外祖家,她也狠不下什么心来,因此,唯有放手,日后当做路人而已。为人子女,夹在中间,无法为父亲报仇,自然更应该完成父亲的遗愿,好好活着,莫要让林家这一支断了香火。 做出了决定之后,林黛玉便开始安心养病,这么多年的调理的确起到了很大作用,一旦有了求生之念,加上史家也用得起好药,很快林黛玉便好了起来,在问过大夫没什么问题之后,史鸿他们便再次从水路踏上了归程。 运河上面的日子很是枯燥,哪怕正是阳春三四月的时候,两岸的景色都是差不多,史鸿也没多少风花雪月的心思,因此,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待在船舱里面,看看书,有的时候跟林黛玉说说话。 这天,史鸿正在与林黛玉对弈,林黛玉水准很不错,不过却缺少争胜之心,史鸿在这上面跟林黛玉相差也不多,因此,两人也算是棋逢对手,一局就能消磨很长时间。 这日,林黛玉叫人取了在姑苏那边观音泉取来的泉水,就在船舱中烹茶,跟史鸿这么多年来专心科举不同,林黛玉对于诸多杂学颇为精通,这会儿一边亲手烹茶,一边跟史鸿说起陆羽的《茶经》。 史鸿也曾经看过《茶经》,但是在这点上,他的品味仅限于茶叶的好坏,还得是那种比较明显的,对于水的好坏却是吃不出来的,这会儿听林黛玉说什么茶配什么水,连要用的杯子也多有讲究,不免有些咂舌,笑道:“跟悦安一比,我真是俗人中的俗人了,平常喝的哪里是茶,简直是泔水!” 林黛玉被史鸿那夸张的语气逗得抿嘴一笑:“子嘉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在家闲着无事,才摆弄这些,聊作消遣罢了,算不上什么本事。何况,人生在这世间,谁又不是俗人呢!”说到这里,林黛玉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史鸿对林黛玉的话极为欣赏,或许,书上那种孤高、目下无尘的林黛玉,其实不过是因为她的无奈吧,寄人篱下,前程乃至性命都握在别人掌心里面,纵然她聪明过人,在那样的环境下,也是无能为力,只得用一副孤傲的面具,掩饰自己的绝望罢了。 说话间,茶已经好了,林黛玉执了茶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一起慢慢喝着,然后,船舱门被打开了,雪雁从外面进来,给两人行了礼,这才递上了一张拜帖,说道:“大爷,大奶奶,前面是薛家的船,那边有人传了话过来,说是想要拜会大爷大奶奶。” “薛家?”史鸿接过拜帖,上面的落款是薛蝌,他皱皱眉头,薛蝌是谁?来到这个世上这么多年了,史鸿连金陵十二钗究竟是哪十二个都快记不全了,更别说一些出场次数实在不怎么多的配角了。 见史鸿神情有些迷惑,雪雁赶紧说道:“听管家说,就是薛家二房的公子,跟薛家那位蟠大爷是堂兄弟!” 史鸿想了想,问道:“薛蝌那是怎么回事?” 雪雁不过是来传话的,哪里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史鸿见状,便叫雪雁陪着林黛玉说话,自个出了船舱,到船头去找管家林荣,林荣是林家的二管家,林如海这一去,林家自然不需要太多下人了,一些下人被放了出去,但是,几个得力的管事却留了下来,毕竟,林家剩下的产业还得靠他们打理,回头交给下一任的林家家主。 林荣原本就是林家大管家后备役,薛蝌这边瞧见船上史家的标记,打听清楚了是什么人,过来送拜帖的时候,林荣不管史鸿见不见人家,就先将薛蝌这一行的具体情况打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明白,如今他的前程,可不是光是在林黛玉手里了,归根结底,还是在史鸿这个姑爷手上,将来的小主子,也流着史家的血呢!何况,在这之前,林家的产业还是要先由史鸿他们夫妻两个打理的,林黛玉固然是个聪明的,但是毕竟是个女流,对外面的情况不了解,可是,史鸿这个姑爷虽说是个读书人,但却不是什么不通俗物的,精明得很,不是好糊弄的,自己想要做林家的大管家,自然需要先讨好了史鸿再说。因此,史鸿问起来的时候,格外殷勤。 “回姑爷的话,薛家那边,那位蟠大爷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料子,虽说还领着一个皇商的名头,也不过是每年去户部支领钱粮罢了,做起生意来,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因此,去年的时候,便叫了二房进京帮衬着。如今薛家许多的生意便交给了这位蝌二爷打理,也就是拿蝌二爷当个管事到处跑腿。不过比起薛蟠来,薛蝌却是个精明的,一边给大房办事,一边也借着皇商的名义,自个做些买卖!这回,薛蝌是去福建那边采买海货的,正押着货船往回赶,这不正巧遇到了咱们家的船,便想要打个招呼!” 史鸿想了想,他对薛家实在不是很熟悉,对薛蟠他们那一家子也有些恶感,踌躇了一下,便说道:“听你的意思,这薛蝌倒还算个人物,回头见见便是了!” 在史鸿眼里,薛蟠若是不改原本的性子,这辈子不是掉脑袋就是流放千里的命,那什么皇商的名头,只怕也是戴不了多久的。只不过薛蟠虽然是个浑人,但是却是干不了什么祸及满门的坏事的,这么算起来,薛蝌将来即便做不了薛家的族长,在族中也该有些地位。薛家经商数百年,积累下来的钱财不说,关键还是商路,史家如今在南边也在做买卖,哪怕暂时不会跟薛家搭上关系,但是以后难免有重叠的地方。这会儿打个招呼也不费事,也算结个善缘。 史鸿曾经见过几次薛蟠,对他的印象就是膀大腰圆,脸上还因为肥肉太多营造出了一种满脸横肉的效果,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样。薛蝌看着却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说起来更像是个书生而不是什么商人,比起薛蟠来,他更有自知之明,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没个王子腾做舅舅的缘故。 薛蝌一进来,姿态便放得很低,上来就是一个长揖:“见过史公子!” “薛二公子太客气了,快请坐!”不管怎么样,这幅表态就叫人心里舒服,史鸿也不拿捏架子,笑吟吟地说道,又叫人上茶。 薛蝌也不扭捏,他之前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史鸿严词拒绝了,毕竟,之前薛家跟史家也没多少来往,连他那伯母堂兄当初去史家,也是不欢而散,他不过是二房的侄子罢了,哪知道史鸿却答应了下来,不免喜出望外。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眼睛就是一亮:“好茶,这是今年的明前龙井吧!” 史鸿点点头:“正是那明前龙井!”这还是在姑苏的时候,杭州织造那边送过来的,一等的明前龙井虽然是贡品,但是也不会全部都上贡,各家茶园都会留下一些,杭州织造如今正在跟史家合作,因此,知道史鸿南下之后,便叫了人将刚出的新茶给史鸿送了过去。第一等的不过半斤,但是二等的却有不少,史鸿正好叫人拿了来款待薛蝌。 薛蝌心中大定,这年头什么都有个潜规则,既然史鸿叫人拿了这一年的明前龙井,即便不是第一等的,也是二等,这么说来,史鸿对自己还算看重,因此,态度更自然了许多。 薛蝌的确是读过不少书的,据他说,他当年本想要参加科举的,不过天资有限,勉强过了县试之后,便屡屡落第,最终歇了这个心思,专心帮着长辈打理家业。他这次找上史鸿,除了想要看看能不能跟史鸿搭上关系之外,也是想要打听一下史家在江南的纺织厂的事情。比起薛家贾家来,薛蝌消息更灵通一些,薛家作为皇商,专门负责衣料还有部分比较低端一点的首饰,如宫花之类的东西,薛蝌又是常年负责采买的,自然知道史家跟杭州织造和苏州织造已经勾搭上了,纺织厂已经建了起来,甚至薛蝌还采买了一些,发现虽说比不上一等的锦缎,但是那些锦缎也是极为细密精美,尤其产量极高,价钱比起市面上却低了两成还要多,只是大多数直接装船运往海外,暂时没有影响到江南那边的织工作坊罢了。 薛蝌意识到这是个很来钱的玩意,自己低价买了,运到长安一转手,就是一大笔钱,他妹妹薛宝琴订了梅翰林家,人家虽说不过是个六品,但是薛家也就是一介商人罢了,若非当年他父亲与梅家有恩,这亲事也轮不到薛宝琴,他也不过薛宝琴一个妹子,不愿意薛宝琴嫁过去之后受气,便打算多为薛宝琴置办嫁妆,因此,这段时间,借着帮薛蟠的忙,自己夹带了不少私货,到长安之后便宜出手,赚头还不错。开始的时候,薛蝌还觉得有些对不住大伯家,后来发现,薛蟠他们根本就是将自己这个堂弟当做管事掌柜的使唤,人家管事掌柜的还有稳定的工钱呢,他连这个都没有,每次交账,大伯母对他还颇有些疑忌,几次之后,薛蝌便冷了心,夹带起来,也心安理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五月了,争取日更三千,好歹混一次全勤。 第96章 薛蝌是个见识很广博的人,他父亲早逝,母亲身体也一直不怎么好,十几岁的时候就一个人支撑起了家业,这些年来大半时间都在走南闯北,相比较起来,这辈子大半时间都待在长安,走得最远的也就是这次扶灵南下姑苏的史鸿来说,简直就是标准的宅男了。因此,薛蟠说的各地的风俗以及趣事什么的,对史鸿来说还是很新鲜很有趣的,再结合史鸿上辈子看旅游杂志网站之类的上面看到的一些景观传说,两人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了。 薛蝌也没有绕多少弯子,很快就跟史鸿说到了纺织厂的事情,史鸿也很爽快,虽说这事的具体事务他一直没怎么管,但是,毕竟是他家的产业,他也能说得上话,便很是爽快地让薛蝌直接去找姑苏那边的管事,让他给他一个折扣价就是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这也是个推广渠道,史鸿有信心,自家的纺织厂,能够打倒江南那边传统的纺织作坊,估摸着用不了几年,就能实现垄断,若是怕得罪了人,也能玩玩专利授权之类的,反正史家都不会亏就是了。 达到了原本的目的之后,薛蝌也没有失礼地很快就走,又坐了一会儿,陪着说了点趣事,这才起身告辞了。 史鸿送走了薛蝌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到中午了,史鸿早上不过吃了一碗粥,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因此便直接往后舱去找林黛玉。 林黛玉也在等他,见他掀开舱门上挂着的布帘走进来,脸上露出了笑容,迎了上来:“可是饿了?厨房那边做了鱼汤,说是一早的时候从运河里面钓上来的江鲫呢!” “那我可是有口福了!”即便是对林黛玉来说,已经出了热孝,虽说还要穿素服什么的,但是,饮食上却已经没有多少忌讳了,只是不要搞什么戏酒便可,尤其林黛玉本身身体便不好,真要天天豆腐白菜的吃素,只怕孝期还没守完,人都要垮了。因此,最近在船上,史鸿便叫了船夫伙计闲下来的时候弄点鱼虾之类的河鲜,反正这年头都是纯野生的,没有乱七八糟的饲料添加剂,厨子水准也不差,那些鱼虾无论怎么炮制,味道都不会差。 林黛玉抿嘴一笑,便叫了雪雁:“雪雁,吩咐下去,传菜吧!” 因为在路上,一切从简,因此,桌上不过摆了三菜一汤,但是也就是史鸿与林黛玉两人用饭,也足够了。汤自然是那一道鲫鱼汤,炖得汤汁乳白,鱼肉入口即化,三道菜,一道是盐水河虾,一道是清炒豆芽,一道是大煮干丝,都是清淡又不失鲜香的家常菜,再配上碧玉粳米饭,叫人胃口大开。 雪雁与紫鹃在一边伺候着用饭,其实主要就是去鱼刺,剥虾壳,史鸿如今也已经习惯了,甚至乐在其中,没办法,腐化堕落总是要比精神升华更容易。林黛玉同样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对此自然也是觉得理所当然,两人秉承着食不言的规矩,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这顿饭,林黛玉胃口还不错,除了用了一小碗饭之外,还用了七八只河虾,又吃了两筷子鱼肚子上的肉,豆芽跟干丝也吃了几筷子,算起来,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史鸿看着挺满意,林黛玉实在是瘦了些,再者说了,药补不如食补,多吃点饭菜,比什么补药都强,因此,搁下了筷子,便直接吩咐,赏今儿个做菜的厨子每人一吊钱,虽然不是很多,毕竟厨房这种地方,一向是容易捞到灰色收入的,再怎么整改,也是杜绝不了的,但是这却是难得的体面。 林黛玉等着将桌上的菜都撤下去了,丫鬟也端了茶上来给两人漱口,她拿了帕子擦了擦脸,这才问道:“子嘉之前心情不错,看起来那位薛家二公子与他家大公子颇有不同?” 史鸿笑道:“的确是大有不同,薛二公子算是个聪明人,说起来,也就是没摊上一个好爹妈罢了!不过,能够生在薛家,也总比生在寻常百姓家强许多,我瞧他,虽说替他堂兄跑腿,但是似乎有些不忿之意,自个也在偷偷摸摸地自起炉灶呢!” 林黛玉捏着帕子,垂下眼睛,叹道:“之前在家的时候,也听说过这位薛二公子的事情,说是去年的时候,他与他家妹妹便上了京,如今也住在荣国府呢!”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林黛玉第一次提到荣国府,史鸿也没太在意,只是说道:“荣国府那位姑祖母是个喜好热闹的,一向喜欢叫了亲戚家的姑娘在她身边顽笑呢!” 林黛玉轻叹一声:“外祖母年纪大了,喜欢晚辈在身边奉承也是常理,只是外祖母一直说着疼爱孙子孙女的,偏生至今二表姐还没个着落。”说到这里,林黛玉不免有些自嘲,若是当年父亲没能从扬州生还的话,自己这话儿应该也是被困在贾家内院里面,如同如今的史湘云与薛宝钗一样,为了嫁给贾宝玉争风吃醋吧!想到自己或许要沦落到那个地步,林黛玉心里就不由一阵恶心,对那个口口声声说如何疼爱自己的外祖母,也多出了许多防备来。 史鸿见林黛玉语气有些淡淡的,不像是为贾迎春抱屈的模样,只是单纯地提起,觉得林黛玉只怕对贾家已经失望到一定程度了,连以前的姐妹,也疏远了许多。若是贾家遭难,林黛玉会伸出援助之手,但是如今,却别指望林黛玉毫无芥蒂地继续拿贾家当做亲戚了,她本就是个爱憎比较分明的性子,以她的身份地位,也没几个人值得她委曲求全。 史鸿想了想,还是说道:“这也未必是什么坏事,以前也听你说过,你二表姐的性子过于软弱,真要是现在就议亲,弄个门当户对的出来,就算成了事,她也是个撑不起来的,还不如先等等,看看给她找个门第差一些的老实人,到时候,哪怕是看在贾家的门第上,她也不至于受了委屈!” 林黛玉对此却不以为然,贾迎春连自己房里的下人都拿捏不住,更别说别人了。何况,以林黛玉的见识,却是不怎么相信什么仗义每多屠狗辈之类的说法的,在她想来,门第较高的人家,尤其是读书人往往还会顾着脸面,比如说贾赦那样混账的人,虽说宠妾,对于邢夫人也不看重,加上邢夫人在贾家上下的主子那里也没多大脸面,起码在大房的下人那里,也是说得上话的,不至于被人怠慢,哪怕贾家嫌弃邢夫人出身低,自己也不是什么精明能干的人,也不会让奴才欺负到了她头上去,贾赦哪怕一年到头,不怎么进邢夫人的门,却也没有对邢夫人有什么家暴的行为,连休妻的话都没怎么说过,自然是因为贾家哪怕内里荒唐到了极点,明面上还是要脸面的,宠妾灭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要是碰上个出身不高,无知无识的人,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何况,贾迎春这人就算有理,都说不出口呢!因此,贾迎春要真是嫁给了哪个寒门子弟,没准又是个受夹板气的下场。 当然,这些话,林黛玉也没直接跟史鸿说,男人在这类的事情上,总是显得有些天真,林黛玉也不愿意自己的丈夫纠缠在内院这些小节上,有着林如海这样的父亲,林黛玉自然不会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个没志气的窝囊废,以她的想法,大丈夫即便不能平天下,但是修身齐家治国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纠缠在这些琐事之中,难免消磨了雄心壮志,而且平白局限了心胸。 因此,林黛玉很快转移了话题,说道:“这些咱们也是白操|心,外祖母自有打算,说起来,小姑的事情,倒是我耽误了小姑!”林黛玉如今也只好这么称呼史湘霓了,按照年龄,史湘霓比她还大一点,以前都是要叫一声湘霓姐姐的,偏偏她现在嫁了史鸿,按照史鸿这边,却该叫史湘霓一声妹妹,这让林黛玉和史湘霓都有些别扭,因此,林黛玉干脆便叫史湘霓小姑了。 “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史鸿拉过林黛玉的手,说道,“湘霓年纪小,又是被一家子娇惯大了的,以父亲母亲的意思,巴不得让湘霓在家多住两年呢!就算她这会儿订了亲,母亲也要将她留到十五六之后再出门的!” 林黛玉闻言心里一松,她心思细腻,担心因为这事,惹了婆家不乐,将来不好相处,这会儿史鸿这么一说,让林黛玉轻松了许多,起码在这事上,丈夫没有什么怨言,至于婆母那里,回去之后也就知道了。 秦夫人那里,对林黛玉的心思是比较复杂的,这个媳妇生得好,人也伶俐孝顺,也没有一进门就想要管家争权的心思,跟小女儿关系也不错,只是,这命却不怎么好,幼年的时候就没了亲娘,这会儿,林如海又去了,似乎有些没福气,平常见到这样的女孩子,秦夫人难免同情怜悯一番,但是这是自家的儿媳妇,秦夫人就有些不满意了。只是,秦夫人不是什么不识大体的人,她虽说眼光并不长远,却也知道,娶到林黛玉这个媳妇,对于儿子的将来是有好处的,哪怕是为了这个,秦夫人也不能对林黛玉过于苛求了。不过,往好里面想,儿媳妇将来不会老向着娘家,一心一意为自己家着想,也是好事。 另一个让秦夫人顾不得想林黛玉的事情的是,史湘霓的婚事差不多有着落了。 第97章 秦夫人瞧上的是淑和长公主家的次子,淑和长公主是上皇的第三女,母妃已经去世,上皇儿女都不少,淑和长公主既不是长女,又不是幼女,也没个得力的母妃,因此,一直默默无闻,等到十六岁的时候出嫁,嫁的也不算高,是宁远侯家的嫡长子苏澈,宁远侯一脉说起来也是皇亲,那会儿已经开始没落,退出了权力中心,当时的宁远侯,也不过在宗人府担着一个三品的闲职罢了,由此可见,当时的淑和公主,是何等不受宠了。 不过嫁得低有嫁得低的好处,淑和公主不是什么蠢人,她再怎么不受宠,也是天家的女儿,宁远侯府自然不敢怠慢,苏澈也不是什么跋扈嚣张的性子,甚至秉性称得上是温柔,对淑和公主也极为敬爱,两人在外人面前也算是恩爱有加了。淑和公主的肚子也很争气,连生两个,全是儿子,后来又有了个女儿,儿女双全了。苏澈一直以来对于淑和公主也是温柔体贴,连身边伺候的侍妾,也都打发了出去,夫妻两个一心一意在公主府过日子。以前觉得淑和公主嫁得委屈了的人,这下子纷纷觉得,她是个有后福的人,夫妻恩爱,儿女孝顺,不用为婆媳关系什么的糟心,比起其他几个嫁的比她高,日子过得却不是很顺心的公主,要强出不少去。 生在皇室,即便是公主,也具备一定的政治敏感性,淑和公主因为生母不受宠爱,能生下她已经是运气,她生母熬资历熬到死,才被追封了一个妃位,并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因此,她之前对于储位的事情根本插不上手,宁远侯府倒是想要投机一下,却被淑和公主给打消了主意,按照淑和公主的说法,不论是哪个兄弟登基,她们这些姐妹都有个长公主的位份,哪怕一辈子游离在权势边缘,也能够保住三代富贵。 因此,宁远侯府非常幸运地在之前波及了不少比起侯府还要强力许多的权贵的夺嫡之争中保留了下来,甚至还有了不小的收获。因为之前的事情,牵扯到的宗室实在比较多,哪怕宗室没有太多实权,可是,皇帝也是需要宗室支持的。淑和公主想着,反正自己不讨太上皇喜欢,跟所有的兄弟也不过就是面子上的情分罢了,与其找个人烧冷灶,还不如直接就投靠已经坐上了皇位的那位。淑和公主的识相显然让皇帝龙心大悦,虽说限于长幼嫡庶之类的规矩,不可能第一个封她做大长公主,但是,淑和这个封号,却是当今赐下的,之前她的封号可没这么好听,不过叫做良平罢了,温良好乐曰良,理顺习善曰良,小心敬事曰良,温敬寡言曰良,无常无偏曰平,这算什么呢,听着就有些不像。然后她的两个儿子不管成年与否,都分别得了骑都尉和云骑尉的爵位,当时走路还走不稳的女儿,更是获封县君。此举一出,宗室里面的一些没有利害关系的人,都纷纷投向了当今,当今也各有赏赐。 淑和大长公主的长子苏岩本来就是能袭爵的,如今再加一个骑都尉的爵位,起码能够恩荫两个儿子,而且,苏岩也是个出息的,他并没有走文途,先是考上了武举,如今做的是大内侍卫,面圣的次数比他妈还多一点,前程可以预计。 不过,苏岩已经成婚了,定下的是一等承恩公,也就是太上皇后娘家陈家的孙女,而且还是圣上赐婚,婚事是难得的体面。秦夫人看中的就是他们家的次子苏峰。苏峰比起苏岩来,就有些黯然失色了,他对于武事并不感兴趣,更喜欢琴棋书画,他在八股上天份有限,却精于古玩金石的赏鉴,也能吟诗作赋,还跟着本朝书画名家程先生学过工笔书画,按照程先生的说法,若是他能够专注于此二十年,必成大家。这样的评语,可不是看着公主的份上说着玩的,可见苏峰的确很有天赋,即便放在江南,也算是风流才子了。他风评也不差,除了痴迷于书画金石之外,并没有什么比较突出的不良嗜好,性子也是极温雅的,可以说是正儿八经的富贵闲人。 史湘霓是小女儿,虽说女孩子该学的女红管家之类的都学了,但是,秦夫人对她的教育,并不是往宗妇或者是长子长媳这个方向培养的,因此,秦夫人也就是希望史湘霓嫁个门第较高的人家的嫡次子,一生安乐无忧便是了,至于什么家产爵位的,秦夫人也不是很在乎,有固然好,没有也没什么,她给女儿准备的嫁妆,足够保证女儿一辈子衣食无忧。 苏峰很符合秦夫人的标准,他是大长公主的儿子,勉强算得上是宗室,又有了爵位,不管有什么政治上的动荡,都不会影响到他,起码能够保证女儿这辈子无忧无虑了。史湘霓也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不需要丈夫封侯拜相。苏峰这辈子应该会一直留在京城,免得远嫁了,有什么事情,家里都不知道。比起之前打听到的一些人来说,苏峰算是最好的选择了。虽说听说苏峰身边有两个通房,但是在大户人家,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别的人家也有,便是公主下嫁,皇室也要先派出试婚的宫女,检查驸马有没有生理问题呢! 最重要的是,这事也不是秦夫人剃头挑子一头热。淑和大长公主前些年上皇在位的时候,一直挺低调,几乎很少出现在社交界。不过如今,她却没有多大必要小心谨慎不冒头了,她次子要娶妻,小女儿要出嫁,都需要挑选合适的对象,因此,经常在公主府请了各家的女眷上门做客。 秦夫人自然也带着史湘霓去过不少次,史湘霓生得并非绝色,但是娇憨可爱,未语先笑,看着就是个挺大气的小姑娘,在众多闺秀中,虽说算不上最好的,但是各方面衡量起来,却是个比较合适的。尤其,史家这两年的势头大家都看得出来,不提史家父子的仕途一直挺如意,单说史湘雯当年出嫁的时候嫁妆之丰厚,至今还有人提起,史鸿娶妻的聘礼在长安也算是顶尖的,由此可见,史湘霓的嫁妆也不会差。 不是淑和大长公主市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本朝的公主又没有食邑,就算晋了大长公主,一年也不过五千两银子的俸禄。这么多看着挺多的,但是,对于他们这样的门第,五千两银子,连点水花都溅不起来。她母妃出身清流,母家虽说衣食无忧,却称不上富贵。她出嫁的时候,嫁妆就是公主嫁妆的标配,差不多都是内务府准备的,因为她们母女两个都不怎么受宠,自然宫里的添妆也不丰厚,她的嫁妆看起来外面花团锦簇,实际上并不实惠,尤其如庄子铺子之类的固定资产,比起她的姐妹们来说,简直有些拿不出手。如今有的这些,不少还是她这些年自己想办法陆陆续续添置下来的。后来即便圣上登基之后加封,但是,也就是个名分爵位的事情,一个骑都尉,一年也不过四五十两银子的俸禄,连给贴身的下人发月钱都不够,能干得了什么事!国库空虚,内库也不丰厚,还得紧着上皇使用,圣上自己都要俭省,哪里还能大手笔赏赐良田财物,因此,淑和大长公主自从几个孩子长大之后,就一直为了孩子将来的生活头疼不已。 别的人家,当家主母去后,嫁妆自然是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全部交给子女继承,只是作为公主,很多事情就复杂了许多,很多东西,等到将来她不在了,因为礼制的问题,是要封还给内务府的,她的儿女根本继承不到,用了就是僭越。长子苏岩还好,能够继承整个侯府,自己也有了官职,次子苏峰最多只能继承家产的三成,何况,还要先将小女儿的嫁妆给准备妥帖了,这也是一大笔钱呢。 苏峰喜欢各种风雅的东西,虽说看在她这个长公主的份上,如今也经常有人追捧,画幅画,写个字,润笔也挺丰厚,可是,儿子是不可能靠这个吃饭的。堂堂云骑尉,长公主的嫡子,哪能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就去给人家做画匠呢!再说了,若是没了长公主之子这个名头,他的水准,能拿到的润笔也不会太多。他喜欢古董书画,金石玩物,哪样不要花钱,如今自己能够供着,等将来两个儿子分了家,自己怎么也不好太过偏袒了,嫁妆顶多一分为二,不可能全部留给小儿子的。没几个人会像史太君一样,喜欢小儿子喜欢到长幼不分,弄得家里一团糟,那是取祸之道。想到将来小儿子没准就要坐吃山空,这就让长公主忧心忡忡了。 当然,她也不是要儿子吃软饭,靠老婆的嫁妆过日子,这话说出去可不好听。但是看着史家的人挺会搂钱的,史家原来的情况,她也是知道一二的,这些年愈发兴旺了。将来有什么赚钱的买卖,能不给作为亲家的自家儿子留一份吗?因此,权衡之后,淑和大长公主最终选择了史湘霓,在一次变相的相亲宴上,明确地表示了自己对史湘霓的看重,当时就将自己头上的一支。 于是,等到史鸿回到长安的时候,史湘霓的婚事算是正式定下来了,就等着苏家下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问同事借的系统U盘,重装的系统,结果里面什么应用软件都没有,从昨天晚上折腾到今天快中午的时候,才把乱七八糟的补丁打好了,又将该下载的软件都下下来了。这回下了个金山毒霸,也不知道这玩意杀毒能力怎么样,再也信不过360了! 第98章 史鸿如今正忙着大事呢!说句老实话,没几个穿越者肯真正老老实实入乡随俗的,之前靠着玻璃肥皂什么的,大大改善了自家的经济情况,史鸿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有什么自己能做的,因此,销假之后,依旧每天在翰林院消磨时光。 翰林院这边大多数人都没有上朝的资格,但是他们消息却很灵通,毕竟,很多公文什么的,都要先经过翰林院。然后,就又看到又有人报灾,要求朝廷赈济了。国家大,幅员辽阔,自然各种各样的旱涝灾害都免不了,史鸿问了一下,说是山西那边,有几个县,又旱了。从播种开始,至今一滴雨都没有下,一些河流也断流了,眼看着就要颗粒无收,需要朝廷下旨赈灾。 史鸿忽然想起来,这年头,粮食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呢!如今没有什么亩产千儿八百斤的良种,哪怕史鸿听说过这些良种是杂交出来的,史鸿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后世那么多研究农业的人,也不过出了一个袁隆平罢了。这会儿,良田被所谓的地主阶级垄断,又没有良种化肥,一般的地,亩产不过两三石,一半以上要拿出来交租交税,农户自个能吃到的有一石就不错了,因此,对于差不多的人家,没个十亩八亩地,别指望养活一家人。 史鸿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大多数人针对粮食问题,拿出的解决方案就是土豆、红薯、玉米。奈何史鸿两辈子都没下过地,当初要不是瞧见他妈用水冲洗土豆红薯上的泥巴,他都会一直以为,这玩意是长在树上的。 上辈子的时候,除了家里养的一些花草,他帮着浇浇水,甚至是捣捣乱什么的,别的他也就在菜场见过实物。那会儿,绝大多数蔬菜,一年四季都有,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种,什么时候收,也不知道这些的种子长什么样子,因此,就算现在有现成的红薯土豆摆他面前,他也只有干瞪眼,何况,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他还真没吃过这几样东西。 不过,好歹史鸿如今也是统治阶级的一员了,想到什么事情,直接吩咐下人去找就行了。史鸿琢磨了一下,这些东西都是舶来品,因此,到南方去应该能够找到,因此,他在描述了一下自己见过的土豆、红薯还有玉米什么的模样之后,便直接将自己能指挥得动的几个下人一股脑儿全派了出去,让他们到南方有港口的地方去打听,看看能不能将种子带回来。 而他自己也开始查找资料,如果他当年历史课老师没有弄错的话,似乎前明的时候,就有人推广红薯了,只是他记不得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当时那玩意是不是叫做红薯,至于推广成功了没有,很显然,以目前无论南北,大家还是拿水稻小麦当做主要粮食作物的情况看,那位先行者失败了。琢磨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回头到翰林院前朝的一些记录里面翻一翻,看看能不能找到。 如今林黛玉年纪小,又在守孝,史鸿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未免一时冲动,擦枪走火,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如今史鸿与林黛玉是分房睡的。当然,为了保证夫妻感情,史鸿还是经常与林黛玉一起用饭,两人也共用一个书房。史鸿的书房里面除了四书五经以及相关的集注之外,更多的其实是史书,杂书其实没多少。林黛玉的书就很杂了,什么画谱、棋谱,书帖那都是平常的,连《水经注》、《齐民要术》之类的工具书都很齐全,两人的书一起填充进了书房中,感觉书房的档次都提升了不少。 史鸿又在故纸堆里面折腾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好在这样的情况在翰林院并不少见,跑去书库翻书的都这样,才没有引起太多关注。史鸿到家就先叫人准备了热水,洗了个澡,换上了家常的衣裳,便去见林黛玉,林黛玉正在描花样子,雪雁跟紫鹃坐在一边的脚踏上帮着分线,将本来就很细的丝线劈开。 见史鸿进来,身上还带着些刚刚沐浴之后的潮气,这会儿天气也热起来了,史鸿也没有怎么擦头发,头发只是松松地挽了个发髻,发梢还有些往下滴水,滴到衣服上,就是一点深色晕开来,林黛玉赶紧吩咐道:“春纤,文杏,快拿帕子来,给大爷将头发擦擦干!” 吩咐完,见两个丫鬟跑去拿毛巾,林黛玉又对史鸿嗔道:“子嘉你别仗着自己年轻不经心,要是吹了风,仔细头疼!” 史鸿就在一个锦墩上坐了下来,笑道:“哪有那么娇惯了,如今都这个时节了,头发一会儿就自己干了!”不过倒是没有拒绝春纤与文杏她们两个给自己擦头发。 “子嘉最近清减了一些,可是有什么心事?”林黛玉在史鸿身边坐下,问道。 史鸿也不隐瞒,说道:“之前在翰林院见了几份折子,都是山西那边报灾的,我又问了问几位大人,他们跟我说,很多地方年年都有天灾,粮食往往歉收,富户还好,对于普通百姓,哪怕朝廷减税免税,所得依旧不能维持生计,佃户更是还要交租,遇到灾年,卖儿鬻女也是常事,我记得以前听说,前朝有位徐光启大人曾经推广过一个从海外引进的粮食品种,据说产量极高,对于地力要求也不高,只是那会儿正逢战乱之时,此事最终便没了下文。因此,我便想着将相关的笔记资料什么的找出来,好好研究一番,回头在咱们自家的庄子上试种一下,若是可行,便可上奏圣上,请圣上派人在各地推广,好让天下无饥馁之祸!” 林黛玉听得极为专注,等史鸿说完,便开口道:“若真有这样的好东西,使得天下人都得以饱食的话,这可真是大功德了!” 史鸿点头道:“好是好,但是,这玩意如今是没有半点踪迹,不过是我的一点想头罢了!只是在翰林院书库里面找了这么久,一直没找到,只怕当年的卷宗是遗失了。好在这玩意既然是西洋那边传过来的,回头想办法找几个西洋人问一问便是了!” 林黛玉想了想,说道:“此事也无需操之过急,虽说我不懂什么农耕之事,但是却也知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水土不同,耕种收获也自然不相同,即便在这边庄子上能种,在别处却未必能种,想要推广,还是仔细一些为好,要是好心办坏事,反而不妙!” 史鸿笑着给林黛玉作了一个揖:“大奶奶说的是,为夫受教了!” 林黛玉脸一红:“说什么昏话呢!还有人在呢!” 几个伺候的丫环都掩嘴轻笑起来,这边伺候的多半是林黛玉的陪嫁丫环,看到林黛玉与史鸿关系渐笃,心里都是高兴的。她们一直担心,林黛玉要守孝,这段时间不可能与史鸿圆房,若是史鸿因此跟林黛玉离了心,那就不好了,如今见史鸿除了不与林黛玉同床而眠之外,对林黛玉依旧温柔体贴,而且,对身边的丫环,也没有收房的意思,可见对林黛玉是真心的。她们都是一直伺候林黛玉的人,见到如此,只有为林黛玉高兴的,一个个心里只念佛,想着怪不得老爷放心撒手了呢,还是信重姑爷。 这边用了好几块大毛巾,史鸿的头发已经差不多擦干了,春纤又取了梳子过来,轻轻地将他的头发梳顺了,然后挽了个发髻,戴上一顶轻巧的乌木细纱冠。 林黛玉见史鸿打理好了,那边又有人过来传话,说是太太那里传饭了,林黛玉跟史鸿便起身,带着下人,一起往正院而去。 史家人口不多,分成两处吃饭反而显得生疏,因此,林黛玉嫁过来之后,每日三餐,都是在正院一家人一起吃的。秦夫人也不是为难儿媳妇的恶婆婆,每次也不过是象征性地夹一筷子菜之后,就可以坐下来一起吃了。史家祖籍金陵,至今依旧保持着金陵那边的饮食习惯,林黛玉也是在姑苏长大的,饮食相差并不大,因此,口味还算相合,秦夫人又想着让林黛玉除了服就能赶紧跟史鸿圆房,给自己生出个孙子来,想着有个孙子要姓林,秦夫人就恨不得三年抱俩,还要全是带把的。因此,专门找了擅长妇科的大夫,为林黛玉把了脉,再弄了一大堆的药膳方子,几乎每天桌上都有一道,秦夫人恨不得盯着林黛玉,全部吃下去。 林黛玉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起码在贾家的时候,贾家的人可从来没考虑过她的饮食习惯,永远都是油腻腻的大鱼大肉,叫她根本提不起胃口,也不说找个大夫专门给她瞧瞧,吃的药一直就是那什么人参养荣丸,反正吃不死就行。秦夫人以前待她就几位亲近,如今更是这般上心,林黛玉便诚心诚意,真的视秦夫人为亲母一般。人都是处出来的,林黛玉既然付出了真心,秦夫人自然也不会毫无所动,原本对林黛玉还有些芥蒂,如今也没有了,平时也乐意指点林黛玉如何处理家事,又跟她说些长安贵妇圈子里的事情,毕竟,林黛玉总是要除服的,到时候,就得代表史家进入社交圈子,大致的情况自然要先了解一些。 一家人在一起用了饭,饭后,史鸿将自己的想法跟史鼎一说,史鼎立刻发现了其中的关键,在史鸿再三确认这种作物的确存在之后,他带着点兴奋,直接就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多派些人手去打探就是了,哪怕让船队出海去找也是使得的。若是咱们家能有这个功劳,起码能惠及五代子孙!” 有史鼎这个家主出手,自然要比史鸿小打小闹来得快很多,不过一个多月,泉州那边便来了消息。 第99章 那儿还有人种这个,只是规模很小,多半是拿藤蔓喂牛羊,那边的人也知道这个产量高,但是,不好保存,烂掉之后还有毒,因此,大家种得就很少了。 史鸿听说之后,也傻了眼,他哪知道这玩意是怎么保存的,上辈子他们家偶尔买上一些,要么煮粥,要么直接用微波炉烤着吃,一两顿就没了,谁会操心保存的事情。不过,拜那个年头花样繁多的食物所赐,史鸿却是知道,红薯还是可以晒成干,还有磨成粉,做粉丝粉条什么的,晒干他知道,至于怎么做成粉,他却是不清楚的,不过,他想着,自己只要提供一个思路,让人挨个试试看就是了,不外乎就是那些手段。 有了消息,史鸿也就不着急了,按照福建那边村民的说法,这玩意春天种,夏末初秋的时候就能收了,至于种子,就是红薯,春天埋下去,自己就发芽了。不过,史鸿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种满一亩地,得埋下去多少斤红薯啊! 不管怎么样,东西到了手就行,红薯这玩意是不好当饭吃的,不过,土豆却是可以的,这玩意似乎也比较容易保存,放在阴凉避光的地方就行了,这点常事史鸿还是有的,毕竟,之前听说过很多次,有人吃了发芽的土豆食物中毒的事情。因此,史鸿一边叫人回头多收购一些红薯回来,试着在庄子上种植,一边继续让人打听土豆还有玉米之类的粮食作物。 对此,史家是一力支持的,这事又花不了多少成本,选出一个庄子出来,免掉那边的租子,让那里的佃户试种就是了。 这么算起来,想要得出成果,前期工作就需要花费好几年,这让原本兴冲冲的史鸿觉得有些沮丧,不过,他很快摆脱了这种情绪,他如今还年轻呢,耗得起。 耗不起的另有人在。薛宝钗开过年都差不多十八了,这么大的人,放到后世,还是青春年少,放到这个年代,几乎称得上是老姑娘了。除非是特殊情况,比如说家里不幸有直系的血亲身亡,需要守孝,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薛宝钗这样的,差不多就跟后世的剩女差不多了,再没人接手,只得打折卖了。 但是薛家也比较悲剧,贾家那边一直吊着不肯松口,每次薛王氏去找贾王氏的时候,贾王氏就是一推三五六,拼命诉苦,说自己还是个当娘的,老太太在一日,自己就做不了主,还是要看娘娘那边的意思云云。 薛王氏从小就是在贾王氏那边作低伏小的,三句两句就被糊弄了,回头只好继续等。她也不是没想过,给女儿另外找个合适的,只是,哪怕贾宝玉再不成器,他也是公侯府上的嫡子,还有个贵妃姐姐撑腰。薛王氏在外面偷偷摸摸露了口风,又花了大代价,说动了王家的两位舅太太帮忙,但是,肯与薛家结亲的却是不多,最重要的是,一个个还不如贾宝玉呢!有功名的,家里太寒酸,没有功名的有家世的,但是都是庶子,总而言之,没一个顺心的。她又一向觉得薛宝钗千好万好,自然不甘心将薛宝钗同样嫁给商户,总要让薛宝钗将来能够凤冠霞帔,有个诰命夫人的身份,她才肯。但是,问题是,要有这样的条件,谁家选一个商家女呢!哪怕王子腾是薛宝钗的舅舅,问题是,也就是舅舅罢了,人家又不姓薛。再者说了,看重王子腾这层关系的,谁不知道,薛宝钗家的那个哥哥,是个扶不起墙的烂泥,回头别没借到王家的力,还被薛家给拖到泥里面了。 因此,弄到最后,薛宝钗还是给吊在贾宝玉这一棵树上,薛宝钗也是个果决的,因此,更是费心费力讨好老太太,跟个丫环一样,成天在姨妈身边伺候着,王夫人说得比唱的都好听,天天把薛宝钗夸得跟朵花一样,让薛宝钗几乎有个错觉,自己已经是姨妈的媳妇了,当然,错觉仅仅是错觉罢了。 王夫人是个什么性子,别看在别人眼里,王夫人这个佛爷一向口齿木讷,但是事实上,她说起好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要不然,也不至于骗得王熙凤那样一个精明人,不辞辛苦地劳心劳力,将自己丰厚的嫁妆填进管家这个无底洞里,偏偏至今连真正的库房的钥匙都摸不到,需要花钱的事情,王夫人就是往外一推,王熙凤又是个要强的,结果,除了面子上好看,差点没将自个的嫁妆全折了进去。 对于薛宝钗的各种夸奖其实意思也就差不多,王夫人虽说心里面恨不得史太君立马就死了,免得压在自己头上,叫她这么多年都得伏低做小,唯唯诺诺,什么事半点做不得主。尤其在贾宝玉的问题上,王夫人简直是一肚子的怨言,哪怕王夫人自己对贾宝玉也是极度溺爱,舍不得他吃半点苦,但是在她看来,贾宝玉养成如今的性子,不喜欢读书,喜欢跟身边的丫环姐妹调笑,那都是史太君宠出来的。因此,她才格外厌恶史太君放到贾宝玉身边的晴雯,对早早向自己投诚,生得也不算出挑的袭人另眼相看,甚至除了没有给她通房姨娘的位份,却给了她姨娘的待遇。 王夫人之所以还奉承着史太君,完全是为了史太君的私房,史太君出嫁那会儿,史家即便不是鼎盛,也差不到哪里去,加上她在贾家掌权多年,私房极为丰厚。这些私房不比祖产,是史太君可以自己做主的,等到史太君大限到了,自然要分了,哪怕王夫人恨不得那些都分给自己,但她也知道,这可能性不大,为了多分一点私房,哪怕忍到心肝都疼了,她还是得忍。她拿定了薛宝钗到了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史家可不比薛家,哪怕再喜欢薛宝钗,不喜欢史湘云,王夫人也知道,史家比起薛家可强出太多了,史家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嫡亲姑娘,为了贾宝玉拖成老姑娘的,因此,只要拖到史家不耐烦,另外给史湘云择婿,她就赢了。 薛宝钗不是傻瓜,她其实猜得出王夫人的想法,事到如今,除了拖下去,还有别的办法吗?对于史湘云那个近乎傻大姐一样的人,薛宝钗是瞧不起的,除了家世,她有什么比得上自己的,偏偏就因为这个家世问题,她如今只能这么尴尬地拖着。有的时候,她会想起林黛玉,曾经,她以为林黛玉是她最大的对手,结果搞到最后,她倒是想要压过林黛玉一头,结果人家压根没想到接招,林如海回京之后就将女儿接走了,哪怕命不久长,也尽力给林黛玉找好了他认为最合适的女婿。当知道林黛玉订给了史鸿之后,薛宝钗就是一阵泄气,她自视甚高,要不然也不会想着参加小选,进宫搏一个富贵,结果这事黄了,她就希望自己比身边所有的姐妹都嫁得好,可惜的是,心比天高,却时运不济。到了现在,她也只能指望着贾宝玉真的不负他那个所谓有来历的传闻,将来也能让她夫荣妻贵了。 跟薛宝钗处境有些类似的是史湘云,史湘云年纪倒是不算大,比林黛玉还小几个月,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年纪,也该议亲了。贾家那边不松口,总不能让史湘云也跟着拖成剩女。方夫人尽管对史湘云好感不足,但是,这毕竟是她的责任,加上史鼎跟史鼐的意思,也不想因为贾家,影响了自家儿女的婚事。 方夫人琢磨了一下,直接将史湘云接了回家,用的理由也很理直气壮,史湘云年纪不小了,快到嫁人的时候了,但是,该学的东西还没学。方夫人对贾家真的是无话可说了,接了史湘云过去,说是当做自家的孙女一样照顾着,但是,贾家的孙女是什么个照顾法?前些年还请了先生教导一些学问,后来辞退了先生,几个女儿也没有跟着嫡母教养,也不说找个教养嬷嬷回来帮忙教导婚前的学问,就跟着一个寡嫂李纨学针线。这简直是本末倒置!大户人家的姑娘,又不比小门小户家的,女红意思意思一下也就行了,谁家没养几个针线上人,就算没有,难道家里的丫环就不能做针线吗,什么都得自己的姑娘媳妇亲自动手?想到这事,方夫人就是一阵烦心,史湘云给贾家那个凤凰蛋做什么衣服鞋袜,荷包扇套,那是一点也不含糊,浑然不像之前在家刚学的时候那样,一出门就抱怨,说是天天做针线熬到半夜,怨愤不已,弄得人家看史家的时候,眼神都不对劲。天知道,她白天就想着玩,晚上不动手,难道第二天给教女红的先生看布头吗? 更让方夫人不得劲的就是,史湘云这姑娘在人情世故上显然很有问题,她知道拿着玛瑙戒指去讨好贾家的几个大丫鬟,难道逢年过节,给自己的叔叔婶婶,做点鞋袜当做孝心很难吗?偏偏方夫人自己从来没瞧见过,遇上两人的生日,你要是不去接的话,她压根想不起来要回来,寿礼居然都是身边的嬷嬷几次三番提醒之后,才胡乱准备的,看着就不尽心。若是史湘云嫁过去祸害贾家也就算了,这是贾家自己作孽,但是贾家如今显然为了这事还在僵持,史家已经没了这个耐心,难不成自家的姑娘嫁不出去了,就要巴结着贾家不成。因此,史鼐发了狠,方夫人哪怕觉得这事很棘手,还是不得不将人接了回来,别的事情可以先放放,一边寻摸着人选的时候,一边先得将该做的婚前教育都做了才行。于是,史湘云回去之后,就与史湘雪一起,开始跟在方夫人边上,学着打理一些家事。 第100章 方夫人一边教导两个女孩子,一边也开始频繁地带着她们两个出去交际,奈何两个女孩子都有不如意之处。史湘雪最大的缺陷便是身为庶女,哪怕养在嫡母身边,还是庶女,方夫人对史湘雪的喜爱,还没有到愿意将史湘雪改记在自己名下的程度,史湘雪自己也不是什么多有能耐的,她纵然性子没有贾迎春懦弱,但是也不比贾探春那般有才有志气,她这个人,可以说是安分随时,在这个年代,这是一个优点。只是,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她太过沉默安分,也很容易被忽略。 史湘云就更麻烦了,她是侯门嫡女,这一点没错,问题是,谁家的嫡女哪怕父母不在了,却拧着性子,住在外姓亲戚家,还跟人家家里的男人有些不清不楚的绯闻的。这在名节大于天的年代,简直是一个无法忽视的污点。这就让门当户对的人家,对史湘云都有些敬而远之。 史湘云不是真的缺心眼,事实上,她的大咧咧,只是一个表象罢了,她无父无母,因为缺乏安全感,为了活得更好,自然要披上一层叫人不设防的保护色,别人都当她是心直口快,有口无心,就算她做了什么错事,哪怕她是故意的,只要她摆出这副样子,人家哪怕心里怀疑,面上也只能大度地放过去了。史湘云因此很是占了不少便宜,当初也是因为她这副样子,别人都当史家是真的亏待了她,让方夫人有苦说不出,最终只得放手不管了。因此,史湘云更是将这副率直天真的面具发挥到了极致,但是相应的,她内心却并非真的如此粗疏,要不然,原著里面也不至于一直跟林黛玉明里暗里作对,当面或是背地里面说些嚼舌的话,如今,更是跟薛宝钗打擂台打得很热闹。 因此,史湘云很敏感地发现了那些大家夫人太太对她的敷衍,同龄的姑娘面上都是言笑晏晏的,但是,也不知道是史湘云草木皆兵还是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背后这些人都在嘲笑自己,这让她很难堪。 史湘云的确对贾宝玉有意,只是,她虽说是个小女孩,但是并非那种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人,她年纪渐长,认识的同龄人里面,除了贾家的几个姐妹还待字闺中,其他的,差不多都有了归宿,她也明白,史家是绝对不会允许,让她如同薛宝钗一样,为了个贾宝玉,一直等着贾家松口的。前些年还好,一来她年纪小,哪怕有些小心机,也不过仅限于小女孩的一些心事罢了,对于别的,却是不清楚的。可是,这几年,因为各种缘故,她经常回史家,身边的嬷嬷丫环因为已经跟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背地里面也要帮她打算,因此,不管是在贾家还是史家,都极力打听相关的消息。消息虽然琐碎,但是史湘云却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史家这些年,对贾家已经疏远了许多,若不是她之前一意孤行,史家早就给她另外安排了亲事。 因此,对于方夫人带着她出门交际,她也早有心理准备,甚至潜意识里面还松了一口气,这几年,面对似乎除了个头,心智却一直跟小孩子一样没有多大改变的贾宝玉,史湘云又是个相对还算理智的小姑娘,爱情什么的,并不能当饭吃,史湘云纵然依旧为贾宝玉的温柔小意而心动,但是,贾宝玉的温柔又不是给她一个人的,史湘云自然也不会非他不可。她觉得,自己能找到比贾宝玉更好的。于是,在面对那些夫人太太对她的应付敷衍之后,史湘云只觉得受到了羞辱。 方夫人坐在马车里面,看着史湘雪坐在下首,低着头,小幅度地摆弄着荷包上的流苏,一声不吭,也看不出她的表情。史湘云却拧着帕子,脸色很不好看。方夫人心情也不好,自己巴巴地带着两个人出去,一个个嘴上都客气非常,只要谈到婚事,大家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几次下来,方夫人只觉得自己几十年的脸面都丢尽了,她的怒火已经积蓄到了极致,见史湘云神情糟糕,不免怒上心头,很是刻薄地说道:“现在摆出这副作死的样子做什么,当初在外面嘴上没个把门的,把贾家人当成自己亲爹娘一样,说的那些话,就像我们这些叔叔婶婶要害你一样,偏偏在贾家还不安生,你要是哄得你姑祖母将婚事定下来,也就算了,偏偏弄到今天,连个准信都没有,白白丢了清白名声……” 史湘云毕竟还是小女孩,这会儿被方夫人这么一说,眼泪都下来了,她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落到裙子上,裙子是秋香色的百褶裙,眼泪很快晕开来,湿了一片。 史湘雪缩在一边,努力将本就稀薄的存在感弄得更加稀薄起来,她没有生母,方夫人对她也就是面子情,她对未来并无太多的期待。她是侯府庶女,按照方夫人的规划,最好的结果,就是嫁给一个家世稍微差一些的人家的嫡子,若是想要嫁到高门,那很显然,只有庶子可选了。史湘雪的社交面并不广,作为庶女,即便方夫人愿意带她出去,但是,接触的也只能是庶女的圈子,对于外界根本没有多少了解,好在方夫人不是什么阴狠的人,对她能做的也做了。但是,她偷眼看了看史湘云,心中不由涌出几许怨恨来。 外人才不管,史湘云大半时间实在贾家度过的,他们只会当史湘云跟史湘雪是一起长大的。史湘云作为嫡女,却如此不知自爱,那么,作为庶女的她,只会更差,不会更好。这让她的婚事也受到了影响。 史湘雪的眼神非常隐蔽,史湘云并没有感觉到,她这会儿只觉得委屈和愤恨。从某种角度来讲,史湘云的性子是有些偏激的,她用力拧紧了手里的帕子,泪水源源不断地淌下来,哪怕强忍着哭声,但是依旧有掩不住的哽咽声从喉咙里面发出。 史湘云这辈子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啊!老实说,哪怕是保龄侯府最困难的时候,无论是方夫人还是史鼐,对史湘云都是挺迁就的,他们都是要面子的人,自然不会给别人落下亏待兄长遗孤的口舌,史湘云是个女孩子,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钱,而且,因为不是亲生的,很多时候,也很难管教,稍微重一点,没准就被人想歪了去,到时候再有人胡乱嚼舌,保龄侯府的名声就要被人当成是笑话看了。因此,对史湘云的任性,方夫人那会儿只能是一退再退,尤其,不是自己的女儿,方夫人也犯不着惹人嫌弃抱怨,因此,对史湘云的一些想法,很是纵容。 至于贾家,史太君喜欢有小辈在她身边承欢,但是,对于教养小辈,她是没这个精力的,某种意义上来讲,对于养在身边的小辈,史太君就像是养喜爱的宠物一样,宠物就算是将沙发挠成了拖把条,那也是可爱伶俐的,她要的是小辈讨自己欢心,只要她高兴了,自然乐意给这些小辈各种体面,最主要的,就是物质待遇上的增长,从吃食到头面衣料,她都不吝啬,但是,对于这些孙子孙女的教育,她是半点不上心的。因此,史湘云只要喊着学针线太累了,行,不做就不做吧,家里针线上人也不是养着吃白饭的。林黛玉走后,史湘云在贾家女孩子中,待遇是头一份的,几乎没有受过委屈,贾家的下人知道主子的意思,加上史家一直也很得力,对史湘云也挺奉承,王夫人再不喜欢史湘云,明面上,也得对史湘云摆出慈爱的模样来。这会儿,史湘云在外面算是被冷暴力了,回头还要被一向没怎么对她说过重话的方夫人几乎是连讽带刺地骂了一顿,这让她怎么受得了。她越想越委屈,这一哭,居然就停不下来了。 方夫人被她这一哭,弄得更加急躁起来,心火直往上冲,要是史湘云是她的女儿,方夫人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扇过去了,她看着史湘云哭得花容惨淡,连脸上那层薄薄的脂粉都被泪水冲花了,她有些烦躁地喝道:“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把眼泪擦干了,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史湘云被方夫人这么一说,哭得更厉害了。 史湘雪尽管对史湘云不无怨气,但是她比史湘云还要大一岁,见史湘云哭得伤心,不免有些怜悯,她沉默着坐过去,拿着帕子,帮着史湘云擦脸,有拿了随身带着的小木梳给她抿了抿有些散乱的头发,但是依旧一声不吭,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方夫人烦躁地带着两人回了府,因为在车上,也没有洗脸水,没有脂粉,因此,史湘云哭得眼睛都红了的模样被不少下人瞧见了,一个个都有些惊讶,史湘云这辈子可真没怎么哭过,这会儿见到她这副样子,不少人心里都在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方夫人满心疲惫,对两个女孩的事情,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是好,只得敷衍了史湘云与史湘雪几句,然后便一个人坐在罗汉床上,仔细盘算起来。只是,方夫人这会儿心烦意乱,一时半会儿怎么想都不合适,最终只得决定,第二天去找自己的嫂子秦夫人商议一下,忠靖侯府也是史湘云的叔叔家呢! 第101章 因为小女儿的终身也差不多定下来了,比起嫁到书香之家的长女,史湘霓需要的是更加实在一些的嫁妆。秦夫人如今就在忙着给史湘霓准备体面的嫁妆,起码不能让公主府上的人小觑了自己的女儿。 方夫人要来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秦夫人吃了一惊,哪怕如今妯娌两人关系好了许多,但是两人都是当家主母,事情多得很,平常也没那么多时间在一起交流,这会儿方夫人突兀地说第二天过来拜访,想必应该有什么事情了。 秦夫人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因此,便没有多想,就等着第二天方夫人来再说了。 方夫人来得很早,那会儿秦夫人刚刚与林黛玉和史湘霓一起用了饭,因为史鸿和史鼎都去上班了,几个女人在家也没别的事情,因此,秦夫人便带着儿媳妇和女儿在一起,秦夫人一边继续琢磨女儿的嫁妆单子,一边给林黛玉和史湘霓讲解一些相关的诀窍。 秦夫人听下人来传话,说方夫人来了,赶紧带着女儿和儿媳去迎接,各自行了礼,说了些寒暄的话,方夫人有些为难地瞧了瞧林黛玉与史湘霓,两人都不是傻的,当即,林黛玉屈了屈膝,说道:“母亲,婶母,媳妇有个花样配色还拿不定主意,正要借了小姑去商议一下呢!” 秦夫人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林黛玉拉着史湘霓便告退了,秦夫人连伺候的人都没有留,让她们送上了茶水之后,就叫她们下去了。方夫人这会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苦色:“嫂子,这回,我可真的是没办法,只好来求你帮我拿拿主意了!” “这话怎么说来着?”秦夫人觉得诧异,赶紧问道,“难不成,还有人给你气受不成?” 方夫人咬了咬嘴唇,气恼地说道:“还能是谁,还不是云丫头那个不省心的!”若不是为了史家的颜面,方夫人哪里乐意将史湘云接回来,又有用心教导,又要到处寻找合适的结亲对象,结果弄得两头受气,史湘云还不怎么领情。 “你不是在给云丫头相看吗,怎么云丫头跟你怄气了?”秦夫人也没将史湘云往好里面想,谁让史湘云的确做事做人都不是那么靠谱呢,便试探着问道。 “光是跟我怄气倒好了!”方夫人简直跟吃了一肚子的黄连一样,苦的脸上都拧得出汁子来,她抱怨道,“我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下了什么孽,修下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冤孽!” 秦夫人听方夫人带着点难堪和怨气,将最近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然后又叹道:“嫂子,云丫头从小跟我都不亲近,老爷毕竟是个男人,不懂咱们这些女人的为难之处,走的时候,还特特跟我说了,要是贾家那边一直定不下来,不能耽误了云丫头,要我给云丫头张罗!可是,云丫头那性子,可是听得进人话的,之前也跟她说了,就算跟贾家的表哥青梅竹马,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的,结果,她愣是当耳旁风,听说在贾家的时候,贾宝玉那混帐居然在她睡觉的时候,也毫无顾忌往她卧房里面闯的!便是亲兄妹,名节也污了,何况还是表兄妹!” 秦夫人赶紧劝道:“这是也不能怪你,谁能想到贾家巴巴地接了云丫头去教养,结果却硬是将好好的姑娘给引上了歪路呢!何况,当初咱们也是希望亲上加亲,想着云丫头的性子,有个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人家照顾着,咱们也放心,毕竟,宝玉那孩子虽说至今还是小孩子脾气,但是,一向是对女孩子温柔体贴的,对云丫头一直也很是关照,哪怕他一辈子在家做个富贵闲人,只要对云丫头好就行!谁知道,姑祖母居然连个孙子的婚事都做不了主,硬是弄成了现在这个尴尬局面呢!云丫头好歹也是侯府嫡女,哪能跟个不知道廉耻的丫头一样,放在台面上由人挑拣呢!” 秦夫人这话真是说到了方夫人的心底,她再次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吗,当初要不是姑母信誓旦旦,说宝玉定会娶云丫头的,云丫头又对那宝玉上心得很,我也不至于拼着被人说句不慈,让云丫头经常去荣国府小住,这下好了,不光云丫头的婚事悬得很,连雪丫头,除了出身,连品性也要被挑剔了!哎,嫂子,还是你省心,雯丫头嫁得也好,郑家对她也很不错,她现在又怀上了,这下子,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说道史湘雯,秦夫人一下子高兴起来。史湘雯嫁到郑家之后好几年了,期间还随着郑荣外放了一任,刚刚才从外地回来。郑荣对她也算体贴,虽说身边也有两个侍妾,却也就是面子上的事情,郑荣在她们那里的次数很少,而且也没停过避子汤,免得生出庶长子这样尴尬的生命来。但是,哪怕两人同房的频率一直比较高,史湘雯却一直没有消息,即便上头没有正经的公公婆婆催着呢,史湘雯也觉得压力山大,这年头,无后是个大罪名,史湘雯受到的教育同样如是。回到长安之后,郑家的两个叔叔婶婶,还有家里的妯娌对此都表示了含蓄的关心,让史湘雯很不好受,就在史湘雯发了狠,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准备停掉侍妾的避子汤,总不能让丈夫绝了后的时候,她终于怀上了,如今已经过了前三个月的危险期,肚子也慢慢大了起来。虽说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判断是男是女,但是,只要能生,就说明史湘雯没有生理问题,哪怕是个女儿,也是先开花后结果的好兆头。 自从知道史湘雯怀上了之后,虽说秦夫人怕亲家那边有什么想法,没有经常上门探望,不过,还是去了两次,将怀孕需要注意的事情,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又送上了各种适用于孕妇的补品药材,时不时地还要派人去打听一下女儿胃口如何,不听说女儿能吃能睡,她自个都要担忧好长时间。孙子三年两年里面是别指望了,如今,秦夫人也就只能指望有个外孙子了。 方夫人这么一说,自然正是搔到了秦夫人的痒处,秦夫人神情缓和下来,整个人都洋溢着舒心的味道,这让为了家里子女的婚事忙的焦头烂额的方夫人心里酸了一下。她如今正头疼着呢,史清是男子,婚事可以慢慢来,史湘雪与史湘云却不能老是拖着了,这一两年里面,必须要有个结果。另外,史泽成婚也一年多了,儿媳妇至今也没个消息,想想几乎没一件顺心事,她实在气馁不已。 秦夫人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姑母是个什么想法,只是,贾家那边不开口,总不能咱们跑上门去跟他们理论吧,倒弄得咱们家的闺女像是没人要了,硬要扒着一个五品小官的儿子不放一样!” 方夫人愤愤地说道:“听云丫头身边伺候的人说,那次贾宝玉那混账进了云丫头的卧房连她身上的皮肉都瞧见了,两人居然还共用一盆洗脸水,便是亲兄妹,这样也过了,要是这事遮掩的好也就算了,偏偏贾家那些下人,嘴上没个把门的,没事还要编排出几朵花来,何况这事的确有,那边府上为了那个凤凰蛋,又争得跟乌眼鸡一样,硬是弄得连外面人都听说了!搭上了云丫头的清誉,那边也没个交代!” 秦夫人听到这个,这才真的吃了一惊,这可不是小事,前朝海瑞的女儿,不过接了男仆拿的一块饼而已,就硬是被海瑞给关起来饿死了,虽说那海瑞做得实在太过,但是,也可以知道,如今这时节,男女大防是何等严重了。大户人家家里便是请个年迈的大夫,给女眷请脉的话,不光要放下帐子,手上也要用帕子严严实实遮住皮肉,才好让大夫隔着帕子诊脉呢!史湘云要真是被贾宝玉看到了肌肤,那么,贾家如今依旧一声不吭,那就实在是理亏了。 秦夫人咬了咬牙,说道:“看起来,贾家并无诚意,连发生这种事情,都不肯应许婚事,只怕即便云丫头嫁过去,也不好过,说不得,不是结亲,反而是结仇了!如今还是要先想办法挽回云丫头的声誉,至于云丫头的婚事,还是先缓一缓再说!” 方夫人一听,眼睛亮了一下,继而又皱了皱眉:“可是嫂子,云丫头这名声,哪有这么容易拧得过来的!” 秦夫人冷笑一声:“那是贾家那边有人在推波助澜呢!只怕有人是存心想要毁了云丫头的名声,到时候,人家就能理直气壮地拿捏着云丫头了,到时候,是逼婚还是拒婚,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方夫人听了,也是一声冷哼,她咬了咬下唇,眼睛眯了起来:“真是歹毒,那贾宝玉算什么东西,要不是……谁看得上那个废物!” 秦夫人轻哼了一声:“这事还得落到咱们那位姑母身上,咱们回头就过去,叫她给咱们史家一个交代,起码要将那些胡说八道的奴才,给打发了!另外,这些内宅阴私的事情,防着堵着那是堵不住的,因此,还得用更大的流言将让将之前那个给忘掉!对了,叫云丫头将那什么金麒麟给收好了,实在不行,融了给她做头面,贾家不是一直说什么金玉良缘吗?既然薛家那丫头这么想嫁给那贾宝玉,那么,咱们就帮帮她的忙!” 秦夫人跟方夫人商议一番之后,已经是拿定了主意,方夫人长松了一口气,带着点报复的快感,自个回去了。 第102章 秦夫人和方夫人与史太君进行了一次不算愉快的会晤,秦夫人与方夫人两人用一种近乎刻薄的言辞,表达了对贾家那些下人的蔑视与厌恶,用很是讥讽的语气说道,原来贾家的那些下人才是真正的主子,史家家世衰微,也没有泼天的富贵,弄得史家的姑娘连个商家的女儿都比不上,居然收买不起这些主子,还要被他们编排得一无是处,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了! 总之,秦夫人和方夫人两个几乎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刻薄,差点没将史太君气得心脏病发作,最终还得好言好语送走了两人,哪怕她是长辈,在不占理的情况下,也不能斥责这两个即便嘴上说着刻薄的话,依旧在言笑晏晏,满口姑母一贯慈爱宽仁,对小辈也是再关爱不过之类的话,噎得史太君说不出话来。 史太君受了气,自然得将受到的气加倍的发在别人身上,因此,王夫人便成了被炮轰的主力,连同王夫人的一些心腹下人,也成为了牺牲的对象。 于此同时,乱七八糟的关于薛家大姑娘的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以一种叫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蔓延开来,并且,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异。 史鸿正拿着用凉开水和硝石制成的碎冰送进嘴里,一股子凉意让他舒适地呼出一口气,同一个屋里的一个庶吉士刘韬带着点鬼鬼祟祟过来,一边也伸手捏了一块碎冰送进嘴里,“嘎嘣”嚼了两下,直接便吞了下去,然后,便压低了声音,问道:“子嘉兄,听说,你跟荣国府是亲戚?” 史鸿点了点头,这事很多人都知道,是否认不了的:“是啊,史家老国公夫人是我姑祖母!” “那你跟他们家也经常有往来了?”刘韬带着兴味,问道,“那个住在荣国府的薛家大姑娘,你见过没有?” 史鸿最近因为天气热,也没怎么出门,而且,他也一向不喜欢院子里的下人嚼舌,因此,当真不知道外面如今已经流言满天飞了,因此,只当她对薛宝钗有意,便笑着问道:“怎么,你有君子之思?” 刘韬慌忙摆摆手,说道:“怎么可能?咦,外面传的那些话,你没有听过?” 史鸿也是挺喜欢八卦的,要不然,后世那些娱乐杂志、娱乐节目也不至于那么层出不穷了。因此,他也来了兴趣:“我家跟贾家说是亲戚,但是也就是逢年过节有些往来罢了,至于薛家,更是没怎么见过,那位薛家大姑娘我也就是听说过罢了,听说是个美人,别的可就不知道了!” 刘韬见史鸿兴味盎然,当即兴奋起来,与此同时,屋里另外的几个年轻人,也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将外面的传闻给说了。史鸿听得瞠目结舌,这些流言简直是称得上是稀奇古怪,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还是比较靠谱的,比如说薛宝钗明明在人家家里做客,仗着有个好姨妈,硬生生连人家正经的姑娘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要拿捏充大,比得人家国公府的姑娘都低得一文不值了;又说什么薛家姑娘如何慷慨大方,拿着钱收买亲戚家的下人,说自己的好话,说别人的坏话了;还有薛宝钗如何能干,在家连母亲兄弟都得听她的云云…… 以上就已经很要命了,薛宝钗本就是商家女,在很多人眼里,还不如庄户人家的小家碧玉呢,这年头,对于女强人,那是绝对不赞成的,就算是唐朝的时候,对于武则天,也有一大堆人或公开,或暗地里,喊着母鸡司晨呢!何况比起唐代宽容的环境来说,如今哪怕商人的地位有所上升,但是对于女子,依旧是喊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薛宝钗在人家家里做客,却喧宾夺主,哪怕是在后世,也是叫人不高兴的失礼行为,再又说到收买下人什么的,这就很显得小家子气了,可以说是,将自己的姿态摆的比人家下人还低了。再又,薛家如今的家主是薛蟠,哪怕薛蟠再没本事,男主外,女主内,结果一个女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做守拙藏愚,却对着自己的母亲和兄长指手画脚,可见是个心大不安分的,这样的性子,几个男人会欣赏! 这些也就算了,其他的流言对薛宝钗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了,虽说最初的流言并没有牵扯到贾家具体的某个人,但是很多人还是猜出了所谓的大家公子的身份,一个个对于薛宝钗的豪放惊讶非常。尤其流言经过了加工,原本不过是薛宝钗白天的时候跑去看贾宝玉,结果贾宝玉在午睡,在外人嘴里,薛宝钗已经是在晚上爬上了贾宝玉的床。 何况,贾家的名声本来就跟洗抹布的水差不多,他们家的男女关系混乱,也是出了名的,贾琏一向是个荤素不忌的,用王熙凤的话说,就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的那种,因此,流言也波及了贾琏。 外面那些好事的人,用一种带着鄙视与欣羡的意味,将他们听说到的事情,加上一大堆的臆测,编出了无数的花边新闻,薛宝钗与贾宝玉,薛宝钗与贾琏,乃至与宁国府那边不得不说的香艳故事,甚至一些人暗地里面猜测,这位豪放的薛姑娘,是不是与自己的舅舅也有什么不得不说的过往。 史鸿听得差点没把下巴都掉下来了,他瞪大了眼睛:“有人跟薛家有深仇大恨吗?那薛宝钗虽说有些不妥,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吧!” “谁知道呢!”另一个翰林院的编修撇了撇嘴,顺手拿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说道,“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她若真的持身正,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也说了嘛,她确实有些不妥!” 史鸿叹了口气,虽说对薛宝钗没什么印象,但是,遇到这种情况,一个女孩子,算是真的毁了。 薛宝钗这会儿坐在凳子上,身体习惯性地绷得笔直,但是神情却是木然的,眼珠子半天都不活动一下,眼泪都要流不出来了,薛王氏却是泪水涟涟,坐在一旁捶着胸嚎啕不已:“我苦命的女儿啊,这是什么人家,这般缺德啊,空口白牙就毁人名声啊!” 薛蟠在一边暴跳如雷,咆哮道:“去给我查,谁敢说我妹妹坏话,我一定要活劈了他!” 薛宝钗一夜之间,憔悴不已,她的拳头紧紧握着,特意留长的葱管一样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里面,血流了出来,她似乎也没有感觉到疼痛,好半天,她才哑着嗓子,说道:“妈,我们回金陵吧!” 薛王氏简直跟尾巴被踩了的猫一样,尖叫起来:“回什么金陵,这些事情,外面人怎么知道,一定是贾家的人在外面胡说八道,他们从上到下,哪个没用咱们家的银子,还想要毁了你的名声,要是他们家,不给咱们家一个交代,我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要叫他们好看!” 薛宝钗垂下眼睛,心灰意冷,声音里也带着满满的疲惫:“妈,人家是什么门第,国公府第,宫里还有贵妃娘娘,咱们家多有仰仗的地方,要是跟他们翻了脸,岂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 “什么门第,你舅舅还是九省统制呢!”薛王氏红着眼睛,叫道。 “可是,那也是宝玉的舅舅!”薛宝钗习惯性地叫着宝玉,但是,心里却是一阵撕裂一般的疼痛。 薛王氏一下子没了气焰,她用力撕扯着手里的帕子,一贯温和慈爱的脸上露出狰狞来,薛宝钗说得没错,自己的姐姐,贾王氏才是王子腾一母同胞的妹妹呢,自己不过是个庶女,两个妹妹相争,王子腾定会向着亲妹妹的,这样一想,她便泄了气,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咬牙道:“哼,不管怎么样,你姨妈借了咱们家近六十万两的银子,这些可都是留了字据的,他们家要是不给咱们家一个交代,我就拿着借据,告到衙门去!” 薛宝钗见薛王氏依旧如此维护,不由失声痛哭起来,她扑上去搂着薛王氏,泪流满面:“妈,妈,我不服啊!” 薛王氏搂着女儿,嘴上一边安慰,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薛宝钗哭得肝肠寸断,最终哭得昏睡了过去,薛王氏亲自将女儿扶到了榻上,给女儿盖了薄被,看着女儿松开的手上,刺目的血痕,心中更恨了,她叫了下人取了上好的药膏来,给薛宝钗上药包扎,这才叫了丫鬟过来给自己重新打理梳妆,等到她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冷着脸,带着两个心腹下人,直接去找王夫人了。 史家那边知道流言这般迅猛的时候,发现已经无法遏制了,秦夫人与方夫人都是大吃一惊,她们最初不过是想要说薛宝钗与贾宝玉早就有了私情罢了,哪知道,流言如此凶猛,弄得闹大了,薛家虽说跟史家并无多大干系,但是中间隔着一个贾家,到时候要是贾家将史家给卖了,史家这下子就跟薛家变成死仇了。 薛家固然没落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薛家有没有什么后手呢,秦夫人和方夫人两人都不是蠢人,当时就发觉,这次的事情,只怕有薛家乃至是贾家的对头搅合进来了,这才弄得不可收拾,秦夫人毕竟还是女人,不由有些紧张慌乱,方夫人在一边咬着牙,说道:“嫂子,这次咱们也就是为云丫头出气罢了,要是二伯还有老爷怪罪起来,就说都是我做的!” “说什么呢,明明不是咱们干的,咱们为什么要承认!”秦夫人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子来了主意,她很快镇定下来,“放心,回头我跟老爷商议一下,这事,还没完呢!咱们可不能给背后的人背了黑锅!”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第103章 秦夫人一向很有行动力,晚上史鼎与史鸿回来之后,全家人刚刚用了饭,秦夫人便对史鼎示意有话要与史鼎说,史鼎想了想,便将史鸿也留了下来。林黛玉与史湘霓会意地先告退回自己的院子去了,秦夫人挥退了下人,与史鼎和史鸿去了偏厅。 “老爷,这事莫不是贾家那边不乐意娶薛家那丫头,故意给咱们家扣黑锅吧!”秦夫人将最近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重点强调,自己只不过是去贾家,让史太君管管自家下人那张破嘴,至于什么流言的事情,那是绝对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 史鼎也皱了皱眉,他现在对自己的姑母是越来越不耐烦了。诚然,在他们还年轻的时候,贾代善还在,史太君的确用贾家的权势,帮了自家不少忙,但是,难道自家没有回馈吗?贾代善死得早,当时王家也不怎么样,史家不也很是给贾家解决了不少麻烦吗?他自觉对史太君这个姑母够孝顺了,可是,姑母真不愧是女生外向的典型,什么好事都想着贾家了。 史鼎静下心来,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才说道:“这事或许一开始有贾家的手笔,应该是姑母暗示了家里的下人,说了些有损薛家名声,却与贾家没多大干系的话,但是,别的,只怕姑母遮掩还来不及,毕竟,在姑母眼里,没有什么比贾家更重要了!”说到这里,史鼎不由撇了撇嘴。 史鸿想了想,也说道:“贾家与薛家是否有什么仇家,定是有人在里面推波助澜,这才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难以收拾!” “鸿儿说的极是,这事还不知道牵扯到什么人呢!”史鼎叹了口气,皱眉道。 “要不,咱们去跟薛家解释一下?”秦夫人试探着说道。 史鼎冷哼一声:“有什么好解释的!要是十年前,薛家还掌着通政司,说不得咱们家低个头也就是了,如今薛家算什么东西,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也不知道姑母是个什么想法,居然还留着薛家留到今天,也不怕被人家赖上了!再说了,你这会儿上门,人家还以为你心虚呢!” 秦夫人想想也是,她自然也不乐意给薛家低头,想了想,她才说道:“那就听老爷的,反正,起码云丫头的事情差不多解决了,大家都说是薛家那个丫头,想要压亲戚家的姑娘一头,愣是收买了贾家的下人,专门在外面胡说八道,坏人名声呢!等云丫头在家好好待个一年半载的,再收收心,请一些相熟人家的姑娘一起聚聚,好解了人家的误会,再寻摸一个好亲事便是了!” 史鼎点了点头:“云丫头毕竟是大哥唯一的血脉了,回头你跟弟妹两人多多费心便是!若是不行,咱们拼着多陪嫁一些嫁妆,也不嫁在京城了,在金陵找个大户人家,有族人的照应,日子总不会差!” “老爷说的是!”秦夫人之所以一直以来与史鼎算得上是鸾凤和鸣,那就是她一直很给自己这个丈夫面子,史鼎说的话,她是从来不反驳的,既然史鼎要她对史湘云好一些,那么,也就是多添点嫁妆的事情,秦夫人如今财大气粗,即便要拿个三五万两银子出来,只要能好好打发了史湘云,她不会舍不得的。 史鼎满意地点点头,心里却在琢磨,贾家跟薛家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弄成了如今这副德性,只怕两家在接下来的一年半载之内,都会是京城的八卦谈资,什么名声,都要变成臭水沟了。 贾家那边,可比史家不淡定多了。史太君开始也觉着是史家捣鬼,但是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可能,这对史家并没有好处,若史家真的要针对薛家和贾家,那么,之前秦夫人跟方夫人也不会上门直截了当地要求贾家整顿下人。 史太君可不是一般的内宅妇人,她一辈子什么风浪没经过,什么手段没瞧过,只不过,如今她处于贾家的顶端,尽可以端坐在内宅中,做个慈眉善目,含饴弄孙的老封君。但是,哪怕她真的吃斋念佛,也不表示她就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了,要不然,贾代善也不至于没有一个庶子,几个庶女嫁出去之后没多久也没了音信了。 史太君听到外面的流言之后,便立刻雷厉风行地命令自己的心腹去查探,这些流言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很不幸,最初的流言就是从贾家的园子里面传出来的。史太君怒火上涌,但是又知道不能引起外人的好奇,也要保住贾家的脸面,因此,只得找了王熙凤,叫她以为娘娘祈福的名义,将那些碎嘴的丫鬟婆子能放出去的都放了出去。但是,贾家在这边好几代了,家生子也繁衍了好几代,嫁进来的主母还带了自己的陪房,数量堪称庞大。为了脸面,一贯也是没有放下人出籍的习惯,甚至隔上一段时间,还要从外面采买一些伶俐的下人使用。如今想要处理这些下人,问题就来了。这么多年,家生子们互相之间都有了亲戚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再者说了,贾家的规矩就是,伺候过老人的奴才,比起寻常的主子还有脸面。王熙凤不过是孙媳妇,哪怕手段厉害,但是,真正的老人都知道,王熙凤其实就是管着钥匙的大丫鬟,很多事情根本就是做不了主的。 因此,这些听说了风声的下人一下子又互相串联起来,到处找人说情,王夫人一贯端着慈悲的模样,邢夫人又是个贪财的性子,这两位,一个是王熙凤的姑妈,一个是正经的婆婆,王熙凤哪怕有史太君的首肯,还是谁也得罪不起,搞到最后,只好胡乱撵走了几个没什么背景的,又将一部分奴才打了板子,挪了位置,权作交差了。 史太君那边虽说查出流言最初是从贾家园子里面出来的,但是,依旧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只得继续撒下人手去查,甚至还找到了史家,要史家帮着找,史家胡乱敷衍了一番,反正这事跟史家关系不是很大,史家只要能将自己摘出来就行了。秦夫人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借着这次机会,让老爷跟贾家的关系更疏远一些,虽说只要史太君不死,贾家跟史家都撕掳不开,但是,总不能让人家一提起贾家,就想到史家吧,总要在某种意义上,跟贾家划清界限的。 史太君一边在那里为了流言的事情烦心,一边琢磨着,怎么将薛家赶出去。但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贾家没了林家贡献的那一大笔浮财,自家差点没用光了压库的银子,卖了不少祖产,又借了薛家好几十万两银子,甚至,建园子用的砖木土石,很多也是拿的薛家的,一直还没付钱,这些都是有字据的,哪怕签的是王夫人的名字,但是贾家人大多数都是知道的,就算是一些下人对此心里也有数。用着人家的银子,却把人家赶出去,这实在有些不好听。但是,做长辈就是有这个好处,自己不好办的事情,都可以推给别人做,因此,这事最后落到了王夫人的头上。 王夫人很憋屈,很烦躁。她的妹妹薛王氏最近简直是快要疯掉了,天天跑过来找她,她还不敢不见,只要这边一有推脱的意思,薛王氏这个在王夫人眼里,一直跟她的跟屁虫一样的角色,就毫不犹豫地开始威胁王夫人,行啊,你不肯,那好,我这就拿着借据去衙门告你去!哼,我就不信了,拿着几十万两银子,别说嫁女儿了,我就算是给女儿招个上门女婿,想要干的人,也能从城南排到城北去! 老实人一旦发起狠来,没几个人招架得住。何况,薛王氏毕竟是王家出来的姑娘,哪怕平常看着有些愚钝的样子,其实也是个有心眼的,她手里捏着她这个姐姐王夫人的不少把柄呢,这些把柄要是透出去,哪怕王夫人的女儿是娘娘呢,贾家整个宗族也是未必容得下她的。比如说,王夫人当年管家的时候,为了给自己捞私房钱,借着什么天灾之类的名义,将金陵那边的祖产给卖了,其实就是廉价卖给了薛王氏,姐妹两个从中一折腾,公产便变成了姐妹两个的私产了,而且,王夫人也颇有些强占良田,包揽诉讼的事情,有些发生在金陵那边,也是她们姐妹两个合伙干的。 类似的事情实在是不少,甚至,薛王氏还给王夫人提供过非常隐蔽的绝子药,王夫人就是用这个,将家里曾经很得宠,差点抢在她前头生了儿子的周姨娘给废掉了,变成了一个木头人。有着这么多的把柄在,王夫人如今对薛王氏那是没有半点办法,只得在一边顺着薛王氏的意思,一边绞尽脑汁,想办法先将那些借据之类的东西,从薛王氏那里弄回来。要不是担心做得太明显,被人发现,或者是薛王氏还有什么后手的话,王夫人恨不得直接干掉自己这个庶妹算了。 姐妹两个在那边明里姐妹情深,暗地里勾心斗角的时候,长安城内的一个小四合院里头,几个人正在说话。 “薛家还是没有别的动作?” “是啊,薛家那个薛大傻子正到处发疯,听到谁说他妹子的坏话,就直接上去用拳头,薛家那个丫头一直窝在家里,倒是,薛王氏那个寡妇,天天跟贾王氏两个歪缠,要贾王氏给她一个说法,但是,看起来,似乎他们都不知道通政司的事情!” “继续盯着!既然薛家那个丫头不值当,那么,要是那个薛大傻子出事了呢?” 第104章 流言的事情持续了很久,一时间也没有更加突出的话题,能够掩盖之前的流言,京城的百姓因为见识的达官贵人实在太多了,很多人往祖上数几代,也是官宦人家,只不过后来没落了而已,他们对荣国府也没多少惧怕,尤其人都是有些阴暗心理的,比自己地位高,有名望的人的丑闻更容易引发大众恶劣的兴趣,他们乐于在这样的基础上,再根据自己的臆测,附加上一层乃至几层更加恶劣的想象,然后当成自己亲眼所见一样传播出去,再加上有人恶意在背后捣鬼,于是,哪怕贾家跟薛家费了老大力气,流言半点也没有消失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了。 贾家哪怕背地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有,但实实在在也是极为重视脸面的人家,闹出这等丑闻出来,有心想要将薛家赶出去,向别人表示,这是薛家的错,跟自家毫无干系。但是,薛王氏算是豁出去了,之前作低伏小,天天奉承着自己那个姐姐,时不时还要满足她要这个要那个的愿望,结果搞到最后,就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什么事情都要往自己头上推了。薛王氏出身王家,哪怕之前是庶女,但是,也不是什么懦弱无能的人,要不然,凭什么只有她生了一子一女,其他的姨娘通房,连个蛋都生不出来,等到前任薛家家主一死,薛王氏将那些姨娘通房通通给发卖了出去,这就可以看出,薛王氏委实不是什么良善的人,面对利益,她连脸面也不是那么在乎的。 因此,哪怕史太君在那里明示暗示,薛家依旧岿然不动,薛王氏如今异常淡定,她也不跑过来请安什么的了,平常史太君叫了她过来说话,暗示什么女孩子的名声之类的事情的时候,薛王氏浑然当做没听到,就在那里气定神闲地捏着帕子,数上面的经纬丝线,嘴里就开始念叨,自家现在在做什么大生意,本钱一时周转不过来,想起来家里还有几张借据呢……总之一句话,史太君只要敢说薛家什么,薛王氏直接就暗示,让我们走行啊,先还钱再说! 薛王氏算是看明白了,贾家这样不要脸的人家,你要想斗得过他们,就得比他们更不要脸。薛王氏担心贾家破釜沉舟,直接毁了借据,干脆将借据就分开来,藏在自己和女儿薛宝钗身上了。几十万两的借据,加起来也不过是几张薄薄的纸罢了,藏起来是很简单的,就算缝在衣服里面太麻烦,也是可以藏在荷包首饰里面的。 薛宝钗性子极为坚韧,这样的人,若不是没摊到一个好家世,也没有受到较为正统完善的闺阁教育的话,想要青云直上并不是没有可能。她如今被人恶意坏了名声,史太君为了孤立她,又不许家中的姑娘与她交往。流言出来之后,原本住在园子里的李纨娘家的嫂子立马带着两个女儿连夜搬走了,当初要不是跑过来投奔的时候,李约正好外放了,她们也不会找到李纨这个在守节的姑奶奶这边来,如今哪怕是多花费一些钱财,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更保险一些。 至于邢岫烟,她是没地方可去,但是邢夫人乐得二房被打脸,很是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最后将邢岫烟接到了自己院子里面住着,还用这个做借口,将贾赦的几个已经不得宠的侍妾给发卖掉了。 薛宝钗被孤立,她也不着急,她需要等到风头过了再露面,外面的事情,她交给了薛王氏去应对,她深知薛蟠的个性,因此,借着自己伤心难过的由头,硬是将薛蟠拘在了家里,不让他出门搞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薛宝钗的确是薛家的主心骨。薛蟠这辈子最疼爱的就是自己这个妹子,当初因为他的事情,让薛宝钗小选的事情黄了,这些年,他不是不愧疚的,因此,在薛宝钗编出了一大堆理由,说担心自己一个人在家,不好应对那些跑过来冷嘲热讽的人,要哥哥保护云云,薛蟠脑子一热,自然便留了下来,每天对着所有过来的人横眉怒目,弄到最后,除非必要,梨香院这边是没人来了。薛蟠待在家里不出门,倒是躲过了一劫,那边原本想要勾着让薛蟠坏事的人,只得暂时偃旗息鼓,一边时不时往乱七八糟的流言里面添一把火,一边等着薛蟠忍不下去,冒出头来,好再做计较。 贾家还不了钱,自然得容忍薛家继续待下去,还得容忍别人提起薛家,就免不了带上贾家的行为。毕竟,大半的大观园都是拿着薛家的钱修的,你把债主赶出去,那也太说不过去了。总而言之,薛家固然出了个不知道廉耻的女人,贾家男人的荒唐无耻,也得到了京城人民的普遍认同,贾琏就不要说了,之前趁着老婆王熙凤生日,跟下人家的媳妇偷情,还被老婆抓了个正着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人们固然说王熙凤是母老虎,贾琏这样的,自然也不是好东西。贾宝玉更是那个了,才多大年纪,身边就有了通房,调戏母亲身边的丫环,还吃丫环嘴边的胭脂的人物,再一想到这位当年抓周就抓了胭脂的,果然是酒色之徒。这样的人家,谁敢跟他们家结亲呢,因此,用不着史太君说什么不宜早娶的话,贾宝玉的婚事,跟薛宝钗一样,都悬了。 贾家跟薛家如今就保持着这样一种互相拖累,互相顾忌的关系,薛宝钗的名声没了,而且还是因为贾宝玉的缘故,薛宝钗若是不嫁给贾宝玉,将来无论嫁给谁,都会有问题,没准到时候,人家不乐意了,将薛宝钗以不守妇道之类的理由给休弃了,薛家都很难奈何人家,没准连嫁妆什么的都得赔进去。而贾宝玉就不同了,贾宝玉有一种天生的的柔软心肠,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够讨女孩子欢心的缘故。这年头,大多数男人对女人的心思,往往就是将女人当做附属品,尤其对丫环侍妾什么的,更是与商品无异,可贾宝玉不一样,他对女孩子总是温柔体贴,很能体谅她们的难处,因此,哪怕对上尤二姐尤三姐那样两个人,他都对她们表现得极为温柔,对她们的死极度惋惜。 因此,哪怕因为外面的风波,史太君与王夫人严令他不许再去看薛宝钗,他还是偷偷摸摸去了。一向表现得温柔大气的薛宝钗难得在他面前表示了弱势,这让贾宝玉对薛宝钗产生了怜悯愧疚,以及同仇敌忾的态度。他虽说缺乏勇气,也没多少责任心,但是,那怜香惜玉的心思,却是一等一的,只要长得好看,他才不管什么人品不人品的问题。 这是贾宝玉的缺点,但对于薛宝钗来说,却是她最大的生路所在,贾宝玉对她自觉愧疚,两人若是顺利成婚,之前的事情,完全可以美化为未婚夫妻之间的互动,青梅竹马的恋人之间有些亲密,也是难免的事情。至于上头长辈对她的不喜,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史太君都多大年纪了,还能再活几年?至于王夫人,薛宝钗知道王夫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贪心,因此,她自觉有办法对付自己这个姨妈,因此,虽说她不再经常与贾宝玉在一起,但是,依旧没有放开与贾宝玉之间的联系,反而更加紧密了一些。她当着贾家人的面,一味装可怜,装大度,弄到最后,不少人都觉得薛宝钗变成了纯粹的受害者,自发地开始为她挽回形象了。 贾家总算找到了一个好机会,来掩盖之前的丑闻,贾敬的生日要到了!贾敬自从进了清虚观,除了祭祖之类的事情之外,已经长驻清虚观,从不回家了。 前两年的时候,贾敬五十,正做过一场大寿,家里面还刻印了一万本的经书,拿到各处去发放的,上次的时候,贾敬尚且不肯归家,何况这次不过是小生日,哪怕贾珍被史太君托付了,三番五次跑清虚观去请,但是贾敬才管不了那么多,人家这会儿自诩为半仙之体,正到了成仙了道的关键时刻,怎么能沾染凡尘,染上一身红尘之气,影响了清修呢?因此,饶是贾珍与贾蓉两个轮番上阵,半点也没能撼动贾敬的向道之心,父子两人连贾敬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两个道童给打发了,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史太君拿贾敬也没什么办法,她固然是长辈,但贾敬却对她却不是很买账,毕竟,贾敬他们这一支历来是担任族长的,若是族中的族老的话,贾敬还得听一听,史太君不过是女流罢了,贾敬以前就是个读书人,对于孝顺什么的,自然也有自己的理解,他才不乐意跟贾赦一样,哪怕委屈到了极点,还得乖乖听话。那种孝顺,一家子都要被人笑话。他之所以懒得见贾珍,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是什么孝顺的,与其见了他心烦,还不如专心修炼,等到成仙了,什么事都跟他没关系了。 贾敬不出门没关系,既然之前能够在贾敬不在的情况下,给贾敬做寿,如今同样也可以,史太君自己出钱,先是专门订做一套雕版的《道藏》,足足装了一大车,给清虚观送了过去,宁国府为主,荣国府为辅,两家敲敲打打的,大肆邀请一干亲朋好友,热热闹闹地办起了贾敬的寿宴 第105章 史家接到了帖子,不过,谁也不想去,史家如今也在避风头呢,史湘云如今被方夫人严词教训了一番,也知道好歹了,因此,哪怕贾家那边派人来接,她也找了个借口,没有出门。她如今已经明白,闹到这个地步,她已经是不可能嫁到贾家了,而能够嫁到什么人家,很大程度上要看两个婶母的意思,若是自己再不安分,回头给自己选一个除了表面上光鲜的人家,那才叫毁了一辈子呢! 方夫人如今算是明白了,史湘云不是不会讨好人,当初是不想讨好她呢!瞧瞧如今,也不嫌弃做针线辛苦伤眼了,什么荷包香包、鞋子袜子、抹额络子,做得那叫一个顺手啊!这让方夫人简直如鲠在喉,想到前些年的事情,她只觉得很有几分憋气。 方夫人才懒得去贾家呢,她如今忙得很,史清的婚事按他的说法可以缓一缓,因为史清想要参加明年的府试,如果能有个秀才的身份,哪怕是庶出,婚事也能提高一个档次,史湘雪这边已经差不多有了眉目,虽说受了些史湘云的连累,不过,史湘雪生母早逝,一直养在嫡母身边,也能抵消掉了。方夫人已经将自己看好的人选都列了下来,写了信给史鼐,毕竟,史鼐才是一家之主,女儿的婚事,还是得得到他的同意才行。 对于史湘云,方夫人如今也没有多少耐心了,只等着给她挑个门当户对的就行,至于别的,方夫人实在没力气多管了,日子都是要自己过得,准确来说,方夫人并不欠史湘云什么,迁就她这么多年,已经让方夫人身心俱疲了。方夫人当年不是没想过好好待史湘云,只是感情是处出来的,史湘云跟她不亲近,甚至还有些防备,她也犯不着热脸贴上冷屁股。史湘云最多在家待个两三年便要出阁了,她也只需要容忍这么长时间就行。 史鼎他们一家子同样不乐意去,秦夫人叫人准备了些寿桃银丝面之类的东西,叫人送了过去,人却没到,这让贾家人觉得很没脸面,不过也没有办法。 贾家这次寿宴准确来说,到的人不少,四王八公里不少人家都派了小辈出了面,加上贾家虽说这会儿大面上的名声有了污点,但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当初为了贾家大房住偏院,二房住正房的事情,还有御史弹劾过呢,只不过那会儿太上皇在位,硬是压下去了罢了。这次的事情,固然有损颜面,但是,也并不影响大局,因此,跟贾家交好或者是撇不开关系的人家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另外,贾家这会儿正是鲜花着锦的时候,过来捧臭脚的人也是一拨又一拨的,贾政如今还在江西那边做学政呢,这可是个好差事,江西那边这两年的秀才举人,都得叫贾政一声座师了,这是多大的人脉啊!平常你想要巴结贾家还找不到门路呢,这会儿贾家给原来的族长做寿,不正是好时机么,因此,京城这边一些不得志的小官还有些想要捞偏门的读书人都凑了过来,贾敬从头到尾都没出过面的一个寿辰,也办得有声有色,门口摆着流水席,贩夫走卒都能跑过来混一顿大鱼大肉的饱饭,专门请过来唱堂戏的两个戏班子的人,收赏钱都收得手软,一个个乐得脸都要笑僵了。 不得不说,贾家的策略很成功,大家开始热衷于讨论贾家的富贵,一个个说着贾家宴席的豪奢,打赏的大方,来往的客人的身份,之前的事情,渐渐也平淡了下来,这让贾家人在心疼花出去的钱的同时,终于松了口气。 钱是一个大问题,没了林家那几百万的浮财,贾家建了园子,花费的代价就极大了,何况,还要维持如今这般奢侈的生活,更是不容易。尤其之前卖出去了不少祖产,那些可都是赚钱的产业,如今没了这些,家里进项更少了,但是花钱的地方却多了很多,日子过起来更是捉襟见肘,王熙凤管家更是艰难,没奈何之下,加大了放印子钱的力度,还调高了利息,算起来也是饮鸩止渴了。 这会儿已经是九月,淑和长公主亲自过来提次子苏峰下了小定,等到来年的时候,史湘霓就要出嫁了。 史湘霓开始准备绣嫁妆,因为林黛玉还在孝期,哪怕是新妇,在这上面也挺有忌讳,因此,她跟史湘霓在一起的时间便少了很多。林黛玉虽说不是什么喜好热闹的人,但是总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面难免有些无聊。 这日,史鸿带着心砚,一人拎着一只鸟笼回来了。鸟笼里面装的是两只绿羽红腹的大鹦鹉,是史鸿专门从西市那边淘换到的。除了这对鹦鹉之外,史鸿还买了一对画眉鸟和一对雪白的兔子。画眉鸟已经给秦夫人送过去了,兔子是给史湘霓的,史湘霓对鸟类兴趣不大,嫌它们吵闹,兔子可不会叫,卫生问题有下人收拾,她只要没事喂几根青菜萝卜就行了。 鹦鹉是史鸿专门给林黛玉挑的,虽说那个卖鸟的伙计说,论起学说话,鹦鹉其实根本比不上八哥,不过,八哥长得实在寒碜了点,不如鹦鹉羽毛华美,讨人喜欢。史鸿对林黛玉的喜好不是很清楚,却记得林如海说过,她在扬州的时候,也曾经养过一只鹦鹉的,因此,送一对鹦鹉,那绝对没错了。 到了院子门口,心砚就不好进去了,史鸿自个接了,一手提了一个,便往院子里面走,正巧遇上史鸿身边的两个丫鬟,红茶和白茶,两人见史鸿这副架势,不免有些好笑,连忙走了过来,伸手接过史鸿手上的鸟笼,笑道:“大爷也不叫个丫头婆子帮忙拎一下,可是要让大奶奶见了心疼,嫌弃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偷懒了?” 史鸿松了手,笑道:“这不是怕你们这些丫头片子手上没力气吗?” 白茶嗔道:“大爷这话说的,我们这些做丫头的,给主子做事那是本分,要是没一把子力气,还不早被赶出去了!” 一边说笑着,很快便到了屋子前面,两个小丫头打起帘子,笑道:“大奶奶,大爷回来了!” 林黛玉这会儿正独自坐在凳子上打着棋谱,听到声音,便站起身来迎了上来,笑道:“子嘉今儿回来得可早!” 史鸿笑道:“今儿衙门没什么事,便先散了!你平常一个人在家也是没事,我从西市一家花鸟店里寻摸了一对鹦哥,已经被调|教过了,会说好几句吉祥话呢!”说着,便叫白茶与红茶将鸟笼搁在桌上,逗弄起来。 那只被逗弄的鹦鹉张了张翅膀,在笼子里还蹦跳了两下,交道:“公子好!公子好!” 林黛玉掩嘴笑了起来:“还会说什么?” 两只鹦鹉年龄并不算大,也是刚刚剪了舌头还没有多久,一直放在店里面,学的多半就是店里面伙计掌柜经常说的一些话,什么里边请之类的,不过,林黛玉倒是挺喜欢,叫人拿了瓜子过来,喂给鹦鹉吃。 “听说你以前养过鹦鹉的,我就琢磨着,给你弄两只鹦鹉回来,正好是一对,我平常不在,你也能教教它们说说话什么的!”史鸿抓了一把瓜子,一边磕着,一边说道。 林黛玉点了点头,说道:“这两只鹦哥挺灵性的,比我以前养的还要好看一些!” 紫鹃端了酸梅汤过来,听到林黛玉说到以前那只,不由插口道:“大奶奶以前养的那只鹦鹉还会念诗呢,要不,大奶奶也教这两只鹦哥学着念诗看看!”话一说出口,忽然想到她说的那只鹦哥是在荣国府的时候养的,见林黛玉神情一淡,不由有些后悔起来。 雪雁听了白了紫鹃一眼,也插话道:“回头弄得我们这些粗笨的,连只鹦哥都不如了!” 史鸿笑道:“有这回事?悦安可真是雅人,弄只鹦哥也能吟诗了,回头干脆咱们教这两只鹦哥三百千,等有了孩子,不用咱们费心,鹦哥就能给孩子启蒙了!” “瞎说些什么呢!”林黛玉脸一红,嗔道,“对了,你不会就给我带了鹦哥吧,母亲与小姑那边呢?” “放心吧,就算我不记得,不还有你这个贤妻提醒么?”史鸿笑道,“母亲与妹妹那里都已经送过去了!母亲那里的是一对画眉鸟,会唱好几套曲子呢,我可是磨了好久,才从店家那边买下来的。妹妹不喜欢鸟儿,她觉得吵闹,因此,便给她寻了一对白兔,听说那兔子就算长到最大,也不过比手掌大一些呢,正适合抱在怀里玩!” 两人一起逗弄了两只鹦鹉一番,弄得两只鹦鹉都不耐烦了,一只直接背过身去,拿着尾巴对着史鸿,史鸿笑着拍了拍笼子,惊得那只鹦鹉又胡乱扑腾了两下。 “跟只鸟儿闹什么!”林黛玉吩咐丫环取了架子过来,将这对鹦鹉移到架子上去,一起挂到窗口,然后取了张帖子出来,叹道,“荣国府那边说是下个月要在大观园里面办诗会,还专门下了帖子给我,不说我如今正在孝期,便是不在,以荣国府现在的情况,这般张扬,不是平白给人把柄么?” “回个帖子说不去就是了!”史鸿不以为然道,“虽说是亲戚,但是,她们家的姑娘至今还跟兄弟住在一起,之前闹出那样的流言,也不说将表弟给挪出来,可见是真心不拿自家姑娘的名声当回事了!妹妹那边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云妹妹那儿,希望她别又不合时宜地犯倔,三婶那边,为了云妹妹的婚事,早就是一肚子火气了!” 林黛玉想了想,叹道:“云妹妹也有云妹妹的难处,回头遇见她,劝两句便是了!” 第106章 之前的风波已经平息,薛家有些低调地冒了头,薛蟠觉得自家这般寄人篱下,母亲妹妹都要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完全是自己没出息,琢磨了一下,决定以后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于是,在跟家里的几个老掌柜商议了一番之后,便跟着他老爹留给他的一个心腹管事张明德,一起往平安州那里去了。 平安州那边说是平安,其实就是边境,一直是西宁王府的势力范围,边境的生意说好做也好做,说难做也难做,主要还是安全的问题。平安州那边天高皇帝远,西宁王府经营百年,跟草原上的部落之间甚至产生了默契,哪怕朝廷严令不许与草原互市,但是,西宁王府私底下却跟草原上几个大部落多有往来,除了茶砖、丝绸之类的东西之外,甚至用铁器还有粮草跟那些草原人交换马匹、牲畜、皮草,乃至黄金。 朝廷对西宁王府极为提防,多有削弱打压,只是西宁王府镇守平安州多年,已是根基深厚,很多东西已经不必仰仗朝廷,朝廷也多有顾忌,双方只得一直僵持着。 西宁王府在朝中也颇有影响力,不说四王八公的关系,很多人家想要捞偏门赚钱,除了出海,就是平安州这边。草原上有金矿,多的是牛羊马匹,还有上好的皮毛乃至药材,这些在平安州,便宜得很,一块劣质的茶砖,就能换上一匹健马,简直跟没本钱的买卖也差不多了,只是这些都控制在西宁王府的手心里面,若是没有西宁王府保驾护航,说不得,你才到了平安州,就被所谓的盗匪给乱刀分尸了。 薛家原本在平安州就有路子,这些年虽说走得少了,但是并没有断掉,薛蟠在几个掌柜的帮扶下,采买了大批草原上需要的货物,装了几大车,然后便带着人往平安州去了。 平安州那边这几年动作也有些大,西宁郡王每年到了秋冬季节,便带着边军在边境扫荡,说是对付的是蛮人,其实多半是杀良冒功,很多次压根就没跟蛮人打过照面,也因为这个,平安州那边如今多出了不少落草为寇的乱民,他们无处可去,只得躲在山中,靠着打劫往来的小规模的客商勉强生活。 朝廷虽然知道大致情况,但是也只能暂时隐忍,免得真的逼反了西宁王府,要是他们干脆引蛮人入关,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为了不刺激西宁王府,派往平安州的知府一般都是出身勋贵之家,跟西宁王府多少有些交情的,比如说,如今平安州那边的知府是石光珠,当然,其他的官员里面,掺了多少沙子,就得看皇帝的意思,还有吏部的本事了,那边这百年来,可是有不少官员要么在蛮人攻城的时候殉职,要么水土不服,感染时疫之类的,最倒霉的那个,据说是带人出去打猎,直接遇上了狼群,最后连块比巴掌大的肉都没留下。反正,凡是敢跟西宁王府过不去的,差不多都死光了。 西宁王府也不知道是不是做的孽太多了,这一代的西宁郡王虽说王妃侧妃庶妃都满了编制,侍妾更是不少,每年西宁王府都会到处搜罗好生养的女子送到王府去,结果,至今西宁郡王依旧无嗣,放到别人家里,你要是没儿子,过继同族的子侄,但是,涉及到爵位的问题,那就没这么简单了。 就像是秦汉的时候,你要是没个嫡子,那么,哪怕你庶子成群结队,朝廷会依旧判断你无嗣,除国,收回封地。往后的朝代,虽说在这上面放宽了一些,但是,对于爵位,嫡子依旧先天拥有级别更高的继承权。放在普通的人家,庶子可以分得部分家产,放到有爵位的人家,除非朝廷特旨,庶子是不能袭爵的,你就算想要过继,也要是嫡子过继,而且同样需要得到朝廷的认可。 朝廷早就恨不得铲除异姓王,西宁郡王若是在这一代真的断绝了血脉,这一任西宁王若是死去的话,朝廷做出的应对,应该是顺势将某个宗室子弟,最可能的是皇子,过继给西宁郡王,继承王府,然后,顺势剥夺兵权,让新一任的西宁郡王如同北静郡王一样,乖乖待在长安,安享富贵也就罢了,实权什么的,那就算了。 西宁郡王可不是愿意为别人作嫁衣裳的人,既然皇家不给他们家活路,他们自然也要反抗,因此,这些年,平安州那边的动作愈发多了起来。 史家以前在平安州也有点生意,不过,老史侯过世之后,这条路就断掉了,因为那会儿京城的兵乱,史家敏锐地发现,里面有几个异姓王的手笔,史家可掺和不起这种事情,因此,即便是保龄侯府经济情况最窘迫的时候,史鼐也没敢打这条路子的主意,没钱没事,省着点罢了,若是没了性命,再多的钱也没用。 史鼐如今在南边跟茜香国对峙,前些日子给史鼎送了一封密信回来,说是军中有原来南安郡王的亲信,如今跟平安州的人有些联系,史鼐瞧着不对,不光给圣上上了密折,还来信告诉了史鼎,主要是提醒史鼎,几个异姓王似乎是坐不住了,自家一定要跟他们划清界限,一定不能被牵扯进去了。 史鼎虽说很久不掌兵,但是对于兵事却从未松懈,在知道了一大堆的线索之后,他很怀疑西宁王府是不是打算呼应哪一位王爷,来一次兵变。虽说暂时没搞清楚跟西宁王府勾结在一起的人是谁,但是史鼎只觉得那绝对是个与虎谋皮的蠢货,就算成功了,这也是个被当做垫脚石的命。但是,想到十几年前的那一场兵变,史鼎一下子又绷紧了所有的神经,那一次,史家付出的是史侯以及长子的性命,才得以保全了整个家族,甚至家族还更进一步,但是,史鼎如今却不想冒这个险。史家如今有着大好的前程,史鼐那边,史泽因为零零碎碎的军功,已经晋升到了校尉,史鸿这边,若是那个什么红薯还有之前才从那些番邦的人那里弄到的什么玉米和土豆真的有那么高的产量的话,史家只要不想不开,去谋朝篡位,起码本朝还在的时候,史家即便没了如今的富贵,也不会受到什么打击。 拥有得多了,人胆子就小了,史鼎对此坦然承认,因此,他只希望事情早点解决,不要蔓延到京城,对那些想要搞风搞雨的人恨得咬牙切齿,与此同时,他开始盯着前往平安州的人。 薛家首先就被史鼎注意到了,薛家如今当家做主的是薛蟠这个拎不清的蠢货,估计被人利用了,都什么都不知道。那什么张德明,说是掌柜管事,但是,史鼎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的时候说这人不像是做生意的,倒像是做过官的,这让史鼎生出了警惕之心,本来对薛家还不甚在意,如今却不能忽视了。 “简直是找死!”史鼎气急败坏地一脚踹翻了一张锦墩,史鸿也在书房,正翻看着下人送上来的一些情报,见状吃了一惊。史鼎这么多年来,养气功夫已经不差,这会儿这般气怒,只怕真有什么事情不对了,连忙问道:“父亲,可是咱们家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叫人盯住了?” 史鼎咬牙将手里的册子给了史鸿:“你自己看看!” 史鸿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贾琏昨日带人出了长安,押送了一批货物,往平安州过去了,史鼎对平安州的猜测并没有瞒着史鸿,史鸿见了,也是一惊:“姑祖母知道吗?” “只怕她也默许了,要不然,贾琏怎么可能离得了长安!”史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起来,我那位姑母偏心也太过了,二房攥着一个贵妃,成天往宫里送着各种求子的方子,倒是叫大房勾搭上了一干不安分的,这是嫌大房死得不够快吧!不过,以前也没见那位大表兄蠢到这个地步啊,还真巴巴地将自己仅剩的一个嫡子给派出去了!啧啧,好歹二房还有嫡孙呢,大房至今还没个后呢!” 史鼎如今对贾家人的智商简直感到绝望,他们似乎一家子都盯着那一亩三分地,比如说正房的归属,爵位的归属,老太太的私房什么的,一个个对政治一点敏感性都没有,圣上登基都多久了,他们难道就一直当圣上是瞎子聋子,什么都不知道吗? 史鸿将册子放了下来,安慰道:“也未必如此,估摸着大表叔不过是手上钱财不凑手,想着让琏二表哥去平安州捞一笔呢!”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是很相信,要是仅仅是为了钱财的事情,叫个得力的管事去就是了,何必让大房的继承人,冒着遇上山贼乱匪的危险,亲自过去呢! 史鼎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只要你姑祖母还活着,贾家那边我们家是撇不开关系的,何况你媳妇还是贾家的外孙女,哎,上次听说贾琏他媳妇在外面放印子钱,逼死了人命,顺天府那边叫贾雨村压下去了,偏偏她还不知道收手,印子钱的事情,放的人家其实不少,不过,贾家那利息也太过了些,又闹出了人命,若是叫人翻出来,可不是什么小罪过!那丫头也是王家养出来的,如何这般不晓事呢!” 史鸿说道:“圣明无过与圣上,咱们家一直忠于王事,圣上也是知道的,再者说了,谁家没有几门糟心亲戚呢!咱们就算想劝,人家还觉得咱们多管闲事呢!”他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对于这年头的宗族关系、姻亲关系的理解还是比较浅薄的,对贾家也没什么感情,因此,想着即便贾家倒霉,跟自家关系也不大。史鼎也只好这么安慰自己,心里却还是很忧虑,只是如今这个时候,他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真是太悲剧了,傍晚去了趟超市买了点水果,结果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回过头去找,还找不到。只好打电话找开锁公司的,等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把人等来了,花了不到两分钟,门开了,回头要了我一百五,心疼死我了! 第107章 嘴上说得再狠,史家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贾家往悬崖下面跳。这会儿就说划清界限显得既薄情,又虚伪,因此,琢磨了一下,史鼎晚上跟秦夫人提了两句,倒是没说什么平安州不平安州的事情,主要讲的就是印子钱的事,这事看着不算大,但是,这是最容易拿到的把柄,秦夫人立刻便会了意。 秦夫人是十月里的生日,虽说不是什么整寿,也不打算大办,正巧贾家那边送了寿礼过来,秦夫人便顺势下了帖子,请了贾家的人过来吃酒。 贾家来的是王熙凤,王熙凤是个极明媚张扬的人,不管里子里面怎么样,外面总要撑着一副花团锦簇的模样来,说句不好听的,典型的打肿脸充胖子。王熙凤这几年日子并不好过,她二十多岁的人了,至今只有巧姐一个女儿,这年头,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哪怕是公主下嫁呢,要是生不出儿子来,还是得接受驸马纳妾。王熙凤固然自视甚高,但是迫于形势,也不得不早早将身边陪嫁的平儿给开了脸。对于真正明智的大家主母来说,这是一大败笔,不管平儿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贾家,别人对王熙凤那是又怕又恨,对平儿却是感激涕零,这根本就不正常。 当然,王熙凤人缘不怎么样,谁也不会没事专门点醒她,她也是极自负的一个人,只怕弄不好,还要觉得你在挑拨她们主仆关系呢! 王熙凤打扮得很是光彩照人,嘴巴又讨巧,哪怕在场的人里面好些个对贾家观感都不是很好,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一个个对王熙凤的态度还算不错。 用过了午饭,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听着戏,听戏的时候中途离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此,王熙凤离开了一会儿,秦夫人也赔了个罪,带了个小丫头暂时离了席,却没有去净房,而是直接转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厅。 王熙凤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到秦夫人过来,带着点狐疑,给秦夫人见了礼:“侄女给婶子请安!” “不用多礼,坐吧!”秦夫人含笑拉着王熙凤在一边坐了下来,“绕了个大圈子,找了你来,是有件要紧的事情,要跟你讲!” 王熙凤愣了一下,不过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侄女年轻识浅,婶子愿意教导侄女,是侄女的福气!” “都是亲戚,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秦夫人拉着王熙凤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听说你们府里在放印子钱?” 王熙凤呆了一下,本来还想要推脱,但是见秦夫人的模样,就知道,只怕秦夫人早就知道了实情,只得叹道:“婶子,侄女也是没办法。侄女平常管着一家子上下的吃喝呢,家里原本还算宽裕,不过之前为了造那园子,连祖产都卖了大半,如今年景也不好,一家子都在寅吃卯粮呢,若是侄女不想个办法贴补一下,难不成叫一家子喝西北风不成?” “糊涂!”秦夫人低喝道,“不说朝廷律法不允许,这放印子钱,实实在在是有损阴德的勾当!” 见王熙凤还有些不以为然,差点就没说她从来不信什么阴司报应了,秦夫人只得说道:“别的不说了,本朝律令,民间私债利钱不得超过三分,虽说民不举,官不究,但是,这些事情,回头翻出来,就是一桩大罪,多少人家毁在这上面!虽说你们家有个娘娘,可是,娘娘在宫里头就没有对头吗?”秦夫人本来想说,那是二房的娘娘,又不是你们大房的,大房要是倒霉了,二房正好替补袭爵呢!不过这等挑拨的话实在不该从自己嘴里说出口,因此她只得换了个理由。 王熙凤赶紧起身对秦夫人行了一礼:“婶娘说的是,侄女谢过婶娘提点,不然,侄女可不是犯了大错吗?”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踌躇不定,人都有侥幸心理,觉得只要有娘娘在,谁家敢没事参自家呢,又想着,起码先将现在放出去的收回来再说,要不然,一家子可怎么过呢! 秦夫人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当她真的听进去了,便放下了心,笑道:“也就是这事了。说起来,别怪婶子我多嘴,咱们做女人的啊,什么管家啊,宠爱啊,那都是假的,关键还是得有个孩子。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紧着点你家二爷,早早生个嫡子是正经,要不然,你攥着这么多钱,难道都给大姐儿做嫁妆吗?” 王熙凤这话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不过还是堆起了笑,叹道:“婶子真是金玉良言,只是我这肚子,就是不争气,找了不知几个大夫,吃的苦药都有几缸子了,偏生一直没个消息,我也是没办法啊!” 秦夫人很想说,你一直这么争强好胜,挣命一样的管着家,耗心耗力的,就算有了,这个忙法,也保不住啊!不过,还是给她推荐了个妇科大夫,就是之前给林黛玉开了药膳方子的那个,叫王熙凤好好静下心来,调理一番再说。 王熙凤又道了谢,心里也有些期盼之意。两人该说的也说了,秦夫人和王熙凤前后回了席,别人虽说惊讶她们离席时间怎么这么长,但是,两人都是会掩饰的,一个说在外面吹了吹风,醒了醒酒,一个说之前瞧着花园里面还有不少花在开着,不免多留了一会儿,这事便揭过去了。 王熙凤回到家中,对秦夫人的话还是有些狐疑的,她琢磨了半响,最终还是决定回娘家问一下自己的大伯母,也就是王子腾他老婆,又开始催着旺儿他们赶紧将之前放出去的给收回来。 王子腾他老婆高氏可不是什么无知蠢妇,她出身虽说算不上高,但也是官宦人家出身,从小在家,也是知书达理的,要不是有这么个贤内助,王子腾仕途也未必能顺畅到哪里去。高氏对王家的教育,最为诟病的一点,就是王家的女孩子不读书学字,只要会算账管家就好了,却不知道,若是不识字,不读书,若仅仅是底层平民,那自然是没多大问题的,平民百姓接触到的层次才多高,不过局限在左邻右里之间,知道得太多,心太高,反而过不好。但是,王家这样的人家,姑娘都是要跟门当户对的人家联姻的,若是依旧无知无识,那么,不光不能给娘家婆家带来多少利益,反而会因为无知引起的狂妄,引火烧身。 可惜的是,高氏进门的时候,两个小姑子已经差不多好出嫁了,王熙凤是王子胜的女儿,一开始就是跟着王子胜待在金陵的,她也管不了,后来到了京城,王熙凤养在了她身边,偏偏插手也来不及了,贾家那会儿急着给贾琏定亲,王熙凤才十二三岁,便沿袭着一贯的王家女作风出嫁了。 这会儿问题来了,一听王熙凤问起印子钱的事情,高氏当即大惊失色,连忙问道:“你什么时候沾手这个了?”高氏只有一子一女,王熙凤在她膝下养过几年,王熙凤性子利落,嘴甜会讨好人,对高氏的女儿王熙鸾也很好,因此,高氏对王熙凤还算真心。 一听高氏这口气,王熙凤便知道事情不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已经好几年了,之前家中用度不够,姑妈便跟我说了这个主意!” “你姑妈?”高氏对两个小姑子好感都有限,这会儿听说是王夫人搞出来的事情,气得快喘不过气来,她咬了咬牙,“说说看,这几年里面,没因为这印子钱的事情,闹出什么大事来吧!” 王熙凤见高氏神情极为难看,赶紧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自然说到之前涨了利钱,有人还不起钱,被要债的逼死了的事情。 “你,你真是白长了个聪明模样,怎么这么糊涂!”高氏真的急了,“这事你给我赶紧收手别干了,要真是好事,你那个姑妈怎么不自己做,偏偏撺掇着你在外面折腾!那些什么借据之类的,甭管有没有还回来,赶紧都给我处理干净了,一把火烧掉最好!还有,那死了人的人家,还有人在吗,有的话,赶紧上下打点好了,花多少钱也没关系,哪怕赔进去几个奴才呢,一定要将事情抹平了,最好将苦主送得远远的,免得被什么人抓了把柄!” 王熙凤听得瞠目结舌,犹豫起来:“可是,那钱的事情,怎么办,公中如今账面上差不多空了!” “你真是个傻子!”高氏恨铁不成钢地伸手戳了戳王熙凤的额头,“没钱你管什么家,为了点面子,还要把你那点嫁妆都贴进去不成!回头就给我找个理由,将事情给推了,好好调养身子,趁早给你家琏二怀个儿子是正经!我的佛祖啊,你怎么就白长了那么多心眼啊,你是大房的媳妇,你姑妈是二房的太太,你居然一味相信她,你这是傻了不成,哪天你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呢!” 高氏这些年也是忙着儿女的婚事,也没怎么注意贾家的事情,如今仔仔细细问了王熙凤一番,气得直捶胸,顾不上多年的涵养,对着自己那个小姑子破口大骂,又苦口婆心地将事情给自己这个看着精明,实际上被人给蒙骗了的侄女掰开,王熙凤脸色那叫一个好看,她气得将手里的帕子直接撕成了布条,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来。 第108章 王家出来的女人,其实骨子里面都有些相似之处,那就是狠。王熙凤最初也不过是因为觉得王夫人是自己的亲姑妈,又看着大房势弱,正经的婆婆又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老太太偏心二房,她作为新媳妇,又惯会察言观色的,这才让王夫人给拢了过去,被糊弄得蠢事是一出一出地干。这会儿回过神来,她立马知道,自己这是被王夫人当枪使了,还一使就是好几年,自己这么多年管家,将嫁妆都贴进去了近半,结果一点好没捞着,还得罪了一大堆人,好处名声全让自己那个好姑妈给得了,顿时就气得咬牙切齿。 要是王子腾在,只怕不会跟王熙凤说得这么清楚,毕竟王夫人是他胞妹,王熙凤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侄女,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高氏不一样,姑嫂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跟婆媳差不多,她跟王夫人也就是面子上的情分,甚至王夫人出嫁之前,姑嫂之间还有些小纠纷,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在高氏眼里,论起远近亲疏,自然是在自己身边养了好几年的王熙凤要亲近一些,因此,她很是真心实意地为王熙凤打算,又给她出了主意,叫她回去之后,就装病,先将管家这个吃力不讨好的烫手山芋给丢出去,好好找个妇科大夫,将身体调理好了再说。 王熙凤哪里是甘心吃亏的人,何况,贾家的那些下人她还不知道,惯会捧高踩低,看菜下碟的,瞧瞧李纨那边,人家还正经有个儿子呢,虽说贾家不好苛待了节妇,史太君做主,李纨也有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份例。可是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王熙凤琢磨着,若是自己失了势,只怕连李纨都不如,起码李纨还有个儿子做指望呢,她可不敢指望贾琏。 因此,在王熙凤看来,最紧要的还是银子,自己搭了那么多嫁妆进去,起码要将自己的嫁妆给拿回来才行。 王熙凤既然打定了主意,自然就行动起来。印子钱是不能做的,赶紧收手,王熙凤趁着贾琏还没回来,将满满当当两箱子的借据给烧了,又将原本帮她放印子钱的几个下人警告了一番,觉得还不保险,名义上说是派他们去自己的庄子上做管事去了,实际上,却直接将他们一家子悄悄送到了王家,请高氏帮忙处置。 其实对于贪污亏空之类的事情,很多人都是无师自通的。王熙凤之所以被许多下人惧怕乃至痛恨,那是因为她实在太精明了,在她手底下,很多手段根本玩不出来,就被她发现了。这样的精明人,要是自己想要亏空,就更简单了。 库房的钥匙是王熙凤管着的,她很容易就将一部分容易变现的东西直接在账本上变成了破损处理了,她动作并不大,如今她连平儿都信不过了,干脆将之前要到自己身边的小红给提拔成了一等丫鬟,跟着自己做事。小红原本在怡红院不过是个小丫头,等闲连贾宝玉的面都见不到,如今却被王熙凤当做了心腹,王熙凤对她也是推心置腹,极为器重。她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如今对王熙凤又是一片忠心,比起拿着主子的恩典给自己收买人心的平儿,更加得王熙凤的心意,在知道王熙凤有意将管家这件事放出去之外,虽说有些遗憾,还是尽心尽力帮着王熙凤做事。 王熙凤捞钱很容易,她如今才不傻乎乎地贴补,宫里的人上门打秋风,人家要八百,她就敢对王夫人开一千二,王夫人一说到从公中出,她立马就说公中没钱,连月钱都要发不出去了,又念叨自己之前又典当了什么嫁妆,首饰盒子都要空了什么的,硬是逼着王夫人掏自己的私房,至于王夫人回头从哪里补上,她就不管了。 再一想到,以前王夫人管了那么多年家,不知道从公中挪了多少进了自己的私房,王熙凤就恨得牙痒痒,在她看来,这些本就应该是大房继承的。 又过了一段时日,虽说嫁妆上的亏空还没完全补足,不过,因为快到过年的光景了,这可是花钱的大头,王熙凤可不乐意继续做冤大头,因此,刚刚进了腊月,王熙凤就直接开始装病,她这些年累得狠了,身体的确不好,装起来也容易得很,直接就拿了家里的帖子,找了太医。 太医是她预先找好的,自己又做出了下红不止的假象,太医在那边掉了半天书袋,表示,王熙凤这是劳心劳力,累着了,需得精心调理个一年半年的,要不然,以后恐怕难有子嗣。 这话一出,哪怕王夫人恨不得大房绝后呢,也不能真的就跟人说,这家还是你来管着,要孩子有什么用呢!因此,在王熙凤装出了一副脸色蜡黄,虚弱无力的模样,说自己对管家的事情,是有心无力了,日后还是要太太你主持中馈才行,总而言之,她摆出了一副弱势的模样,恭维了王夫人一通,痛痛快快地将荣国府这副烂摊子直接送到王夫人手上了,王夫人只有干瞪眼的份。 这时候,贾琏也从平安州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就听说王熙凤正在卧床养病,心里居然生出了几分窃喜来。说句老实话,王熙凤是个美人,可是,这年头的男人,大抵都有些大男子主义,贾琏也是世家子弟,即便在贾家比不上贾宝玉,从小也是被人追捧着长大的,身边的女人,哪个对他不是捧着哄着,百依百顺。王熙凤的性子,或许一开始他会觉得新鲜,可是,时间长了,就叫他难以忍受了。 王熙凤性子急,脾气大,平常也不知道讨好他这个做丈夫的,反而言语间,对贾琏颇有些瞧不起,成天说着王家如何如何,贾家又如何如何,贾琏虽说对王子腾的权势颇有畏惧之心,可是,王熙凤也就是王子腾的侄女罢了,偏偏王熙凤很得史太君欢心,在家又掌着财政大权,家里的下人,都更听王熙凤的,这让贾琏真的很难忍受。尤其,贾琏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一向又是贪花好色的性子,偏偏王熙凤简直就是个典型的妒妇,醋坛子,贾琏哪怕稍微对哪个丫环有些好脸色,王熙凤立马就能翻脸,她对贾琏感情其实很深,因此,更是容不得别人与贾琏亲热,便是她默许了的平儿,也是不敢当着她的面,与贾琏有什么纠葛的。问题是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哪怕后世法律规定一夫一妻了,有点钱的男人还养着小三小四呢!再者说了,王熙凤身上实在有很多毛病经不起挑剔,比如说,成天巴结着二房,却对正经的公公婆婆不怎么看得上眼,连晨昏定省什么的,都很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王熙凤那肚子,实在是不争气,至今不过生了个赔钱货,贾琏二十好几的人了,他真的想要一个儿子。 如此多的事情积累起来,贾琏心中的不满也在堆积,渐渐成为了心头的一根刺,之前他跟鲍二家的偷情,调笑说等到王熙凤死了,扶正平儿什么的,也不真的是胡说八道,他内心深处真的有这个想法。这会儿听说王熙凤病歪歪地躺在床上,他恨不得王熙凤跟东府里的秦可卿一样,早点死了算了,自己好再娶一个真正贤良淑德,以夫为天的老婆回来。 当然,这等想法贾琏深深地埋在自己心里,便是对身边的心腹下人也不敢开口,及时不慎吐露出点口风来,也赶紧遮掩开去,毕竟,这会儿的王家,是真心不好惹。不过好在贾琏身边的下人,也没怎么得过王熙凤的好处,对王熙凤也没什么忠心可言,因此,就算是听了也是藏在心里。 王熙凤浑然不知道自己这个枕边人内心是这等想法,她正专心根据大夫的方子,仔细调理身体,好给贾琏生出个儿子来,哪怕平常说是不在意,可是这年头,你就算四角俱全又如何,没个儿子,哪怕你是公主帝姬呢,也理直气壮不起来,再多的好处,也盖不过这一桩儿。 这对夫妻,在其中一人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走向了歧途。王熙凤并没有看出贾琏的不对劲,两人如同寻常的时候一般调笑了一番,贾琏瞧王熙凤脸上未施脂粉,素面朝天,屋子里面还飘着一股子药味,心里便有些不得劲,只是脸上掩饰得好,嘴上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正好迎面见到端着药碗进来的平儿,平儿虽说穿着并不什么花俏,但是头上攒着一支攒珠梅花钗,耳朵上戴着一对细细的玉坠儿,脸上薄薄匀了一层脂粉,不过是一低头的模样,却让贾琏心头一热,要不是碍着王熙凤在屋里,都要直接抱上去了,饶是如此,还是伸手在平儿身上摸了两把,递了个眼神过去,平儿心领神会,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继续端着药碗往屋里走去,两人并没有注意到,小红就在不远处,将两人的眉来眼去看了个正着,见到如此模样,小红便是一皱眉,心里平添了几分心思,见贾琏往这个方向而来,连忙一转身,往旁边避了开去。 此时,已经快到过年的时候了。 第 109 章 后世人家说什么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但是,不管什么时候,有钱没钱,年也是两种过法。穷人就别说了,所谓年关,这个词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到了年底,就差不多是催债的时候了,年根上没准还得卖儿鬻女。贾家如今虽说还没到这个地步,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年礼什么的,其实好说,可以左手换右手,再不济,还有公中的库房呢,稍微一倒腾,也就差不多了。但是,除此之外,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虽说庄子上都送来了租子还有各类野味什么的,但是,这些寻常的东西,吃个一两次也就是了,总不能过年的时候,桌上还都摆这几样。按照贾家下人采买的惯例,一个年,光花在席面上的钱,起码也得几千两银子。另外,还有别的份例,按规矩,要过年了,家里要打上几匣子吉祥花样的金银锞子,这些又是要上千两银子。不说上下的主子下人过年的时候应该有的份例,因为是年底,需要的还是棉衣,这可比单衣贵多了,还有头面首饰什么的……王夫人听着管事的禀报,瞧着账本上往年的例,只感到心烦意乱。 王夫人若论起阴毒心狠来,不知道甩了王熙凤几条街,但是论起管家的手段来,她就差远了,尤其这会儿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时候,她手段不足,又要端出一副宽容大度的佛爷面孔,手底下的人,只有更加拼命往自己口袋里面捞钱的,他们素来油滑惯了的,干起事来一推二五六,贪污起来,那叫一个争先恐后,王夫人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比如说报损的,报涨价的消息,弄得焦头烂额,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花了多少钱进去了,看着还没到过年的时候,就已经没钱的公帐,她一阵头疼。 更头疼的来了,贤德妃从宫中再次赐下了看着体面,其实不值钱的一些赏赐,与此同时,过来传旨的太监再次正大光明地要钱,说是贤德妃要拿来在宫中打点的。王夫人这辈子只剩下贾元春与贾宝玉一对儿女,贾宝玉是她的心肝宝贝,贾元春也是她的希望所在,她还想着有个皇子做外孙呢,何况,贾宝玉的富贵,也系在贾元春这个胞姐身上,因此,对于贾元春,她从来不敢小气,一听那太监说贤德妃在宫中需要四处打点,好争取圣宠,当下顾不得别的了,直接将原本准备拿去采买的两千两银子给拿了出来,犹豫了一下,又给那个太监塞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的是足有指头大的南珠。那个太监这才露了个笑脸,心满意足地走了。 王夫人为了管家,往公中贴补得心头都要滴血,恨不得直接将王熙凤从床上拖起来,将管家的事情还还给她。只是王熙凤这会儿一门心思窝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她那边的小厨房,天天药味冲得叫人闻着都觉得心里发苦,王熙凤一边调理身体,一边也没真正消停,在知道平儿在背地里也有些心思,早就将贾琏的心都拉拢了过去,又想到之前听贾琏说起过等她死了,将平儿扶正的话,那会儿她被平儿一阵哭,又作低伏小表忠心给糊弄过去了,这会儿她有的是时间。 王熙凤当年既然能玩死贾瑞,如今自然也整治得了平儿。她深恨平儿在她面前一套,背后一套,居然暗地里面捅她的刀子,但是平儿这么多年来,居然在贾家已经有了些根基,不说那些下人,便是几个主子,对平儿也是赞誉有加的。因此,想要直接弄死平儿,显然是不可行的。因此,王熙凤便选择了另一条路。 因为王熙凤正在调理身体,不好服侍贾琏,便依旧摆出从前的模样,叫平儿贴身伺候他。很多人家都有这样的规矩,在嫡长子出生之前,侍妾通房都是要喝避子汤的,除非确定主母生不出来,否则,庶长子这种生物,能避免还是避免得好。平儿同样如此,王熙凤为了断绝平儿的心思,直接在平儿的避子汤里面都加上了朱砂,避子汤就变成了绝子汤。王熙凤做得很隐蔽,压根没有用她身边的人手,免得再有人吃里扒外,将事情抖落开来,告诉平儿。 平儿半点也没有发觉,中药的味道本来就重,除非专门学过,有几个人吃得出其中细微的差别,平儿自然没吃得出来。这不过是王熙凤对付平儿的第一步罢了,她冷眼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永远低眉顺眼的丫头,如今在贾琏的滋润下,满脸都带着春情的模样,心中冷笑。 贾家这边到了年根上,一群男人女人依旧在勾心斗角,史家这边的年相比起来,就温情脉脉得多了。 林黛玉虽然还在守孝,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给秦夫人搭把手,她在家的时候,三节两寿的礼单,也都是她拟的,最多拟过之后,给嬷嬷瞧一遍,再给林如海瞧一遍,稍微修改一下也就是了。林家与史家虽然交际的圈子有些不同,但是大体上也差不到,秦夫人有林黛玉帮着搭把手,史湘霓也在帮着打下手,这个年过得轻松了许多。 年底的时候,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开祠堂祭祖,史鼎如今是族长,虽说史鼐不在,史家的族老在京城的也没几个,但是,并不耽误祭祖的事情。家里也就是史鼎与史鸿两个男丁,这年头,女人是不能进祠堂参与祭祖的,因此,年三十那天开祠堂,只有父子两人给祖宗磕了头,史鼎还弄了一篇骈四俪六的祭文,在祠堂里面大声念了一遍,心里头却很是得意。史家这些年蒸蒸日上,自己简在圣心,儿子在翰林院混得很不错,据说下一年就能再进一步,不是进都察院就是进六部。御史可以风闻言事,就是比较得罪人,进六部的话,管的是实事,只怕一开始不容易出彩,不过,史鸿还年轻,多历练几年也无妨,有他在,或许等到史鸿不到不惑之年的时候,就能入内阁了,想到这里,史鼎真是连做梦都会笑醒了。现在唯一遗憾的就是,儿媳妇还得守孝,暂时不能给自己添个乖孙子。 说到儿媳妇的事情,这次开祠堂,也有林黛玉的原因。林黛玉去年的时候,便已经嫁做史家妇,按照规矩,去年年底祭祖的时候,就该带着林黛玉过来在门口磕个头,将她的名字记在族谱上,定下名分。只是那会儿林如海重病,史鸿与林黛玉夫妻两个一直在林家那边侍疾。后来林如海过世,夫妻两个又要给林如海操持丧事,又扶灵回乡,还得按律守制,这事便耽误了下来。 今年虽然林黛玉还在孝期,不过,这并不影响祭祖,因此,史鼎焚香净手之后,取了族谱,翻到自家的那一页,亲自提笔,在史鸿的边上,写下了林黛玉的名字,如此,林黛玉才算是真正正了名分,成为了史家的一分子。这年头,名分可比什么都重要,像史家这样的人家,也唯有正妻,能被记在族谱之上,至于通房妾室,哪怕有孩子,也是不能在族谱上留下什么痕迹的,连夫姓也不能冠,如贾家的姨娘,只能被叫做一声赵姨娘,周姨娘的,谁也不会叫她们贾赵氏,贾周氏。 史鸿在边上帮着史鼎将族谱上的墨迹吹干,收好笔墨,这才将族谱合上,收了起来,然后,跟在史鼎的后面出了祠堂,林黛玉垂手站在外面等着,见到史鸿出来,对她使了个眼色,这才松了口气。哪怕林如海将林黛玉当做男儿教养,但是,林黛玉毕竟是女孩子,林家的族谱上,也没有她的名字,大概等到她的儿子继承了林家,或许族谱上会在她儿子的名字后面,记上一句,史林氏所出,别的就没有了。 林黛玉了了一番心事,接下来的心情就极好了,甚至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甜汤,林黛玉平时看的书很杂,其中也有食单一类的东西,这回做得甜汤却是色香味俱全,甜而不腻,在冬天的时候,也有些滋阴润肺的作用,便是最不喜欢吃甜的史鼎,也很给面子的多吃了两口。一家人一起用了年夜饭饭,一家子坐在一起说话守夜,秦夫人便对林黛玉说道:“这些事情,叫下人去做便是了,你是咱们家的大奶奶,哪里就需要洗手作羹汤了!” 林黛玉笑吟吟地说道:“母亲一向疼媳妇,媳妇也不过是偶然为之,聊做孝心罢了,莫非是媳妇手艺拙劣,叫母亲失望了?” “这手艺要是叫做拙劣,咱们家的厨子,那就是连饭都不会做了!”秦夫人也是含笑道。 史湘霓插口道:“嫂子这般手艺,回头也要教我两手才好,嫂子不会藏私吧!” “怎么会,小姑一向心灵手巧,只怕回头我就没什么可教的了!”林黛玉与史湘霓也没什么姑嫂之间的矛盾,依旧玩得很好,这会儿两人干脆互相吹捧起来,逗得秦夫人不由掩嘴笑了起来,史鼎的目光也很满意,家和万事兴,史家的一切,依旧在向良好的方向运转。 第 110 章 史家这个年过的很舒心,他们既没有经济压力,前途也很明朗,直系的亲戚混得也不错,没什么糟心的事情,因此,整个假期,大家都很欢乐。 贾家那边才过了年,王夫人忙不迭地将管家的事情给推了出去,比较古怪的是,协助管家的居然是李纨、探春,还有薛宝钗。李纨也就算了,勉强算是正经的长子长媳,守寡了也是节妇,管家也算名正言顺。探春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学着管家,也没什么问题,虽说绕过了上头的迎春,但是大房的贾赦跟邢夫人都不吭声,谁会给迎春抱屈呢!问题是薛宝钗,谁家会让寄住在家里的亲戚家的姑娘帮忙管家呢!贾家再次变成了人们嘴里的谈资,亏得贾家一帮男人女人都比较宅,做官的从不去衙门,做当家太太的,也少有交际,自然不知道外面人的说法,兀自窝在家里,做着富贵荣华的美梦。 史鸿结束了三年编修的生活,直接进了户部,成为了正五品的河南清吏司的郎中,一下子就连升了两级,果然是上面有人好做官。 不过正五品的官负责的也就是庶务罢了,依旧是不能上朝的,户部里面各个清吏司的郎中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个,其他五部的郎中数目也差不多,要是这个品级也能上朝,太极宫建的再大,也是塞不下这么多人的。 史鸿明显有背景,有人脉,也不是那种清高自许,不会做人的,在户部待了几天之后,不管真心假意,同僚对他还算客气,史鸿对自己的工作慢慢也开始上了手,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而去。户部这种地方就是这样,政策性的东西,自然有上头的尚书、侍郎来管,具体的事情,就要落在清吏司的人手上了。史鸿作为河南清吏司的郎中,手底下就是两个主事,另外的,就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吏了。 史鸿努力在这个小部门领导的位置上,刷着下属的好感度,并适当地表现出一些才干来,好让他们别拿自己当菜鸟糊弄的时候,朝堂上也开始出现了问题。 如今圣上对朝堂的掌控力度已经强了许多,哪怕他并不有意显露,但是臣下依旧可以看出来,他身上威仪日重,这是已经开始主导朝政带来的自信与威严。太上皇年前的时候染上了风寒,他年纪大了,哪怕是一场普通的风寒,也会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痊愈,因此,太上皇如今依旧在寿康宫修养,像他这样的人,命比什么都重要,自然顾不上朝堂上的事情了。 贵太妃前些日子也病了,没人知道是什么病,不过,在这之前,她在太上皇那里的面子已经没有那么大了。不管是什么年代,男人永远是视觉生物。当年贵太妃能够得到太上皇的宠爱,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美貌动人,又能说会道,善解人意,可是,贵太妃也已经是差不多四十岁的人了,这年头,人均寿命并不高,女人到了三十,差不多就称得上老了,哪怕保养得再好,贵太妃也不复从前的美貌,脸上皱纹逐渐增多。而适时的,圣上叫人准备了几个极为符合太上皇审美观,又专门经过了培训,培训得极为知情识趣的女人,放到了太上皇面前。遇到这般美色,太上皇还是个男人,哪有不动心的道理,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消受了。 有了貌美如花的新人,已经年老色衰的旧人自然也就爱弛了,贵太妃虽说顶着个贵字,也有个做王爷的儿子,但是,终究还是个太妃,太上皇后对她一向没多少好感,哪怕太上皇后对太上皇说不上什么爱意,但是,对于常年霸占着太上皇,弄得太上皇后跟贵太妃差不多的年纪,却早早失了宠爱,背地里面不知道受了多少腌臜气。如今,太上皇后因为有了个做皇帝的儿子,一下子变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哪怕是以前在他面前都要心惊胆战的太上皇,太上皇后也能像平常夫妻一样,小小的拌点嘴什么的,如今见得贵太妃已经好久见不到太上皇了,太上皇后琢磨了一下,便出手了。 于是,贵太妃没多久就病了,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衰老下来,哪怕太上皇想起这个宠爱了二十年的妃子,只怕站到她面前,也不敢认了。 圣上也开始了他对太上皇的试探,因此,突然之间,弹劾甄家的人多了起来,一大堆的御史言官,雪片一样的折子,飞到御案上,全是甄家的罪状。圣上一开始留中不发,但是,类似的折子也是源源不绝,各种各样的罪名都有,亏空库银,贪污受贿,纵奴行凶,强占良田,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私放高利贷,包揽诉讼……零零总总的罪名,加起来足够甄家上下掉几十次脑袋了。这些罪名并不是最要命的,更要命的还没有出来呢,谁不知道,甄家在江南一手遮天,连朝廷命官都敢杀,如今还跟着十二王爷,想要谋朝篡位啊!只不过,这触动了太上皇最敏感的神经,圣上暂时不动声色,等到没了甄家,自己那个自以为是的弟弟,又能怎么办呢!到时候,不管是杀是圈,都得看圣上的心意了! 圣上装模作样地留中了几次,然后就跑去寿康宫,故作苦恼地跟太上皇商议,太上皇身体还没好全,但是性子却极是蛮横,直接就教训道,自己还没死呢,你就想教训做老子的身边的老人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直接死了算了。 哪怕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但是圣上嘴上却不能说出来,这年头,礼法礼法,礼还在法之上,而忠孝二字,其实便是礼的核心了,因此,即便是皇帝,也绝不能落一个不孝的罪名。 在太上皇这边碰了钉子,圣上也不着急,朝堂上的弹劾依旧没有停,甄家在朝堂上的势力节节败退,有人已经打起了退堂鼓,想要反水,这会儿,已经升任左都御史的贾雨村直接一个折子上去,说甄家在江南任上的时候,任人唯亲,私吞盐税,暗害朝廷官员。 贾雨村这人极善钻营,到了这个地步,贾家乃至王家都已经不能给他多少帮助,他也有眼光,知道圣上如今皇位已经稳当了,除非几个王爷肯联手,铤而走险,否则的话,根本无法动摇圣上的位置,因此,他立刻转移了立场,才不管贾家跟甄家有什么关系,甚至他在金陵任上的时候,因为贾家的缘故,甄家对他也是有关照的,这会儿嗅到了风声,见圣上有意收拾甄家了,开始的时候随大流,参与了御史们对甄家的弹劾,如今见圣上依旧不动声色,便直接就下了猛药,向圣上表忠心。 贾雨村这一下,的确是搔到了圣上的痒处,圣上这回直接下了旨,由刑部大理寺乃至都察院三方联手,审查甄家的案子,等下了朝,才去向太上皇表示,甄家惹了众怒,若是轻轻放过,难免引起他人不服,因此,交由三司会审,好还甄家一个清白。不过话是这么说,哪怕太上皇再信任甄家,也知道甄家绝对清白不起来。 甄家到了这个地步,能托付的,也就是十二王爷和贵太妃母子两个而已,十二王爷自己还靠着甄家呢,朝堂上的党羽见得势头不妙,赶紧撇清自己的干系还来不及,哪有人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给甄家求情,因此,只是在边上出着乱七八糟的主意,叫甄家赶紧想办法抹掉罪证,并且在审理的时候,咬死不认,有太上皇跟贵太妃的关系,刑部势必也不敢用刑,闹出什么屈打成招的事情来,十二王爷也觉得是个好主意,便赶紧命人去给甄家的人送消息。 贵太妃那边也顺利得到了消息,当下大惊,她盛宠多年,除了自己的原因之外,也有娘家得力的缘故,这会儿娘家出事,若是真的获罪,她这个贵太妃也会受到牵连,最重要的,还有她的儿子,原本想要问鼎的希望也要泡汤了,当下,便强撑着病体,要求见太上皇,给甄家求情。 若是贵太妃还是当年模样,太上皇或许会心软,如今,跪在太上皇面前的,却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都是皱纹,还扑了好几层脂粉,说起话来,似乎都有脂粉往下掉的老太婆,一下子吓了一跳,哪怕原本有些什么心思,这会儿也没了。 男人本来就是视觉性生物,不过小半年时间没见,原本还算风韵犹存的小老婆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这让太上皇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只是他自觉自己还算是念旧情的,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对贵太妃安慰了几句,将皇帝儿子糊弄他的话拿出来复述了一遍,那就是,只要甄家真的是冤枉的,那么他定会还甄家一个公道。 贵太妃对太上皇何等了解,当下悲从心来,绝望无比,扑到太上皇脚边,一边恳求,一边哭泣不止,美人落泪自然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贵太妃如今连美的边都不怎么沾得上了,又有些狼狈,哭起来也毫无美感之言,太上皇面对这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可心爱妾,再看看边上娇俏玲珑的新宠,两相一对比,不免生出了厌烦之心,沉下脸来,呵斥了贵太妃几句,他说话还算含蓄,没说贵太妃是御前失仪,直说贵太妃伤心过度,有些糊涂了,叫人将贵太妃带回寝宫修养。 回宫之后,贵太妃就病了,在狱中的甄家人急迫地期望贵太妃给 PS.本章有少量缺字待补——YO 第 111 章 贵太妃的死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原本在家中还算笃定,天天撑着一根上皇赏赐的沉香木杖,喊着要找上皇评理的甄家老太太,当下病倒了,还是中风,老太太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这一病,便再也没好得起来,不过撑了三天,哪怕甄家请了不知道多少名医圣手,不过,就算是神医,治得了病,却是治不了命的,甄家老太太一死,甄家又少了一道护身符,听说了这个消息,关在刑部大牢里的甄体仁当即就吐了一口血,之前暂时没有被牵扯到,还在四处奔走的甄家人也惶惑无比,一个个如惊弓之鸟一般。 贵太妃的死对于上皇也是一个打击,不是因为上皇对贵太妃有多少感情,其实,这种事情很常见,贵太妃年纪比上皇还小很多呢,这会儿突然就去世了,这让年迈,身体也不是很好的上皇产生了危机感,他知道,只有活着,才能享受到如今的权势与富贵,别看皇帝喜欢营造恢弘壮观的皇陵,想要死后在地下也要享受荣华富贵,但是,为什么那些皇帝还想要长生不死呢,因为,大家其实都不知道,死了之后究竟是什么样子,因此,还是活的长长久久,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上皇很伤感,他悲伤于自己年华的逝去,为贵太妃写了好几首悼亡诗,酸得太上皇后连饭都吃不下了。圣上对于死人一向很宽容,虽说不至于追封贵太妃做皇后给自己和自己的老娘添堵,但是,他还是给了贵太妃作为一个后妃死后的哀荣。贵太妃得以葬入皇陵,朝中三品以上的命妇都要入宫拜祭,举国守制,一年内禁嫁娶,不得饮宴。 不过,贵太妃的死,只是给甄家判了个缓刑罢了,朝廷忙完了贵太妃的丧事,回头还得继续处理甄家的事情。 甄家自然不可能无辜,没了甄家老太太与贵太妃,十二王爷在贵太妃去世之后,伤心欲绝,居然跑去给老娘守皇陵了,当然,是不是自愿的,那就另说了,总而言之,甄家已经是孤立无援,上皇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这会儿也一点也不提甄家的事情了,圣上自然乐得不管,专心将甄家拉下马,起码甄家的家财,可以很好地补充一下国库。 甄家在江南经营多年,牵扯到的人家很多,这会儿几乎是人人自危,随着甄家的一些人的招供,更多的人被牵扯了进来,甄家的人差不多全部被下了大牢,便是家里的女眷,也被关进了狱神庙里面,家产直接被查封,但是,有人发现,甄家在事前,藏匿了不少财物,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查不清楚,甄家将那些财物藏在了哪里罢了。 甄家跟贾家是老亲,王家王子胜的老婆,也就是王熙凤的生母,更是出自甄家的旁支,但是,无论是贾家还是王家,这会儿都不敢插手甄家的事情。他们都明白,甄家表面上的罪名其实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甄家与皇子亲王勾结,意图谋逆,尤其十二王爷被近乎是发配到了皇陵,连太上皇也不曾开口阻止,可见太上皇对十二王爷也已经放弃了,甄家已经没有了翻盘的希望,自家自然不能也扯进去,给甄家陪葬的。 但是,尽管史太君严令不许与甄家有任何联系,就当从来没跟甄家交往过,在之前的几个月,被钱逼得快疯了的王夫人却悄悄将甄家送过来,意图翻本的财物藏了起来,她不过是财迷心窍,但是,却还有几分聪明,知道这些东西是不能见光的,古董玉石摆设什么的,只能等到风头过了之后再慢慢变卖,但是,一些金银器具却没这么麻烦,找个心腹,悄悄融了,便就是可以花出去的钱了,这让王夫人一直非常亢奋,心情也很好,她自然不会想要拿这笔钱去救甄家的人,甄家的人死绝了才好呢,到时候省得再过来讨这笔钱。 尽管甄家涉及到的罪名很多,放到后世,光是调查取证之类的事情,就能耗掉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这年头,归根结底,还是人治大于法治的年代,圣上想要早点解决甄家,下面的人自然心领神会,让甄家不必再在圣上面前碍眼。而且,对于甄家同党的清洗工作也要开展了,大家忙着呢,不能把时间都耗在甄家一家身上。 因此,不过是短短一个月时间,甄家的案子已经是尘埃落定,不说在中途因为受不住牢里的生活,或者是熬不过酷刑,死在牢里的人,甄家有着明确罪名的人,最重的判了秋后处斩,轻一点的就是刺配边疆罚做苦役,其余的不论男女,哪怕还是正在襁褓中的婴儿,都尽数被充为官奴,原本的奴婢还好,反正都是奴籍,回头就算是被别人买了去,还是伺候人,当然,未必比在甄家干得舒服就是了。至于原本的那些主子,就没那么舒服了。那些品貌出众,原本可以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当家主母的女孩子如今沦为官奴,好一点的如教坊司,比较糟糕的就是那些青楼,都在跃跃欲试,想着将这些有着很大噱头的女孩子买回去,从此,真的就要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了。 贾宝玉虽说是个宅男,却也听说甄家获罪的事情,不过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甄家除了几个被羁押在死牢里面等死的人之外,其他的人已经差不多都被分批处理掉了,贾宝玉因为与甄宝玉交好,想要打听甄宝玉的下落,但是,王夫人哪里肯让他知道,胡乱糊弄了他一番,他也就只当是甄宝玉被甄家的亲戚带走了,还暗自庆幸,甄宝玉不必沦为他人之奴,受人轻贱欺辱。 甄家的事情跟史鸿关系不大,不过,户部参与了甄家财产的清点工作,史鸿听那些参与的人说道,甄家欠下数百万两的库银,自家却过得极为豪奢,不说良田店铺、宅邸别业之类的不动产,仅仅是从甄家抄出来的现银就超过了两百万两,又有数十箱黄金,各种珠玉珍宝古玩不计其数,那些过去抄家的人,都很是发了笔横财,捞了个盆满钵满。听几个有经验的人说,甄家被抄没的家财,折成现银,怎么着都有上千万两白银,抵得上朝廷一年的税赋了。 这个数字,并未让圣上欢颜,他只觉得痛恨,咬牙切齿,感觉自己对甄家还是太仁慈了,欠着国家的钱,据说甄家在金陵过着土皇帝一样的生活,不,皇帝也未必有甄家过得那么豪奢的,听说甄家甄远道喜欢吃鸭舌,一顿饭就要杀掉一百只鸭子,做成一盘子炒鸭舌,鸭子别处的肉就直接不要了,赏赐给家中的下人。皇帝平常都不敢这么吃呢,这年头的人,显然不理解,奢侈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他们只会觉得甄家穷奢极欲,居然比皇家还享受,这就是僭越,再阴暗一点想,你们当年为了接驾,向户部借银子,该不会皇帝没享受到的,都让你们自家享受了吧! 不管怎么样,甄家的事情已经了了,还有被甄家牵连的人家的案子也要处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大堆的苦主,拿着状子就跑到了长安过来告状了,刑部顺天府天天忙得团团转,都察院同样在忙着弹劾参奏,贾雨村顺利地参倒了好几个高官,很快入了圣上的眼,几乎是一日三迁,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居然摇身一变,被提拔成了大司马,直接进了内阁,那叫一个春风得意,直接就跟内阁一帮老资格的阁老们称兄道弟,显出一点得志猖狂的模样来了,叫内阁的一干阁臣心里都有些嘀咕。 在很多人眼里,贾雨村简直就是一条疯狗,逮着谁就扑上去,非要将人咬下一块肉下来不可。这让很多人对贾雨村敬而远之,尤其,之前曾经与贾雨村做过同僚的,对贾雨村的印象非常深刻,这样的人,一旦发迹,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很多人都在盘算着,自己有没有得罪过贾雨村了。 史鼎对贾雨村的评价就是标准的小人一个,只是如今他尚且有用,且没多少背景,小辫子也是一抓一大把,因此,圣上乐得用他。但是,贾雨村坏就坏在了人品上,官场上固然有许多人其实算不上品性有多么高洁,不和光同尘,清高自许的人一般是混不下去的,可是,官场上,那也是有潜规则的,贾雨村当年被革职,就是因为他轻慢上官,如今,依旧是一副得志猖狂的模样。更的是,贾雨村此人实实在在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史鼎虽然不知道甄英莲是贾雨村的恩人之子,但是,在朝堂上,之前贾雨村却参了贾家一本,只是,此时圣上还没有想要收拾贾家,这才留中不发罢了。不管贾家如何,若是没有贾家,贾雨村现在也就是个平头百姓,如此忘恩负义,实在是叫人不齿。 林黛玉对于朝堂上的事情关心得很少,并不知道她的启蒙老师如今也已经高居庙堂,她在听说了甄家的案子之后,便常常在家中抄写佛经,她如今算是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她是聪明之人,想到当年林如海在扬州的时候,受到的暗算,应该脱不掉甄家的关系,林如海因此早逝,而甄家也受到了报应,如今算是家破人亡,世代为奴,不得翻身。这让林黛玉心中极为安慰,清明祭拜林如海的时候,便默祷告慰林如海在天之灵,使他得以安息,而林黛玉的性子,也因此愈发平和温柔起来。 第 112 章 秦夫人如今成天盯着那一拨被抄家的官员家的家当,良田店铺什么的也就算了,盯着的人家太多,而且,这些东西也不是越多越好的,太多了,就会招了别人的眼,引起忌讳。秦夫人盯上的是一些位置比较好的宅子别业,无论是自家消暑猫冬,还是租给别人住,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另外,秦夫人更看重一些会被拿出来发卖的古玩摆设字画什么的,真正珍贵的,自然会成为皇帝内库中的收藏,但是,即便是差一些的,也是可以买回来传家的。尤其,秦夫人迫切地希望在自己小女儿的嫁妆里面,增加几件有分量的珍宝,总不能叫小女儿在一干宗室的亲戚里面抬不起头来。当然,既然要给小女儿加码,对于自己的长女,也不能太过偏颇了,长女刚刚生下了郑荣的嫡长子没多久,郑家书香人家,金银什么的,实在太俗气了,因此,弄些孤本字画什么的,也让人家瞧瞧,史家的底气。 这些被抄没的家产是由户部与内务府共同处理的,今上是个极精明的人,其实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些东西最终都是以两三成的价格,被一帮子权贵瓜分了的,但是,今上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管过户部,亲自参与过户部的运作,对底下的手段非常了解,虽说因为即位之初,为了稳定,不曾对户部乃至内务府大刀阔斧地下手,但是,这么多年来,潜移默化之下,户部与内务府也被换了大半的血,省了不少开支。因此,这一次,圣上即便不能将抄没的那些良田店铺宅子之类的东西原价卖出,起码也要卖个七八成左右,因此,便直接下令,隔一段时间,针对不同的类型,进行竞拍。 不说史鼎,史鸿在户部,自然是有内部消息的,很快拿到了清单,带回去给秦夫人挑,秦夫人在后面标注好了她认为合适的价位,直接交给下人去竞拍就行了,如此就简单得多。 一开始放出的,不过是些相对寻常的东西,好东西,自然要放在后头,而且,圣上也是要拖时间,将风声放出去,这样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毕竟,这次抄没的几家,多半是江南之人,他们的家宅还有田亩也多半是在南方。因此,很多人对此就颇有些顾忌。南方虽说是鱼米之乡,土地肥沃,出产众多,但是若是距离太远,就不好管理。没办法,这年头交通不便,不说平民百姓,便是官宦人家,也多有一辈子待在家乡,从未外出过的。若是在本地没有根基,天高皇帝远之下,不说当地的那些地头蛇是何等反应,但说派出去的那些下人管事,也会因此产生一些心思,偷奸耍滑,中饱私囊也是正常的,再遇上几个胆大包天的,仗着主家的势,做出些鱼肉乡里的事情,那就得不偿失了。因此,若是有江南人过来购买,自然更容易卖得出价。 史鸿在几次拍卖中淘了不少东西,多半是些书籍,这年头,虽说有了活字印刷术,但是,知识在这年头依旧是被垄断的,很多老童生或许一辈子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压根没读到过别的书,因此,书籍无论是印刷制作成本,还是别的缘故,依旧属于奢侈品的范畴。但是这次不一样,相比较于那些昂贵的古玩珍宝,书画摆件等,书籍数量很多,多数也都是些大路货,大家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清点辨识造册,而且负责这一块的,多半是小吏,他们虽然也识字,但是对书籍的判别能力却实在不怎么样。因此,干脆全部装箱,一箱一箱地卖,价钱就跟市面上旧书的价格差不多。因此,这些书都让听到消息的一些文官给一箱一箱给买走了,史鸿也买了好几箱,虽说里面不少书比较常见,但是版本也不怎么一样,另外,史鸿也算捡了几个漏,里面还有一些比较少见的,连林家的藏书里面也没有,这让林黛玉很是欢喜了一番。 就在史家的人兴致盎然地掏钱给自家增加一点收藏的时候,贾家那边再次出事了。 出事的不是荣国府,是宁国府,多年没有露过面的贾敬在清虚观一命呜呼了。 贾敬这人的存在感实在有些薄弱,好歹也勉强算得上是亲戚,两家住的也不远,但是史鸿这么多年了,还真没见过贾敬究竟长什么样,是高是矮,是圆是扁。结果报丧的人到史家来的时候,说是宁国府大老爷没了,史鸿一开始还以为是贾珍死了,回头细问的时候,才知道,死的居然是贾敬。 贾敬死的有点突然,而且还有些丢脸,虽说贾家的人为了脸面做出了美化,恨不得直接说贾敬这是被仙人接引,直接**成仙了。但是,只要仔细一打听便知道,这家伙居然是吃丹药吃死的,虽说吃丹药吃掉性命的人不止他一个,好些皇帝都是因为服食丹药,导致重金属中毒的,只是人家是皇帝,自然有人去美化,人家那叫龙驭宾天,贾敬呢,那就叫不知死活。为了遮掩这件事情,不让别人知道了笑话,宁国府的人本来一开始还将清虚观的道士羁押了,后来为了脸面,最终也不得不将人给放了,让清虚观那些担惊受怕了许久的道士们长松了一口气。 以史鸿的想法,贾敬在贾家的人里面,算是一个难得能够善终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作为一个官二代,贾敬这辈子是生得富贵,死的哀荣,他出生的时候,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国公之子,那会儿贾家正值鼎盛的时候,放到后世,那就是顶尖的那一撮**了。虽说后来辞了官职,将爵位也丢给了儿子,自己直接住进了道观,按道理,也就是一般的贵族子弟了,也就比平民百姓强上一些,结果死了,圣上还赏赐了一个五品的官职,让他不至于因为无官无职,导致丧礼不够体面。 贾敬年轻的时候,他也是典型的人生赢家,他是贾家这么多年来,真正意义上金榜题名的一个人,只是因为他本人的原因,还有就是贾代化的早逝,让贾敬辛辛苦苦的科举生涯最终白费掉了。 但是,贾敬不得不说是个极聪明的人,如贾赦这样的,袭了爵,没有正经的官职,在家花天酒地自然算不上什么错误,贾敬更是更进一步,人家连爵位,世俗的富贵也不要了,直接出家做了黄冠,追求升仙了道去了。不得不说,宁国府恶名昭著,要不然人家也不会说,宁国府除了门口那对石狮子是干净的之外,就没一个干净的人。但是对于贾敬,很多知道他的人,对他印象都还不错。很多人对贾敬的评价就是,还算是个不错的人,就是生了个混账儿子,一些以前跟贾敬有过交情的更是有些遗憾,觉得贾敬实在可惜了,要是当年他在翰林院再多熬两年,如今说不得也能进内阁中枢了,结果后来大概是因为失意,直接放下红尘,连妻子儿女都不顾了。 因此,史鸿心里想着,贾敬虽然死得有些乌龙,但是,他死的的确很是时候,要是过上几年,贾家获罪抄家,贾敬老大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不孝儿孙连累,落得个锒铛入狱,没准还得被流放边境,受尽屈辱,倒不如现在早死早超生,不必看到子孙不孝,家业凋零,曾经的荣华,尽数化作尘土。 当然这是对贾敬,但是对贾珍与贾蓉这对父子刚刚起步的仕途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就在前一段时间,贾珍与贾蓉才走通了上面的门路,跑到外地赴任去了,虽说官职不高,但也是有实权的位置,他们费了老大的力气,花了许多钱财打通了关节,这才得以补上那两个缺,这下子全泡汤了。 贾珍和贾蓉新官上任还没来得及放上三把火呢,之前想要鱼肉乡里,大捞特捞的想法也还没来得及实行,甚至,为了跟同僚下属联系感情,先行投资的那一部分钱还没来得及捞回来,这下子,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无论是作为独子还是嫡长孙,两人都是要守孝三年的,若是别人,或许还能得了恩典,夺情什么的,但是贾珍和贾蓉算什么东西,也值得圣上专门下旨恩典?因此,父子两个不得不跑回来给贾敬守孝。 或许也因为贾敬死得实在不是时候,贾珍和贾蓉在贾敬的丧礼上也实在表现不出什么悲痛来,倒是让碍着脸面,过来吊唁的人,看了不少笑话。 要不是有荣国府的存在,史家跟宁国府也搭不上什么关系,因此,史家不过是史鸿出面吊唁了一下,在贾敬出殡的时候又出了一次面,之间虽说贾珍跟贾蓉一个亲热地叫史鸿兄弟,一个叫叔叔,想要攀关系,但是,史鸿一直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让贾珍他们失望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一大早部门经理就一顿夺命连环call,喊人去公司加班,折腾到天黑了才回来,还是无偿的,还好没吃公司的工作餐,要不然的话,没个**点别指望下班了,真是受够了! 第 113 章 史家庄子上,红薯已经种下去了,之前打听的时候,又听说了一件事,说是红薯可以靠着扦插藤蔓就可以生长了,因此,只需要先种上一块地,等到长到一定程度之后,剪了藤蔓栽下去就行。史鸿也发现了这玩意最大的麻烦,一直以来,土地交税交的都是粮食,国家认可的就是稻麦,毕竟,这玩意晒干之后,储藏个两三年不成问题,可是红薯不行,这虽然能吃饱,但是,不能用来交税,而且也卖不出价,因此,愿意种植的人就非常少了,因此,史鸿加大了寻找玉米的力度,这玩意论起保存来,比稻麦还强一点呢。红薯也可以适当扩大种植范围,不过,还是要想办法进行深加工才行。 史鸿暗叹自己没有某点男的命,换了个人,谁要这么麻烦啊,一股脑儿全部种土豆红薯,什么都没问题,怎么到了他这里,问题就一桩接一桩呢! 史鸿其实就是闲得无病□,种田的事,他也不懂,全是庄子上积年的老农在干,他不过是两嘴皮子一翻,出个主意罢了,要是他当年学化工的,这会儿还能想办法弄点化肥什么的出来,问题是他又不是,他根本不知道化肥主要成分是什么,因此,将事情安排下去之后,他就没多少事情了。 又值休沐日,史鸿护送着林黛玉还有史湘霓去城外的慈恩寺上香,这年头女人受到的限制很多,一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林黛玉又在孝期,不能出门交际,因此,史鸿隔上一段时间,便会带林黛玉出来一次,虽说一般就是去寺庙,捐献一些灯油钱,将林黛玉抄写的经书供奉在佛前,但是好歹出来一趟,也能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这会儿已经是五月,路边的槐花正在盛开,一路上满是槐花的香味,林黛玉与史湘霓坐在一辆马车里面,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史湘霓出嫁的日子差不多定下来了,就在秋天的时候,松快的日子也就不多了,因此,这些日子以来,秦夫人对史湘霓多有放纵。 史湘霓一直是一个比较喜欢热闹的性子,她透过车窗上用细竹篾编的帘子,隐约可以看到外面的人群,经过的店铺,脸上露出一些欢喜之意:“这次出来,可真是占了嫂子的光了,哎,最近天天在家做针线,做得我手指头上都要起茧子了!” 林黛玉轻笑一声:“怎么就占了我的光呢,小姑你要是想出来,跟你哥哥说一声,他难道还会不答应不成!再者说了,等到日后小姑你出了门子,将来的姑爷,难道还能委屈了你不成?” “谁知道呢,又不是什么人都像哥哥一样的!”史湘霓心里也有些憧憬,不过还是脸上微红,轻声说道。 林黛玉心里也是一甜,说句老实话,史鸿毕竟是后世来的,原本家教就不差,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地区,男性对女性就更加温和一些,史鸿这辈子依旧保持着上辈子的习惯,加上林黛玉本身也是个美女加才女,性子也极好,史鸿自然对林黛玉也极为体贴温柔,林黛玉对此不是不感念的。 姑嫂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了一阵子,慈恩寺也到了。 慈恩寺算起来也是千年古刹了,香火很旺,又正是休沐日,前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寺门口还有很多小贩,叫卖着一些小玩意,比如说荷包香包,各种各样的佛香,还有支着摊子卖茶水乃至各种小吃食的摊子,生意都很不错。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慈恩寺里面有名的素斋的,很多人拖家带口过来敬上一炷香,一家子就在寺庙门口喝上一碗粗茶,花个几个铜板,吃碗素面什么的,也就差不多了。 马车在慈恩寺门口停了下来,因为史鸿事先就叫人过去打了招呼,自然不需要跟一大堆善男信女挤在一起去上香,而是直接被在门口等候的知客僧引到了专门接待大户人家女眷的佛堂。 林黛玉和史湘霓两人戴上了幕笠,遮住了头脸,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佛堂,史鸿陪着上了一炷香,便在佛堂外面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 “咦,子嘉你也在?”天气很好,暖风吹得人薰然欲睡,史鸿正眯着眼睛,有些犯困,却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声音从一侧传了过来,史鸿睁开眼睛,转头一看,却是冯紫英跟卫若兰。史鸿跟他们关系平平,往来并不多,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是赶紧站起身来,做了个揖,招呼道:“原来是冯世兄与卫世兄!” 冯紫英笑道:“叫这么生疏干嘛,直接叫我们的名字就是了!”卫若兰也在一边点头,笑道:“说起来,这两年子嘉你勤于王事,你堂哥又去了南边,倒是跟咱们都生疏了!”他们两个出身都不差,如今都在禁军里面厮混,虽说品级差不多,但是,本朝虽说不至于跟宋朝一样重文轻武,但是不得不说,哪怕是相同的品级,除非打仗,否则,文官升得都是比较快的,也更容易进入权力中心,他们都是世家子弟,自然知道史鸿如今的分量,难得遇到,还不赶紧过来套近乎。 “是小弟的错,小弟在这儿给两位赔罪了!”史鸿算不上什么功利的人,无论是冯家还是卫家,也没有在什么敏感的地方犯错误,他们原本跟史家也算是一个阵地上的,至今也还是有些来往的,史鸿自然不能让人家热脸贴上冷屁股,直接把人给得罪了。 冯紫英跟卫若兰都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之前瞧见史鸿似乎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他们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呢,这会儿见史鸿很给他们面子,心里也舒服起来,冯紫英笑道:“子嘉今儿也来上香!” “是啊,陪家妹与拙荆过来的!”史鸿笑道,“你们呢?” 冯紫英笑道:“我们也是差不多,主要是陪若兰!”他挤了挤眼睛,带着一点促狭说道:“若兰他们家正在给若兰议亲,若兰偷听到说的是永兴伯家的姑娘,正好听说那姑娘今儿出来上香,便想要偷偷见上一面!” 史鸿张大了眼睛,天哪,又是一个官配被拆了,卫若兰不是史湘云的对象吗,如今居然换人了!不过这也难怪,似乎原著里面,贾家也没考虑过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婚事,一直就在薛宝钗跟林黛玉之间拉锯,没有这个选择,史家自然早早地就给史湘云定下了卫若兰,如今,史湘云跟贾家牵扯得太深了,至今还窝在家里,在以前的事情被人忘得差不多之前,议亲的事情还是要缓一缓才行,史湘云可以缓一缓,卫若兰如今也十□岁的人了,可不能再缓了,他们家自然要急着将卫若兰的婚事定下来,毕竟,卫若兰是他们家这一房的独子,老太太还想着早点抱孙子呢! 卫若兰脸一红,他自然不是什么雏,但是,这年头,对于很多大家族来说,他们的教育就是,通房侍妾,其实就是伺候你的玩意儿,只有嫡妻,才是与你共度一生的人,因此,对于未来的妻子好奇,并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其实两家这件事还在商谈之中,卫若兰也是无意中听到母亲说起这件事,才知道母亲中意的是永兴伯蔡家的二姑娘。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卫若兰便在外面打听蔡二姑娘的事情。只是,他能打听到的事情很有限,永兴伯家也是勋贵之一,不过,他们家的男人,每一代起码会有一个人在边境争取军功,因此,伯爵的爵位也就保留至今,不曾降等承袭,但是,对于女孩子的教养还是很严格的,外面根本没有多少关于蔡二姑娘的传言。卫若兰打听了一番之后,只知道蔡二姑娘芳龄二七,是蔡家的嫡女,别的什么都没打听到。 这次能够知道蔡二姑娘出来上香,也是他费了很大的力气,叫人在蔡家附近蹲守了大半个月才知道的。不过到了慈恩寺,麻烦又来了,他虽说看到了蔡家的马车,但是,他来得并不巧,蔡家的人都已经进了佛堂了,他也不好冲进去看,因此,只好在附近跟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样徘徊,很是受了陪他过来的冯紫英一番嘲笑。 这会儿听冯紫英又在揭他的短,他不禁咬牙道:“你光知道说我,当初你可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差点就拖着我跑到你岳父家里去爬墙呢!” 冯紫英打了个哈哈:“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啦,何况,最后不是没爬嘛!” “那是因为你岳家养了好几条大狗,你怕被狗咬了!”卫若兰跟冯紫英的关系显然非常好,关系太铁的哥们之间就是有这个麻烦,你有什么黑历史,人家都知道,随时可以拿出来打击你一把。 史鸿听得乐不可支,正想要再打听一二,那边卫若兰身边的一个小厮一溜烟跑了过来:“大爷,蔡家的人出来了!” 卫若兰赶紧说道:“在哪儿呢,快带路!” 卫若兰拔腿就跑,史鸿和冯紫英两人一起跟了上去,不过,虽说瞧见了蔡家的人,也看到了那位蔡二姑娘,毕竟,蔡家十几岁的姑娘也就一个而已,只是,她同样戴了一个幕笠,看不见脸孔,但是身姿却很是绰约,应该是个美人。 卫若兰看着蔡二姑娘在丫环婆子的服侍下,渐渐走远了,神情带着一些怅然若失的意味,史鸿与冯紫英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出来,卫若兰对那位二姑娘印象还不错,看来这事有谱了。 第 114 章 卫若兰在那里带着点傻笑,回味着之前那一抹鹅黄色的衣摆,史鸿跟冯紫英两人在一边挤眉弄眼,卫若兰回过头来一看,脸都红了。 不管怎么样,对于中国人来说,有事没事,都是要在一起吃顿饭的。慈恩寺的素斋非常有名,史鸿原本就是打算在这边吃过素斋之后再走的,如今也就是多了几个人而已,派人去跟林黛玉是史湘霓说了原委,史鸿便与冯紫英卫若兰一起,要了一桌素席,大家一边吃着,一边说话。 卫若兰很快放开了对蔡二姑娘的遐想,像他这么大的年轻人,最期盼的,其实是建功立业,虽说仗着家里的面子,如今在禁卫军里面有个不错的位置,但是,那都是虚的,他想要更进一步,要么外放做地方上的武官,往上熬,要么就去边境打仗,好赚取军功。所谓成家立业,若真想要外放,那么,他就得先成了亲,最好再有个孩子,卫家才放心让他出去打拼。虽说听起来,似乎有些古怪,但事实就是如此,对于少年男女来说,成亲才是判断他们是否真正成人的标志。 冯紫英这些年在京城各个军营里面都晃了一圈,但是,京城这点地方,他老子冯唐也不过是个三品的将军,冯家到了冯唐这一代,便已经没了爵位,他想要出头,是何等艰难,因此,冯紫英也非常想要混点军功什么的,只是,他虽然成亲了,但是,一个是老婆至今还没怀孕,另一个就是,如今在边境的,一个是西宁郡王,异姓王那边实在不是个事儿,别军功没立到,回头被连累了。那边倒是史鼐在主事,只是南安郡王这边还是不甘心,依旧在朝堂上下上蹿下跳,想要回去呢,总得等到尘埃落定了,或者是,那边确定要开战了再说。因此,冯紫英哪怕在京城待得都觉得屁股上都要长钉子了,但是,依旧只能继续在禁卫军里面窝着等机会。 这会儿见史鸿的仕途算是稳步上升了,两人都有些羡慕,只是,毕竟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子,史鸿的道路,他们是无法复制的,毕竟,科举这种事情,很多时候,真的要天时地利人和,有些人少年的时候,就很有才名,但是就是屡试不第,你也没办法,何况,他们真的是没这个读书的天资,也没那个耐心,因此,自然一门心思走武途,以他们的家世,跟风捞点军功也算不上困难,即使到时候不能封爵,但是,想要往上升个两三级却是没多大问题的。 因此,这会儿冯紫英便隐晦地打探起来:“说起来,好久都没有泽兄弟的消息了,他去了南边那么久,可曾带信回来吗?” 史鸿夹了一筷子春笋,送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这才说道:“不过就是保平安的信儿罢了,真要论起什么军情,他哪有这个胆子泄漏呢!不过,听我三叔的意思,近两年里面应该没什么事,听说茜香国那边也在为了这事吵嚷着呢,一直也拿不定主意,咱们这边也不能擅启战端,因此,就这么拖着呗!” 听史鸿这么一说,两人都有些失望。还要再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史鸿想了想,轻声道:“你们也别光盯着南边啊,西边那位,你们没发现,如今动作也挺大呢,到时候,难免会用到禁卫呢!” “噤声!这话又岂是可以随便说的!”卫若兰第一个色变,卫家祖上是跟皇家联姻过的,跟西宁郡王府也有些亲戚关系,当然,不是卫若兰这一支。卫若兰虽说尚未成家,但是他是家中独子,早早就开始跟着他父亲一起,打理卫家对外的一些事务,因此,却是知道,卫家与西宁郡王府之间还是有些联系的,卫若兰自己就曾经通过如今的平安州知府石光珠的关系,从平安州那边弄回来两匹大宛马,如今想起来,冷汗都渗了出来。 冯紫英也皱起了眉头:“西宁郡王至今无子,应当不至于吧!” 史鸿脸上露出一点漫不经心的神色来:“谁知道呢!”说白了,还是得看,圣上最终选什么人做西宁郡王的嗣子了。想必,圣上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要不然,绝不会选金家的人,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自家呢!难道给皇室的子弟封王,不要花钱吗?还不如找个现成的王位,连人家王府的产业都能直接易手了。 冯紫英跟史鸿打了个哈哈,都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了,这种事情,还是回去之后,问问家里怎么说吧。卫若兰忽然想起一件事,压低了声音问道:“似乎去年的时候,贾家那位琏二爷也去了平安州的吧!” 史鸿有些无奈地搁下了筷子,说道:“虽说是亲戚,但是,你要知道,之前的时候,贾家是国公门第,一直是处于主导地位的,因此,我那位姑祖母却不是能听人劝的,她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家有什么办法,勉强也就是自保而已!” 冯紫英和卫若兰都点了点头,谁家都有难处,贾家的事情,其实消息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贾家内外的事情,几个男人反而是做不了主的,做主的还是家里的几个女人,最主要的就是贾家那位老太太。没办法,谁让老太太才是家里地位最高的诰命,有她在,贾家才能勉强称得上是国公门第,毕竟,还有个国公爷的遗孀在呢。很多人私底下都觉得,贾家的男人都很废物,袭爵的贾赦就不用说了,那就是标准的宅男,还是贪花好色版本的,正经事就没见他干过。二房的贾政,十几年如一日地蹲在一个岗位上不动弹,要不是女儿爬上了皇帝的床,外放的位置也轮不到他。小一辈的里面,贾宝玉就不用说了,贾琏老大一把年纪的人了,好歹是荣国府的嫡子,按理说应该袭爵的,结果搞得跟管事的一样,成天在外面打杂跑腿。这么一算起来,贾家真正能干的,还真的都是些女人。 说到这个,冯紫英犹豫了一下,问道:“子嘉最近可曾见到那位琏二爷?” 史鸿呆了呆,贾琏,他有多久没见过了,上次见到,似乎还是贾敬死了,贾琏在宁国府帮着张罗丧事的时候呢!他心里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但是死活想不起来,贾琏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因此只得问道:“似乎有个把月没见到了,毕竟,贾家如今在守孝呢,我平常也要去衙门,没空上门拜访的!可是琏二表哥遇到什么麻烦了?” 冯紫英想了想,还是说道:“那倒不是,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有人看见琏二爷在外面置了外宅,那边的下人都叫那个外室二奶奶呢!这外宅不外宅的,咱们就不说了,京城干这种事情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的,只是,如今还在国孝里头呢,这要是被什么人发现了,又是一桩是非!” 史鸿站起身来给冯紫英行了一礼,真心实意地说道:“多谢紫英提醒!” 冯紫英赶紧摆摆手说道:“说这些做什么,要说起来,我跟琏二哥之前也是有些交情的,只是这些年,琏二哥在外面奔走,我又要在禁卫里面当值,少有能碰面的时候,往来一少,原本的交情也淡了!饶是如此,我也是不乐意因为这事,弄得琏二哥惹上一身麻烦的!” 卫若兰似乎也听说过这事,知道得比冯紫英还细一些,只是那些事情说起来,都脏了大家的嘴,因此当着史鸿的面不好讲罢了,不过还是提醒道:“听说琏二的那个外室,不是什么正经的女人,早点将事情了了,对谁都好!” 冯紫英跟卫若兰其实是高估了史家与贾家的关系,须知,自从之前因为史湘云的流言事件,史家两房对贾家如今也就是面子上的情分罢了,才不会没事上门讨嫌呢!因此,对于贾琏这事,史鸿压根不打算让自家人开口,还不如让贾家自己将事情解决了来得好,省得到时候,不光落不了好,还得受人埋怨。 见史鸿似乎已经有了主意,几个人也不再谈这些扫兴的事情,冯紫英跟卫若兰兴致勃勃地跟史鸿说起京中新出名的几个戏班子,卫若兰还咿咿呀呀吊了几句嗓子,几个人说笑了一番,算是尽了兴,这才互相告辞了。 林黛玉与史湘霓也在佛堂后面的小院里面用了一桌素席,又给寺里面捐了一笔香火钱,这才与史鸿一起回去了。 史鸿有些夸张地跟林黛玉和史湘霓两人说起卫若兰偷偷摸摸跑过来相看将来的媳妇的事情,逗得两人掩嘴直笑,他一点也没提贾琏的事,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小姑娘知道为好。 想要解决贾琏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史鸿找了个家里的一个老仆,跟史太君的陪房赖家人是老相识了,那老仆出门的时候,跟赖大来了个巧遇,便一起去吃酒。说起来,虽说赖家出了个赖尚荣,如今正在外面做知县。但是,赖家大多数人还是贾家的下人,并没有被放出去,这年头,良民听起来不错,但事实上,豪族的家奴比没背景的小官还有能耐呢,赖尚荣能做官,也是贾家的恩典,赖家自然对贾家更是感恩戴德的,因此,虽说在外面已经是呼奴使婢,过得跟官家差不多,但是,赖家人除了几个年纪大了的,在外面荣养,只是偶尔去府里面给史太君请安,赖家兄弟依旧在荣国府做着管事。 因为事先的安排,赖大很容易就发现了贾琏在外面做下的勾当,赖大固然对王熙凤也没什么好尊敬的,但是,他在贾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管事,儿子还在外面做官,很快便发现了不妥之处,便跟史家那位老仆敷衍了一番,急急忙忙回去找老娘商议去了。赖家那位老嬷嬷立刻拍了板,当即便要进府给史太君请安,将这事直接给捅出来,让史太君可以趁着这事还没传开的时候,赶紧给抹平了。 第 115 章 跟说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便是谋反也没事的!”的王熙凤想必,史太君差不多是经过了开国那段时间的混乱的,虽说那时候还小,但是,大是大非的事情,她却是拎得清的。她虽说疼爱二房的宝玉,希望宝玉能够袭爵,但是这种居丧不谨、还停妻再娶的事情,得罪的不仅仅是王家,对于贾家的影响更大,不光是贾家要因此获罪,没准连爵位被被掳掉了,还要连累尚未结亲的贾宝玉,出了这样的人,哪家肯将好好的女孩子嫁过来啊!尽管史湘云跟林黛玉都没了戏,但是,史太君依旧是看不起薛家的,要不是薛家将借据什么的藏得紧,她都想直接将这事给赖掉了。 因此,这事必需得趁着还没什么人知道的时候悄悄解决掉。史太君既然打定了主意,很快就行动起来。先是找了人去了小花枝巷,将住在那边的尤二姐跟尤三姐给哄进了府里。尤家姐妹两个其实都是精明的人,但是,她们毕竟还年轻,加上尤二姐又不甘心就做贾琏的外室,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做正经的琏二奶奶呢!史太君派去的人哄着说,尤家算起来是宁国府的亲家,因此,总不能拿了亲戚家的女孩子做个无名无份的外室,又说先让老太太瞧瞧尤二姐,等走了明路,尤二姐就是贾琏正经的贵妾了,等到尤二姐生了儿子,立马抬了她做平妻。 尤二姐一下子就心动了,这年头,很多时候,什么钱财体面的,那都是虚的,重要的是一个名分!比起在外面做个无名无份的外室,哪怕那些下人都叫自己二奶奶呢,尤二姐也是心虚的,与其如此,不如先挣个正经的姨娘名分再说,再者说了,谁都说那位琏二奶奶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若是自己有了儿子,便是那位琏二奶奶也得让自己三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尤二姐被几个巧舌如簧的婆子鼓动得随便收拾了几样东西,便乘坐了一辆马车,进了荣国府,哪知道,刚刚进了门没多久,就直接被带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里面,说是让她们梳洗,但是,才一进门,几个粗壮的婆子便上前给两人灌下了一碗所谓的安神药,两人一下子昏睡过去。 贾琏那会儿还在外面忙碌,他平常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能够买下小花枝巷的宅子金屋藏娇,就知道他这些年藏了不少私房钱,因为王熙凤管得紧,贾琏平常在外面也有不少交际,总不能老是问王熙凤要钱,因此,每每给府里面跑腿的时候,贾琏都会扣一些钱下来,变成自己的私房,然后用这些钱偷偷摸摸地在外面置产,要说起会赚钱来,贾琏其实要比王熙凤强得多,只是他本钱有限,因此一直以来,也就是小打小闹而已,这一次为了尤二姐,花了一大笔银子,贾琏固然喜欢尤二姐,但是不是不肉痛的,因此,这些日子就在外面瞧着,能不能再找个来钱的路子,免得手头不趁手,还得回去被老婆拿捏。 来找贾琏的是旺儿,他杀鸡抹脖子地使了半天眼色,将正在跟人家砍价砍得正在兴头上的贾琏给叫了出来,苦着一张脸说道:“二爷,尤二奶奶那边的事发了,老太太正叫人找你呢!” 宛如一盆子冰水从头浇到脚,贾琏差点没哆嗦起来。他定了定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让老太太知道的,莫不是你给二奶奶告了密?” “哎呦,我的二爷,小的哪敢啊,要是小的敢将这事告诉二奶奶,二奶奶非揭了我这层皮不可!”旺儿忙不迭地喊冤,“听说是赖大管家在外面瞧见二爷了,赖大管家知道了,老太太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二爷,你快想个法子,听说,尤二奶奶和三姨奶奶已经被老太太带走了,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贾琏心里直打鼓,不过却知道,这事既然叫老太太知道了,自然不可能善了了,他咬了咬牙,说道:“走,咱们回去给老太太那边请罪!” 见贾琏扑通一声在自己面前跪下,史太君冷哼了一声:“哎呦,琏二爷怎么晓得回来了,还以为你在外面金屋藏娇,乐不思蜀了呢!”老太太果然这么些年没有白过,却也是听过不少戏文,念过几本书的,一下子就冒出了两个成语,可见不是什么睁眼的瞎子,论起文化水平来,只怕王熙凤还不如她呢! 贾琏只得继续磕头:“老祖宗,是孙儿油蒙了心,脂迷了窍,做出了糊涂事情!” “你还知道是自己糊涂!”史太君冷哼了一声,这会儿,贾珍还有尤氏也满头大汗地过来了。尤氏尤其羞愤,她跟尤二姐尤三姐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尤老娘不过是她的继母,那两个所谓的妹妹也就是继母带过来的拖油瓶,结果,自己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怕她们在父亲过世后,衣食无着,吃苦受罪,将她们接了过来,锦衣玉食地养着,哪知道,竟是养出了两只白眼狼,连姐夫带外甥一起勾搭上了。若是她能做得了主,恨不得直接将那两个贱|人给浸了猪笼,可惜的是,她无子无宠,底气不足,只得窝在家里生闷气,这会儿听说事发了,她心里头生出一股子幸灾乐祸来,西府里面这位老太君可不是什么真正吃斋念佛的祖宗,她狠下心来,自己那两个妹子没一个能得了好,想到这里,尤氏居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不管尤氏心里怎么想,明面上还要表现得无可奈何,诚惶诚恐的,贾珍虽说是个族长,但是毕竟辈分上差了些,在这事上又做得着实不地道,只得同样在一边低声下气地赔罪。 史太君端坐在那里,一向慈和的神情显得极为冷淡,她看戏一样看着下面三个人在那边认错赔罪,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这事也被史太君限制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甚至这会儿,连当家的王夫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史太君有事找了贾珍夫妻两个还有贾琏,想要打听,结果经手这事的都是老太太的心腹,一个个一问三不知,气得王夫人直咬牙。 “这如今还是家孝国孝两重孝的时候呢,历朝历代,以孝治天下,之前太妃薨逝,圣上明确下旨,禁止民间嫁娶饮宴,咱们这样的人家,更是不能逾矩!”史太君冷声道,“这事要是被捅了出去,咱们两府里面,几辈子的体面都要丢了一干二净,连爵位也别想保得住!” 下面几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以为然,贾珍还想说什么,史太君截口就道:“你们也别以为我这个老婆子空口白话,吓唬你们!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还多呢!哼,当年宁昌侯家也是豪门,宁昌侯还是娶了皇家郡主的,结果呢,因为居丧不谨,郡主所出的嫡长子硬生生丢了将将到手的爵位,从侯爵之尊,一下子掉到了云骑尉上,不过两代,就败落了!那还是有着皇家血脉呢,咱们家可有这样的尊荣,即便宫里有了娘娘,但是,虽说咱们不能给娘娘带来什么荣耀,却也不能在家拖了娘娘的后腿!”说到这里,史太君已经是疾言厉色起来。 贾琏和贾珍赶紧谢罪不迭,一个个看起来都战战兢兢的,史太君看着都觉得累得慌,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喘了两口气,因为之前将下人都赶了出去,这会儿只得自己端了一杯已经半凉的老君眉喝了一口,终于叹道:“你们也别嫌我老婆子多嘴多舌,这事干系到咱们一家子的前程性命,不可轻忽!珍哥儿,你是族长,按说我也不好跟你多嘴,但是,你媳妇一向是个大度的,你要多少女人不行,非得勾搭上自个的小姨子!” “还有你,琏儿你媳妇哪里对不住你了,她是王家的嫡女,也为你生了巧姐儿,平儿也是个品貌周正的,再不济,家里也有生得合你心意的丫头,你怎么就糊涂了!”史太君差点就直说了,你怎么就没发现,贾珍他们父子两个就是拿你当冤大头呢,一个现成的绿帽子,你也戴得乐呵呵的。 贾琏低着头,只是在一边认错,那边史太君却已经拍了板,说道:“听说那二姐是订了亲的?” 贾珍正想要说什么,一边尤氏不动声色地拉了他一下,贾珍醒过神来,他一向是个喜新厌旧的,当年跟秦可卿搞上了,秦可卿死的时候,他比亲爹死了还伤心,但这也没耽误他跟丫头姨娘*,尤二姐他早就搞上手了,尤三姐却一直吊着他,弄得他不上不下的,心里痒痒,但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跟以后的富贵生活相比,孰轻孰重,他自然知道得很清楚,有钱有势,什么天仙美人弄不到手呢! 尤氏在一边赔笑道:“老祖宗说的是,我家二妹子之前跟张家订了亲的,只是如今正是国孝的时候,一时半会儿不好过门,只好耽误下来了!” 史太君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贯的笑容,开口道:“毕竟是你的妹子,也算是一家子亲戚,她们姐妹两个年纪都不小了,姑娘家不好耽误了,回头给她们备份嫁妆,好好嫁出去就是了,在孝期结束之前,还是好好在家修身养性,做做针线什么的,别过了门,叫婆家说嘴!” 尤氏赶紧低眉顺眼地应了下来,史太君这才让他们带着被下了药,这会儿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的尤家姐妹两个回去了。至于接下来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就得看尤氏的手段了。 贾琏一直到最后,也没能再见尤家姐妹一面,最终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第 116 章 不说王熙凤在知道了情况之后,如何大发雌威,贾琏如何低声下气,这事总算如史太君所愿,最终被遮掩了下去,尤家姐妹两个乃至尤老娘都被送到了山里的庄子上,除了配了一些孔武有力的下人看守着之外,还被灌了药,免得她们在外面胡说八道,或者是干脆跑了。尤氏也急急忙忙派了人去了张家,跟张家说了,等到国孝一过,立马让尤二姐过门,甚至连聘礼的话也不提了。 自始至终,史家也没有露面,贾家也不知道这事其实就是史鸿捅出来的,还在暗自庆幸不已。 就在这段时间里,史清终于考中了秀才,虽说名次很偏后,既不是贡生,也不是廪生,也就是普通的生员罢了,不过,这已经是给了史清极大的鼓励,他自知将来会分家分出去的,有个功名,省掉多少事情啊! 到了这个地步,史清的婚事已经不能再拖了,毕竟是侯府的庶子,再拖下去,人家都要说方夫人这个嫡母不慈了,正好之前的事情也差不多平息了,史湘云跟史湘雪的婚事必需再次提上案头,想到这里,方夫人嘴里就是一阵发苦,强忍着头疼,拿出了之前也没有停止打听的适婚男女的名单,一个个琢磨起来。毕竟是国孝期间,亲戚之间走走还行,什么宴席之类的,还是得省省,目前只能先私底下打听了,等到有了机会,再上门见见人。 秦夫人同样在为史湘云的事情烦心,虽说史湘云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但是,史湘云父母都不在,秦夫人作为二婶,自然对史湘云也有一定程度上的责任,尤其,方夫人经常跑过来诉苦,秦夫人可不好说,这事她不管,只得跟着一起头疼。 史湘云在某种程度上显得有些没心没肺,她对于自己的将来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担心,她不是什么能够闲得下来的性子,在保龄侯府老老实实待了那么长时间,尤其和她一起的史湘雪,因为本身的性子,以及对她隐晦的不满,一向是木头一样,极为沉闷,这让在贾家过得人都野了的史湘云极度不适应。如今因为方夫人疾言厉色的叮嘱,加上她自己心中也有些愤恨,如今自然不会往贾家跑了,哪怕贾家叫人来接了好几次,史湘云也推说身体不适,不想出门。因此,忠靖侯府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史湘云这段日子经常往忠靖侯府跑,毕竟算起来也是一家人,秦夫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赶人的话,因此,便将原本史湘雯的院子整理了出来,给史湘云过来的时候住。秦夫人哪怕对史湘云有些微词,明面上却不肯有什么不妥当的举动出来,叫人说嘴的,因此,史湘云在忠靖侯府赫然享受的是跟史湘霓一样的待遇。 跟曾经很是窘迫了一段时间的保龄侯府不同,忠靖侯府日子一直过得不错,几个孩子都是秦夫人所出,史鼎也没有弄出几个庶子庶女出来给秦夫人添堵的意思,因此,秦夫人对自己的孩子都很是大方,史鸿就不用说了,两个女孩子,不说别的,一年四季,每季从里到外八套衣裳,还不算年节的时候特别做的,头面首饰也是起码每季两套,月钱是每个月五两银子,脂粉钱之类的也是另算的,平常的时候,秦夫人看到什么好花样,有什么好料子,下面的人送了什么珍珠宝石什么的,秦夫人也会惦记着,叫人给女儿添置几件衣衫,打上几支钗环什么的。 但史湘云却是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的,贾家那边对于姑娘,不管是嫡出的惜春,还是庶出的迎春、探春,份例都是一样的,一个月二两银子,脂粉针线钱都在里头,一年四季衣裳的份例也有,但是,最好的时候,也就是一季四身,首饰分了春秋两季打造,一年也就是四套,史湘云在贾家的时候,拿的是双份的份例,贾家那边是从史太君那边走的,跟三春差不多,史太君也会偶尔赏她几样头面首饰,保龄侯府这边的份例也差不多,她作为嫡女,也就比史湘雪多出两成罢了,真要算起来,并没有多少。 论起份例银子,史湘云跟史湘霓是差不了多少的,关键还是衣裳首饰。贾家那边好东西都是紧着贾宝玉的,轮到几个姑娘,什么东西都得一式四份,别说是顶尖的了,便是一等的,也轮不到她们了,因此,她们的份例真要论起来,也就相对平常了,不过是比长辈身边体面的丫鬟婆子强出一筹去。再说首饰,史湘霓的一整套首饰,很多都得十几二十件,光是大大小小的钗子簪子都得七八根,还有配套的大小发梳,上面镶嵌的珍珠宝石也都是上好的。史湘云那边,一套头面就属于比较正常的那种,加起来六件,最多时候也就是八件,无非是些攒丝累珠的,即便有宝石,也都不大,珍珠多半也就是二等的,用不了多久,珠子光泽都暗掉了。她却是不知道,如今贾家那边姑娘的首饰份例,愈发不如从前了,连簪子都比从前细了一圈。 人比人,气死人,史湘云在忠靖侯府住了一段时间,正赶上换季,秦夫人自然吩咐叫人按照史湘霓的份例同样给史湘云一份,史湘云看着那满满当当一匣子的首饰,难免生出几分不平衡来,都是侯门嫡女,也都是姓史的,凭什么自己的份例比史湘霓差那么多呢! 不管什么事,最怕的就是比较,她比上不足,比下是绰绰有余,以前在贾家的姐妹们那里,她还有些优越感,史太君疼爱她更胜过疼爱三春,几乎与贾宝玉并列,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一份,但是跟史湘霓比起来,她以前的那点沾沾自喜简直变成了最大的讽刺。听着身边翠墨翠缕的低呼,她垂着眼帘,眼睛里面闪过一丝怨愤。 “云妹妹性子愈发不如从前了!”林黛玉有自己的产业,她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除了在贾家的那几年,日子都非常顺遂优越。林家这样的书香之家,有很多风雅但是很烧钱的爱好,比如说,林如海当年就喜欢自己制墨制砚,还喜欢亲自绘制图样,在官窑烧制各种器皿,他很多至交好友都曾经收到过他绘制的整套茶具,林黛玉也藏着不少,史鸿还曾经用过他绘制的一套浅绛彩的花神杯喝过茶。 林黛玉同样有这种喜好,她会自己做一些纸笺,经常自己设计了花样,叫老师傅照着打造首饰。这次,林黛玉花时间设计了一些缠枝蔷薇的钗子,形态各异,很是可爱,叫人亲自给史湘云和史湘霓姐妹两个送了过去,却听史湘云说了几句不中听的酸话,去给史湘云送钗子的是雪雁,原本在贾家的时候,雪雁对史湘云就有些微词,听到这些言语之后,便气鼓鼓地回来原话对林黛玉禀报了,林黛玉对此不由有些叹息。原本史湘云还算是个天真活泼的女孩子,性子很是明丽,如今不知为什么,却显得有些斤斤计较,甚至可以说是市侩起来,叫林黛玉很难理解。 史鸿抓了一把松子慢慢磕着,说道:“云妹妹不过是在咱们家小住几天罢了,便是有什么小性子,你做嫂子的稍稍容让一二便是,瞧母亲与婶子的意思,云妹妹也到了出嫁的时候了!”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林黛玉拿了一根簪子,拨弄着烛花,轻叹道,“在家,毕竟都是一家人,咱们都能容让一二,若是出嫁了,还这般心直口快,只怕叫婆家不喜!” 史鸿嗤笑一声:“悦安你实在是想得太多了,你什么时候见到云丫头在姑祖母还有贾家表婶那里心直口快,惹她们生气了!”这分明是看菜下碟,欺负老实人呢,她就是知道,史家这边无论如何,是不会真的让她吃什么亏得。 林黛玉听了,沉默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她不是什么烂好心的人,本性其实是有些清冷的。尤其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就不是刚刚来京城那会儿的天真的小女孩了,她什么都看得很分明,只是之前寄人篱下不好说,如今却又是不想说罢了,与其为这些不是很相干的人烦心,还不如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呢! 很显然,在这点上,史鸿的想法与她差不多,见林黛玉有些懒懒的,顺手将手里的松子喂了那对鹦鹉,拿了帕子擦了擦手,这才说道:“之前庄子上不是中了不少红薯吗,前儿个过去,庄子上的人倒是用红薯藤做了道小菜,别有一番风味,我叫人从庄子上弄了些新鲜的过来,你也尝尝看!” 林黛玉听了,脸上也露出了笑意:“这倒是一件好事呢,这会儿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正好也能给桌上添一样菜呢!” 这话的确不错,史鸿他们这样的人家可以拿这个当做新鲜,对于农家来说,虽说舍不得弄点油炝炒,但是,掐了叶子,去了皮,哪怕是混在粥里面煮上一锅,也是可以填填肚子的,起码到了这个时候,野菜什么的都老了,红薯藤却能从一开始吃到秋天呢! 史鸿跟林黛玉说了一番,林黛玉听着也是连连点头,活在后世的人,很难想象这年头的粮食压力,在这样一个真正的地主家也很难有余粮的年代,有一样几乎一年四季都能果腹的食物,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第 117 章 虽说是国孝期间,但是京城这么多人家,寻常人家尚且可以多等等,就像是后世的剩女,大一岁,挑选的标准就得下降一个台阶一样,这年头的女孩子,过了及笄,若是还没有议亲,就开始贬值了。男孩子也是差不多,一般的人家,很少会选择一个年龄差距比较大的男人,毕竟,如果年龄比较大的话,男人身边多半已经有了一个甚至是更多的通房,感情也已经稳定,作为后来者,正妻就会比较被动。而且,别说什么不宜早婚之类的话,一个男人混到二三十岁还没结婚,肯定在某方面有缺陷,比如说家贫,庶出,甚至是人品上的问题。 因此,很多家里有适婚的儿女的,私底下还是到处相看,官媒们私底下也是四处走动,上下嘴皮子翻得跟花一样。 史家如今最好解决的居然变成了史清,史清年纪算不上大,虽说是庶子,但是并不偏激,性子有些柔软,而且如今也有了功名,虽说只是个秀才,但是,毕竟是侯府,即便只有个秀才的功名,但是也就是考了两次而已,若是运气好的话,三十之前中个举人,加上侯府的能力,运作一个不错的实缺不是什么难事。 因此,在挑选了一番之后,方夫人给史清选中了大理寺右少卿杜大人家的庶长女,说是庶女,却是良妾所出,又是在杜夫人身边养大的,堪称知书达理。方夫人见了两面,又私底下打听了一下,是个安分守己的,并不掐尖要强,这就最好不过了。史清虽说是个老实的,但是毕竟不是方夫人肚子里面爬出来的,方夫人想着将来给他一份家产,让他分家另过就是了,但是暂时,史清还是要住在家里的,若是弄来个不省心的儿媳妇,成天挑唆着争家产,争着在史鼐面前露脸什么的,方夫人可不想到了这把年纪,还要跟儿媳妇斗得乌眼鸡一样,回头还要落个不慈的罪过。 史清对这门婚事也是满意的,虽说没见过,但是作为庶子,这样一门婚事也不错了,他一向都很知足,尤其是在见到贾家贾环、贾琮两个庶出的表弟的时候,他对方夫人更是生出了无比的感激之心,起码方夫人没有让他被养废掉了,他还能读书参加科举,改变自己的命运。 国孝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史湘云的事情终于解决了,京城这边是不行了,哪怕之前的事情没人议论了,但是想起来,也会让人觉得膈应的,因此,一家子齐心合力之下,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浙江巡抚朱桢家的次子,也是个读书人,不足弱冠的年纪,已经中了秀才,在浙江这样的科举大省里面尤为不易,史湘云在管家之类的事情上欠缺了一些,但是在诗书上却很出挑,有个读书人做丈夫,自然更好一些。 史湘雪最终却被嫁给了浙江的一个举人张卓,是史鼐做的主,张卓如今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出身慈溪张氏,也是地方豪族,人品学问都不差,又有张卓的座师亲自做媒,史鼐一直羡慕史鼎家里跟书香人家结亲,在清流里面也有了一些根基,这会儿也算是如愿以偿。 一晃又是两年过去了,史家几个人陆陆续续都成了亲,婚后生活如何,自然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过因为是新婚的时候,大家的日子都过得挺不错。比起如今已经在期盼着孙辈诞生的史家来说,贾家那边就显得有些古怪了。在方夫人忙着给史湘云相看的时候,史太君还亲自上了门,说要礼聘史湘云做贾宝玉的嫡妻。但是却被方夫人严词拒绝了,要是换了一个人家,只怕两家都要因此翻脸了,但是史太君能混到现在,脸皮那是足够厚的,给了史湘云一份很是丰厚的添妆之后,照旧与史家往来,让史家也不得不与贾家保持着联系。 贾家那边不愧是剧情发生地,那叫状况频出,什么乱起八糟的事情都有。什么园子里面闹贼了,查抄大观园了,撵丫环了,王熙凤被一个贾赦赏赐给贾琏的侍妾气得小产了……就没一刻清静的时候。 最让人觉得有些搞笑的是,薛家在贾家查抄大观园之后,薛宝钗就从园子里面搬了出来,重新住进了梨香院,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薛家赫然就在梨香院完成了给薛蟠娶亲这件人生大事。 这真的不科学,谁家会在亲戚家里结婚生小孩的!就算是后世那些裸婚一族,也是在外面租个三居室什么的,薛家却堂而皇之就这么做了,贾家也没有半点表示反对的意思,似乎还乐见其成。 薛蟠成亲了,接下来自然轮到薛宝钗。薛宝钗都二十了,真的是大龄剩女了!贾家那边死拖着不放,为了将薛家给熬得不耐烦,便是别人想要给贾宝玉介绍一个,她就直接开口,有高人说了,贾宝玉命里不宜早娶。 这年头的平均寿命才多少,男人过了三十,都能自称一声老夫了,更别提女孩子的青春又才几年,王熙凤当年二十出头都自嘲自己是烧糊了的卷子,薛宝钗如今可不是就二十出头了!薛王氏不是没想过给女儿另找婆家,但是,她眼光太高,一味想要薛宝钗嫁到高门大户,还得做当家奶奶,这样的人家,哪里轮得到商家出身的薛宝钗,何况,对于很多人来说,薛宝钗已经年华不再,尤其还坏了名声了呢?因此,比来比去,居然还是贾宝玉最好。 薛家如今真的是骑虎难下,也就只好一门心思走到黑了。史太君同样面临一个难题,那就是,虽说在她心里,贾宝玉是个来历非凡的,便是公主郡主,也只有配不上他的道理。问题是,她将贾宝玉当成神仙,别人却不这样想。贾宝玉论起聪明才智,只怕少有人及,可问题是,他所有的聪明才智都不在这年头人们公认的正途上。有块宝玉有什么用,还不知道真的假的呢!再者说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各种美玉都不是什么太稀罕的东西,便是鞋帽腰带上,嵌上那么几块也是寻常的事情。 贾家的危机看到的人并不算多,毕竟贾家其实没什么实权,宫里又有个娘娘,嫁个女儿给得宠的小儿子,过上一辈子的富贵生活,对很多人来说,还是挺有吸引力的,即便贾宝玉没有功名,但是,人家聪明,据说四五岁就能作诗了,如今写的那些诗词在外面也经常有人传看的,说不得就是大器晚成呢!但是,对于疼爱自己女儿的人家,最顾忌的还是贾宝玉的品性。贾宝玉怜香惜玉,若是只对自家女儿怜香惜玉,那是一件大好事,问题是,贾宝玉这人却是谁都怜惜,据说跟身边好几个丫环都有了首尾,以前又说过一些比较混账的话,什么珍珠鱼目的,再者说了,女人都有老的时候,过上几年,容颜不再了,到了贾宝玉眼里就变成死鱼眼珠子了,怎么可能过得好呢!因此,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情况,小门小户的人家都乐意将贾宝玉变成自家的女婿,但是,门第稍微高一点的,再了解了一番之后,立马就打消了这个主意,对贾家敬而远之。哪怕史太君明里暗里暗示,一个个也都是装傻,回过头来,连贾家那里都不怎么去了! 除了贾宝玉的事情之外,更让贾家烦心的还有一桩,贾政在南边先是做了一年学政,然后转到了粮道,没多久,就被**了,什么任上亏空,任人唯亲,纵奴行凶之类的事情,要不是他是贤德妃生父,都要直接被锁拿进京了,饶是如此,他也被罢官去职,灰溜溜地从江西回来了。 回京的不仅仅是贾政,史鼐在南边镇守,但是茜香国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朝廷也要担心武将长年镇守,培养心腹,因此,武将在外也是有任期的,史鼐的任期到了,虽说史泽在小打小闹的冲突中立下了一些战功,如今也坐到了五品的位置,史鼐担心自己走了,儿子被新来的人穿小鞋,干脆带着儿子一起回京述职,将儿子塞进了兵部做郎中。当然,也能趁着在京城的这段时间,赶紧给自己生个孙子出来,将来也好继承爵位。 接替了史鼐职位的居然还是已经在家赋闲了好几年的南安郡王,他上蹿下跳地不知走通了多少门路,终于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给夺了回来。南安郡王在南边的时候,做的事情其实跟西宁郡王差不多,他掌着那边的两个出海口,那简直就是个聚宝盆,他前些年勾结海商,甚至是海盗,谁出海入海都要给他一笔好处费,要是看不顺眼的,干脆联合了海盗,劫掠一把,如此一来,可以说是年年赚得数钱数到手抽筋。后来丢了这个职位,不仅仅丢了安身立命的兵权,同样丢掉的还有大笔的银钱,因此,从前一年开始,南安郡王就在四处钻营,拉拢了不少人为他摇旗呐喊,还找了人**史鼐消极避战什么的,这会儿如愿以偿,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走马上任去了。 除此之外,这几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林黛玉及笄的时候还在守制,因此并未如何操办,不过是家里弄了个家宴,史鸿专门在外面定制了一套十二根的玉簪送给了她。等到林黛玉除了服,选了个黄道吉日,两人终于正式圆了房。 朝中也一直挺平静,圣上慢刀子割肉,不急不缓地给朝中几个跟自己的那些兄弟以及老爹还在眉来眼去的势力放着血,一些人已经扛不住,变相向圣上投降了,具体表现在他们飞快地还了欠国库的钱,然后辞职了,有的在辞职前,更是毫不客气地捅了原本在统一战线的战友一刀。 而几个王爷里面,有的干脆认输投降,上皇还在,圣上一向又戴着一个仁慈宽和的面具,自然不能随便对自己的兄弟认输,有的却心怀侥幸,私底下更是加快了一些小动作,几个异姓王也待不住了。 不过,这些举动多半都在私底下,这会儿谁也不想将这些事情拿到台面上来,一切都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因此,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两年一直是风平浪静的。 第 118 章 林黛玉守孝期间,史鸿也算是守身如玉,身边原来的几个大丫鬟都放出去嫁了人,林黛玉见史鸿确实没有纳妾的意思,跟秦夫人和史鸿报备了一声,便打算将自己身边年纪已经不小了的丫头也嫁出去。 林黛玉身边的紫鹃、雪雁、春纤等都是极出挑的,生得好看,跟着林黛玉,也识了不少字,一般的小家碧玉,却是远远比不上她们的。不过,她们都是家生子,不管是贾家的,还是林家的,并没有想要脱籍放出去的想法,毕竟,外面那些良民也不是好做的,各种捐税徭役也就罢了,便是普通的地痞流氓也能欺负,不如找个好主家做奴婢来得安稳。若是将来孩子有出息,倒是不妨请主家给个恩典。 因此,林黛玉出孝不久,就问过了史鸿的意思,先是将年纪最大的紫鹃配给了史鸿身边最得用的心砚,过了没多久,史鸿的奶娘陈嬷嬷也过来给她的二儿子求娶雪雁,史鸿这个奶兄弟是个还算老实的,如今在账房上做事,林黛玉在问过了雪雁的意思之后,也便答应了。紫鹃和雪雁是林黛玉身边最得意的人,林黛玉对她们也很宽厚,除了赏赐了不少绸缎头面之外,又额外每人给了二百两银子做嫁妆。 对于这些事情,除非关系到史鸿身边的人,史鸿是不管的,都让林黛玉做主。林黛玉如果放到后世,除了可以成为一个文学大家之外,应该还能成为一个很好的管理者,她对于管家用人很有一套,林家留下来的产业以及她的嫁妆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还颇有盈余,对于下人,虽说宽厚,却也不乏手段,她并不像王熙凤那样事必躬亲,总是忙得团团转,她将事情都安排给了下面的管事,即便是对账之类的事情,除了账房,还有身边的丫头可以盘账呢,因此,她的日子过得还算清闲。 秦夫人对这个儿媳妇也挺满意,只是史鸿差不多二十了,至今还没个孩子叫她比较心焦,因此,有事没事就盯着林黛玉的肚子,眼巴巴地想着什么时候能抱到嫡孙,弄得林黛玉也有些紧张起来。 “别急,我们还年轻呢!”知道了林黛玉的心思之后,史鸿赶紧安慰道,“母亲也是快二十的时候才有的大姐,你如今才及笄没多久呢!尽管宽心便是,若是在家觉得无聊,你也可以请以前的一些姐妹来家里,赏赏花,说说话什么的!” 对于史鸿的建议,林黛玉很心动,她之前守制三年,便是家里来了外客,也是不好出面的,因此,这都三年多了,竟是与以往闺中的一些姐妹都没照过面。如今想想,那些姐妹们大概也都出嫁了,嫁在京城的还好,若是远嫁的,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林黛玉虽说喜散不喜聚,但还是有些伤感起来。 就在林黛玉打听着过去那些姐妹的去处的时候,贾家那边来了帖子,迎春要出嫁了,出嫁前要跟姐妹们聚一聚。 迎春这辈子投胎显然有点不谨慎,虽说是公侯之家,不会缺衣少食,但是,摊上一个偏心偏到外星球去的祖母,一个早逝的生母,不负责任的生父,嫡母又是个万事不管的,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在所难免的。 当听说迎春要出嫁的时候,林黛玉怔忪了一会儿,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贾家的人了,之前那几年,她专心守孝,史鸿也知道她与贾家的心结,加上史家如今跟贾家也疏远了许多,除非必要,否则也是不往来的,林黛玉这几年一直没有听到贾家的消息,也很少主动去关心,这会儿想起来,不由有些黯然,她想了想,开口道:“二姐姐既然将要出阁了,我定是要过去贺一贺的,只是却是不知道,二姐姐定下的是谁家?” 来送帖子的那个年轻媳妇陪笑道:“说起来也是咱们家的故交了,是孙家的大爷!” “孙家?”京中姓孙的人家不少,林黛玉也认识好几家,便问道,“是荣安伯家,还是孙翰林家,或者是詹事府少詹事孙大人家?” 那下人更尴尬了:“不是,是兵部孙绍祖孙大人!” 林黛玉抿了抿嘴,转头看向了一边一个管事媳妇,那管事媳妇想了想,开口道:“三老爷家的大爷在兵部,却是不曾听过有叫孙绍祖的!” “罢了,既然大舅舅给二姐姐选的人,也该是为二姐姐好!”林黛玉见那下人脸色不是很好看,便摆了摆手说道,“那天我会过去的!白露,送送这位姐姐!” 白露是林黛玉新提上来的一个大丫鬟,也是林家还保留下来的家生子,听到林黛玉的吩咐,忙取了一个赏封,给了那媳妇,含笑道:“姐姐拿去喝茶吧!”一边说着,一边引着那媳妇出去了。 史鸿从衙门回来,林黛玉跟史鸿说起了这事,又有些忧心地说道:“子嘉,三叔他们不是在兵部吗,你帮忙打听一下,那孙绍祖的为人品行,二姐姐性子有些怯懦,若是个不好相与的,只怕二姐姐嫁过去之后会吃亏!” “就算是个不好相与的又怎么样!”对史鸿来说,贾迎春虽说是表姐妹,但是一年都见不到一次,见到了,也没说过话,跟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其实没多大区别,因此,他实在生不出多少同情心来,便不以为然道,“婚事毕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虽说是亲戚,也是插不了手的!姑祖母一向是个要面子的,既然定下来了,即便不是个好的,她也不会做出悔婚的事情来,真要那样,不说下面找不到更好的了,还有三姑娘和四姑娘还要不要嫁人了!” 林黛玉叹了口气,对于迎春的性子,她真是没什么好说的,史鸿的考虑也有道理,她们只是亲戚,还是小辈,即便那孙绍祖再不是东西,又能有什么办法:“还是打听一下吧,好歹姐妹一场,也好尽尽心!” 史鸿对于剧情的记忆如今仅限于贾元春死了,贾家被抄家了之类的,孙绍祖这么个在原著里面也没怎么冒出来的龙套到底是什么人,他自然记不得,因此,第二天便去找了史泽。史泽如今在兵部混得还算不错,他有家世,有战功,为人还算爽直,在外面几年,也挺会做人,史鸿找他帮忙打听,当天晚上就有了消息。 原来那孙绍祖其实也就是世袭的武官出身,祖上的时候,还是贾家手下的部将,孙绍祖前些年的时候,还硬是找贾赦攀上了关系,被外放做了个七品的小官,后来他父亲去世了,他丁忧回乡,继承了他父亲的武职,如今在兵部也就是个候补,上面缺一天空不下来,一天就上不下,只能在家闲着。 孙绍祖回来之后听说贾家出了个贵妃,便又去找贾赦帮忙,贾赦收了五千两银子,拍着胸脯打包票,偏偏却没办成,孙绍祖几次三番上门,要贾赦还钱,贾赦什么性子,钱到了他手里,还有还回去的道理,自然是不肯,便硬说这是孙绍祖的聘礼,回头就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为妻。 听到这种事情,史鸿差点没倒抽了一口凉气,贾赦是想钱想疯了吧!五千两银子听起来很多,普通的四口之家,一年的嚼用也就是二三十两银子罢了,但事实上,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五千两银子能值个什么呢!史鸿之前给林黛玉订做的一整套玉簪,用的都是上等的和田玉,就花了足足八百两银子。就是贾赦自己,买个姨娘回来,也要上千两的。结果,这会儿,亲生的女儿,五千两银子就卖出去了。固然迎春年纪不小了,又是庶女,但是,终究还是公侯府上的姑娘,容貌也是上等的,普通人家养女儿固然是赔钱货,但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就得金尊玉贵地养着,将来才好找个有力的亲家联姻,贾赦这么一来,原本贾家对于迎春所有的投资等于都是打了水漂,这等结亲的方法,跟结仇也差不了多少了。 林黛玉听史鸿委婉地将事情一说,呆了一呆,继而露出一个苦笑:“外祖母知道吗?” 史鸿摇了摇头:“这倒不清楚!不过,这婚事既然已经过了明路,姑祖母那边总该听到些风声!” 史太君的确听说了这件事,气得快要昏过去。几个孙女里面,她最疼爱最看重的自然是如今作为贤德妃的元春,探春能说会道,很能表现,也很讨她的欢心,相比之下,迎春沉默怯懦,存在感非常低,对于喜欢热闹的老人来说,这样的孙女自然是很容易被忽视的,因此,迎春身边的下人可以偷了迎春的首饰份例典当,喝酒赌钱,迎春自己也不争气,只想着息事宁人。其实这事知道的人不少,但是,迎春不受重视,她身边的下人也是贾家的家生子,大家也就当做不知道,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但是,尽管如此,贾家在迎春身上也是花费了不少资源的,不说吃穿用度,这些其实值不了多少,关键还是各方面的教育,迎春温柔沉静,不大不小也是个才女,加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迎春的生父是袭爵的贾赦,回头再让邢夫人将迎春记在自己的名下,抬高迎春的身份,迎春即便不能入宫,嫁到哪个王府做侧妃也是使得的,即便不行,也能找个差不多的人家,给贾家添一个有力的臂助,如今却被贾赦给毁了。孙家算什么人家,老荣国公在的时候,孙家某种意义上,跟贾家的家奴没多大区别。何况,迎春居然是以一种抵债的形式嫁过去的,这是一种绝大的羞辱。 与史鸿的想法差不多,贾赦已经将婚事定了下来,差不多全长安都知道了,想要退婚已经来不及了,史太君催着贾赦还钱,贾赦就在那里哭穷,史太君虽然有不少私房钱,但是琢磨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毕竟,接下来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迎春要出嫁,起码也要有万两银子的嫁妆才勉强算得上体面,接下来还有探春呢,好在惜春还小,嫁妆的事情也有她自己的兄**负责,但是,贾宝玉也是要成亲的!这些哪里不花钱呢,何况,虽说史太君装作不知道,但是却清楚,家里公中没钱,已经开始偷偷摸摸地拿她的私房换钱了,她只是不想捅出来罢了。 诸多思量之下,贾迎春就变成了牺牲品,她自己还茫然不知,还满怀憧憬地在家中绣着嫁衣,想象中自己的良人。 第 119 章 林黛玉琢磨了一下,决定自己借五千两银子给贾家,让他们将钱还了,如此一来,迎春哪怕依旧要嫁给孙绍祖,却不必背负着以身抵债这种名头,被人轻贱耻笑。史鸿并没有打击她,反正五千两银子如今对史家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大钱,就算不成,也就是花钱买个教训罢了。 林黛玉不可能自己带着钱过去直说,那纯粹是打贾家的脸,因此,只是叫人拿了五百两的黄金,又亲手写了一封措辞很是委婉的书信,叫人带给了史太君。 史太君见得书信,虽说心中难免有些羞愤,觉得家丑外扬,不过,当时的确是很想将钱给了孙家,但是事不凑巧,王夫人正好过来了,说是宫里来了人递了封密信,里面语焉不详地说道元春小月子迟了半个月了,便偷偷找了个医官摸脉,说是喜信,怕别人察觉,做下什么手脚,便想着要等到过了三个月,胎稳下来再说出去,因此需要一些钱财上下打点封口,圣上那边也要注意一些,要是在这个时候被圣上翻了牌子,一番云雨之下,只怕胎儿不保,还得落个罪名。 一听说元春可能是怀孕了,王夫人简直兴奋得快要找不着北了,但是要钱打点,王夫人就有些踌躇了,她虽然有不少私房钱,但是自从王熙凤不肯沾手管家的事之后,已经填进去不少,她还有个儿子呢,因此,每每出钱,心肝都要哆嗦一会儿,后来干脆软硬兼施,找了鸳鸯,要她配合着将史太君的私房偷出来典当,好填补家用。 这会儿想到自己的女儿怀了龙胎,自然是贾家全族的荣耀,因此这个钱,不找史太君要,找谁?被这么一说,刚拿到手,还没有捂热的五百两金子就到了王夫人手里,还搭上了史太君收藏的一尊白玉的送子观音,贾迎春的事,被选择性地忘记了。 林黛玉听送钱去的人回话说史太君答应了,便以为这事就这么了结了,安心准备了几样寻常的礼物,回头去贾家的时候,分给几个姐妹。 贾迎春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她甚至没有叫身边的下人去打听一下未来丈夫的底细,而且,她身边的人如今也不是那么顶事,奶娘是个喜欢吃酒赌钱占小便宜的,一贯要强的司棋之前查抄大观园的时候,因为跟表弟有了私情被发现,被撵出去了,迎春虽然舍不得,但是,却不敢求情,只得私底下给了司棋一些自己攒下来的银钱,如今她身边得用的人也不过是个绣橘罢了。 到了那天,林黛玉一早便去了荣国府,只是那天正是初一,史太君一早便跟王夫人一起进宫见贤德妃去了,因此,林黛玉也就省去了拜见史太君这一步骤,见了邢夫人之后,便去找迎春。 迎春现在已经搬出了大观园待嫁,林黛玉到的时候,探春、惜春、薛宝钗都在,让林黛玉不自在的是,贾宝玉也在,这让林黛玉的神情便变得有些淡淡的,跟几个姐妹招呼了一声,这才淡淡地对贾宝玉问候了一声:“表哥!” 贾宝玉是个人来疯,也不瞧瞧林黛玉态度如何,便殷勤地凑上去:“好久不见林妹妹了,近来可好?怎地之前也不过来与我还有姐妹们顽乐亲近?” 这话跟调戏也没多大区别了,一边的白露见状,连忙开口打断了贾宝玉的话,说道:“宝二爷请自重,虽说宝二爷与我家奶奶是表兄妹,但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宝二爷还是先移步吧!” 贾宝玉一听,立刻就犯拧了,他瞧着白露说道:“这般鲜亮的女孩子,怎么跟那些老婆子一般,成天说什么体统规矩的,倒与死鱼眼珠子差不多了!我一向是与姐妹们在一起的,有什么了不得的!” 白露脸一下子黑了,她一向伶牙俐齿,当即抢白道:“奴婢竟是不知道,圣人定下来的规矩,居然是俗人之见了!宝二爷也是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的人,莫不是自觉学问已经超过圣人了,连圣人都瞧不起了!” 贾宝玉正要争辩,一边薛宝钗赶紧打了个圆场:“都是自家亲戚,宝玉也是好久不见林妹妹,一时情急罢了!” 白露轻哼了一声,用不高不低的生意说道:“咱们史家、林家可没有商家亲戚!” 薛宝钗听了,不免有些尴尬,只是很快消失不见,她若是脸皮薄的,之前那些风言风语早就逼得她投缳自尽了。 林黛玉制止了白露的话,轻声道:“虽说是表兄妹,不过,白露说的也有道理,表哥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该一直在内帷厮混,表哥是男子,自是不在意闲言碎语,但是,表哥莫非不怕耽误了姐妹们的终身吗?” 说到这里,贾宝玉便来了精神,说道:“为什么姐妹们都要嫁人呢,大家长长久久在一起不行吗?”说着,又在那里推销他那一套珍珠鱼目的理论,说得兴致勃勃。 林黛玉吃惊地看着贾宝玉,她差不多五六年没怎么见贾宝玉了,五六年的时间,就算原本刚生下来的婴儿,也该启蒙念书了,贾宝玉怎么搞得越活越回去了!这说的是什么话,女孩子不嫁人,在家陪着他顽乐,这等荒唐的话也说得出来。这样的贾宝玉,让她觉得陌生起来。 一边跟着林黛玉的王嬷嬷原本就瞧贾宝玉不顺眼,这回冷笑道:“宝二爷这些话,回头拿去跟你家太太老太太说吧,咱们家奶奶何等样的人,没得被脏了耳朵!” 管你好说歹说,贾宝玉死赖着不走,林黛玉也便没了多少兴致,跟迎春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又将带来的一些礼物分了分,直接留了一句,等迎春大定的时候过来添妆,便起身告辞了。她本来还想等着史太君回来请个安的,这会儿也打消了主意,心里更是多了一些失望。她在那边因为贾宝玉一直赖着的不悦表现得那般明显,作为主人的迎春她们居然也不吭声,她如今又不是原著里那个寄人篱下,家产被夺,还要被人说成一草一纸全赖贾府供给的孤女,何必要留在这里委屈受气。 贾家的人有一种奇怪的优越感,到了如今,他们依旧当自家是国公府,家里还出了一个贵妃,觉得史家是不如自家的亲戚,因此,林黛玉明显是败兴而归,贾家的人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史太君和王夫人从宫里回来之后,贾宝玉在她们面前抱怨林黛玉对他的冷淡,史太君连连安慰,心里也觉得林黛玉是矫情,不识抬举,王夫人更是心中暗恨,发誓等到元春生了小皇子,一定要让林黛玉好看,想到林黛玉出嫁的时候,那满满当当的嫁妆,她就一阵心热。 史太君同样惦记着林家的钱,这次因为元春怀孕的事情,她与王夫人一起进了宫,见到了元春,元春在宫里的处境并不像她们想象的那么好。她虽说是正妃之一,但是,圣宠却并不厚。她毕竟年纪大了,比起那些明媚鲜妍的新人来说,劣势很明显,圣上对于后宫也不是很热衷,一个月最多也就翻个十五六次的牌子,还要有三四天在皇后那边,轮到她,一个月也就一两天能见到圣驾,而且还一定会承宠。因此,对于这个孩子,她非常看重,很有可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元春空有位份,却无多少恩宠,因为她当年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却偷偷爬了龙床,因此,皇后对她并不待见,而且,她跟另外几个正妃关系也不好,就是那种竞争关系,与贾家相比,吴贵妃,周淑妃她们娘家的势力要强许多,因此,想要保住这个胎,就需要花费更多的代价。史太君见林黛玉眼也不眨,就拿了五百两黄金出来给迎春,便琢磨着,如何能够从林黛玉手里掏出更多的钱来,毕竟,元春也是她表姐呢!若是元春生了小皇子,她不也是小皇子的姨妈吗? 林黛玉已经不想去考虑贾家人的想法,她有些疲倦地到了家,去给秦夫人请安,秦夫人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去荣国府跟她们家的姑娘聚一聚的吗?” 林黛玉想了想,还是没有隐瞒,将事情说了一遍,秦夫人皱起了眉头,拉过林黛玉的手,说道:“好孩子,下次遇到这种事情,还给他们什么脸面,直接回来便是!哎,那个宝玉,是出了名的没规矩,还以为这些年好些了,居然愈加癫狂了!” 林黛玉垂首道:“媳妇之前急着回来,却是不曾给外祖母请安,只怕外祖母怪罪!” 秦夫人摆摆手,说道:“这事是他们家理亏,说起来,也难怪他们家二丫头居然只说了个候补的武夫,寻常也不见他们带着几个姑娘出来见见人,就知道宠着那个宝玉,将家里女孩子的名声都搞坏了,虽说咱们家跟他们家是亲戚,但是,总不能为了这个,叫咱们家一直受气吧!”秦夫人对贾家没多少好印象,也乐得儿媳妇不喜欢贾家这个外家,这样才能一心向着自家呢!贾家就是数蚂蝗的,咬着了就不松口,如今儿媳妇跟他们家划清界限也是好事。因此,安慰了林黛玉几句,又留了林黛玉一起说话。 如今家中没什么人,史湘霓出嫁之后,秦夫人在家也觉得寂寞,便经常叫了林黛玉在身边陪伴,林黛玉当年能够在史太君膝下承欢,自然也能将秦夫人哄得乐呵,她是唯一的儿媳妇,秦夫人并不是什么苛刻的人,也没别人好对比的,对林黛玉也挺满意,唯一遗憾的,也就是林黛玉至今都没怀上。 第 120 章 距离迎春出嫁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迎春的嫁妆的问题。一般有点家底的人家,女孩子出生之后,就要开始攒嫁妆了,毕竟,衣料什么的可以现买,但是很多别的东西,却是需要慢慢积攒的。江南风俗,女孩子出生之后便在院子里面种下香樟树,出嫁之后就用香樟树打造箱柜,但是,贾家这样的门第,却是不能用寻常的木头就将女儿打发了的,即便没有上等的黄花梨、紫檀木,但是,好歹要是酸枝木或者是鸡翅木之类的吧,但问题就是,这些都没有。 贾家不是没有好木头,以前元春出生的时候,还给元春准备了许多的,这些后来的确还是用在了元春身上,如今都变成了大观园里头的摆设了,想要再找点好木头,就很麻烦了。尤其,考究的人家,在夫家量了尺寸之后,各种各样的家具,也需要能工巧匠做上一年半载的。 除了家具之外,嫁妆里总要有些古玩字画,盆景摆设之类的吧,总该陪嫁那么一两个庄子铺子吧,压箱底的银子总不能几十一百两就打发了吧!因为摊上了迎春这个妹妹嫁妆的事情,贾琏几乎焦头烂额,他跟王熙凤夫妻两个拿了算盘一盘算,什么都算进去,没个一万两根本打不住,结果,老太太拿了两千两出来,贾琏咬了咬牙,也拿了一千两,回过头去找贾赦,贾赦搂着自己新纳的小妾,不耐烦地直接叫他去找邢夫人,邢夫人一听这事,立马坐在那里捶胸顿足地哭穷。想要去公中要钱,管着钱的王夫人比邢夫人还要难缠,只在那边说着家道艰难,总之一句话,没钱!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王熙凤和贾琏对迎春也没太多感情,感情是需要经营的,迎春是个戳一下都不知道叫疼的性子,平常住在老太太那边,连给贾赦这个生父还有邢夫人这个嫡母请安的次数都极为有限,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叫不动人,毕竟,她住的是老太太的地方,离贾赦住的院子很有一段距离,还要穿过前院什么的,总得坐着车过去才行,她那个性子,怎么会支使着下人专门每天给她套车,如此一来,迎春跟大房这边的关系,说平平都抬举她了。王熙凤那性子,喜欢的也是爽直干脆的人,自然对迎春的观感并不好,她哪里肯拿自己的钱给小姑子置办嫁妆。贾琏就更不可能了,这位在下人眼里,就是连油锅里的钱都能捞出来花了的,叫他出大头,跟要他的命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为了迎春嫁妆的事情,一家子你推我,我推你,史太君一向号称对自己孙女如何疼爱,到了这个时候,就看得出来了,她咬牙再出了一千两,然后找来贾赦,臭骂了他一顿,贾赦回过头来,臭骂了邢夫人一顿,邢夫人受了一肚子气,骂骂咧咧地抠出了一千两出来之后,就在那里装死,不管好说歹说,反正是一文钱也没了。 贾家这样的地方,无风也要吹起三尺浪呢,何况这事也算不上隐秘,很快全家上下都知道了,迎春背地里面哭了几场,但是醒过来还是得认命。 不光是贾家的人,他们家的下人嘴碎是出了名的,没多久,一些有门路的人家也听说了,哪怕事不关己,也要说一声他们家二姑娘命苦,又说做长辈的实在太过偏心,而且也实在短视。以前还有跟贾家结亲的想法的人,立刻打消了主意,惜春那是宁国府的嫡女不算,探春论起来,还不如迎春呢,迎春出嫁尚且如此寒碜,那探春岂不更差,虽说大家都觉着自家不是靠着儿媳妇嫁妆过日子的,但是媳妇嫁妆过于简薄,丢的可不光是娘家的脸面。 这事自然也没瞒得过史家,史鼎如今已经不会因为贾家那边的糟心事感到暴躁了,他对此习以为常,反正如今大家都知道,史家跟贾家仅剩下表面上的亲戚关系罢了,对于贾家是没有多少情谊的,也不是一路人。 史鸿却从史泽那里打听到,孙绍祖虽说没多大本事,但是性情暴虐,据说他有过不少侍妾,但是多半没两年就暴毙了,据孙家那些下人说,那些侍妾死的时候,往往身上连块好皮肉都找不到。这分明就是**狂啊! 听到这个消息,史鸿有些踌躇起来,迎春那性子,嫁过去之后,只怕也是送死的命,这纯粹就是火坑了。或许一开始瞧在荣国府的旗号上,迎春还有几天好日子可过,可是别人不知道,史鸿却是知道的,贾家是秋后的蚂蚱,长久不了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抄家的,那会儿,迎春只怕连骨头渣子都要被吞掉了。 只是,之前也说过,不管是哪方退亲,迎春的名声显然没有了,也嫁不了更好的人家,若是不幸在贾家被抄家前还没嫁出去,没准还要沦为官奴,不得解脱。这名声跟性命,哪个更重要,史鸿却是不能随便帮人家做决定的,谁让这年头有句话叫做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呢,对于不少人来说,名声的确是重逾性命的。以史鸿的立场,也不能作为贾家名声败坏的推手。 这事无论是史鼎还是秦夫人说,估摸着他们的意思都是不用管,顺其自然,史鸿最终只好跟林黛玉将事情说了:“那孙绍祖并非良人,泽堂哥那边说了,孙绍祖之所以年近三十还未成婚,不光是之前给他父亲守孝的缘故,也是因为这人性情暴戾,又喜新厌旧,他们家的丫环最怕的就是被他看上收房,自成年之后,几乎每年都有侍妾被他磋磨致死的!表妹那个性子,只怕到了孙家,没什么好日子过!” 林黛玉吃惊地掩嘴低呼起来:“竟有这样的人家?竟没人管吗?”才一出口,就回过神来,一般家里的丫环都是签的死契,就算死了又如何,打点好他们家里也就行了,即便她们家父母不服气,告到官府,也就是罚银的事情,对孙绍祖也无甚影响,回头自家还要因此断了生计,因此,自然只得忍气吞声。 林黛玉微微皱了皱眉,有些心烦地端了杯子,喝了一口水,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开口道:“这样的人家,好好的女孩子嫁过去,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史鸿琢磨了一下,建议道:“要不,咱们找个人,将事情跟贾家的人说说,哪怕二表妹她是个庶女呢,他们家总不能看着自家的姑娘送死吧!” 林黛玉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别的主意,只得点了点头:“先试试看吧,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不管怎么样,林黛玉还是个心善的人,她却是不忍心看着迎春被推进深渊的。 史鸿想了想,便找了人在外面散布消息,将孙绍祖的事情说了出去,重点就是宁荣街那块,自然,贾家的人便得到了消息,但是问题是,迎春的生死,谁会关心呢!按理说,父母都不能坐视孩子往火坑里跳,问题是,迎春她亲妈早就没了,她亲爹能为了五千两银子把她卖掉,这会儿全家人都关注着贤德妃的事情,哪里肯家里出现半点丑闻,影响了贤德妃的前程,自然,哪怕知道孙绍祖不是个东西,他们也当做不知道。迎春身边的绣橘回家的时候听说了这事,赶紧回来跟迎春说,毕竟,绣橘是定下来要陪嫁的,将来说不得就是姑爷的通房丫头,要是姑爷不是个好的,她也要悲惨一生,可以说,如今她的命运已经跟迎春拴在了一根线上。 “姑娘,我都打听过了,那孙绍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咱们去求求老太太,把婚事退了吧!”绣橘也不叫什么姑爷了,直接就在迎春那边哀求道。 迎春刚刚听绣橘将她打听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又是大哭了一场,这会儿神情空茫,她苦笑了一声:“求老太太有用吗,我是什么名牌上的人物,值得老太太为我大动干戈!” “哎呦我的姑娘,你可别这么想啊!”绣橘一下子急了,“你是老太太的亲孙女,自小养在老太太身边的,老太太对小辈最是慈善不过,你去求一求,老太太怎么可能不为你想呢!” 绣橘好说歹说,终于说动了迎春,迎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重新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就去找史太君,绣橘还觉得有些不保险,便跟迎春说了一声:“姑娘,老太太最是疼爱宝二爷,我去找宝二爷帮你说情,一定可以的!” 迎春神情一动,最终还是默认了,她从来没有反抗过任何人,这回为了自己的终身,终于第一次反抗了。 史太君见迎春跪在自己面前哭诉,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厉色,很快恢复了一贯的慈爱,她连忙命鸳鸯将迎春扶了起来,安慰道:“不过是外面的人胡说罢了,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为好!” “可是,老祖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迎春流着泪,哭道。 “哎,你是咱们国公府的姑娘,孙家能够娶到你,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如何敢对你不敬!”史太君昧着良心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信义最重要,若是退了亲,只怕你以后的婚事就更难办了,到时候还不如孙家呢!放心吧,有老祖宗在,老祖宗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迎春心里一阵气苦,她那么一点嫁妆,谁会相信她是国公府出来的姑娘,她这会儿还不知道,她是贾赦拿了人家五千两银子去抵债的,否则的话,死的心都有了。 贾宝玉这会儿也跑了过来,他抱着史太君的胳膊,在那里撒着娇,说那孙绍祖不是好人,要留迎春在家的话,结果,史太君何等老道的人,自然依旧用人家不敢欺负迎春,迎春总是要出嫁的,错过了这个,下次的会更差云云,贾宝玉本来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被史太君这么一忽悠,自然就相信了,还反过头来,去安慰迎春。 而史太君,对迎春的印象也糟糕了起来,不光是迎春反抗了自己,最重要的是,居然还拉着贾宝玉这个她的心肝宝贝来一起反抗自己,这让史太君感到了少有的怒意。迎春虽说一向不吱声,但是她极为敏感,这会儿发觉了史太君的不耐与愤怒,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第121章 迎春的婚事已经成了定局,林黛玉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哪怕知道史太君的偏心,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迎春在她身边养了十几年,便是个小猫小狗,也该养出感情来了,如今却这般,着实令人心寒。 史鸿对此也只有感叹两声罢了,林黛玉即使不甘心,却也无计可施,贾家这边自己不出面退亲,他们能有什么办法,想办法叫孙家退亲?林黛玉再想着迎春,也是不好做出这等事情来的,要是让人家知道了,还以为史家林家与贾家有仇呢!毕竟,孙家一退亲,人家可不会想着孙家如何,毕竟,孙家即便嫌贫爱富,到哪儿还能找得到一个国公府这般门第的姑娘呢,人家只会想,这姑娘有没有什么问题,要不然,按理说,孙家能娶到勋贵家族中的姑娘,哪怕是庶女,也是祖坟冒青烟了,怎么人家反而不干了,可见,贾家的姑娘有重大缺陷,这年头,这种事情,可是足以让两家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的。史家还是贾家的亲戚呢,哪里能做出这等事情来,这是品行问题,史家这么多年经营起来的名声,都会因此倒塌的。 林黛玉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她虽说善良,但是那也是无损于自己的情况下善良,她可以拿上一笔钱出来,帮着贾家还钱,但是,却不能因为自己的善良,将两家的名声都毁了,那不是善良,那是冲动无脑。 既然事已至此,林黛玉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顶多添妆的时候,给迎春多拿点压箱底的银子罢了,不过,她很怀疑,以迎春那性子,她保得住自己的嫁妆吗? 迎春在家日渐沉默,没多久便憔悴了许多,她身边的丫头婆子对她也算不上如何忠心,到了这个地步,都有些心思,有门路的甚至在四处找门路,不愿意给迎春做陪嫁,迎春也只是不理,绣橘毕竟从小跟着她,有些恨其不争,在她边上唠叨,迎春只是说道,自己已经是半只脚入了虎狼窝,何必拉着别人一起去,她们若是能脱离苦海,也是一件好事。又对绣橘说,等自己出了门子,就将绣橘的卖身契还给她,让她能自行回家聘嫁,免得与她一般。 绣橘听到迎春到了这个地步,竟是还与她打算,不免泪流满面,她家里本来也在想办法,想要给她换了差事,她只是不依,迎春素来温柔,对下人也是极好的,绣橘与司棋两人是迎春身边的大丫鬟,与迎春之间的情分与姐妹也差不了多少,这回见迎春这般,忍不住与迎春抱头痛哭:“我苦命的姑娘,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说是出身公侯之家,这辈子可曾过了几天好日子,如今,竟是连求个好人家都不得了!” 迎春这边几乎是每日里以泪洗面,以前还会看着绣好的盖头嫁衣想象着以后的日子,如今便是看到点红色,就心如刀绞,家里的几个姐妹听说了消息,过来安慰,可是,她们说的那些空洞无力的话,只能让迎春更是难过,甚至觉得她们都是过来幸灾乐祸的,再想到史太君之前说的话,若是悔婚,还要带累了下面的妹妹云云,她一向懦弱,如今心中竟是生出一股子恨意来,只是,她将这股恨意藏在心底,面上却是木然,无论别人怎么说,都是一声不吭。几次之后,探春、惜春她们也不过来了。 探春一向是个精明的,见得迎春的终身差不多是毁了,更是加紧了讨好王夫人的脚步,毕竟,她的终身,完全捏在王夫人手上,赵姨娘再怎么样,在这种事情上,也是无能为力的。因此,也顾不上她喜欢的书画了,每日里做针线熬得灯油都干了,从王夫人身上的鞋袜抹额,到贾宝玉的荷包香包,她份例里的针线几乎全填了进去。 赵姨娘见状,气苦不已,再次跑到探春那边,结果又被探春一阵冷嘲热讽气回来了,贾环如今也大了,依旧养在她身边,这会儿神情木然,他跟赵姨娘不一样,就对探春死了心,这会儿见赵姨娘拉着他诉苦,心中只是冷笑,却是一声不吭。他只比贾宝玉小两岁,贾宝玉固然不喜欢读书,该读的书也读过了,他却不一样,贾宝玉没去读书的时候,他去不了,好不容易在家学念了两年。后来,贾宝玉又不去家学了,他倒是想去,却被王夫人拘在身边抄经,再往后,连纸笔之类的份例也消失了。 贾兰还有李纨给他打算,赵姨娘自己就是个目不识丁的,对读书的重要性也是没多少认识的,她年纪也大了,颜色已衰,贾政对她也不如从前热络,一个月里能见到贾政一两次,都算是频率比较高了,平常还要被王夫人磋磨,日渐沉寂下去,她倒是想要为贾环打算,可是,她见识有限,能耐也有限,因此,只知道把着贾环的月钱,帮他攒着,不肯他乱花,别的,也就是在鸡毛蒜皮的地方斤斤计较。贾环年纪日长,哪怕读不了书,经常在外面跟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知道的事情已经多了,知道嫡母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出息的,即便将来分家,说是庶子能分到三成,但是以王夫人的性子,只怕不将自己扫地出门就算不错了,贾环如今也在琢磨着自己的出路,在他看来,赵姨娘与其为探春伤心,还不如拿钱出来,给他在外面做点小生意赚钱来得实际呢! 贤德妃怀孕的事情终于公开了,贾家那边一如既往地不知道收敛,虽说三个月的时间,胎已经稳了,可是,有手段的人,便是你马上要生了,也是能叫你一尸两命的,偏偏贾家这边恨不得要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家娘娘要生下皇子了。 等到贾家来人离开了,秦夫人捏着一张贾家送过来的帖子,皱了皱眉头,说道:“这等事情,皇家尚且没有动静,贾家如此,未免太过了!” 林黛玉问道:“那母亲觉着,咱们要去吗?” 秦夫人被林黛玉的那个咱们给取悦了,她放下手里的帖子,开口道:“就说我身体不适,你要在家伺候,咱们家不去凑这个热闹!” 林黛玉点头应了下来,又问道:“那可要送上贺礼?” “按照寻常节礼的例,再减三分,东西选些吉祥花样的便是了!”秦夫人很怀疑贾家是不是穷疯了,想要靠这事收礼贴补呢,她如今懒得跟贾家敷衍,因此连贺礼也不乐意费心了,糊弄过去算了。 林黛玉如今对贾家更是没多少好感,自然答应了下来,回头便去拟礼单了。 史家两房一个人都没来,送来的礼物也很是简薄,贾家简直是迎头浇下了一桶冰水,史太君脸色发青,王夫人在下面幸灾乐祸,不管怎么样,王家可给面子多了,不光王子腾的夫人亲自来了,送的礼物也是极体面的,史家如今这般,真是狠狠地打了史太君的脸面。只是想到林黛玉居然没有出面,婆媳两人的脸都拉了下来,之前还琢磨着跟林黛玉哭一哭穷,林黛玉还年轻,脸皮薄,应该能借上一大笔银子,结果,连林黛玉的人影都不见,两人的一腔谋算尽数化为泡影,不免气恼无比。 贾家如今真的是没办法,哪怕王夫人也在外面放印子钱,包揽诉讼呢,但是,这些钱,她大半是要收到自己腰包里面的,可不肯放到公中使用,贾家早就是入不敷出了,史太君虽说不吱声,但是自己的私房在不断减少这件事,她却是心知肚明的,她还想着将自己的私房大头留给贾宝玉呢,贾宝玉是她的乖孙子,即便将来不能袭爵,史太君也是希望他可以过一辈子富贵日子的,因此,自己留下的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她不是不疼林黛玉,只是跟贾宝玉还有贾家比起来,林黛玉就可有可无了,何况,林如海不肯将林黛玉与贾宝玉结亲,反而将林黛玉嫁给了史鸿,林家的家产宁可献给朝廷,交到早就出了五服的族里,也不肯让贾家沾手,这已经大大得罪了史太君。在她看来,无论是林黛玉,还是史家,孝敬她都是天经地义的,这会儿贾家有困难,林黛玉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娘娘若是产下龙子,那也少不得他们的好处啊! 这会儿见林黛玉这么不给面子,娘娘当年省亲的时候也不肯来,如今娘娘怀了龙胎,依旧不肯来,简直是不识抬举到了极点。史太君面上不显,心里已经琢磨开来,该如何软硬兼施,好歹从林黛玉手里捞一笔钱出来了。 林黛玉浑然不知道史太君的想法,她这会儿正惊喜不已,她怀孕了! 虽说史鸿觉得林黛玉过早有孕不好,可是,要让开了荤的男人改去吃素,显然很为难人,何况林黛玉还是个大美女,这年头也没什么杜蕾斯,史鸿也不能跟林黛玉直说,咱们晚一点要孩子,要不,你先搞点避孕药吃吃?林黛玉如今身体也好得很,这么一来,有孕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第122章 林黛玉的有孕让她立马升级成了国宝,享受着无微不至的照顾。史鸿绞尽脑汁回忆着现代科学的育儿守则,问题是,他上辈子也就是个没结婚的男人,哪里知道这些事情,最多记得要给孩子胎教罢了。 尽管这会儿户部差事多了起来,但是,史鸿还是抽出时间,经常拿了一些启蒙书籍出来,在林黛玉身边念,林黛玉虽说觉得好笑,不过,平常的时候,也会念一些诗词。虽说她偏爱婉约派的诗词,但是在给肚子里的孩子念的时候,却挑选得很精心,伤春悲秋的不要,情情爱爱的不要,愤懑不平的不要,就喜欢一些意境舒朗开阔,比较光明向上的。 不过这是后来的事情了,林黛玉妊娠反应很严重,虽说有后天的调养,但是她毕竟底子差了一些,几乎吃什么吐什么,好在这会儿已经入了夏,各种瓜果多了起来,这些她总能吃下去一些,秦夫人专门找了个厨娘,每日里给林黛玉炖各种各样的水果羹,里面就算放了什么补品,也要弄得吃不出补品的味道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足有一个月,林黛玉足足瘦了一大圈,肚子却凸显了出来,骇得史家人赶紧请了妇科大夫来把脉,那个已经胡子一大把的有名的妇科圣手把脉把了半天,确定,林黛玉没事,只不过她身子纤细,骨盆也小,因此不能补得太过,胎儿小一点才能顺利生产,然后又留下了一个安胎的方子,说得也很干脆,能喝就喝点,不喝也没什么。 林黛玉肚子里的是史家的嫡孙,史家自然极为上心。在听说林黛玉有孕之后,自然也有不少人上门道贺,贾家那边自然也没落下,不过送过来的东西,却很是敷衍,不过是一些新鲜的水果,还有一些过了时的衣料,林黛玉因为精力不足,听管事的媳妇说了之后,看都没看,就直接叫人将那些衣料收进了库房,等到回头想起来,再赏下去给家里的下人做衣裳便是了。心里对王夫人这个二舅母却极为鄙薄,林黛玉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其实很擅长主持中馈,也擅长人际交往,王夫人的所作所为不光不能对史家有什么伤害,只能拉开两家原本就已经不甚亲密的关系,再向别人显示,她的愚蠢与短视。 贾家那边虽说想着林黛玉的钱,但是林黛玉这会儿怀了孕,哪怕他们厚着脸皮上门,好不容易支开秦夫人,说是要跟林黛玉单独说话,但是说不了几句,还没进入正题,林黛玉就没精神撑不住,也就只好作罢!林黛玉也发现他们是不怀好意,她嫁到史家好几年了,贾家何曾上过门,如今倒是来得勤快了,所谓无事不上三宝殿,他们来得这般殷勤,自然是有事相求,林黛玉一开始还没有想到钱上,后来想到了,便呕得慌。 当年她被接到贾家,也没过几年,那几年里面,林如海每年除了丰厚的年节礼,还要另外附上五千两银子,虽说不是明说是给林黛玉做抛费的,怕打了贾家的脸,因此只说是孝敬老太太的,但是,贾家上下,一个个都当她是上门打秋风的,三春还要嫉妒史太君对她比对她们好。这事还是林黛玉回家之后,帮着家里管家,查看往年礼单的时候才知道的。哪怕她对钱财一向看得很轻,但是,也难免有些看法。如今,贾家居然还要打她的主意,虽说不能撕破脸严词拒绝,林黛玉也懒得再见贾家的人了。 不说贾家一贯奢靡,哪怕探春将大观园里的什么花花草草的全承包了出去,能省下的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尤其宫里还有个跟无底洞一样的贤德妃,贾家如今真的是捉襟见肘,总不能将剩下的那点产业也卖了,一家子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林黛玉的主意打不了了,王夫人自然将视线转移到了薛家身上。她这也是没办法了,虽说薛宝钗如今年龄大了点,青春差不多要不再了,未必能得贾宝玉喜欢,但是对王夫人而言,一个不得儿子喜欢的媳妇,其实更符合她的心意。而且在她看来,她能够很好地拿捏薛宝钗,等到薛宝钗色衰了,给贾宝玉纳几个美妾便是,实在不行,薛家没了利用价值了,找个理由,将薛宝钗休弃了,薛家还能怎么样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王夫人再次找了薛王氏,拿着元春做理由,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已经跟娘娘说好了,回头就给薛宝钗跟贾宝玉赐婚,又从薛家那里弄出了一笔钱,还有几样薛家珍藏的奇珍异宝,然后便揣在身上进宫去了。 贤德妃如今月份已经大了,虽说放在后世,她这个年纪,其实是最佳受孕的年龄,但是放到现在,年龄着实有些大了。虽说她怀了孕,但是,既然顶着贤德的封号,哪怕皇后说了,免了她的请安,但是,她还是得每日里去请安,再加上看在她肚子的份上,圣上还经常来凤藻宫坐坐,但问题是,贤德妃太过宝贝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直进补得很厉害,人简直跟吹气球一样,胖了好几圈,脸上还生出了斑纹,自然,不能顶着这副尊容去见自己的对手情敌,也不能在圣上面前留下一个坏印象,因此,她不得不适用大量的胭脂水粉来遮掩,这些胭脂水粉显然对孕妇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既然是要见自己的生母,元春自然不用这么麻烦,她洗去了脸上的妆容,换了一身宽大的衣服,就斜靠在一张罗汉床上,若是个美人,这副模样自然是绰约生姿,问题是,元春这会儿真的算不上美。她这么一把年纪了,最青春年华的时候,还在做着女官,其实还是伺候人的,那会儿,连头上插几件首饰都是有定数的,更别提什么保养,如今有条件保养了,但是岁月却是个硬伤。虽说因为长胖了不少,眼角的鱼尾纹淡了许多,但是,却能很清楚地瞧见双下巴,脸上的妊娠斑非常明显,加上身材严重走样,宫里一个普通的宫女拎出来,也要比她清秀可人一些。 但是在王夫人眼里,元春却是没一处不好的,她还担心自己这个女儿吃不好睡不好,问候了好一番,这才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交给了抱琴。抱琴看着匣子里厚厚一大叠小额的银票,下面还铺了厚厚一层金珠,更不用说一块暖玉的玉牌,还有一个周身镶嵌着珍珠宝石的白玉送子观音,每一样都是少见的奇珍。 元春见王夫人出手如此大方,心里也是一松,她在宫里需要打点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尤其在这个关头,更是要步步小心,处处谨慎,连平常的安胎药,她都要让最信任的抱琴亲自去御药房领了,亲自盯着煎好,再亲自端过来。若她真是个宠妃,自然有的是人倒贴上来巴结,问题是,她除了个有些古怪的封号之外,圣宠淡薄,加上还有不少人在背后使绊子,她若是不花钱笼络那些宫女太监,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王夫人殷切地看着元春的肚子,问道:“娘娘这肚子尖尖的,与我当年怀着珠儿宝玉的时候一般,定是个男胎!” 元春脸上露出了笑意:“那就承宜人吉言了!宝玉在家如何了?” 不管在谁那里,王夫人决计不肯说贾宝玉什么坏话的,因此捡着贾宝玉的好话说道:“宝玉这孩子学问也长进了,做的诗便是老爷那些请客也说好呢!” 元春点点头:“那就好,咱们家,终究还是得靠宝玉,才能顶立门户的!对了,宝玉今年也十八了吧,这婚事,宜人可有打算了?” 王夫人一听,赶紧说道:“臣妇倒是有了人选,娘娘也是见过的,就是娘娘你那薛家的表妹,不光生得好,看着也是个好生养的,而且也能教导着宝玉上进,不似别的狐媚的,就知道挑唆着宝玉顽乐!” 一听是薛宝钗,元春就皱了皱眉:“虽说是表妹,但薛家毕竟是商家,何况名声上也有些妨碍,将来给宝玉做个妾也就是了,如何能做宝玉的嫡妻?” 王夫人倒是有过这样的想法呢,但是薛家不干哪,没奈何,王夫人只得将事情给元春说了,主要就是当年修建大观园的时候,借了薛家一大笔钱,如今家中周转不便,也需要薛家搭把手,贾宝玉娶薛宝钗也是不得已。 元春叹了口气,王夫人话说到这个地步,别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因此,只得说道:“当年我便说,那大观园太过奢靡了,说什么省亲,其实找个清静的地方,我回去见见家人便是了!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得这般了!” 王夫人一听元春答应下来了,赶紧说道:“娘娘还是手书一封为好,娘娘也知道,老太太那边,对你表妹一向有些不满,之前还想着要史湘云那个克父克母的孤女给宝玉的!” 元春摇了摇头,她也知道,自己这位母亲,论起眼光,跟祖母差得实在太远了些:“什么克父克母,这话宜人日后可不能再说了!依我看来,史家表妹自然要比薛家表妹强很多,史家两位侯爷简在帝心,几个表弟也是出息的,仅仅是这些,就强出薛家不知几里地去了!只是,史家表妹如今已为他人妇,宝玉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既然宜人觉得薛家表妹好,那么便定下来吧,只盼着宝玉能够用功上进,不辜负了宜人这片慈心!” 王夫人带着贤德妃手书的谕旨得意洋洋地回去了,回去之后,先拿给一直在等候的薛王氏一看,喜得薛王氏连连念佛,立刻起身回去,给薛宝钗准备嫁妆去了。然后,王夫人换了一身衣服,便带着手书去见史太君,将事情一说,史太君盯着王夫人的目光,骇人得跟要吃了她一般,恨不得破口大骂这蠢妇一通,心里极为不快,元春还是她教养长大的,结果最终还是亲近生母,弄成如今这副局面,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薛宝钗是不娶也得娶了,她沉默了半天,终于松了口:“那就找张真人算个良辰吉日,将事情定下来吧!” 见史太君难得服了软,王夫人简直乐得快找不着北了,她兴冲冲地跑回去安排婚事,却没有看到背后史太君森然的目光。 第123章 史太君虽说碍着贤德妃的旨意,不得不应下了薛宝钗与贾宝玉之间的婚事,心里却着实憋了一肚子气,折腾得好几天都没睡好,想到自己的宝玉就要被王家出来的蠢女人给捏在手心了,半夜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但是,事已至此,史太君也只有指望这桩婚事给自己的宝贝孙子带来足够的利益了!薛家除了钱,别的那是没有的,还得附带一个老闯祸的大舅子。那么,薛家能够攀上自己这样的人家,陪嫁总不能少了去吧!不过史太君也知道,薛宝钗毕竟是女儿,哪怕薛王氏再疼爱她这个女儿,薛家的家产,她能得个两三成就了不得了。 因为身在内宅,无论是史太君还是王夫人,都对薛家的家产抱有极高的期望,谁让薛家是有名的珍珠如土金如铁呢!按照她们的想法,怎么着薛家也该给薛宝钗陪嫁个二三十万两才是! 但事实上,薛家远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光鲜,薛蟠固然有心振作家业,但是,一来,他本性奢靡,花钱跟流水一样,最重要的就是,他天生不适合做一个商人,若是有着强权,那么傻子也能挣下一笔家业来,但问题是,薛家不是从前了,没有通政司的帮助,哪怕有以往的那些老掌柜帮忙呢,赚头也远不如从前。好在还领着皇商的差事,每年都能从户部支领一些钱粮,总算不至于坐吃山空。 这两年,薛家在贾家这个无底洞上填的银子也很是不少,哪怕薛王氏上京之前,将薛家的许多铺子田地给处理了,这么多钱,也已经影响到薛家日常生意的现金流动了。新娶的媳妇夏金桂同样是皇商出身,比薛蟠可精明太多了,起码,夏金桂能用公中的钱,绝对不会动用自己的私房的。偏偏薛王氏惦记着夏金桂的嫁妆,指望着也能发夏家的绝户财,对夏金桂这个儿媳妇,那叫一个有求必应,不敢落下什么不慈的口舌。因此,哪怕夏金桂为了吃什么炸骨头,糟践了不知道多少肥鸭肥鹅,也只能在背后说一声作孽罢了。 出的多进的少,薛家的家产一直处于缩水状态,哪怕王夫人在自己这个妹妹那里拐弯抹角,明示暗示,打听薛宝钗的嫁妆情况,薛王氏也有意让薛宝钗的嫁妆体面起来,但是,底子在那里,薛蟠再疼爱妹妹,也不能真的将家产分一半给她,还有个夏金桂在那里煽风点火,阴阳怪气,薛王氏办起事来自然更加缩手缩脚。 因为担心夜长梦多,薛王氏急着将事情定下来,免得横生枝节,但是在置办嫁妆的时候,就很有些麻烦。薛家底子是有的,但是毕竟是商家,就算是嫁给贾宝玉,贾宝玉也就是个平台百姓罢了,哪怕占着贤德妃的光,人家叫他一声国舅爷,可是,那也就是私底下的事情罢了,正经的国舅,那是皇后的兄弟,贤德妃说白了,不就是个妾嘛!贾宝玉依旧无爵无职,就算薛家有什么好东西,也不配用啊! 就算是薛宝钗能用的,夏金桂在一边盯着,她眼光毒辣得很,一见薛王氏拿了什么贵重的珍品,立马就嚷嚷开来:“原来竟是只有小姑是您亲生的,咱们大爷是捡来的不成,竟是要将整个薛家都给小姑做陪嫁了!哎呦喂,当初上门求娶我的时候,怎么说来着,大爷是独子,薛家将来都是大爷的!现在呢,小姑攀上荣国府的公子,就想要将薛家掏空了!……” 夏金桂在那边胡搅蛮缠,薛王氏想要争辩,她就要寻死觅活,那边薛蟠倒是梗着脖子强硬了两次,但是随即就被夏金桂哄了去,还将她身边的丫头宝蟾给开了脸,哄得薛蟠就沉浸在温柔乡里面了,对薛王氏跟夏金桂之间的明争暗斗当做不知道。 薛宝钗倒是一贯贤淑大方的,看着薛王氏气得心肝疼,在一边温言安慰,又说什么嫂子才是陪着哥哥过一辈子的,哥哥毕竟是一家之主,自己本就是要出嫁的,只要嫂子能劝着哥哥上进出息,那比什么都强云云,在窗外听到薛宝钗这番话的夏金桂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她对薛宝钗这副做派一向厌恶非常,觉得薛宝钗虚伪做作,对自家人都没有一句实话。 薛家仓促地准备着嫁妆的时候,贤德妃那边出了意外,她早产了。 谁也打听不到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反正贤德妃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莫名其妙摔了一跤,然后就早产了。民间有话叫做七活八不活,哪怕是皇宫里面,有着众多的医科圣手,但是,也仅仅是暂时保住了那个孩子的性命,而贤德妃产后大出血,哪怕施救得当,但是终究元气大伤,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过来,醒过来之后,看着新生的那个哭起来都没有猫叫声音大的孩子,又听太医委婉地告诉她,因为伤了身子,她这辈子只怕不能再有孕了,心中一阵怨恨,哪怕她什么不懂什么医术,却也知道,这个孩子即便能够活下来,一辈子也只能是个病秧子,自然没有任何夺嫡的可能性。她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这事究竟是谁害了她和她的孩子,她一定要报复回去。 贾家那边只听说贤德妃生了龙子,母子平安,便欢欣雀跃起来,王夫人本想递牌子进宫见见女儿,宫里却传了话,说贤德妃需要休养,不见外人,又听说圣上大肆赏赐了凤藻宫,便觉得元春没什么问题,贾家立马大肆庆祝起来,男人们上了贺表,女人们在家大摆筵席,一干搞不清楚状况的势利小人也跑过来逢迎起来。 哪怕史太君再次送来了帖子,史家对这件事的反应依旧极为冷淡,史家如今压根不需要沾上这类的事情,尤其,贾家如今的样子,让已经修炼的差不多成精了的史鼎史鼐兄弟两个都嗅到了不妙的味道,史太君反正是不会听他们的话的,他们也没必要为了一个亲缘关系已经不知道远到哪里去的贤德妃冒险,还是专心自家的事情为好。 林黛玉听说了贾家的事情,愣了一下,叹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外祖母家太过张扬了!” 史鸿在一边拿着一个小锤子,帮她敲着核桃,嘴里说道:“你正怀着孩子呢,不要胡思乱想!好歹贤德妃还有个皇子在呢!圣上一向宽仁,总不会叫皇子有个获罪的母族!” 林黛玉明知这不过是安慰之词,心里还是好受了许多:“也是,大表姐有了皇子,二姐姐即便出嫁了,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史鸿点了点头,迎春怎么说也是小皇子的姨母呢,孙家只要没有失心疯了,迎春嫁过去之后,总能过一段好日子的! 是的,迎春要出嫁了,谁让贾宝玉等着成亲呢,只得先将年纪大一些的迎春嫁出去。嫁妆准备的非常仓促,因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好木头,王熙凤在找了史太君几次之后,得了史太君的允许,根据从孙家那边量的尺寸,从库房里面挑出了一套尺寸大致差不多的家具来,那还是之前贾代善的庶出兄弟娶妻的时候有的,只是那个兄弟福薄,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夫妻两个先后撒手去了,而娘家人也没有上门讨还嫁妆,这些便都留在了库房里面,一是因为不吉利,二来,那位进门的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陪嫁的家具就是寻常的酸枝木,家具的雕工也一般,花样也很陈旧了,这会儿急急忙忙重新上了层漆,就塞进了迎春的嫁妆里面。 因为谁也不肯出钱,王熙凤为了让迎春的嫁妆显得好看一些,费劲了心思,从库房里面翻出了一些早就落了灰,不知什么钱的笨重的箱柜摆设出来,迎春自己屋子里面原有的东西,也全部给迎春陪嫁,但是迎春本就是庶女,还是个不会来事的,加上下人偷奸耍滑,经常偷偷变卖迎春的东西,她屋子里面也没多少值钱的玩意儿,所有的首饰加起来,勉勉强强也就装了十匣子,还都是尽量散开装的,古董书画之类的更是少得可怜,连王熙凤这样狠心的人,都觉得迎春实在可怜得很了,因此,置办嫁妆多出来的银子,她还自己出了一点,凑了个整,留了两千两银子给迎春压箱底。 到最后,竟是探春惜春两个瞧着不像话,偷偷摸摸地将自己的私房钱拿了出来,不过她们哪有什么钱,那点月例,也仅仅是够用罢了,最后勉勉强强也就凑出了五六十两银子,探春毕竟是个做不了主的,别的也拿不出来,只得赶工做出了一大堆的小针线,惜春毕竟是东府里的嫡女,哪怕贾珍他们不闻不问,但是在用度上却没有怎么委屈她,虽说月例有限,但是,惜春却直接做主,将自己屋子里面,东府送过来的一些摆设,除了几样当做门面的,其他的一股脑儿塞给了迎春。 迎春如今已经是灰了心,见探春惜春这般,只是苦笑,说道:“你们何苦如此,都给了我,你们使什么?” 探春对迎春更多的是恨其不争,在一边叫迎春好歹要自己立起来,若是连底下的奴婢都管不住,何况是孙绍祖那个武夫呢!惜春却很干脆:“二姐姐你要出嫁,这便当做我们姐妹提前给的添妆罢了!他们毁了二姐姐你一辈子,我们这些姑娘家没什么办法,若是这些身外之物,能帮二姐姐你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也算值了!” 迎春心中酸楚不已,她流泪道:“我这辈子也就剩下这几天舒心日子可过了,拿的这些东西,无非叫人更加贪心罢了!” 不管迎春如何不舍,孙家那边大定的时候草草走了个过场,孙家那个老太太瞧着迎春那薄薄的嫁妆单子,听人念完,脸当场便拉了下来,孙绍祖也是冷笑一声,胡乱打赏了送嫁妆的人,便转身回去了。 第二天,迎春便仓促地从荣国府出嫁了,走向了注定黑暗的婚姻。 第124章 既然已经出嫁,哪怕是对于贾家,迎春也已经是外姓之人,日后生活得如何,以贾家人的性子,只怕是不会再管的。 林黛玉因为月份大了,行动不便,兼之胎动频繁。便是迎春大定添妆的时候,也没有亲自出面,不过是让秦夫人代她给了迎春一整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还有几匹穿花百蝶的洋缎作为添妆之外,压根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关注别人。自然不知道,迎春三朝回门的时候,又是泪水涟涟,哪怕是新婚那几天,孙绍祖依旧没有给她半分脸面,还在那里说什么她就是五千两银子买回来的云云,迎春气苦不已,却又不知如何辩驳,不过三天时间,迎春回门的时候,神色愈发灰败,孙绍祖甚至没有亲自送她回来。 贾家对此比较关心的也就是贾宝玉与探春惜春他们,但是,他们依旧是无可奈何,迎春想在家里多住两天以为逃避也是不能,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曾经的家,不敢回头。 朝堂上,一向温和的圣上勃然大怒:“茜香国突然出击,南安郡王孤军深入,被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至今才收到战报?” 兵部那边面面相觑,史鼐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说道:“启禀圣上,兵部一直未曾收到东南大营的战报!” 圣上脸上露出了冷笑:“难不成朕在东南大营养的就是一群蠢货?就算茜香国动作再快,难道东南大营连发个八百里急报的时间都没有吗?居然一直弄到如今这个地步,连大营主帅都被俘获,这才传出了消息……”言下之意就是,难道东南大营那边,不再听从朝廷的旨意吗? 下面呼啦啦跪了一地,一个个连道不敢有罪。圣上发了一阵火之后,内阁、兵部、户部、工部、通政司等相关部门的各级负责人都被留了下来,开始商议这事究竟怎么解决。来自东南的大量信息被源源不断地汇集了起来,这让有心人发现,圣上似乎早有准备,南安郡王这次只怕是弄巧成拙了。 按照朝廷的分析,当然,这是有倾向性的,他们一致认为,南安郡王应该有不臣之心,起码,也是不轨之心,要不然,绝对不会连跟朝廷禀报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带着心腹将士攻打茜香国,只怕人家打着攻城掠地,自立为王的心思呢!这么一想,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南安郡王着了茜香国的道,以为茜香国刚刚经过了权力交替,国内空虚,便想要趁虚而入,偏偏茜香国设下了圈套,加上茜香国地势复杂,山林繁多,多有瘴气,南安郡王便栽了,连自己也被俘虏了。 茜香国那边也算有自知之明,他们不过是弹丸小国,国力不足,纵然一开始能靠着出其不意,配合地利坑了天朝一把,但是,这事却是可一不可再,因此,还是要与天朝议和,被俘虏的将士便成了筹码。茜香国那边开出了价码,要求朝廷许以和亲,并索要大量金银丝绸,气得圣上暴跳如雷,连已经很久都不管事的太上皇都惊动了。太上皇别看他对大臣都有些心慈手软,但是对这种事情,却是看得极重。茜香国算什么地方,蛮夷小国,一直以来就是天朝的藩属,平常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如今简直是欺人太甚。那南安郡王算什么东西,你们把他活煮了,都不要紧,还想着咱们嫁给公主去,你有那么大脸面吗? 父子两个难得同心协力,一边调兵遣将,调动物资,一边拖着时间,最好拖到茜香国不耐烦了,将南安郡王干掉才好。南安郡王那些心腹没什么好说的,麻烦的是那些普通的士兵,哪怕中原人口众多呢,若是征兵,哪怕十户抽一丁,也能抽出几百万来,但是经过系统的培训,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就没多少了,因此,最好还是将那些士兵赎回来。 可惜的是,圣上倒是像让南安郡王为首的军官阶层干脆全在茜香国殉国呢,可是,人家的家人不干啊!不管是什么时候,中国都是有潜规则的,寒门子弟想要上进,起点都是很低的,道路也是曲折的,从军也是如此,若是一个出身武官世家的男人进了军营,他很可能一开始就是伍长甚至更高,而且只要没人特意跟他作对,他升起来也会比较快。因此,陷落在茜香国的军官里面,很大一部分都是这么一群人,哪怕这里面很少有人家有爵位,但是,影响力却是不小的,尤其,南安郡王府得知消息之后,不管是后宅的女流,还是一干直系的男丁,都在到处活动,要求朝廷赎人。圣上再怎么也得注意一点影响,不能丢了人心,让人觉得圣上刻薄寡恩。 南安郡王府这次是下了血本了,积攒百年的巨额财富被拿了出来,什么奇珍异宝也不敢吝啬,别人家不止一个儿子的,可以忍痛放弃陷在南疆的人,可是南安郡王府不行,南安郡王府如今也处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南安郡王妃至今也没有亲生儿子,没有嫡子,朝廷便一直拖着不肯册封世子,即便是几个庶子,年纪也还小,若是南安郡王回不来,那么,王府很可能就要任凭朝廷扣上乱七八糟的罪名,最终烟消云散,南安郡王府的人承受不起这样的结果,他们必须将南安郡王这个主心骨接回来。 南安郡王在朝中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的,这也是难免的事情,他这么多年,提拔了不少人,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恩将仇报,因此,哪怕知道圣上对异姓王极为猜忌,但是,一些人也不得不站出来,为南安郡王说话。 有人就提到和亲了,圣上在那里冷嘲热讽了一番,又有人睁着眼睛说瞎话,说皇家没有适龄的公主,有人就实时地拿出汉朝的例子来,也就是找个宗室女子,封为公主出嫁和亲什么的。但问题是,这种事情,谁家肯干啊!大家对茜香国的了解并不是很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知道,茜香国地处东南,气候湿热,而且那等南蛮之地,更是多有毒蛇毒虫,瘴气遍布,东南大营那块之所以战损比较高,也是因为很多人水土不服。人家娇滴滴的女孩子,娇生惯养着,等着嫁个好人家,给自家添个得力的亲家的,结果直接送到那种地方和亲了,以后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是死是活还得看人家的意思,若是打起来,更是头一个被迁怒的替罪羊,无论从亲情还是利益上来讲,都是赔本的买卖,谁家肯干呢!因此,在圣上似笑非笑地问起来的时候,在场的宗室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当木头,谁也不肯吭声。 好半天,有人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既然是南安郡王陷落敌营,南安郡王虽非宗室,也是本朝郡王,为了救自家的父亲,想必郡王府的县主应该乐意挺身而出的!” 大家一听,这话没错啊,你南安郡王惹出来的事情,你们自家解决好了,南安郡王虽说两个庶女一个已经出嫁了,一个也订了亲,另外两个年纪还不满十岁,但是,还有个适龄的嫡女呢,你家老爹出了事,你一个做女儿的,难道不该站出来,主动要求和亲吗,居然指望皇家为异姓王来收拾烂摊子,真是白日做梦呢! 这话一出,南安郡王那一派的人也挑不出什么理来了,一个个都缩了回去,圣上那边也表了态,南安郡王那边出个女儿,圣上隆恩,愿意破例加封为郡主,使其和亲茜香国。 旨意一出,南安郡王府这边的太妃王妃被打击到了,郡王妃这辈子就生了一个女儿,将其当做掌上明珠一般,疼爱不已,女儿差不多到了适婚的年纪了,为了给女儿找个合意的,那叫一个殚精竭虑,精挑细选,又要出身名门,又要文武双全,前途光明,结果,女儿只得留到现在,这下好了,娇生惯养的女儿居然要去和亲了,哪怕提升了品级,从县主变成郡主又怎么样,南疆那样的地方,哪里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能住的地儿啊! 对于南安太妃来说,让嫡亲的孙女和亲,同样是不能接受的,她毕竟是姜桂之性,极为老辣,一边安慰着红着眼睛,有些无措的嫡孙女,一边说道:“圣上只是说咱们家要出一个女儿,可没有说是哪个女儿!” “可二丫头不是定亲了吗?”王妃脱口而出,她之前也有这个打算,但是,很快便打消了,在这个关头,南安郡王府绝对不能做出什么背信之事,哪怕二姑娘定下来的人家家世并不出众呢,但是,若是此时王府悔婚,那么很有可能被人撺掇,造成原本向着王府的人也背离阵营,那样的话,南安郡王回来的可能性又要少掉大半了。 太妃却是一脸笃定:“没有女儿,咱们不能认一个女儿吗?” 王妃眼睛一亮:“果然还是母亲有见识,媳妇远远不及!母亲具体可有了打算?” “先看看吧,就从咱们家那些世交里面找,家里能出个郡主,那也是祖坟上烧了高香呢!”南安太妃眯着眼睛,开口道。 不说南安太妃王妃婆媳两个开始积极在众多勋贵的后宅走动,史家这边也在忙碌,史鼐之前在东南大营坐镇过,熟悉那边的情况,这回圣上再次想起了他,认命他做了主将,主持中军,不过,为了制衡,又挑了两个相对年轻一些的武将做了副将,管着左右两军,受史鼐节制,又调动了二十万大军,过两天誓师之后,便开拔前往东南大营。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户部、工部如今也是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史鸿在户部是有名地算账算得快,而且还精于心算,因此,被借调过去,计算钱粮军饷供应,户部上头的几个大佬也有意栽培史鸿,也算跟史家结个善缘,因此,又带着史鸿做粮草民夫的调度,将其中的一些关窍对史鸿进行提点,史鸿不光是学到了做事的手段,同时,对东南一带的省份人口税收什么的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可谓受益匪浅。 第125章 史鸿的好些老相识也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出去博一个封妻荫子,卫若兰和冯紫英都在其中。卫若兰还在庆幸呢,当初南安郡王南下的时候,他正在新婚,跟媳妇正好得蜜里调油一般,虽说家里想要让他去弄点军功,但最终他还是拒绝了,如今想起来,他真是运气不错,要是那会儿去了的话,只怕也要陷在茜香国了,即使能安然回返,日后前程只怕也就毁了。 史鼐这边却是要小心谨慎,史鼎这一房已经开始往文官方向转化,史鼐这边因为史泽不是读书的料子,不得不依旧走武途,不过,若是功劳过高,在军中威望过大,也容易引起上头的忌讳,因此,史鼐琢磨着自己干脆这次只是镇场,让两个副将立功算了,倒是史泽,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立下一些功劳,等到将来史鼐退下来,史泽也能继承他的人脉。 东南大营那边还有几支残兵在抵抗,领头的人似乎是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会儿硬是扛住了茜香国的压力,朝廷这会儿还在集结兵力,因此,一道道旨意发下去,命令东南那边的官府全力支持那几支残余兵马的动作,并且,那边的官员也在与茜香国的人扯皮,拖延时间,总要拖到朝廷大军到来才行。 史鸿在户部忙的焦头烂额,以前他上下班骑马,如今都是坐车了,爬到马车上,他直接从暗格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取了里面的几样点心塞进嘴里,忙了一天,他早就饿了。 坐在马车上,吃了小半盒子的点心,好在都不是那种掉渣的,免去了许多麻烦。喝了一小壶水,靠在车厢上打了一会儿盹,史鸿也便到家了。 史鸿回自己的院子洗了把脸,换了一身衣服,便直接往正院而去,史鼎这会儿还没回来,林黛玉正挺着肚子陪着秦夫人,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说话。 虽说家里有针线上人,但是,林黛玉依旧坚持自己动手做小孩子贴身的衣服,她做得并不快,但是非常精心,外面一点线头也瞧不见。秦夫人生过三个孩子了,对此自然也很有经验,一边坐在旁边指点,一边说着史鸿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玉儿你是不知道,鸿哥儿那会儿,才这么一丁点人,那会儿就叫一个爱干净,但凡身上沾了点奶水,就在那儿哭!奶娘身上要是有半点不整齐,又是一阵哭,别提有多磨人了!”秦夫人说得高兴,还在那里比划起来,听得林黛玉抿嘴直笑。 史鸿在外面进来,苦着脸说道:“儿子都这般大了,马上都要做父亲的人了,母亲就不能给儿子留点面子吗?” 秦夫人笑着伸手指了指史鸿:“你长再大,还是我儿子,在我面前,你还要什么面子!”她一边说着,一边慈爱地看了看林黛玉的肚子,眼睛里面都冒出光来:“今儿个来诊平安脉的李大夫还说了呢,玉儿这一胎十有□是个男孙,咱们史家算是有后啦!” 史鸿凑趣道:“一个男孙怎么够,回头我与悦安好好努力,多生几个,凑个几个好字,叫母亲忙不过来才好呢!” 林黛玉羞得拧了史鸿一把,秦夫人却是笑得合不拢嘴:“好,好,我等着呢!” 几个人正在说笑的时候,秦夫人身边一直跟着的李嬷嬷匆匆进来了,急急忙忙给秦夫人与史鸿林黛玉两人请了安,秦夫人瞧了她一眼,笑道:“怎么来得这么急,不是说回去看孙子了吗?” 李嬷嬷赶紧说道:“太太,奴婢可是刚刚得了个大消息,特特过来跟太太您说呢!”李嬷嬷的丈夫是史家的二管家史平,一向负责府内的外务的,消息也灵通,应该是史平得来的消息。 “什么大消息,说说看?”秦夫人叫人拿了脚踏过来,让李嬷嬷坐下,这才问道。 李嬷嬷谢了座,这才在脚踏上坐了下来,然后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也是我家当家的听来的,说是南安王妃认了义女了,太太,您知道认的是谁家的姑娘吗?” “卖什么关子呢!”秦夫人笑道,“快说说看,是谁家这般不拿女儿当回事?” 李嬷嬷赶紧说道:“太太,那可是咱们家的亲戚,是荣国府的三姑娘!” 林黛玉吃惊地捂住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夫人皱了皱眉:“怎么是荣国府,他们难道不知道,南安王妃这次认什么义女,纯粹是找替罪羊来着?” “哪能不知道呢!”李嬷嬷撇了撇嘴,“不过说起来,那三姑娘也就是个庶女,瞧着他们家二姑娘那婚事,只怕三姑娘的事情也悬得很,与其低嫁,找个没什么根底的人家,还不如搏一搏呢!” 秦夫人却是不会这么想的,什么搏一搏,哪怕探春被封了郡主呢,但是要嫁到异国他乡,某种意义上来说,茜香国甚至跟敌国差不多,她若是真正的天家帝姬还好,偏偏还是异姓王认的义女,连作为筹码的资格都没有,嫁过去之后,除了个好听的名头,半点实际上的好处也无,贾家难道还指望探春这个和亲的所谓郡主吗?若是圣上想要和亲,也就罢了,臣子出了个女儿,圣上也要给臣子一个面子。 偏偏圣上对于和亲的事情不以为然,要不然南安郡王那一派死乞白赖求来的,圣上一来是想要拖延时间,二来,也是觉得南安郡王此次已是没了回天之力,毕竟,兵败失土的罪名,诛九族也不为过,南安郡王要是聪明的话,孤军深入,即将被俘的时候,就该自刎谢罪,如此,圣上还得硬着头皮安抚南安郡王这一脉。偏偏南安郡王多年来养尊处优,哪有半点血勇之气,压根舍不得死,等他一回来,等待他的就是夺爵问罪的局面,南安郡王这一异姓王府便要被除名了。 这一点,帝党已经是默认了,偏偏南安郡王府的人尤不死心,还在垂死挣扎,圣上干脆再利用他们一把,既然他们想要救人,但是既然是南安郡王将那些将士带进了如今这个局面,那么,就让南安王府负责出这笔赎金吧!南安郡王府的人还以为圣上提出了这个条件,对南安郡王就会既往不咎呢,因此,尽管非常肉痛,还是还是在努力凑钱,回头跟着和亲的队伍一起,前往茜香国,然后将南安郡王接回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圣上打得主意却是等到那边接了赎金,以为和约已经定下来的时候,便趁机直捣黄龙,给茜香国一个教训,顺便将送过去的钱加倍拿回来,好填充一下国库。圣上被没钱这种事情,已经逼得不想讲究什么天朝上国的风范了。 因此,贾家出了探春,只会让圣上觉得贾家是死心眼地要跟着几个异姓王一条心了,哪里还会为此对贾家另眼相看,因此,贾家这次纯粹是自作聪明。 秦夫人虽说没有想到这么深,但是,她却明白,没有哪个皇帝会愿意为了威胁皇权的异姓王付出多大代价的,贾家纯粹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呢!不过这话自然是不好跟李嬷嬷说的,因此,秦夫人只是跟李嬷嬷一起鄙视了一下贾家男人一个个不争气,就知道卖女儿,然后便赏赐了李嬷嬷一个荷包,让李嬷嬷先回去了。 等到李嬷嬷走了,林黛玉才叹了口气,说道:“没了二姐姐,如今又轮到三妹妹了吗?”对探春,林黛玉的看法是极为复杂的,虽说对探春总是踩自己的生母弟弟觉得她太过薄情,但是,毕竟是表姐妹,相处了也挺长一段时间,总有了感情,跟性子懦弱的迎春相比,探春也更讨人喜欢一些,如今见得探春听起来挺光鲜的,眼看着就要受封郡主,便是真正皇家亲王的女儿,也只有嫡长女才能有个郡主的封号呢,她不过是个五品官的庶女,最大的资历,也不过是宫里有个做贤德妃的嫡姐,似乎真的是麻雀变成金凤凰,要一飞冲天了。但事实上呢,她并没有真正享受过皇家郡主的尊荣与权利,受封之后,就要被送往异国他乡和亲。哪怕探春自身再有才干,又有心胸抱负呢,身在他乡,作为敌国之人,自然是要被百般防范,若是朝廷与茜香国敌对,那探春就是两边不是人了。 秦夫人淡淡地说道:“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她是贾家的女儿,贾家将她养大,如今需要她牺牲的时候,她自然是要牺牲的!只是,她的牺牲是否有价值,那就难说了!” 秦夫人说的话很冷酷,却很现实,说白了,探春还是联姻,只是与寻常人家联姻,不过是给自家添一个可以互相走动,守望相助的亲家,还是不怎么稳定的那种,但是如今探春出面联姻,贾家不仅与南安郡王府更加亲近,而且也能够获取一定的政治资本,探春在某种意义上,就成了贾家的护身符。贾家唯一短视的就是,他们依傍的南安郡王府,本身就是条快沉的船,自家还凑上去,跟往自己脖子上套绳圈也没有两样了。 史鼎在内阁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件事,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对贾家的前景,那是彻底绝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诸位大朋友们六一儿童节快乐啊! 126第126章 南安王府的动作很快,这边贾家才答应了下来,第二天,南安王府就摆了酒席,公开认了探春做义女,圣上也很给面子,当即便下旨册封探春做了宣华郡主。不过知情的人心里都暗笑,是下了旨,但是没上玉牒,没有宝册,也没有使唤的女官内侍,空有一个名头,出嫁的话,连嫁妆都要南安王府自己出,这等郡主,开国以来,也就是这一个罢了。 南安郡王府匆匆忙忙按照郡主的规格,收拾了一百抬嫁妆,探春便踏上了远嫁的道路。林黛玉没有去见她,贾家如今已经是被冲昏头了,林黛玉再顾念闺中的情谊,也要想想不能连累到自家,何况,她身子已经七八个月了,每天绕着后花园走两圈都累得直喘气,还得人帮忙扶着。 贾家那边除了惜春与贾宝玉还有赵姨娘真心为探春一哭,其他的人依旧是没心没肺,一个个甚至还觉得探春是得了大造化,为自家出了个郡主,欢呼雀跃不已。 和亲的队伍出发还没有几天,这边大军已然集结完毕,出于保密的缘故,没有搞什么誓师大会,三路大军便直接出发了。一切已经就绪,只是等待着结果而已。 史鼎史鸿父子两个依旧天天早出晚归,东南那边的战事影响到的不仅是东南附近的省份,还得注意边境其他的地方不受影响,导致多线作战,尤其是平安州那块,圣上已经秘密派人监视西宁王府,并下了密旨,若是西宁王府有不轨之意,便可直接以勾结蛮族,意图谋逆的罪名,将西宁王府全部拿下。 京中一时间风平浪静,各个部门都在埋头做事,在这等关头,谁也不敢轻易冒头,将别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只等着东南那边的战报。因为接受了之前的教训,如今那边的战报,是三天一次,走的都是八百里加急,天天各种各样的消息传过来,家里有人从军的,天天在路边看着传急报的人,一看到人马经过,立马去打听战报消息。好在一直到现在为止,并没什么坏消息,甚至先锋与茜香国的一队兵马短兵相接,打了茜香国一个措手不及,硬是将那队兵马全歼了,算起来,也是开门红了! 这日,史鸿正在户部衙门里面,带着一大堆人咬牙切齿地计算需要运往东南大营的钱粮,从哪个省的粮仓运,需要出动多少民夫,怎么样才最快,还得跟兵部那边协调,看看调哪些郡县的郡兵护送。虽说放在后世,也就是小学应用题,但是,这会儿可没那么简单,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忽然,户部守门的小吏就跑了进来:“史大人,府上有人来了,说是家里有事!” 史鸿从一大堆的数据里面抬起头来,神情还有些茫然:“家里有事,什么事?” 那小吏是个灵醒的,将报信的人带进来了,报信的是心砚,他这会儿满头大汗:“大爷,大奶奶要生了,太太让奴才来叫你回去呢!” 史鸿一下子站了起来,差点没将桌上那一大堆档案册子给撞翻了,脸上带着些不可置信:“这么早,不是还有半个月吗?” 心砚苦着脸说道:“奴才也不知道,就是听说要发动了!” 那边史鸿的顶头上司,户部左侍郎赵由钧摆摆手说道:“既然是这样,子嘉你便先回去吧!这边的事情做得也差不多了,家里添丁可是大事!” 史鸿赶紧道了谢,这才告辞跟着心砚,心急火燎地往外跑,连马车也不坐了,直接就骑了马往回跑,用的就是心砚骑来的那匹,心砚傻了眼,赶紧小跑着想要跟上,结果速度不够,没一会儿就见不着人影了。 史鸿紧赶慢赶冲回了忠靖侯府,到了门口,直接跳下马,将缰绳丢给门房,自己就小跑着冲了进去。 产房半个月前就准备好了,史鸿冲到了产房门口,秦夫人正站在门口等待,虽说丫环端来了椅子,但是她压根坐不住。史鸿赶紧问道:“怎么样了?怎么会早产?” 秦夫人也是一脸忧虑,咬牙道:“李大夫说了,玉儿怀的居然是双胎,只是其中一个胎像太弱,这才一直没把出来,刚刚才发现!玉儿本就是第一胎,身子也纤弱,真是……” 史鸿也是面色一变,这年头又没有剖腹产,全凭产妇自己用力,双胞胎固然小一些,花费的力气也不会太大,可是,那是两个,也就是说,产妇要在生下一个孩子,快要力竭的情况下,再鼓起力气,生下第二个,在这个年代,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史鸿想要进去,却被秦夫人拦了下来,这年头,男子进产房是不吉利的事情,两个嬷嬷也拦在了产房门口,史鸿只得隔着门不时地往里面张望,看着端着热水毛巾什么的,不停地进进出出的下人,心里急得快要冒火,想要问问怎么样,又怕林黛玉分心卸了力气,只得作罢,眼巴巴地看着,平时的稳重自若,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产房里这会儿没有多少声音,林黛玉的奶娘王嬷嬷跑出来说道:“姑娘说饿了,想要吃点东西!”紫鹃跟雪雁虽说嫁人了,毕竟也是没生过的,本来说是要过来伺候,却让王嬷嬷赶出去了,别搞得人家以后怕生孩子了,那就是作孽了!因此,这会儿产房里伺候的除了两个稳婆,就是几个有生产经验的嬷嬷。 史鸿呆了呆,秦夫人却反应过来,赶紧吩咐道:“快,叫厨房做一碗鸡丝面端过来!”林黛玉怀孕之后,虽说胃口依然不大,但是饿得快,一天要吃好几顿,有的时候半夜醒过来,还要吃点夜宵,小厨房那边便一直留着一个灶眼,专门给林黛玉准备好克化的吃食。 很快,厨房那边便送了一大碗鸡丝面过来,王嬷嬷赶紧拿进去,秦夫人想了想,也跟了进去。林黛玉这会儿脸色惨白,半靠在床上,见秦夫人进来,便开口叫了一声:“母亲!” 秦夫人见林黛玉还算镇静,点了点头,说道:“想吃东西就好,到时候才有力气!”王嬷嬷端了碗,伺候着林黛玉吃了大半碗面,林黛玉摇头表示吃不下了,那边稳婆一直在一边守着,秦夫人在一边说着安慰的话,林黛玉这会儿疼得厉害,只能点头,忽然,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稳婆一看,叫道:“快,已经发动了!” 史鸿听见了,吃了一惊,不顾拦在门口的两个嬷嬷,扒着门往里面看,不过前面还隔了一扇屏风,只看见屏风后面有人在走动,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天渐渐黑了,下人们赶紧点亮了屋檐下挂着的气死风灯,又额外拿了几盏灯过来,就放在院子里面点着,产房里面更是灯火通明,史鸿在外面急得走来走去,压根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就听见产房中林黛玉压抑不住的□,还有稳婆指挥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稳婆惊喜地交道:“大奶奶用力,已经看见头了!” 又过了一会儿,产房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哭声,稳婆在那里说道:“恭喜大奶奶,恭喜太太,是个哥儿!” 秦夫人看了看那个比寻常的胎儿小了一大圈的婴儿,心中欢喜,不过还是说道:“要恭喜等会儿再说,还有一个呢!”又对林黛玉说道:“玉儿,加把劲,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呢!” 林黛玉没有力气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看了看稳婆手里抱着的那个红彤彤的小婴儿,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用起力来,那边,秦夫人已经吩咐人将拿来的老参切了片,拿了两片给林黛玉含着。 第二个生得非常艰难,史鸿草草瞧了瞧已经擦干净了身体,不过依旧显得皱巴巴,跟个小猴子一样的大儿子,按捺下心中的欢喜,继续急迫地等着产房里的消息。 一直到后半夜的时候,第二个孩子才出生了,也是个男孩,与他的哥哥相比,第二个男孩看着极为瘦小,哭声也跟小猫一样,细声细气的,一看就知道有些先天不足,只怕是在他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被他哥哥抢走了太多的营养。稳婆给两个孩子一称,老大四斤六两,老二只有二斤二两。 好在孩子还平安,只是林黛玉用力过度,只来得及瞧了小儿子一眼,便昏睡过去,好在并没有怎么出血,史鸿好说歹说,才请了那个李大夫进了产房给林黛玉把脉,自己不顾秦夫人她们的阻拦,硬是跟了进去,看着林黛玉没多少血色的脸,心里不由一紧,不过还是亲自拉下帐子,又往林黛玉腕上覆盖了一张丝帕,这才叫李大夫请脉。李大夫心中也有些愧疚,他自负医术,尤其在妇科上,在长安城也是数得着的,便是宫里的太医,在这上面,也强不到哪里去,结果这还是隔半个月就来请一次平安脉呢,连双胎都没把得出来,结果弄成这样,因此,给林黛玉把脉的时候便格外仔细。 好半天,李大夫才开了口,用了一大堆专业术语,绕得连夜看过一些医书的史鸿都头昏脑涨起来,不过还是将林黛玉的情况说清楚了,总而言之,林黛玉就是脱力了,而且这还有个好处,林黛玉先天不足,正好可以趁着月子的时候,再好生调理一二,日后便能与常人无异。然后他又给两个孩子把了把脉,老大还好,老二身体却很虚弱。斟酌了半天,李大夫才开了个固本培元的方子,叫每日里煎了给林黛玉吃,又让小的这个,尽可能由林黛玉喂养,正好林黛玉用的那些温补的药物,也能通过乳汁给孩子,如此坚持个两三个月,便妥当了。 史鸿连连称是,拿了方子,便叫人去抓药煎药,又给了李大夫一个上等的银封,这才将李大夫送走。 第127章 林黛玉一直睡了快两天才醒过来,两个孩子也取了小名,因为孩子是早产,看着弱,按照那些老人的意思,便是取个贱名压一压,不过,他们这样的人家,总不能也叫什么狗剩的,史鸿也不相信这个,这样不体面的小名传出去,以后孩子还怎么在一群世家子弟里面立足呢!因此,只得先大哥儿,二哥儿地叫着。 家里早就准备好了奶娘,林黛玉没有醒,也不好喂孩子,因此,只得专门叫了奶娘吃了药,再来喂孩子。好在两天时间,孩子也长开了一些,小一点的那个胃口也不错,如今虽说还是显得有些皱,不过,比刚生下来那会儿有生气多了。 林黛玉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醒过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一听说,小儿子身体弱,需要她亲自喂养,立刻不去回忆梦里是怎么回事了,直接便将两个孩子抱到了自己身边,看着小儿子只比她的手大一些,不免很是心疼。 林黛玉喝了药,过了一会儿,便抱着孩子喂奶,史鸿坐在一边,看着那个用力吃奶的小东西,自己抱着大儿子,心里琢磨起来,本来说好了,自家的次子过继给林家,只是,老二这身体,实在叫人有些担心,总不能叫别人说自家将家里的病秧子给过继了,这也对不起林如海这个岳父啊!不过,这话他却是没有跟林黛玉提,免得他多心。好在大夫说了,这只是早产的一点后遗症,孩子没什么大问题,好生调理一下,便能跟常人无异了,到时候,将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抱出去,自然没人会嚼舌,自家也能安心。 很快,史鸿又想到了一件事,连忙对林黛玉说道:“悦安,两个孩子毕竟是早产,这会儿天也冷起来了,母亲和我的意思是,洗三便不办了,等到满月还有百日再大办,你觉得呢?” 林黛玉点了点头:“母亲考虑的是,要是依我的意思,便是满月,也就是请自家人聚一聚便是了,总不能为了面子,让孩子受罪!”她看着自己和史鸿怀里的孩子,只觉得心柔软得都要化了。 既然一家子都达成了共识,虽说向各家送了信,告诉大家忠靖侯府添了两个小公子,但是,洗三并没有办,林黛玉依旧每天喝着药,因为奶水不多,只能供给小儿子,大儿子还是要跟着奶娘,不过,林黛玉也没有忽视长子,平常总是将两个孩子都带在自己身边。 李大夫后来又来了两次,略微修改了一下药方,增添了几样温补的药,等到两个孩子满月的时候,虽然小的依旧比大的轻了一两斤,但是看着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史鼎大为惊喜,便选了保佑两个字,给两个孩子定下了小名,一个叫保哥儿,一个叫佑哥儿,等到两个孩子满周岁了,再定下大名,上族谱。 两个孩子的满月酒很简单,不过是请了方夫人她们一家子,又叫了还在长安的史湘霓夫妻两个回来了,一家人吃了一顿酒,也便罢了。 两个孩子满月没多久,东南大营那边传来了捷报,而且是大捷。史鼐坐镇中军,左右两路分头出动,还汇合了一支深入敌后的残兵,一路杀了过去,茜香国那边压根没有准备,毕竟,和亲的队伍刚刚到,茜香国那边还在准备宣华郡主与国主的婚事呢,结果直接被打进了茜香国的都城,茜香国的王族以及朝中大臣几乎尽数被俘,大军如今一部分正在继续深入,另一部分已经押送着被俘获的众多有分量的俘虏回京,太庙献俘。后续的战报里面,还夹杂着一条谁也没当回事的消息。大军攻城的时候,不知道茜香国的人从谁的嘴里得了消息,说所谓的宣华郡主不过是一五品小官的庶女,不过是借着南安郡王妃义女的名头,才过来和亲的,本来还琢磨着这位和亲的公主有点分量,可以用来要挟大军退兵的茜香国人,深感受骗,激愤之下,宣华郡主香消玉殒了。 探春的死活在这样的情况下,毫无意义,圣上只不过瞄了一眼,冷笑一声,说一声,果然是个福薄的,受不起这样的大富贵,便不再提起。然后,就龙心大悦地宣布,要举国欢庆这一场大捷了。 的确是一场大捷,除了和亲带过去的财物之外,茜香国的国库,宫中的各种藏珍,乃至那些官员富户的家产,都成为了大军的战利品,这里面除了将士们按照惯例能够保留的那一部分,大头自然是要上交给朝廷的。而且因为朝廷根本不打算正式统治这里,回头还是要立一个傀儡国主的,自然,将这边弄得越乱越好,一个内乱不休、民不聊生的邻国,自然比一个上下一心,拧成绳跟自家过不去的邻国强。 茜香国出产玉石香料,还有黄金,最出名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翡翠,翡翠就是茜香国进贡过来才兴起的,虽说文人雅士依旧偏好各种软玉,但是很显然,翡翠更受后宅女流的追捧,前朝末年的时候,翡翠便正式进入了上流社会。 茜香国那边谁也不知道翡翠的产量如何,就算是往年与朝廷并无什么龌龊,进贡的时候,珍品也是少得很,估计这一次能弄到不少顶级的货色回来。圣上对这些并不是非常看重,他看重的却是茜香国的金子,茜香国那边好些金矿,据说那边的佛寺全部都是贴金的,各种佛像法器更是纯金,国库缺钱,金银才是硬通货呢! 东南那边战局已定,圣上心情好了很多,虽说还不是大肆封赏的时候,不过,一连好几天,内阁里的几个大学士都得了圣上的赏赐,有的是南方进贡过来的佳果,还有当年的新茶,又赐了御酒什么的,虽说论起来,算不上什么值钱的,但是,这也是个大彩头。 史鼎更兴奋的是,圣上还透了口风,说是几个小辈差事办的不错,他有大用的意思,史鼎忖度着,只怕这里面也有史鸿的名字,他这辈子就史鸿一个儿子,不管是他自身的问题,还是秦夫人的手段,至今连个庶子也没冒出来,他也不欲为了这事跟老妻起什么嫌隙,有史鸿这么一个儿子,已经胜过人家好几个了,若是生出个眼大心空,不学无术的庶子,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来得好呢! 何况他这会儿也是抱孙子的人了,对女色什么的也看得开,尤其,纵欲伤身,他这把年纪,要忧心儿孙的前程,想要再中枢多干几年,那就得好生保养身体,争取多活个十几二十年才好,可不能将多余的精力发泄在女色上了。想到自己已经变得白白胖胖,极为机灵可爱的两个孙子,史鼎更是精神一震,无论如何,还是要给自家的孙子铺好路,毕竟,史鸿升得再快,没有什么奇遇的话,即便有自己的面子在,还是得熬上十几年的资历,才能真正进入权力中心的,到那个时候,自己才能抽身而退呢! 贾家那边终于接到了探春身死的消息,史太君叹了口气,却不是为了孙女的死,只是想着,这个孙女死了,贾家又少了一个靠山。王夫人和贾政两人一个比一个笃定,王夫人还叹一句,探春命薄,受不得富贵呢,贾政却是冠冕堂皇说着什么为国尽忠,死得其所之类的话,他自己怎么不去为国尽忠呢!因为担心贾宝玉发疯,这事是瞒着贾宝玉的,也就是瞒着贾宝玉一个人罢了,贾家这边已经下了定,薛家那边急着将薛宝钗嫁过来呢,谁也不想在这当口闹出什么毛病来。赵姨娘本来也不知道,却在给王夫人立规矩的时候,听王夫人身边的玉钏儿漏了口风,探春虽说一直没有养在她身边,却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探春小时候,还不知道她是自己的生母,还在王夫人故意的引导下,戳赵姨娘的心窝子,赵姨娘那会儿还怀着贾环呢,背地里面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好多次都发狠,再也不管探春了,但是,怎么可能不管呢! 探春远嫁的时候,赵姨娘虽说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别看有个什么郡主的名头,这一远嫁几千里,就算有什么事情,那也是鞭长莫及,只是她一个姨娘,想要跟探春说,探春还要嫌自己这个卑贱的生母阻了她的前程,这会儿听到探春的死讯,赵姨娘人都木了。 赵姨娘能在王夫人这样阴狠的“慈善人”手底下活到现在,还有了一儿一女,固然见识短浅,但是心机却是不缺的,她知道这事既然大家都瞒下了,自然是不能声张的,面上依然不显,但是回去之后,就赶走了伺候的人,关着门窗,哭得不能自已。 赵姨娘恨啊,说来也奇怪,赵姨娘在某种程度上,对不亲近自己的探春,比对贾环还好一些,如今得了这个消息,就想要报复。她能报复谁呢,她最恨的就是面慈心狠的王夫人,王夫人的心肝宝贝是贾宝玉,那赵姨娘就要对贾宝玉下手。之前她也曾经勾结了马道婆做过巫蛊,不过却让那块所谓的通灵宝玉给救回来了,赵姨娘坐在床角,烛光下,面色狰狞,几如恶鬼一般:“探春,我的女儿啊,你别怕,娘会给你报仇的,你不是一向跟你二哥哥亲近吗,那娘送他去陪你好不好?” 这边大军刚刚带着一大串的俘虏回返,圣上才大肆封赏了一番,史鼐是个灵透的,只是坐镇中军,并未亲自出马,而是将表现得机会都给了圣上派出去的两个心腹,圣上自然要投桃报李,虽说没有升史鼐的爵位,却是赏赐了不少金银珍宝,又加封史鼐做了太子少保,不过就是个虚名,圣上这会儿还没立太子呢!而史泽也更进一步,直接一跃变成了四品的武官,做了京营节度使的副手。其余的将士,也各有封赏,强一点的加官进爵,即便是那些底层的小兵,也能获得金银绸缎之类的赏赐,很是体面。 就在人们欢庆着这一场大胜的时候,贾家那边出事了,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很奇怪,浏览器莫名其妙版本就要更新,老半天终于更新完了,网速却慢了许多! 第128章 贾宝玉的命根子丢了,他自己也就像是丢了魂一样,每日里浑浑噩噩的,还经常说些胡话,吓得贾家人一个个不知所措,恨不得求神拜佛,急慌慌地到处找那个丢失的玉,先是在家里四处查抄,将所有有可能接触到那块玉的人一个个盘问乃至搜查,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史太君狠了狠心,自己从私房里面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叫人画了图形,在外面悬赏。 “哎,以前说那什么玉是他家那个宝玉的命根子,我还不相信呢,如今竟是真的!”史湘霓放着自己的孩子萱姐儿在保哥儿和佑哥儿边上爬来爬去,她上次过来参加了两个孩子的满月宴之后,回去不过半个月,自己又怀上了,大家都说这孩子是保哥儿和佑哥儿带来的,她也想搏个好彩头,因此,等胎稳了,便过来,想要求了保哥儿和佑哥儿的小衣服回去,正好说到贾家那边的闹剧,撇了撇嘴道。 林黛玉莫名其妙又想起了那个已经记不清楚具体什么情况的梦境,抿了抿嘴:“或许那玉真的不是什么凡物,如今与二表哥无缘了,自然也就自己离开了!” “什么凡物啊!”史湘霓一向瞧贾宝玉不顺眼,她嗤笑一声,“依我的意思,妖物还差不多,要不然,怎么将贾宝玉的魂都带走了?” 林黛玉摇了摇头,叹道:“谁知道呢,只是,这等事情,遮着掩着还来不及,贾家那边还大张旗鼓地悬赏,岂不是谁都知道,二表哥丢了玉,人也痴了!” “他们家一向是那样的!”史湘霓羡慕地看着床上两个挥舞着胳膊,踢着小腿的小家伙,萱姐儿在边上坐着,不时伸手去戳一下保哥儿和佑哥儿的胳膊腿,满脸都是好奇。萱姐儿虽说是个姑娘,生下来却也没有觉得委屈,苏岩的大哥如今也有了两个儿子了,一个嫡子,一个庶子,却是没有女儿,大长公主对萱姐儿也喜欢得很,不过,史湘霓终究还是知道,不管怎么样,有个哥儿傍身才是根本,想到林黛玉这个嫂子,看着是个纤袅的,结果一生就是一双,真是人不可貌相。 姑嫂两人很快不说贾家那边那些烦心的事情了,直接说到了育儿心得上,两人都是生过的,史湘霓之前第一胎还好,没怎么折腾她,这一胎反应却有些严重,孕吐很厉害,还老想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要吃,苏岩是个好脾气的,而且苏家也是家大业大,只要不是什么龙肝凤髓,一般还都能找到一些,这会儿说给林黛玉听:“嫂子你不知道,上次我一门心思想吃桃子,可都到这个时候了哪儿还有桃子呢,只好找来了桃脯,结果找来了,我又不想吃了!” 林黛玉有些笃定的说道:“那应该是个哥儿,当初我怀着保哥儿和佑哥儿的时候,也折腾的厉害,春天里头就想着吃葡萄,以往,我一向吃得清淡,那会儿,若是没点酸辣的,都吃不下饭呢!” “那就承嫂子吉言了!”史湘霓自然也是乐意听好话的,“回头真要是生了个哥儿,我给两个侄儿一人封一个大红包!” “那我就等着了!”林黛玉也是笑了起来。 贾家那边的闹剧让全长安的人看足了笑话,竟是有人自己回去弄了块好玉仿造了一个,跑去领赏,自然是没骗得过去,被贾家人气得打出来了,贾家那边一边悬赏那块玉,一边还请了一大堆的和尚道士回来做法事,弄得乌烟瘴气的,谁也不会想到,迎春在孙家过得何等艰难。贾家如今看着愈发不像样,孙绍祖却走通了门路,之前还在战场上走了个过场,回头就在兵部补了个五品的官职。孙家本就是土鳖出身,孙绍祖的母亲当年不过是个土财主家的女儿,粗俗无礼,市侩短视,对迎春,她是一点也不满意,每每到迎春这里,瞧着迎春嫁妆里的摆设首饰,稍微鲜亮一点的,就被她拿走,还说什么迎春是她儿子五千两银子买来的,什么嫁妆不嫁妆的,都应该是他们孙家的。 迎春性子软弱,对胡搅蛮缠的奶娘尚且没有办法,何况是本来就是无知蠢妇一般的婆婆,每每被恶言辱骂,回头只有哭泣不止,她之前将身契还给了绣橘还有几个亲近的丫鬟,让她们回家,有两个回去了,其余的却留了下来。绣橘实在不放心迎春,自然也留了下来,她如今学着原本司棋的模样,变得极为泼辣,有的时候,孙家那个老婆子做得过分了,就叉着腰跟那老婆子对着骂。 除了要忍受孙家那个老婆子,孙绍祖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他从战场回来,性情愈发暴戾,对迎春也没有任何尊重,常常打骂,更是当着迎春的面,与侍妾厮混,嘴里还不干不净嫌迎春在床上跟个死鱼一般,弄得那些侍妾对迎春也轻慢起来,言语间多有侮辱。 迎春对贾家还抱着一丝期待,希望谁想起她来,接她回去住两天,好松快几日,但是却一直没有消息,后来听说贾家悬赏一万两给贾宝玉找那块玉,她再次悲泣起来。当初五千两都不肯还,弄得她如今处境如此不堪,连嫁妆也保不住,如今,去为了一个死物,花了一万两,到处张扬,她真的是绝望了。 贾家那边不知道听了谁的话,说要让贾宝玉早点成亲,好冲喜,薛家那边嫁妆还没有准备完毕,不过薛宝钗年纪很是不小了,既然贾家想要快,薛家自然也不会反对,好些首饰什么的还没弄好,干脆就直接拿了原料,什么珍珠宝石的,加了好几匣子的金银锞子,回去熔了,就能做首饰。那边贤德妃从宫中下了旨,加上还有小皇子的存在,薛家这边哪怕夏金桂再阴阳怪气,也要将薛宝钗的嫁妆办得体面起来,光是压箱底的银子,就给了五万两。说句实话,这样的嫁妆,便是将相人家,也不算轻了。 一家子都在忙着贾宝玉的婚事,绣橘偷偷出了孙家,回来找史太君给迎春做主,却连史太君的面都没见到,又去大房找邢夫人,邢夫人与迎春一向不亲近,何况,她本来也是做不了主的,便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之类的话,无非就是迎春已经出嫁了,出嫁从夫,就该安安分分地伺候丈夫,孝敬婆母,不必想什么有的没的。 绣橘想到迎春如今几乎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憔悴不堪,几乎没了半条命去,她到处找人,心里直发苦,贾宝玉那样成天喊着怜香惜玉的人,结果,自己的姐姐在外面受苦他都不管,一家子还围着他转悠,她进不去园子,连惜春都见不到,只得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路上却遇到了王熙凤身边的小红。 王熙凤前一阵子再次怀孕了,这也是难免的事情,贾琏之前的荒唐事情被人知道之后,家里轻易便拘着他,不许他出去鬼混,王熙凤如今也不管家了,自然有的是功夫调理自己,她不是什么傻子,对贾琏也有着爱意,被婶娘劝了几次,终于拉下脸来,跟贾琏服了软。王熙凤能被称作是神仙妃子,当年贾瑞能为了她丢了一条性命,颜色自然是极好的,起码强过平儿不少。平儿能拢着贾琏,无非是她温柔和顺,如今王熙凤也放□段,婉转奉承,自然哄得贾琏神魂颠倒,又期盼着有个嫡子,因此上没事就耕耘不辍,这才短短两三年,便怀了第二胎。 那会儿小红正去给王熙凤弄安胎药,正好遇上神情恍惚的绣橘,听她说了原委之后,不免叹了口气,说道:“二奶奶如今正仔细安胎呢,什么事情都是不肯沾手的,琏二爷那个性子,也是拧不过大老爷的,既然你进不去园子,只怕二太太那边早就有了吩咐,不许沾上二姑娘的事情了!不过,你就算进了园子,也是没用的,宝二爷如今那个样子,都快认不出人了,四姑娘还是个没出嫁的小姑娘,听说三姑娘没了的时候,便换了布裙,整日里在屋里吃斋念佛了,珠大奶奶更不用说了!” “那难道就让姑娘在孙家等死不成?”绣橘悲愤的脱口而出。 小红也是没有办法:“事到如今,老太太都不管了,还有谁能管呢!二姑娘那个性子,谁也管不了她一辈子啊!哎,说起来,当初那么多姑娘在老太太身边养着的,竟是只有林姑娘与云姑娘嫁得好,可惜都不是咱们家的!” 绣橘忽然眼睛一亮,又哭又笑起来:“对了,还有林姑娘!”一边说着,一边胡乱给小红道了别,顾不上什么仪态,拎着裙子就往外跑。 小红看着绣橘有些狼狈的背影,脸上露出一点悲悯的神情来,自言自语道:“找林姑娘又如何,林姑娘毕竟已经嫁人了,何况,林姑娘是外姓人,哪里管得了孙家的事情呢!”说着,她端着那碗安胎药,急急忙忙往王熙凤的院子那边走去。 第129章 林黛玉看着绣橘跪在自己面前哀求:“林姑娘,求你救救我家姑娘吧!奴婢也不多求,哪怕林姑娘下个帖子,请姑娘过来小住两日,好松快一番也是好的!” 林黛玉听绣橘哭诉着迎春的艰难,孙家人的狠毒,不免有些为难,不过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也罢,我这便下了帖子,你带回去,就说我家园子里新开了几株海棠芍药,叫二姐姐过来赏玩,我家保哥儿和佑哥儿尚未见过表姨母,让二姐姐过来瞧瞧两个孩子,正巧也可多住几日!” 绣橘大喜,又是重重几个头磕下去,磕得脑门都要青了,心中悲喜交集,喜的是自家姑娘总算能暂时脱出苦海,悲的是,到了这种时候,姑娘能指望的居然是小时候在一起生活过的表姐妹,自家人却都不愿沾手。 史鸿最近春风得意,他虽说没有升官,却从户部调到了吏部,同样任郎中,任职文选清吏司,另外,还加了翰林院侍讲学士一职,虽说只是个从五品,却极为清贵,这个职位,可以说是往内阁的一个必要步骤了,起码,侍讲学士是有权参与内阁的政事的,其实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国务院顾问了。 当然,哪怕内阁那边有史鼎罩着,史鸿也得更摆出一副谦逊的后学末进的模样,不能碍了别人的眼,哪怕在朝中已经混了这么久,但是,比起他那些同年来,他还是升得太快了,要知道,当年那位状元,如今还在翰林院从五品上熬资历呢。 史鸿从衙门回来,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哪怕衙门还有马车里面都用了冰,但是史鸿还是出了一身薄汗,回到家,便直接要了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轻便的家常的衣服,这才去了林黛玉那里。 林黛玉正坐在那里,拿着一个绣架,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史鸿看得吓了一跳,赶紧过去将林黛玉手上的绣架和针线拿了过来,林黛玉这才回过神来,见得是史鸿,露出了一个笑来:“子嘉回来了!” 史鸿点点头,问道:“有什么心事吗,刚刚看你那样子,我都怕你把针戳到肉里了!” 林黛玉瞧了一眼那绣架上显得有些凌乱的针脚,只好叫了白露过来,命她们将上面的绣纹给拆了,这才开口道:“子嘉,今天二姐姐身边的丫头跑过来找我了,我心里是真的难受!二姐姐一向是个温柔和顺的,怎么就那么命苦呢!”之前绣橘提到那什么五千两买来的,她就知道,她送到贾家的五百两黄金,压根没有还给孙家,反而被贾家不知道挪用到什么地方去了。要知道,虽说名义上,金银的兑换比率是1:10,但是,这两年金银的比率一直保持在1:13之上,甚至还有过1:16的时候,也就是说,这么多黄金,兑换成银两之后,贾家起码能饶下一千五百两左右,有什么急事,一千五百两还不够,连给女儿出嫁一个最基本体面的钱都不肯拿出来呢!是了,按照时间推算,那会儿贤德妃也是有孕的时候,可是,贤德妃是贾家的女儿,迎春却不是吗? 越想,林黛玉越觉得心冷,原本还觉着外祖母慈爱,如今却发现,也不过是个嫉妒偏心,还极为算计的老太太罢了,摊上那么个父亲,再有这么个嘴上说着疼爱,实际却截然相反的祖母,迎春怎么可能不命苦呢! 史鸿愣了一下,贾家那边的事情,他倒是知道一些,没办法,贾家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低调,似乎什么事情都要弄得大张旗鼓,这次给贾宝玉娶亲冲喜,贾家如今正在外面大肆采买,宫里贤德妃还批发了一堆成双成对的赏赐,外加一个什么“金玉良缘,佳偶天成”的墨宝,总而言之,来自贾家的消息从来都占据着京城八卦榜单的前三位。 不过,迎春是已经出嫁了的人,而且又是内宅的女眷,孙家在长安也很不起眼,孙绍祖这人脾气糟糕,为人也颇有些卑劣,在兵部人缘也不算好,谁没事也不会去打听他们家的情况,自然,史鸿也不知道孙家友什么新鲜消息。 等到史鸿细问了林黛玉,林黛玉将绣橘带来的消息一说,史鸿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从上辈子开始,打女人的男人都是叫人很不齿的,孙绍祖在外面也不见如何威风,据史泽说,偶尔与孙绍祖见过两次,孙绍祖简直跟个哈巴狗一般在他面前巴结着,让史泽很是鄙夷,回去之后倒知道逞威风了。孙家居然还敢动迎春的嫁妆,史鸿上辈子生活的世界其实还是挺单纯的,这辈子活在史家,相交的人家除了贾家偶尔不按常理出牌之外,其余的人家,哪怕打肿了脸冲胖子,也不会做出类似的不体面的事情,或者说是做了,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反而要遮着掩着,不能叫别人看了笑话,抓了把柄。 林黛玉最终叹道:“二姐姐也实在可怜,可是外祖母那边不肯管,咱们终究还是外人,算不算娘家,因此,也只能接她过来住两日了!” 史鸿想了想,叹道:“只能先如此了,实在不行,问问她,愿不愿意和离?不过那样也不成,没有娘家的支持,想要和离也是不容易的事情,咱们不过是表亲,你还好,我这边都出了五服了,还不是同族,实在是不好插手啊!” “先看看吧!”林黛玉也是无奈,她再有心思帮忙,关键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绣橘那边带来了林黛玉的帖子,迎春看了帖子之后,沉默了一下,她如今早就无泪可流了,因此,晚上伺候婆婆吃饭的时候,将事情说了,孙家那个老太太粗俗市侩是不假,这样的人,也最是欺软怕硬,一听说是侯府,再一提到史家,忽然想起来,史家两个侯爷,如今都是一品的重臣,似乎还有个公子,还是自家儿子的顶头上司呢,这下子有些着了慌,先是狠狠地盯了迎春一会儿,想着人家一直也没上门找过人,如何这会儿非年非节的,就下了帖子,肯定是这个儿媳妇在外面告了状了,不免又气又急,想要动手,却又不敢,生怕被人看出了痕迹来,因此,咬牙切齿了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应了下来,又说一声早去早回,孙绍祖在一边也是一声冷笑,威胁迎春出门,别说什么有的没的,迎春只是沉默。 晚上的时候,孙绍祖没有来迎春的屋子,迎春长松了一口气,叫绣橘紧锁了门窗,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迎春第二天上门的时候,林黛玉几乎认不出她来了。林黛玉其实已经好几年没真的见过迎春,出嫁之前还在家里举行过一些诗会赏花会什么的,邀了这些姐妹过来,出嫁之后很快要守孝,后来因为对贾家起了芥蒂,哪怕知道这跟那些女孩没关系,但是,也不乐再跟贾家扯上多少关系了,后来送上那笔钱,也是看着从前的情谊,也不欲让母亲之前念着的家族丢脸的意思。连迎春出嫁,探春和亲之类的大事都不曾出面,算起来,差不多四五年没瞧见迎春了。四五年前的时候,迎春还是个温柔美丽的少女,虽说沉默,但是依旧带着花季少女的鲜活,如今不说脸上连脂粉都遮掩不住的憔悴,整个人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身上几乎也没了生机,她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住迎春,问道:“二姐姐如何变成这般模样?” 迎春只是低下头,苦笑道:“这就是我的命!亏得妹妹还惦记着我,要不然,我便是死在那里,都没人会在意吧!” 林黛玉见迎春脸上的悲苦之色,心中暗叹,连忙带了迎春往里走,先是去见了秦夫人,秦夫人也是大吃一惊,心中暗骂贾家做的不是人事,好好的孙女被推进了虎狼窝,作为娘家,居然也不说开口给迎春撑腰,要是孙家是得罪不起的什么王公贵族也便罢了,还算是情有可原,不能为了个女儿,害了家族。孙家却不过是个无甚紧要的暴发户,居然也没人吭声,干脆让迎春自生自灭。孙家也是个混账的,贾赦虽说不是正经的荣国公,那也是一品将军,论品级,比孙绍祖不知道强出多少去,哪怕迎春是庶女呢,孙绍祖又算什么东西,快三十的人了,从上到下,能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吗,能娶到迎春,已经是祖上积德了,结果还这般折辱。这样想着,之前还有些不悦林黛玉插手迎春的事情,这会儿也同情起来,好好的一个姑娘,若是谁都不管,岂不是年纪轻轻,就要被折腾没了! 温言安慰了迎春几句,秦夫人这才让林黛玉带着迎春回自己的院子说话去了,心里琢磨着,回头等史鼎回来,定是要好好跟史鼎告个状,你那个什么慈爱的姑母连自家孙女的死活都不顾,你一外侄又算什么东西,犯不着为了这样一个凉薄的姑母操心。 来的时候,迎春憋了一肚子的苦处想要跟林黛玉说,见了林黛玉之后,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林黛玉也是善解人意的,自然不会跟迎春说她的伤心事,便只是陪着迎春,跟保哥儿与佑哥儿玩耍,她之前想了很长时间,最终觉得,和离虽说没有贾家的支持,这事是成不了的,但是,是不是可以析产别居,即便这也不行,迎春也可以托病,从孙家搬出去,可怜迎春陪嫁极为寒酸,虽说有些地,但都是那种分散的,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过一顷左右,而且多半不过是中田,连个庄子也没有,林黛玉只好与迎春商议,迎春眼中终于闪过几丝光彩来,叹道:“只要能离开孙家,即便是以后青灯古佛,我也是愿意的!” 林黛玉心中一动,她之前守孝的时候,经常去各个寺庙庵堂上香,终南山上有一个静月庵,原本是前朝一个公主修建的家庙,如今据说在京中也有权贵做靠山,虽说香火算不上旺,但是里面也都是一心清修的比丘尼,一些大户人家如果要长期持斋礼佛,也会去那里,林黛玉虽说觉得年轻的媳妇,其实不该沾这些东西,但是,迎春如今这样,还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躲一躲呢!因此,便建议迎春借着斋戒祈福的名义,去静月庵租一个小院住个一年半载的,好避开孙家那些人,迎春如今正是绝望的时候,听林黛玉这么一说,简直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想也不想,便点头应了下来,又托林黛玉帮忙安排,林黛玉自是点头答应。 第 130 章 林黛玉出的这个主意说实话跟歪门邪道差不多,但是,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个了,总不能一直将迎春留在自己家,没准还要被孙家扣个拐带的罪名,因此,也就只好走偏门了。 迎春却不管这么多,抓到了这根救命稻草,自然便不肯放了,林黛玉生怕这个表姐真的一脑门子想出家了,赶紧说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咱们再想想办法,能和离是最好的了,二姐姐你还年轻,不能一直跟孙家掺杂不清啊!” 迎春起身向林黛玉行了一礼,哽咽道:“多谢妹妹替我打算,我这辈子,最好的日子也就是在闺中与姐妹们一起的时候,如今,我只盼着一点清静,不叫那些人出现在我面前罢了!” 林黛玉赶紧扶起了迎春,忧心道:“二姐姐你如今这般,还是要先找个大夫,好好调养一番才好,我这边常请的一个李大夫,在妇科上很是精通,回头便请他来给二姐姐瞧一瞧!” 迎春感激不已,放下了一番心事,迎春看起来脸色好了许多,她只在史家住了两天,在仔仔细细将细节什么的都讨论了一番之后,便带人回去了。 借着史家的威势,迎春难得强硬了一回,很快,孙家长媳前往静月庵祈福的事情便定了下来。静月庵那边,林黛玉早早租了一个小院供迎春休养,租期暂定了一年,迎春带着身边的丫鬟,便直接住了进去,在这之前,李大夫给迎春诊了脉,开了个方子,让迎春先喝着,但是他对迎春在庙里吃斋有些不赞同,按他的说法,迎春虽说年轻,但是这段时间的生活,尤其是心中郁结,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身体,因此,虽说不能大鱼大肉的吃,但是,也该滋补一番。林黛玉琢磨了一番,觉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因此,便按了李大夫的建议,经常给迎春那边送一些牛乳鸡蛋,还有阿胶燕窝雪蛤之类的补品过去,让迎春身边的人,就在院子里生个炉子,小火炖了给迎春慢慢补着。 迎春的事情算是暂时尘埃落定了,这些事情并没有避着人,贾家那边却一直没有反应,不过,贾宝玉终于完婚了,薛宝钗直接从梨香院坐着花轿被抬进了怡红院,成了贾宝玉的妻子,似乎冲喜还是有效果的,贾宝玉第二天醒来,便清醒了,这让即便是不喜欢薛宝钗的史太君,对着薛宝钗,笑得也真诚了许多。 西边忽然传来消息,西宁王府意图举兵谋逆,平安州知府石光珠当机立断,先发制人,包围了西宁王府,西宁郡王见事情败露,举火**,西宁王府化作了一片灰烬。 再算上因为之前兵败失土,满门获罪,除南安郡王被赐死外男丁尽数流放三千里,女眷全数被打入贱籍的南安郡王府,如今的异姓王就只剩下东平郡王和北静郡王了,北静王早就没了实权,东平郡王府更是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上一任东平郡王去世后,这一任也不过袭了一个国公位而已,而且,也是个半点实权也摸不着的。 石光珠倒是机灵,一见事情不成,便果断反戈,总算给缮国公府留下了生机,而曾经赫赫扬扬的四王八公,如今已经开始走向了末路。 贾家纵然无人在朝,却也感受到了危机,只是事到如今,也是无可奈何,只得与那些往年相交的人家加紧联系,想要谋求一条生路。 不过一时半会儿,朝廷也腾不出手来,南安郡王与西宁郡王的相继倒台,其党羽也被一一清算,刑部大理寺忙着审案,吏部忙着筛选合适的人补上空出来的缺,户部那边天天忙着轻点被查抄出来的财产,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之后,国库几乎要富得流油了,连同圣上的内库,也一下子充盈起来。 因为跟西宁郡王还有南安郡王有所勾结的还有圣上的几个兄弟,圣上跑去请示了太上皇之后,将几个亲王申斥了一番,虽说不曾降爵,却也将他们身上的实职给撸掉了,另外,又冠冕堂皇地宣称,几个亲王是为奸人所惑,这才做出这等不智不忠不孝之事,因此,将几个亲王残留的一些拥护者差不多清理了个干净。太上皇很快发现,这么一来,自己在朝中的发言权也被剥夺干净了,又惊又气之下,喝了点酒,结果居然中风了。 上皇年纪本来就大了,这一中风,哪怕御医再有手段,也不能让上皇恢复如常了,虽说看着并无什么异常,只不过是腿脚不太灵便,但是,更重要的是,上皇的思维速度也在下降,说话也不利落了,如此一来,他想要训斥圣上一声不孝都是不能,每日里只好在自己的寿康宫中养病。圣上也不会做什么叫人诟病的事情,什么好医好药,流水一样往寿康宫送过去,自己也晨昏定省,亲自伺候汤药,叫人直说圣上实在是个大孝子。 大孝子圣上如今正抄家抄得不亦乐乎,连后宫都不怎么去了,有的时候拿着各家抄出来的,连宫里也不常见的奇珍异宝赏玩,眼里满是冷嘲与讥讽。 后宫里面,元春如今是空有高位,却无圣宠。她虽说早产亏了身子,但不知为何,怀孕的时候养胖的身体,竟是一直瘦不下来,而且孩子也身体不好,至今圣上连个名字也没有赐下,洗三满月百日,都未大办,说什么小孩子秉性弱,不能大办折了福气,不过明眼人都看出来,贤德妃是失宠了。 宫里的女人,能依靠的只有三样,一是圣宠,二是娘家,三是孩子。贤德妃即便升了高位,但实际上论起宠爱,还不如最初的时候,她靠着出卖了秦可卿,得以升位,但事实上,对于皇家来说,一个女儿算得了什么,若不是秦可卿自身持身不正,与贾珍有些苟且,圣上甚至不会介意封秦可卿一个郡主的位份,好拉拢义忠亲王的旧部。但是,她这边出卖了秦可卿,那边秦可卿就**着投缳自尽了,哪怕对外说是病亡,但病死的,和上吊自尽能一样吗?这就让圣上对元春颇有几分芥蒂,只是,有功不得不赏,再加上圣上也想趁机将贾家捧一捧,然后再摔下去,总要让贾家倒得名正言顺,谁也不能说圣上一句苛待开国功臣,刻薄寡恩。只是对于元春,圣上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去凤藻宫的次数不多,就算去了,也不一定会滚床单,元春能怀孕,实在是一件小概率的事件。 贾家作为贤德妃的娘家,那真的是猪一样的队友,一家子从上到下,大概除了史太君一直都是个明白人之外,就没个不拖后腿的。先说宁国府,秦可卿是他们府上的,他们背叛了曾经对于义忠亲王的承诺,几乎是亲手将秦可卿送上了绝路,自然是要好处的。这年头,信义为先,背叛在很多人眼里,那是不可饶恕的罪行,背叛者即便是到了新的阵营,也很难得到信任,人家就会觉得,你能背叛第一次,那就能背叛第二次,谁敢信任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呢!哪怕义忠亲王不在了,宁国府背叛旧主,尤其还是杀了旧主之女的行为,也是极遭诟病的。宁国府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后来为了元春省亲,还贡献出了会芳园,自然是要借着元春的名头行事的,要不然,贾珍贾蓉父子两个之前也不能补到实缺,只是运气不好,赶上贾敬死了。 再看荣国府这边,贾赦贪花好色,年过半百的人了,还一房小妾接一房地往家里放,仗势欺人的事情也没少做,还在外面跟平安州那边勾勾搭搭。贾政更是个志大才疏的,要是一直在工部员外郎这个职位上混着,反正啥事不做,不做也就不会错,纵然不能升职,但官小也是官啊!结果没有那金刚钻,非要去揽那瓷器活,这下好了,背了一堆罪名赋闲回家了,原本那点官位也给弄没了。连家里的女人也没几个省心的,可以说,贾家除了通过不那么合法合理的手段,弄了一堆钱进宫给元春上下打点之外,就没做过什么有利于元春的事情。 至于儿子,有倒是有了,却是个命薄的,成天喝着药汁子,哭起来跟小猫一样,而且,这个孩子也没能得到圣上的怜惜,圣上甚至当做没这个孩子一般。这么算起来,元春空有一个所谓的贤德妃的位份,却不过是个空中楼阁,看着好看,轻轻一碰,那就轰然倒下了。 因此,元春的日子极不好过,尤其近几个月来,王夫人纵然还会递牌子进宫,但是带来的钱财却是越来越少了,元春纵然体谅家里的难处,可是,宫中却不是体谅二字能解决问题的。没有钱,元春这个贤德妃甚至连几个太监宫女都不怎么支使得动,一来她如今没什么宠爱,大家瞧她身材实在过于丰腴了些,圣上可不好这口,二来也是她之前塞钱塞得太习惯了,这会儿手里一拮据,已经养得贪心起来的那些宫人自然就不乐意了。她产后需要调养,儿子也需要经常诊脉换方子调理,结果,太医来得不及时,而且多半还是些年轻的生面孔,方子一个比一个谨慎,尚药房送来的药也差了许多,哪里还治得好病呢,元春如今看着胖,却常有下红,内里都要掏空了,而那孩子同样不妥当。 刚刚入了六月,那孩子将将要满周岁的时候,却在一个晚上,无声无息地去了,元春当即吐了血,倒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端午前就该结局了,后来应该还有几章番外。 第131章 出其意料的是,按理说,宫妃丧子,总该有恩典,让娘家人进宫探望,但是贤德妃却没有得到这个旨意,甚至以养病之名,凤藻宫几乎被封闭,贾家人什么都打听不到,只能自我安慰,贤德妃还好。 只是贤德妃一点也不好,九月的时候,宫里终于传出了消息,贤德妃薨了,贤德妃的贴身宫女抱琴自愿殉葬。 死一个妃子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圣上难得大方了一把,让贤德妃的身后事办得颇为隆重,当然,这都是不越礼的,起码他不会追封贤德妃,将一个不喜欢的妃子埋到自己身边,因此,贤德妃经过了一场盛大的葬礼之后,被葬入了妃陵之中。 贾家的人已经感受到了风声不对,但是依旧还在催眠自己,做着最后的狂欢。 自从迎春的事情知道后,林黛玉便不怎么愿意听贾家的事情了,只怕听了之后更加灰心绝望。史家如今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祥瑞的事情,所谓的祥瑞,自然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四处收集的作物,从最开始的红薯,到之后的玉米土豆,目前已经将种植方法,还有在下田、中田、上田里的产量数据都统计了出来,这样足够举国上下,免于饥馁的东西,自然是最大的祥瑞。史家准备来个首倡之功,至于推广之类的事情,可以分润给其他的官员,这样大家都有好处,史家也能有个好名声。 圣上的万寿节正在十一月底,这么多年来,因为各种原因,万寿节一直没有大办,这一年正逢圣上四十整寿,上头太上皇也已经不能指手画脚了,又去除了两个异姓王,解决了心腹之患,国库内库都很是充盈,因此,圣上终于有了底气,好好给自己庆祝一下生日。 因此,十月的时候,礼部还有内务府就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圣上的万寿节了,各家皇商更是早早地就开始活动,想要得个采买的差事,要知道,能够给万寿节做供应,那可是个大体面,而且,也能挣钱,薛家自然也不例外。 薛蟠如今算是贾宝玉的大舅哥了,人也大方很讲义气,倒是结识了不少人,那会儿贤德妃还在,再加上薛家多年经营,总还有点路子,顺利地弄到了一个给万寿节供应丝绢绸花充作花园里面真花的差事,立马就急急忙忙准备去了,原本薛家就是往宫里面供应普通宫花的,如今自然也是熟手,只是这些花需要很多颜色鲜亮的绸缎,顶尖的那一批更是还需要一些珍珠宝石什么的,嵌在其中,充作花蕊花萼,这些薛家库存不足,因此,薛蟠便带了人南下置办货物。 这一南下,便惹出了祸事来。薛蟠这人要说大奸大恶,实在说不上,那就是跟后世那些常闹出醉驾撞人打人之类事情的富二代差不多,性情冲动,又自恃财势,做事就不免缺乏顾忌,多有疏漏之处。 薛蟠即便是在路上,也不是什么会委屈自己的人,因此,即便押送货物回京,也不能停了享受,吃不惯干粮,便要经常停下来找个酒肆喝酒吃肉,这日黄昏,商队经过一个小镇,薛蟠就带了个小厮,便去镇上的酒店吃酒。这小店并不大,能卖的东西也少,薛蟠想要弄点牛肉吃,也是不行,这年头,杀牛可是大醉,放到城里,自然有办法弄到一些诸如摔残或者是老迈的牛宰杀了吃肉,可这小镇上,想要弄点牛肉,那就得看运气,没准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一点肉末呢!小店手艺也有限,送上来的酒菜味道都显得很是寡淡,叫薛蟠越发没了好脾气,酒虽然淡,但是后劲却不小,薛蟠有些上头,哪怕一边的小厮见他神色不对,劝他不要再喝,他哪里是听得人劝的人,差点一巴掌呼上去,要酒保赶紧给他上酒,偏偏这会儿店里面人特别多,毕竟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尤其这里有些便宜的下酒菜,最差的酒,一两个铜板便能沽上一大碗,因此,在附近干活的苦力,到了下工之后,也会过来沽个二两酒,就着一两个铜板的小菜,吃上一顿,自然,给薛蟠续酒便慢了,薛蟠已经是半醉的人了,这会儿酒意上涌,见酒保老半天才过来,立刻按捺不住脾气,直接抄起酒碗,就往酒保头上砸去,偏偏就是这么不巧,那酒保居然当场断了气。 一边的小厮吓得腿软,想要拉着薛蟠跑,可薛蟠是什么性子,只觉得就算打死人,也不是什么大事,边上的人只喊着“杀人了!杀人了!”一个个慌得跑了出去,远远的围观着,薛蟠一点也不当一回事,觉得不想吃了,便起身要走,却被小店的掌柜一把抱住,叫人去报了官。 薛蟠酒醒之后,便是在县城的牢房里面,因为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薛蟠对杀人的事也没有推脱的意思,还在那里大放厥词,说什么自己是薛家的家主,自家舅舅是九省统制王子腾,还有个在宫里做娘娘的表姐什么的,偏生遇上一个刚刚出来做官没多久,嫉恶如仇,一心往御史方向发展的县令,他只道杀人偿命,直接叫人噼里啪啦打了薛蟠一顿板子,然后就将他丢回了大牢,按照正规的程序,将案子往上递,毕竟,杀人这种事情,还是要刑部那边才有权利勾决的。 薛家这边的人见得不好,一部分留下来继续押送货物,另几个人直接起了快马,上京报信去了。 这是薛蟠的第二件人命官司了,薛王氏一边叫人给王子腾送信,一边又去找王夫人商量,王夫人其实不想管,按她的想法,最好薛蟠死了算了,这样,薛家的钱就落在自己手上了,不过,嘴上却是不能说的,只说会帮着周转打点,薛王氏虽然心疼,却也只得拿了钱出来给王夫人,求她帮忙。 薛蟠这边出了事,户部安排下来的差事也出了问题,因为没了主心骨,薛家这边的人也人心浮动,慌了手脚,结果送上去的假花居然挑出了瑕疵品,上头正好借题发挥,将薛家训斥一顿,又听说薛蟠沾上了人命官司,立马大笔一挥,薛家做了百年的皇商资格,立马没了,而且后面还加了一句,永不叙用,也就是说,以后的薛家,也别指望做得了皇商了,这简直是绝了薛家大半的前程,薛家金陵的几房族人都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不管薛王氏如何软硬兼施,直接开革了薛蟠族长的位置,带走了族长的信物回金陵了,薛王氏还想拿王子腾还有荣国府施压,结果几个族老直接来了句,贾家王家再势大,也管不了薛家,实在不行,薛家就开祠堂,将薛蟠这一支族人都直接开革了!惊得薛王氏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得每日里哭天抹泪,还得担心牢里的薛蟠,短短几日,就老了足有十岁! 嫁给了贾宝玉的薛宝钗,婚后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王夫人只指望着她往公中贴补嫁妆,薛蟠出事,她想要回去安慰一下薛王氏,王夫人都不肯,还要教训一番,嫁到贾家就是贾家人了,要守妇道什么的,薛宝钗饶是脸皮厚,也气恼无比。另一点就是,虽说当初嫁给贾宝玉,除了自己别无选择之外,也是因为贾宝玉怜香惜玉,对姐妹们也很是温柔体贴。问题是,他的温柔体贴是随处播撒的,尤其,薛宝钗如今做了贾宝玉的妻子,就要规劝丈夫走正道,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哄着了,结果,贾宝玉对这些一向不耐烦,对薛宝钗自然也没了多少好生气,反而更加亲近几个一贯伺候他的丫环,不说那个一直笼着他的袭人,便是碧痕麝月,也都得了他的青眼,成天一起调笑,气得薛宝钗直拧帕子。 只是她不敢发脾气,薛蟠入狱,还得靠贾家打点帮忙,没有王夫人的同意,她根本出不来荣国府的门,更别说去找王家求救,薛王氏倒是去过,可是看她回来时的脸色,就知道,她那个舅母对她母亲并没有说什么明确的话,估摸着就是敷衍了一番。只是想到就算判了死罪,还得等到秋后处决,总算还有近一年的时间,因此,薛宝钗还算沉得住气,她总觉得,贾家总不能让自家媳妇的娘家有个被处死的兄长吧! 结果没几日,贤德妃也没了,贾家也一团乱,薛宝钗这下子也慌了,贾家到如今,靠的大半就是宫里的贤德妃,贤德妃这一薨逝,贾家几乎半边天都要塌掉了,只有史太君勉强撑着罢了。 贤德妃的事情一出,贾家也没心思帮忙捞薛蟠了,倒是王子腾那会儿接到了消息,尽管心中暗骂这个妹子简直就是讨债的,但是自家的亲外甥,还真不能不管,只得派了人,带了自己的信四处打点,总不能让薛蟠真的被判了死罪,还得提防着,以前的事情被翻出来。 一晃就到了万寿节,史家拿出来的寿礼果然是一鸣惊人,圣上龙颜大悦,在看到附在后面的厚厚一叠种植方法以及各种数据之后,当即大手一挥,给史家再次赏赐了一个裕丰伯的爵位,总而言之一句话,史家这次讨了好彩头,愈发发达了。 第132章 王子腾费了老大的力气,终于将薛蟠的案子给扭了过来,改成了失手杀人,再加上圣上五十岁万寿节,天下的犯人除了不赦大罪,俱罪减一等,因此,薛蟠因为过失杀人,罪不至死,先是要流放一千里,如今减了一等,只需流放六百里就可以了。 薛家犹不满足,薛王氏还去写信歪缠,王子腾早就不耐烦了,写了信臭骂了薛王氏一番,还在心里面说,薛蟠就是一直没吃到苦头,才这般肆无忌惮,等他在外面吃了苦,自然就知道懂事了。不过到最后,王子腾还是安慰了薛王氏一番,只到国家隔上一段时间,便会大赦,过不了多久,薛蟠也就能回来了。 薛王氏哭天抹泪地给儿子准备东西,夏金桂天天在家撒泼混闹,指桑骂槐,薛王氏本来就嘴笨,心里还指望着夏金桂跟着儿子过去,好歹给薛家留个后,因此,还是得忍让。偏偏夏金桂早就憋足了火气,她对薛蟠算不上有多少感情,她是个极精明的人,薛王氏自以为自己将心里的意图瞒得很好,事实上,她看似隐晦地打探夏家什么嗣子之类的事情的时候,夏金桂就知道薛家打什么主意了,心头不由大怒,如今趁着这个机会,更是每日里在院子里说唱俱做,薛王氏一想说话,夏金桂就哭闹不休,弄得薛王氏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 薛宝钗的日子更难过,王夫人一向是喜欢迁怒的人,元春去世,她唯一的女儿就这么没了,跟贾家其他的人不同,那些人只是觉得贾家少了个靠山,见着元春死后还算哀荣,还能放下心来继续挥霍玩乐!便是史太君,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悲伤之意,想到当年贾敏死的时候,史太君是何等悲痛,如今却这般寡情,王夫人深恨不已。王夫人对元春,其实怀着很强烈的愧疚之心,说句实在话,这也跟史太君有关,史太君喜欢贾政,偏爱二房,因此,王夫人每次生下子女,便要将人抱到她那里养着,贾珠还好,因为贾珠生下了没多久,贾琏也出生了,那会儿张氏身体不好,史太君便将贾琏抱到了自己身边,王夫人趁机想办法,将自己的长子抱了回来。贾宝玉也差不多,从小养在祖母身边,好在那会儿王夫人已经在贾府根基深厚,也能经常亲自关照贾宝玉了。 可是,元春不一样,作为女孩子,元春刚刚出生,才洗了三呢,就被抱到了史太君身边,王夫人也只有去史太君那里请安的时候,才能见到元春,后来,元春便参加了小选,被送进了宫里做女官,虽说元春进宫她也是答应了的,可是,元春熬了那么多年只能伺候人,好不容易才得了圣上的看重,结果才几年时间,就这么去了,想到之前自己还总是进宫找元春为自己撑腰,王夫人更是愧疚后悔起来。 想到迎春那会儿已经命不久长了,自己还跑过去求她给贾宝玉与薛宝钗赐婚,这会儿难免开始迁怒薛宝钗,尤其,薛家如今唯一的男丁被流放,薛王氏又是个没本事没成算的,他家那儿媳妇倒是有些成算,不过,一个没什么根基的皇商家的女儿,又能有什么能耐,何况,听说那夏氏跟自己那个妹妹也不是一条心呢,如今婆媳两个天天在家里闹着呢! 王夫人对儿媳妇是很有一套的,她能折腾得李纨变成如今的木头人,就能折腾薛宝钗,何况,薛宝钗虽然有些贤名,不过,正因为这个,对付她也容易。贾家如今用度一日不如一日,史太君那里是不能省的,按照史太君的说法,她如今这么大一把年纪的人了,无非就是有好吃的吃一口,有好玩的乐一下罢了。史太君一贯生活奢侈,哪怕她说了什么用度从她那边自己账上走,你难道还真的跑那边去要钱不成,还不是从公中出,尤其如今,公中还靠着典当史太君的私房补贴用度呢! 贾赦那一房,贾赦是省不了的,你要是敢跟他说没钱,他马上就能拉下脸闹得天翻地覆,邢夫人那边倒是能省,不过,你总不能连该有的份例都不给了,二房这边,顶上是公公婆婆,还有寡嫂侄子,这边又是个委屈不得的贾宝玉,你怎么省的下来。薛宝钗一贯要强,又要收买人心,也不肯叫别人说她吝啬,因此,只得缓缓而来,每日里菜的分量不变,但是原本的大鱼大肉,却开始向半荤半素转变,她也有理由,吃得清淡一些,有益养生。 王夫人借着这事敲打了她一番,然后便漫不经心地说道:“袭人那丫头一向是个好的,宝玉也离不开她,之前我便给袭人提了份例,那事你也是知道的,这会儿,也该给袭人正了名分,明儿个,就让袭人给你奉茶吧!”意思就是,要正式给袭人开脸了。薛宝钗一阵胸闷,虽然没嫁过来的时候,贾宝玉房里,袭人对她最是奉承,但是等真的成了宝二奶奶,薛宝钗却对袭人极为戒备,没办法,袭人太了解贾宝玉了,贾宝玉抬一抬手,她就知道他是要喝水还是要说话。薛宝钗哪怕对贾宝玉算不上什么爱情,也决不允许自己的丈夫心里,一个丫头比自己更重要。她本来还想着找个错处,将袭人撵出去,结果就遇上了薛蟠的事情,这事便耽误了下来,结果,这下子,袭人名正言顺地变成贾宝玉的通房了。 薛宝钗已经感觉到嫁给贾宝玉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贾家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王熙凤那般好权要强的人,到后来都不肯碰管家的事情了,可是,她没有办法,王熙凤还能以调养身子,早日诞下子嗣这个冠冕堂皇的原因推掉管家的差事,她却无路可退,因此,只得咬牙撑着。贾宝玉不是什么有能耐的男人,若是贾宝玉对她死心塌地也就罢了,偏偏贾宝玉是个好色的,这里面或许未必有什么淫邪之意,但是,这年头的男人,对一个漂亮的女人口花花,产生了些欣赏的意思,尤其这个女人还只是家中的奴婢,可以随意占有,薛宝钗已经可以想象,或许,自己得比邢夫人有更多的肚量,才能容得下贾宝玉越来越多想要联系的女人。 薛宝钗性子坚韧,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不能后悔,只希望贾宝玉哪怕是大器晚成,但是总不能一辈子在女人堆里面厮混。 薛宝钗在贾家陷入困境的时候,史家却很开心,先是额外得了个伯爵的爵位,而且还能三代之内世袭不替,也就是说,这个爵位落到史鸿的孩子头上的时候,依旧还是伯爵,尤其,跟战功所得的爵位不同,这个裕丰伯的爵位却是因为史家献上良种得来的,虽说不比蔡伦造纸,但是,这样的功绩,也足够史家在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了。不过,圣上这个赏赐其实算不上厚,毕竟,史鼎本身就有个忠靖侯的爵位,到了史鸿身上,以史家的功绩,应该会降一等,也就是伯爵,也就是说,史家本身三代之内是不会缺爵位的,这些也就是锦上添花罢了,不过,如今不比开国的时候,爵位并不轻授,即便是之前东南那边几乎灭了茜香国,除了史鼐之外,领头的人也不过封了子爵罢了。 另外就是,保哥儿和佑哥儿都已经周岁了,也该抓周了,正好趁着封爵的喜气,史家请了不少人过来,参加两个孩子的抓周宴,而在这之前,两个孩子的名字也已经取好了。史家这一代序齿是火字辈,因此,保哥儿被取名为史烨,而佑哥儿,根据当年的承诺,也正式通知了姑苏林家,上了林家的族谱,按照林家这一代的排名,被取名为林旭,从此,他便是林如海这一支的继承人,原本听从林黛玉管理的林家下人中的主要管事也已经分别过来,给自己的小主子磕了头,他们能留到现在,对林家的忠诚却是极高的,这会儿见林家这一支有了后,几个年老的管家,几乎是又哭又笑,泣不成声。 虽然大名定了下来,不过大家依旧还是叫他们的小名,两个孩子的抓周宴举办得很是盛大,为了避免出现贾宝玉之前搞出来的抓了胭脂的乌龙,在摆上抓周物品之前,从下人到主子,那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将那些寓意不怎么好的东西都剔了出来,秦夫人还琢磨着事先训练一下,但是林黛玉却阻止了这个想法,依她的意思,这抓周不过是取个寓意罢了,总不能兆头不好,将来就放任自流,或者是抓了好东西,就以为孩子将来一定出将入相,因此顺其自然便是了,秦夫人想着也有道理,便没有坚持。 抓周的时候,并没有出现秦夫人之前的担忧,保哥儿抓住了一块小小的印章,佑哥儿却抓了一本《春秋》,都是好兆头,自然是宾主尽欢,来的人一个个恭贺史家后继有人,将两个吐字都不清楚的小家伙夸得跟朵花一样。 哪怕不喜欢贾家,这样的事情,也是避不开亲戚的,贾家与王家,都有人过来了,贾政在外面看着两个孩子抓周的场景,忽然想到了当年的贾宝玉,心里一阵黯然,只怕贾宝玉真是应了当年的兆头,果真变成酒色之徒了,都成婚的人了,居然还沉迷在温柔乡里,半点不知道家道艰难,不肯进取。王夫人想法却不一样,看着原本以为短命,不好生养的林黛玉一举生了一双出来,看着在一边伺候的薛宝钗便有些不得劲了,她也想要抱孙子啊!虽说有个孙子贾兰,不过,她一心认为李纨克死了贾珠,对于贾兰这个亲孙子,也是没什么好声气的,一向只将他们娘俩当做隐形人,她要的是贾宝玉的儿子,因此,看着薛宝钗显得极为成熟的脸孔,心里就有些想法,听说薛宝钗原本胎里就带了热毒,不会影响到子嗣吧! 第133章 那次抓周宴之后,薛宝钗过了几日居然上门了,这让史家极度惊讶,须知,自从第一次上门不欢而散之后,薛家的人可是再也没有登过史家的门,便是贾家那边,等闲没事也不会递帖子过来,史太君自认自己是长辈,等着史家两个侄子上门还不够,怎么会往史家跑,做主的王夫人对史家也没什么好感,又自诩国公门第,瞧不起史家这个侯府,甚至逢年过节,也是史家人去拜访,他们却是很少上门的。 薛宝钗这次过来很是没有来由,当年在闺中的时候,薛宝钗就多有踩着林黛玉彰显自己贤德的事情,因此,林黛玉待她极为疏远,不过是表面上的客气罢了。林黛玉后来也没在贾家住,自然薛宝钗也不能对林黛玉收买人心,弄点什么燕窝冰糖之类的去施恩,还要白白赚林黛玉一个姐妹的名分。因此,两人除了小时候在一起借助在贾家的关系之外,竟是半点亲密不起来。 不过人家上了门,你也不好赶人家走,秦夫人是懒得见薛宝钗的,自然还得林黛玉前去应付,薛宝钗在那里提到前些年的事情,林黛玉毕竟是主人,不能失礼,只得打起精神应对。 薛宝钗贸然上门也是无奈,她娘家已经式微,哪怕婆婆是亲姨妈,那还是婆婆,尤其王夫人哪里是什么会顾及骨肉亲情的人物,除了自己的亲生儿女,她一概只当做是可利用的对象。这会儿见薛家顾不上薛宝钗,薛王氏只知道在家替儿子打算,夏金桂也在家中吵吵闹闹,堵着门骂街,自然就开始磋磨起薛宝钗来。她也不用多做,作为婆婆,礼法上已经孝敬的对象,已经荣国府真正意义上的当家人,随便几句话一说,就能让薛宝钗做事束手束脚,再周全也没用,然后再鸡蛋里面挑骨头, 薛宝钗在贾家过得艰难,她急需要有人帮忙撑腰,结果就想到了林黛玉。林黛玉这人看似清高,目下无尘,实际上最是心软不过,要不然,也不会贾家都不管迎春,她却几次三番帮忙,因此,她琢磨着跟林黛玉打好关系,以后也好有个后路。 为了达到目的,薛宝钗还带来了厚礼,当然,名义上是说,自己婚后无子,想要向林黛玉讨教一下养身心得的。薛宝钗还拿林黛玉当做从前那个刚刚来到荣国府的半大孩子,林黛玉再聪明,那会儿也是个比较好哄的,毕竟,出身再高,也得见过一些世面之后,才真正懂得人情世故,那会儿的林黛玉,进京的时候,放到后世还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自然没多少心机。何况,就算那时候,对于一个比自己大好几岁,却在自己面前拿乔充大,非要将自己比下去,显示她如何大度贤良的人,林黛玉也是提不起多少好感的。 何况,林黛玉原本在林家主持内宅中馈,到了史家之后,哪怕一开始守孝,秦夫人在类似的事情上也是会时常指点她的,见了这么多人,知道了那么多事情,薛宝钗的心机在她眼里就昭然若揭了。 毕竟,薛宝钗与贾宝玉成婚还不足一年,谁家在这个时候就为了子嗣的事情烦心了,何况,贾家的事情,林黛玉也是知道的,袭人已经是正大光明开了脸,贾宝玉身边不缺女人,薛宝钗即便暂时无子,也算不上什么妒字,这会儿跑过来问什么生子心得,就显得有些古怪了,何况,贾家有儿子的人不要太多了,王熙凤纵然小产过两次,也是怀过好几胎的,如今儿女双全,就算是李纨,也将贾兰养到这么大呢,跑过来问林黛玉,那不是舍近求远吗? 既然察觉了薛宝钗的意图,又听她在那里拼命拉关系,林黛玉只觉得不耐,脸上挂着笑,嘴里却三言两语,将薛宝钗那些话全堵了回去,后来直接便说道:“说起来,宝姐姐也是我表嫂子,今儿上门这般厚礼,着实让我受不起,表嫂的心意,我便心领了,至于这些,表嫂带回去便是了!” 见林黛玉明摆着不愿意跟她搭上关系了,薛宝钗脸上虽然挂着笑,心里却还是有些羞愤,只是她极有城府,脸上半点瞧不出来,嘴里依旧温言温语,保持着风度,最终起身告辞了。 等到薛宝钗走了,林黛玉叫人重新上了茶,叹道:“她总是端着这副模样,难道就不累吗?” 已经出嫁却依旧在林黛玉这边伺候的紫鹃一边帮忙哄着保哥儿和佑哥儿,一边说道:“宝姑娘一向是这样的,应该早就习惯了!” 林黛玉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薛宝钗若是不嫁贾宝玉,说不得也是个贤妻良母,偏偏嫁了贾宝玉,该怎么样,也只得受着了。不管是谁,自己选的路,自己就要走下去才行。又想到幼年的时候,外祖母有意亲上加亲,林黛玉那会儿在贾家过得并不算好,刚刚丧母,结果来了贾家,身边都是一片欢声笑语,很多人对她看似热情,但是眼睛里并没什么温度,那时候,贾宝玉纯然的关心与欢喜,是她那段时间里面最大的温暖来源。 那时候薛宝钗是打着选秀的名号来的,一开始,她自然没有将林黛玉当做对手,可是选秀失败,金玉良缘的说法在贾家甚嚣尘上,薛宝钗明里暗里就开始与林黛玉竞争,林黛玉那会儿还小,情窦未开,哪里有什么男女之情,等到后来想明白了,她只觉得可笑可悯。瞧薛宝钗如今如愿了,却过得越发艰难了,也不知道午夜梦回,薛宝钗是否会后悔。 林黛玉本来就没多少野心,她如今丈夫体贴,儿子可爱,林家也有了后,这让她心情更加轻松惬意起来。 史鸿日子过得同样不错,随着在朝中历练时间的增长,他的城府也日益加深,如今虽说不过二十来岁,却已经生出了几分威严来,在朝中办差的时候,也没什么人敢小觑于他,衙门里那些老资格,对他的态度更是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以前虽然迫于史家的权势,不得不指点一二,但是心里却是颇有些羡慕嫉妒的,如今,却俨然已经将史鸿这个年轻人当成了他们的平辈,做起事情来也是有商有量的了。 因为挂了一个侍讲学士的官职,史鸿已经有资格参加大朝会了,结果这日朝会上,贾雨村这个大司马赫然出列,直接参了贾家一本,里面洋洋洒洒诸多罪名,从内帷不休,治家不严,到重利盘剥,包揽诉讼,再到侵占良田,欺压良民,尸位素餐,在位亏空,还有就是僭越逾制,总而言之,在他嘴里,贾家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罪该万死。 朝中一片哗然,很多人看着贾雨村的目光都有些不对了。贾家的确小辫子一抓一大把,可是,这谁都可以说,贾雨村却是不该说的!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贾雨村跟贾家联了宗,贾家对贾雨村有提携之恩,可以说,没有贾家的帮助,贾雨村别说走到这个地步,他这样一个之前得罪了上官,又没有后台的寒门士子,不被人一脚踹下去,已经是造化了!结果这位倒好,如今显贵了,直接就回头咬了恩主一口。 这会儿贾雨村这么一来,大家心里就知道,这是个标准的势利小人,琢磨了一下,这样的人事不能得罪的,如果已经得罪了,回头找个岔子,还是将这人一脚踩下去,永世不得翻身为好。这样想着,很多之前跟贾雨村有过一些龌龊的人,都悄悄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不管大家对贾雨村怎么想,贾雨村的确是很会揣摩上意的,四王倒得差不多了圣上老早就想对以贾家为代表的八公动手了,贾家的小辫子最多,又不是识相的,自然要先拿贾家开刀,这会儿贾雨村一参,便顺水推舟,叫人去查抄贾家,将贾家一干人羁押起来,交由三司会审。 但是,谁负责这个事情,就又有讲究了,史鼎和史鼐也在朝中,贾家是亲戚,哪怕关系不好,还是亲戚,史鼎跟史鼐在这件事上得避嫌。但是,这事却也不能落在贾家的仇家手里,贾雨村这样比仇家还坑人的更是不行,因此,史鼎跟史鼐交换了一下眼色,这边圣上才问下面,举荐谁担任主审主持这件事,贾雨村刚刚站出来毛遂自荐,史鼎就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指出,贾雨村事实上是跟荣国府联了宗的,当初贾雨村得以升任应天府府尹,还是贾家与王家一起出了力,因此,贾雨村在这件事上必须避嫌。 朝中即便不知道贾雨村与贾家关系的人这下子也恍然大悟,看着贾雨村的目光充满了古怪之意,贾雨村即便脸皮再厚,也觉得背生芒刺了,这下子只得诚惶诚恐,将事情给推了。圣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居然点了北静郡王和忠顺王爷一起,负责这件事,北静王府跟贾家是老交情了,四王八公不是说着玩的,可是,忠顺王爷跟贾家却颇有些龌龊,一个异性郡王,一个宗室亲王,圣上到底是想要严办贾家呢,还是想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呢,有心人都琢磨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都决定不回去了,今天家里又打电话让回家,哎,一放假就像赶场子一样回去相亲的剩女伤不起啊!端午两天没更,周三回来再更新! 第134章 无论如何,贾家落马已经成了事实,史鸿虽然没有参与抄家的事情,却从别人那里听说,贾家那边抄出的东西问题不小,反正想要找问题的时候,什么问题都能找出来的,当年秦可卿身份很有些问题,因此,宁国府那边,各种御赐之物或者是有着内造标记的东西不是一般的多,偏偏秦可卿的身份,即便是宁国府的人,这会儿也只能咬牙不认,否则他们的罪名只有更大的份,还得连累全族的人,贾珍作为族长,纵然混账,但是,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荣国府这边,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多了,按理说,像这样的人家,为了保险,后世传家,每年都该留些银子压库,但是,荣国府库里几乎没什么银钱了,倒是一大堆笨重的不容易脱手的物品比较多,还有就是成箱的当票,死当活当都有。公库里面差不多没有给那些负责抄家的人什么油水,但是,各人的私房却很是可观,即便是看着比较体面的丫环,箱子里面都能抄出一些看着不错的金银首饰,还有为数不少的银钱出来,甚至还有些便是一般的主子都用不上的好东西。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王夫人房里居然抄出了近二十箱子的财物,上面还能瞧见一些暗记,很多人都见过的,那是甄家的东西,一看这个,即便是有心私吞的,也不敢随意动手了,甄家当年的事情,他们还记得一些,的确很多财物对不上账,如今看这边似乎勉强能对上号了,虽说,看贾家这副几乎快倒掉的空架子,只怕甄家的财物应该也挪用了不少,不过,之前的事情,总该能对的上号了。 贾家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的证据也找出来了,是从王夫人陪房周瑞家里搜出来的,王夫人还算谨慎,自己没有亲自动手,不过藏匿赃物的罪名,已经够她受的了。被跟一群女眷羁押在一起,听着那些军士骂骂咧咧,说没多少银子,借据当票一大堆之类的话,王熙凤松心里一紧,幸亏当初她收手得早,借据什么的,全部都烧掉了,之前做过的那些事情,之后也极力补救,根本不敢通过贾家,而是拼着被王子腾骂了一顿,找王子腾帮忙周转,又花了大把的代价,这才将事情压了下来,这会儿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只盼着自己的叔叔能够帮忙,好歹将自己与贾琏夫妻两个给捞出来。 贾家如今是难以翻身了,即便北静郡王跟贾家有些交情,这会儿也只能让那些过来抄家的人不要惊扰了老太太,对女眷客气一些罢了。只是,偏偏北静郡王算什么呢,一个没实权的异姓王,纵然在一些落魄文人那里有些贤名,就像是贾政养的那一堆清客幕僚一样,就贾政那种水平,单聘仁之类的人,还不如要满口恭维贾政如何风雅,才高八斗吗?边上还有个当年为了个蒋玉菡,直接派了长史找上门的忠顺亲王呢!人家可是正经的宗室王爷,虽说平时是个挺荒唐一个人,贪花好色,男女不忌,可架不住人家是圣上的亲兄弟,跟一个外八路的郡王相比,自然是这位更稳当。因此,水溶面前大家自然不敢造次,水溶看不到的地方,那些负责抄家的军士小吏一个个揩油开得不要太爽快。 大户人家,别说家里的姑娘,就是底下伺候花草的小丫头,颜色都不会差,起码,像这些一辈子只能在底层混得小官小吏们,起码自家的婆娘是没有这般颜色的,因此,虽说不至于做出太过分的举动,不过摸上几把什么的,却是难免的事情了,一些粗鲁的,瞧着那些丫头身上有什么稍微之前一点的首饰,立马伸手就去抓,有几个丫环因为耳朵上戴着的耳环,连耳垂都被人扯得豁开了,鲜血淋漓,还不敢大声哭,只能捂着受伤的地方,低声抽噎,弄得旁人更加心慌意乱。 贾家这边的混乱一直在持续,除了圣上明旨不得打扰的史太君,以及史太君身边伺候的人,其余的大大小小的主子奴才,尽数被锁拿,曾经只能艳羡地看着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坐着朱轮华盖的马车出行的平民百姓,依旧在外面指指点点,看着这些狼狈不堪的人被官兵推搡着,一个个或是无精打采,或是哭天抹泪地往前走,男的直接被送入刑部大牢,而女人们,却被直接往狱神庙那边送去。 史鼎史鼐还有史鸿史泽这会儿都坐到了一起,连同秦夫人方夫人也在,秦夫人听史鼎和史鼐将朝中发生的事情一说,哪怕早有预料,这会儿也难免吃了一惊:“竟至于此么,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史鼎皱着眉头摇头道:“荣宁二府若是肯老老实实,安享富贵,自然没有问题,圣上容得下一个已经没有实权的勋贵之家,便是有些地方稍有不妥,圣上瞧着是开国功臣的面上,自然要优容一二。可是,这些年,荣宁二府屡屡逾矩,早已触犯了圣上的底线,可谓是自作自受!原本上皇还在,尚能维护一二,可如今上皇只能在寿康宫荣养,如何还管得了别的事情!” 史鼐也说道:“千不该万不该,没那么多大的本事,却还得掺和那些事情,夺嫡的事情,便是宗室皇亲,掺和进去,一个不慎,也是粉身碎骨的勾当,偏偏他们手里头半点实权也没有,还得掺和进去,竟然胆大包天,藏匿了皇家的血脉,这也罢了,不光毁了人家的清白名节,连性命也一并害了!之后又闹出那些事情来,如今连个辩驳的余地也没有,不牵扯到咱们家已经是圣上仁慈,咱们哪里还敢插上一脚!” 方夫人听得心惊胆战,那些事情,史鼐若是不说,她是半点也不知道的,这会儿连连念佛:“阿弥托福,如今想起来,幸亏当初没将云姐儿定给他们家,若是不然,咱们家也得受到牵连了!哎,好好的一个国公府,如今竟是到了这等次第!” “求情什么的,咱们是不能了!”秦夫人盘算了一会儿,说道,“不过,毕竟是多年的亲戚了,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管,未免太过凉薄!说起来,姑母年纪大了,骤然逢此大变,只怕与身体有碍,听说之前撑不过,已经晕过去一回了,不如咱们家下个帖子,请了大夫,去给姑母诊一诊!” 方夫人很快也反应过来:“嫂子说得没错,而且,牢里面,也得打点一二,哎,都是娇生惯养大的,牢里面的怎么样,虽说咱们不知道,不过想想也知道不好过,而且听说那些狱吏难缠的很,不能让他们在牢里吃了苦头去!” 大家这般商议了一番,也就定下了对贾家的基本策略,想要插上一脚,翻案什么的,那是绝对不行的,不过,想办法敲敲边鼓,让贾家判得稍微轻一些,在牢里好过一些,却是可以的。秦夫人还想着,原来的宁荣二府这怕这次要全部充公了,还是要给贾家拾掇出一个落脚的地方,再置办一个好歹可以糊口的产业,虽说贾家在金陵应该也有祭田,只是,以史家人对贾家的了解,只怕没几个甘心回金陵的,何况,金陵那边族人极多,那些族人多半势力,到了金陵,日子也未必好过。 史家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只是贾家那边不甘心,这边才下了帖子,专门请了太医,结果那边史太君就叫人传了话,请史家一定要帮忙转圜,有说着什么四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气连枝之类的话,气得史鼎史鼐直跳脚,要不是碍着那点亲戚情分,谁知道你们贾家是谁啊!别说贾家跟史家亲戚关系只是在史太君一人身上,哪怕是真正的儿女亲家,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各顾各的了,总不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人说女生外向,史太君早就不把自己当做史家人了,她是贾家的老封君,史家作为得力的娘家,就得为她的夫家服务,可是,史鼎史鼐如今算得上是光宗耀祖了,史鼎更是连世袭的爵位都给子孙挣到了,这回如何肯为了贾家,让自家失了圣心,连自家孩子的前程也不顾了,因此,连敷衍几句也不肯了,只是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圣上自有圣裁,做臣子的,无非是奉命行事罢了!气得史太君直翻白眼,差点又晕了过去。 林黛玉自然也得了消息,这会儿只是叹了口气,跟史鸿商议了一番,便取了自己的嫁妆,将其中一张地契拿了出来,放在袖子里面,便去找了秦夫人,只说当年林如海在的时候,瞧着贾家就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象,觉得不能长久,因为毕竟是贾家的女婿,便提前准备了一个庄子,给贾家做最后的退路。 秦夫人听着叹了口气,只说林如海是个明白人,也惦记着从前的情分,只是贾家终究是被油蒙了心,不知进退,如今落到这般地步,也是咎由自取,不过,这样也省心。林如海准备的这个庄子不过是个一顷多的小庄子,也不是什么上等的良田,差不多都是中田,地段也不是特别好,这样也好,不打眼,以贾家如今的情况,要是真正的良田,贾家可是未必保得住的,如今这样也正好,史家再添上别处的一点田地,事情便也就差不多了。 因为史太君的偏颇,原本是史鸿史泽去探望贾家人的,如今干脆直接叫了史家的管家去大牢打点了一番,又送了些衣物棉被之类的东西进去,吃食什么的却是没送,担心有人做手脚,反而到时候不好交代。 第135章   关注贾家不仅仅是史家,薛家那边,薛蟠被流放,原本薛王氏还指望着贾家再帮点忙,好给薛蟠再判轻些,最好直接放出来回家,结果,那边贾家居然直接被抄家了!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好比个溺水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根稻草,结果,那根稻草在他面前碎掉了,薛王氏每日里哭哭啼啼,夏金桂已经懒得跟薛王氏吵闹了,直接用大锁将自己嫁妆什么都锁了起来,每日里跟着自己陪嫁丫鬟,其中就包括那位已经升级做了通房姨娘宝蟾,在屋子里面喝酒取乐,然后,还勾搭上了跑过来帮忙照应外面些事情薛蝌。夏金桂既有花柳之姿,性子也极为放诞,薛蝌也不是什么柳下惠,被夏金桂勾引了几次,终于把持不住,沉浸在了这种偷|情快|感之中,结果,被薛王氏发现了,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薛蝌羞愧之下,先溜掉了,夏金桂也非常光棍,在那里叉着腰破口大骂,说当年自己如何有眼无珠,居然看上了薛家,薛蟠好色无行也就算了,结果当初说什么即便打死了人也没事,如今却要被流放了,好好个富家小姐,如今竟是要在家守活寡云云,薛王氏气得半死,偏偏口拙舌笨,无话可说,最终,硬是被夏金桂吵得给了夏金桂封休书,夏金桂施施然,接了休书,直接叫自己陪嫁人,抬了嫁妆回去了,只留下薛王氏在背后哭号:“这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修了这么个讨债精,搅得家里不得安宁啊!……” 哭完了,薛王氏还得抹干眼泪,去狱神庙看自己女儿,薛宝钗听薛王氏说到夏金桂拿了休书回去之后,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妈,心早就不在咱们家了,走了也好,哥哥被发配六百里,妈不如买几个奴婢过去,让们伺候哥哥,哥哥年纪不小了,也总该给薛家开枝散叶才是!” 薛王氏嚎啕大哭:“苦命儿,到这个时候,还想着哥哥,都是妈没用,千选万选,竟让到了这般田地!” 薛宝钗这回苦笑了声,说道:“妈,这怪不了别人,路是选,如今,已经是贾家之妇,是福是祸,都是避不开,妈,如今家里也艰难,个妇道人家,要么去找哥哥,要么,便回金陵吧!” 薛王氏搂着薛宝钗:“钗儿,别怕,去求舅舅,他定会救!” 薛宝钗只是摇头,王子腾何尝不是王熙凤亲叔叔,贾宝玉亲舅舅,只是事已至此,王子腾也是鞭长莫及!。 王家确想要帮贾家,毕竟,王家跟贾家之间牵扯到关系实在太深了,大房嫡长子媳妇是王家人,还剩下了嫡孙,二房太太也姓王,贾宝玉更是跟王家外甥女成了亲,当年贾元春入宫,王子腾也是推了把手,到如今,王家想要置身事外,也是不能了,因此,王子腾那边在想办法动用自己人脉关系给贾家周旋,不过他很快接到了封旨意,说是王子腾多年巡边,劳苦功高,召王子腾回京,封为太子少师,武英殿大学士。 王子腾得到旨意,不敢怠慢,赶紧交割了手上事务,便往京城而来,结果半途时候偶感风寒,就在离京城不过百里十里屯停了下来,不知道找来个什么大夫,开了副药,结果剂药下去,王子腾便命呜呼了。 这等充满了阴谋气息死亡,让王家随行人都不寒而栗,王家再也顾不上贾家了,只得边忙着王子腾后事,边在那里心惊胆战,生怕王子腾遭遇也落到他们头上。 王子腾死后没多久,可以说是尸骨未寒,那边又有海疆御史参了王子腾本,说王子腾在任上留下了巨额亏空,要求王家将亏空补齐。圣上边下旨赏赐了些财物给王子腾做后事,边又叫王子胜、王仁将王家亏空补齐,王家只得卖房卖地,几乎要将王家祖上留下来产业都卖空了,才算是将亏空补齐了,只是事到如今,王家在京城也几乎没了立锥之地,偏偏想要回南边,连盘缠时半会儿都要凑不齐,何况金陵那边情况也不是很好,只得暂时在外城赁了个小院子,王子腾与王子胜两房人住在起,以前王子腾得势时候,自然切都好,如今却是恁多龌龊。 贾家案子也判下来了,史家花费了大力气,总算帮贾家脱了死罪,但是,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贾赦、贾政夫妇、贾琏、贾珍、贾蓉尽数被流放,不过是流放距离远近区别罢了,贾宝玉差点也没罚入了奴籍,好在北静郡王念在当年些情谊,将贾宝玉夫妻两个罪名给脱了去。另外,李纨因为是守节寡妇,母子两个得以幸免,不过是被贬为庶人,还得了官府发百两银子为安家之用,贾环、贾琮还有惜春以及王熙凤双儿女因为年纪小,并未牵扯其中,也并未定罪。王熙凤这些年身体并不好,在牢里大病了场,后来听说王家出了事,差点就没了气,要不是边惜春跟说,要是没了,只怕两个孩子活不下来,这才勉强撑了过来。并未跟甄家样,女眷无论主奴,尽数罚做官奴,除了王夫人,因为藏匿了赃物,陪房又说放印子钱之类事情,是所指使,因此,被判了罪,邢夫人与王熙凤乃至宁府尤氏还有贾蓉继室都没有被牵扯到,得以逃过劫。不过很显然,圣上也没那么简单放过贾家,又罚了贾家二十万两银子,算是买了这些人自由身。 如今贾家也就是史太君还有钱了,史太君躺在床上,总不能为了身外物,不顾子孙了,因此,咬牙拿出了自己私房,五万两银子还有五千两金子,又将些珍贵摆设器物拿出来,折价十万两交了这笔罚银,贾家剩余几个主子,总算勉强太太平平回来了。 而要被发配行人,也得了恩典,临走前,能够见到史太君面。贾赦愚孝了辈子,这会儿已经懒得再对偏心不知道偏到什么地方去史太君来个什么母慈子孝,倒是贾政,在那里痛哭流涕,史太君也在边老泪纵横。 贾家没了爵位,虽说圣上没有剥夺史太君因为贾代善而得诰命,但是,这宁荣二府,两家人却都是住不了了,史家叫了人,将贾家人送到了预先准备好个四进小四合院里,又送了些柴米油盐衣物什么,加上之前准备地契,好让贾家可以度日。然后,史家就不乐意再多管了。 结果,发配人才走了没两天,史太君就口气上不来,再次晕厥了过去,临终还叫人去找史家,史鼎和史鼐硬着头皮过来,听史太君还在那里说什么交情,要史家拉扯贾家把,史鼎和史鼐已经连敷衍力气都没有了,他们婉言拒绝了史太君临终要求,掉头就走。 史太君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是与往常般,倚老卖老。就算是求人,也得将姿态放低点,可是,史太君尊荣了大半个世纪,何尝低过头,求过人,都是别人看脸色,如今,贾家已经没落,史太君依旧想要拿着长辈架子,来要求史家,可是,史家凭什么就要买帐呢! 接下来,史家已经不想再打听贾家事了,直到几天后,贾家人上门报了丧,才知道,史鼎史鼐走后,史太君又晕了过去,醒过来之后,便强打着力气将自己仅存那些私房给晚辈们分了,虽说依旧偏心贾宝玉,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却是难得明白,贾宝玉固然聪明,可是他父母都已经被流放了,他之前得意实在是让太多人看不顺眼,如今想要好好活下去,不被自家人欺侮,这会儿就得受些委屈,因此,这次分产史太君表现出了难得公平,原宁府那边尤氏婆媳两个也得了份,原荣府这边大房二房也是碗水端平,几个庶子同样得了不错份。还有些东西,按照史太君说法,是要给自己陪葬,这些自然没人敢伸手,但是背地里面,还是放心不下贾宝玉,又让鸳鸯在走之前,悄悄将些给了贾宝玉。 贾宝玉在牢里待了那么久,他何尝吃过那等苦头,结果差点变得痴痴傻傻,等到出来之后才好了些,这会儿史太君过世了,他才算是真正清醒了,这辈子直固执着不肯长大贾宝玉依旧像个孩子样,嚎啕不已,对他来说,世界上对他最好人这下永远都不见了,再想到被流放千里王氏,他茫然无措,边薛宝钗已经懒得安慰他,冷眼看着,心中满是疲惫。 史太君死了,终究也是史家长辈,史家不得不出面帮忙打理丧事,作为留下来唯成年且成家了男丁,贾宝玉终于表现出了难得担当,负起了带着史太君灵柩扶灵回乡责任,目送着载着史太君灵柩船顺着运河南下,史家人都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接下来就是番外,大概七八章的样子吧! 136、番外贾家后来那些事(一) 迎春跟孙绍祖和离了,贾家彻底败落,孙绍祖自然觉得迎春这个妻子没有了任何地利用价值,便想要以无子之类的理由休弃了迎春,但是,史家的插手让休弃变成了和离,迎春得以带着自己的嫁妆离开了孙家,她没有回贾家,自己变卖了一部分嫁妆,在林黛玉的帮助下,置了地,又在内城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带着一直跟着她的两个丫鬟住了下来,靠着地里的租子还有做针线度日。 林黛玉想要劝她再嫁,迎春却拒绝了,她经过一次婚姻之后,对婚姻已经产生了恐惧,何况,虽说是和离,但是在别人眼里,她还是一个弃妇,哪怕是后世,离婚的女人想要再婚,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一般而言,择偶标准要下降起码两个档次。何况是这个对女人要求更加严格的时代。 迎春和离之后,便紧闭门户,根本没有去见贾家人,她对贾家原本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何况,以她对贾家人的了解,只怕自己不光保不住那点嫁妆,没准还得再被卖一次,与其如此,还不如保持原状呢! 贾家那边,稍微顶事一点的男人差不多都被流放了,李纨在史太君过世之后,便跟着扶灵的人一起南下,投奔在南边为官的李守忠去了。她在贾家这么多年,没过过多少舒心日子,对贾家的人,也没有太多的感情,何况,她还有个儿子,贾兰资质不差,但是之前荣国府没有出事的时候,贾家家学过于混乱,李纨哪怕督促得紧,但她毕竟是女流,在家的时候,读的也就是什么女四书之类的,对儿子的学问并没有什么作用,以前是没办法,如今贾家差不多七零八落了,李纨因为是节妇的缘故,还算保留了一些财产,贾家当年也没让她能够同甘,她也不是什么圣母,自然也不会带着儿子跟贾家共苦,因此,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她是不愿意留下来的。到了这会儿,贾家如何还能约束她,何况,李纨只是要回娘家,并不是要改嫁。 李约后来还专门写信跟史鸿说了这事,史鸿却觉得这事无可厚非,虽说以现在的价值观来说,李纨的举动似乎对贾家来说,就像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一样,难免有些不厚道,但是,贾家待李纨并无多少恩义,何况,李纨青年守寡,对贾兰这个嫡长孙一直也是尽心尽力,想要好好培养贾兰,对贾家也不是什么坏事。 贾家留下来的几个男人中,贾宝玉年纪最大,却是最不顶用的,对外面的事情,几乎什么都不懂,他扶灵回来之后,薛宝钗打起精神,苦劝他好好读书,这会儿她唯一庆幸的是,圣上网开一面,并没有**贾家的科举,让贾家好歹还有翻身的余地。薛宝钗自然不会说什么仕途经济之类的话,只说,好歹他也该有个功名,回头哪怕看在这一点上,在外面也好打点一二,让被流放的贾政夫妻不至于太过吃苦。孝顺是正理,哪怕之前贾宝玉不懂事,对贾政贾王氏的做法都有些微词,但是,他不是什么不孝的人,因此听到薛宝钗这般说法之后,也只得打起精神,将从前根本不愿意看的四书五经拿了出来,也开始琢磨起八股来。 贾宝玉不是蠢人,他天资极高,只是从前不将心思放在功名上罢了。薛宝钗见他努力用功,心里也很是欣慰,便极力打理家里,好给贾宝玉一个更好的读书环境。 贾家如今两府里面人都住在一起,毕竟家里坏了事,也不敢招人眼,因此,家里只有几个粗使的丫环婆子,很多事情,都要这些原本娇生惯养的姑娘奶奶亲自动手,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也讲究不起来,男人还在流放的地方挣命呢。 因为都住在一起,总不能各自管各自的,毕竟,还没正式分家呢!因此,王熙凤与薛宝钗共同管着公中,虽说邢氏对此有些不满,不过,她才干有限,贾赦也不在,将来还得靠着贾琏王熙凤过日子,王熙凤对她还算孝顺,因此,她也只好安心度日。 薛宝钗一门心思顾着贾宝玉,王熙凤却还有一双儿女呢,巧姐儿年纪已经不小,等到一家子出了孝,也差不多好议亲了,儿子葵哥儿过一两年也该启蒙念书了。都是要烦心的事情,而且,王熙凤娘家那边糟心的事情更多。王家虽说没有获罪,但是为了亏空的事情,几辈子积攒下来的家当都搭进去了。王子胜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长安米贵,居大不易,这句话不是什么虚话,王子胜却是不想要打扰了女儿的生活的,因此,在发现起复无望,在长安这边难以过活之后,硬着头皮上了门,找王熙凤要了一些钱财作为盘缠,带着妻儿回金陵乡下了,那边,王家还有一点薄产,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王仁却是不愿意回到乡下的,因此,依旧留在了京城,他富贵出身,跟王子腾不同,他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性子,也拉不下脸来,做些在他看来比较丢分的营生,因此,只得坐吃山空,其母过世之后,勉强操持了丧事,王仁几乎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因此,只得上门找王熙凤。这种事情,开了头,以后就没什么难为的了,何况,王仁将王子腾过世,导致王家败落的缘故大半归结在了贾家身上,当然,这里面确实也有这方面缘故就是了。王仁是知道王子腾死得有些蹊跷的,这会儿见自己都要衣食无着了,贾家却过得还挺滋润,立马就心里不平衡了,便三天两头上门打秋风。 王熙凤何等泼辣的性子,一次两次倒也无妨,但是,她还有儿女要养活,哪能再供着一个只知道索取,却没有半点营生能耐的兄弟,因此,终于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住了,顾不上什么形象,直接插着腰跟王仁大吵了一架,恨不得发狠跟王仁直接义绝,王仁又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宣扬背地里面的事情,比如说王子腾的死,打起嘴仗来,又比不上王熙凤,最终只得落荒而逃,后来不知道寻了个什么营生,便不再过来了。 无论是贾环的生母赵姨娘还是贾琮的生母柳姨娘,贾家之前压根没有顾得上理会她们,这会儿早就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贾琮倒是可以跟着邢氏这个嫡母,邢氏哪怕对他不喜,但是,教养庶子,本就是身为嫡母的职责,因此,尽管之间算不上什么感情,邢夫人好歹也得养到贾琮娶妻。贾环却有些尴尬,贾王氏被流放,探春早就过世了,哪怕他对贾宝玉极为忌恨,这会儿也只得跟着贾宝玉薛宝钗他们夫妻两个过日子。 贾宝玉不是什么会记仇的人,哪怕贾环之前很是给他使了不少绊子,还差点害得他毁了容,但是,对于贾环,他倒也没有记恨。不过,薛宝钗却是个精明的,她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养一个小叔一辈子。好在当年史太君分家的时候,贾环也得了一份,虽说满打满算都不到两千两银子,但是,这会儿又不比从前,两千两算起来也是巨款了。 贾环读书不行,但是这人拉得下脸面,或者是,他以前总是被人作践,因此根本不管什么脸面,贾家那会儿没人管他,恨不得将他养成一个废物,因此,那会儿他就经常跟街面上的人混在一起,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些往来。他对贾家更是没什么感情,甚至是充满愤恨,因此,干脆就跟着从前认识的几个人开始倒腾一些小生意,慢慢积累资本,好在将来分出去之后不至于连口饭都混不上。 原本的荣国府这边好歹还有几个男人,贾珍他们那一房却是找不出一个男丁了,贾蔷早就分了出去,宁国府的倒台并没有影响到他,但是,贾蔷却很少过来,他平常也就是跟贾蓉贾珍比较亲近,而这个亲近的基础也就是贾珍贾蓉愿意拿钱给他花销,如今那父子两个都被流放了,他才懒得管别人呢。因此,这边就剩下尤氏跟胡氏婆媳两个,这两人也是个悲剧的,都是继室,一个个都没有孩子,可以说,若是贾珍贾蓉出了什么事,宁国府这一脉还真只剩下贾蔷那个正牌的玄孙了! 家里没有男人,尤氏跟胡氏说话声音都大不起来,她们本身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因此,只得捏着史太君分给她们的那点私房,拿了部分托人置办了一些田产,好不用坐吃山空。不过如今,还是指着公中的一点出产过日子。 惜春作为唯一未嫁的姑娘,在家中地位也很尴尬,她早就有了向佛之心,贾家还没出事那会儿,就已经跟着妙玉吃斋念佛了,妙玉之前回了南,便再也没有了消息,惜春当时想要跟着妙玉未果,性子却已经拧上了,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整日里面窝在自己屋里抄经念佛,虽说是孝期,但某种意义上,惜春跟史太君其实已经出了五服,就算守孝,弄个两三个月意思一下也就差不多了,但是她却一直茹素持斋,整日里穿着一身布袍,头上半件首饰也没有。尤氏对她这个小姑子也是没有办法,想要给她找个合适的亲事,偏偏她在那里说自己已经准备遁入空门,不打算嫁人了,旁人也过来劝,偏偏惜春是个固执的,任谁来说,都是充耳不闻。 尤氏无奈,只得作罢,这样的媳妇,说给谁家,谁要呢!尤氏终究不是良心未泯的人,总不能随便找个人家硬绑了惜春出嫁,除了缓缓劝着,指望惜春能够自己想通。只是,惜春早就下了决心,最终一生未嫁。 137、番外 贾家后来那些事(二) 林黛玉再次怀孕的时候,太上皇驾崩,圣上这才换掉了年号,也因此下诏,大赦天下。 贾家被流放的一群人自然也在被赦免之列,不过比较遗憾的是,贾赦多年来耽于女色,身体亏虚,因此,流放了不过几个月,便因为艰辛的生活,生了一场大病,他作为主犯,被流放一千里,贾琏并不在他身边,身边没个人照顾,手里头也没有闲钱打点,延医请药,结果,熬了半个月,终于没熬下去,直接去了,尸骨也就是被一床破席子一卷,扔到了附近的乱葬岗上,谁也没个闲心给他收尸,甚至没人想到去知会贾家的人一通,直到大赦的旨意下来,贾琏去打听,才知道,贾赦已经去了,连尸骨也找不着,只得回去之后再立一个衣冠冢了。 贾政他们夫妻两个倒是流放在一起,只是,这两人一点也没培养出什么患难之情出来,贾政这人一向自诩端方,实则伪君子一个。贾王氏老早就没了容貌,之所以在贾家有着仅在史太君之下的权威,一是因为她的儿女,贾宝玉哪怕再不肖,因为带着“衔玉而生”的光环,哪怕贾政嘴上骂着孽障、顽劣之类的话,对贾宝玉也是抱有厚望的,至于元春更是使得贾家走到了顶点,有这样一双儿女,贾王氏几乎是稳如泰山。另一个,就是王家,最开始的时候,所谓四大家族,贾家在四王八公中就占了两个国公之位,因此,一直到贾代善去世,四家还是共同进退,以贾家为尊。但是,后来,因为一系列的事情,史家最先不肯陪着他们玩了。贾家没个顶事的男人,日渐没落,王子腾的异峰突起,给贾王氏带来了最有力的支持。 问题是,到了这个时候,贾家获罪,贾王氏的所有倚仗,也就剩下了一个贾宝玉罢了。贾政的罪名里面,就有一个叫做内帷不修,贾王氏在外面做的很多事情,打的是荣国府还有贾政的旗号,总而言之,其实坑贾赦比坑贾政的次数多多了,也狠多了,问题是,贾政不这么想,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想着,如果不是贾王氏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婆娘,在后面拼命拖他的后腿,他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贾王氏对贾政其实也不是那么瞧得起,说句老实话,贾家这一家子,女人其实普遍比男人能干,贾王氏心机手段都不缺,也有野心有能耐,按理说,当年王家虽说有些没落,也是伯爵府,按理说,贾王氏嫁个侯门其实没什么问题,结果,因为贾家与王家的交情,主要还是那会儿贾代善心疼贾政,希望给他拉上一个臂助,这才定下了这门亲事。 结果,贾政那就是个绣花枕头,在外面传得很好听,什么才学出众,人品端方,贾王氏一开始还是对这段婚姻有过憧憬的,但后来,贾王氏算是看透贾政了。贾政这人,只知道死读书,功名一直考不到,却被人捧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自矜自傲,自以为是。至于说什么人品,贾政真的有这玩意吗? 作为结发夫妻,贾王氏对贾政一向是不抱什么期待的,因为贾政这个人,极为好名薄情,自私自利,对子女也很不负责。贾政这人就是标准的伪君子,最是看重自己的颜面,看起来像是不好女色的,实际上呢,贾王氏的手段,难道不比王熙凤强,结果,家里不还是有两个姨娘,还让赵姨娘生下了一双儿女。何况,从成亲到如今,贾政身边其实并没有缺过女人,他喜好女色,贾王氏生下贾宝玉之后,颜色渐衰,贾政之后几乎就没进过贾王氏的屋子,就算来了,也就是盖着棉被纯睡觉,有的时候,就是要支钱,还有就是训斥贾王氏不贤,苛待了赵姨娘贾环云云。站在贾王氏的立场上,这样的丈夫,她怎么可能爱重,甚至对他很是鄙视。 贾王氏最恨的就是,贾政当年逼着贾珠读书上进,累死了自己的长子。小儿子聪明伶俐,按理说,应该好好培养,却硬是被史太君给养废掉了。结果,贾政只知道考校贾宝玉,答不出来非打即骂,他难道为了贾宝玉的事情做过别的努力吗?他不曾为贾宝玉延请蒙师,对家学的混乱,充耳不闻,贾宝玉长大了,应该挪出内院,他为了一个孝顺的名头,硬是一声不吭,就知道没事将贾宝玉拎过去打骂一番,别的什么也不做。 因此,夫妻两个自从出了事之后,愣是没有怎么说过话,别人看起来,几乎以为他们是陌生人,而不是夫妻。流放的路非常艰辛,贾政跟贾王氏没一个是吃过苦的,贾王氏吃过的最大的苦,也不过是因为给了贾政以前的一个姨娘一碗避子汤,结果那个姨娘偷偷摸摸怀了孕,因为那碗避子汤流产了,被史太君下令去小佛堂捡佛豆,吃斋念佛的那两个月,饶是那个时候,起码也能吃得到青菜豆腐,还能吃上一两个鸡蛋。贾政更是大半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头,当年因为头一次参加科考,结果因为吃不好睡不好,出来就病倒了,之后,家里就没再逼过他。即便是前一段时间在牢里,因为史家打点了一二,他们那会儿已经觉得颇为辛苦,这会儿,却发现,这种事情,是只有更辛苦,没有最辛苦的。 那些差役对于押送流放的犯人这个差事也不是那么满意,要知道,虽说胥吏某种意义上是贱籍,俸禄也非常微薄,但是,他们很容易捞到外快,在市场上随便逛一圈,没准就能挣到一个月的俸禄,而押送犯人这种事情,路上辛苦也就罢了,别的可捞不到多少好处。起码贾政贾王氏身上是榨不出什么油水的,身上就算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抄家的时候被折腾了一通,在牢里面,那些狱吏又过了一次手,贾家当初出事很突然,他们家消息又不灵通,压根来不及再打算,因此,王夫人身上,哪怕是稍微值钱一点的帕子都没有了,更别说金银细软,贾政同样如此。 因此,那些差役自然不会对他们夫妻两个另眼相看,一路上骂骂咧咧,推推搡搡,一不顺心,甚至一鞭子甩过去也是寻常,两人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这会儿却只能忍气吞声,哪怕为了一块以前连家里的下人都不吃的干巴巴的野菜窝头,也得对那些差役软语恳求才能得到。 熬了一路,终于到了地方,夫妻两个刚刚被安排了各自的差事,又安排好了住处,因为是夫妻两个,因此,两人再次被安排到了一起,也就是一个矮小的小屋子,结果,两人当晚就发生了冲突。贾政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之后见贾王氏的模样,想到一路的辛苦,就想到了贾王氏做出来的诸多事情,立刻就忍不住,对贾王氏训斥起来,发狠说要休妻,不愿跟贾王氏住在一个屋檐下面。贾王氏也撕开了原本贤良和善的面具,狰狞着憔悴苍老了许多的脸,尖声对着贾政破口大骂,言辞之刻薄,语言之丰富,半点不见从前的木讷,简直如同市井泼妇一般。 贾王氏早就受够贾政这个伪君子了,这会儿破罐破摔,将贾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掀了开来,从贾政之前科举落第,到后来贾政强占了当时荣国府的监生名额,还拿捏着架子,仗着父母的宠爱,教训自己的兄长什么玩物丧志,好色荒淫,自己却转身勾搭上了母亲身边的丫环。贾王氏在贾家当家多年,什么事情查不到,这会儿连贾政年轻那会儿,记恨兄长能够袭爵,又得了祖母的绝大部分私房,在史太君那边告状哭诉的事情都抖了出来。 总而言之,在贾王氏嘴里,贾政简直是伪君子中的伪君子,道貌岸然,比败类更败类,说自己当初是瞎了眼,居然嫁了他这样一个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废物点心,自己一心为了他筹谋,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为他争取到的钱财地位,却翻脸不认人…… 贾政听得脸上青白交加,青筋直冒,哆嗦着嘴唇,直接一巴掌扇过去,贾王氏一开始是被打蒙了,很快反应过来,哑着嗓子尖叫道:“贾存周,你算什么东西,你还打我!”说着直接伸出手,一把抓上了贾政的脸。 总而言之,那天,夫妻两个被人看足了笑话。因为史家之前打过招呼,因此,给他们安排的地方,就是安排给那些被流放的犯官以及其家眷的,这些人之前也都是知道贾家的,有的甚至跟贾政也有个交情,这会儿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互相厮打,比较不幸的是,贾政还落了下风,加上贾王氏这会儿其实已经差不多要半疯了,嘴里简直是不断爆料,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对于这对夫妻,大家几乎要没话可说了。 哪怕两人撕破了脸,但是最终,他们还是得捏着鼻子住在一起,繁重的劳作,让他们已经没有了对骂对打的力气,因此,很快,两人便形同陌路,每个人都当对方不存在,等到大赦的旨意下来之后,两人得知自己可以回去了,神情都是一片木然。 第138章 哪怕已经撕破了脸,两人对对方都极为嫌恶,恨不得对方死而后快,但是,偏偏贾政发狠发了这么多年,也没真的休了贾王氏,贾王氏同样有着顾忌,因此,两人最终还是不得不一起返回京城。 京城这边,贾琏已经先回来了,他可比贾政与贾王氏过得舒服得多。王熙凤固然是个胭脂虎,平常对贾琏也算不上温柔,但是,她对贾琏却是真心实意,她当年就给自己攒下了不少私房钱,被放出来之后,就偷偷摸摸地从以前偷偷置办的产业里面,将那些钱财取了出来,然后,又赎回了自己的几个心腹,比如说,如今已经嫁给贾芸的小红,托了人带了钱财去给贾琏上下打点,贾琏又是个会来事的,能说会道,也低得了头,弯得下腰,没几个月,就摆脱了繁重的劳役,换了一个轻松的差事,甚至还帮着军营里的人做些小生意,居然还攒下了一些钱,因此,他是雇了一辆骡车回来的,他本来就只流放了三百里,离得并不远,因此,很快便到了长安,与王熙凤久别重逢,想到自己被流放,最终还是王熙凤惦记着他,找人送了东西,又帮他四处打点,在家里也将一对儿女教养得很好。王熙凤瞧贾琏从以前的翩翩公子,如今鬓上竟有了白发,人也憔悴佝偻了一些,想到贾琏这些年受的苦,两人不由抱头痛哭。 在家休养了几天,贾琏便又出门,要去接贾赦,因此,错过了贾政他们夫妻两个回来。 贾政他们回来得时候非常狼狈,两人这么多年在外面苦熬,不过勉强混了个温饱罢了,他们年纪大了,干不了什么活,贾王氏还好,她当初在史太君那里不知道装了多少年的孙子,如今自然也放得下架子,很识时务,除了做上头安排下来的事情之外,还帮着缝缝补补,浆洗衣裳什么的,勉强攒了一些钱下来,贾政呢,到了那个地步,还抱着从前的清高,因此不知道吃了多少亏,被人暗地里下了多少绊子,他能顺利活到现在,都是老天保佑。 没钱没能耐,两人到最后,几乎是一路行乞,还得躲着一些流氓混混,路上还走错了几次路,结果折腾了足足两个月,两人才算到家了,一开始拍门的时候,差点就被当做乞讨的人给赶了出去。 回来之后,两人还是不消停,贾政不知怎么地,又提到了休妻的事情,贾宝玉还想在一边苦求,结果贾王氏如今是彻底不要脸面了,直接跟贾政大吵起来,说到路上贾政的落魄,靠着她攒下的那点钱,才能吃上饭,如今倒是要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了,直接就威胁贾政,只要你敢休妻,回头我就在大街上宣扬你的丑事!贾政最是好脸面,只得铁青着脸罢休了。 到了后来,贾政与贾王氏两个依旧同前几年一样,哪怕看到对方,也当做没看到,贾政在知道李纨带着贾兰去了江南之后,难免痛骂了几句,回头也便不当回事了,一心督促着贾宝玉读书,贾王氏对李纨母子两个却没什么感情,听说之后,只是点了点头,便撒开不管了,她在外面吃够了苦头,这会儿,就安心住在家里面,享受儿媳妇的服侍了,一边还要念叨着问薛宝钗什么时候才能给自己生个孙子。 薛宝钗心里面也很苦,贾宝玉固然上进了,在女色上却看得极淡,似乎大彻大悟了,之前是守孝,可是等到出了孝,他也鲜少与薛宝钗同房,贾宝玉不肯播种,薛宝钗这块地再好,又怎么样呢?这些话,又不能跟贾王氏说,说了,只怕贾王氏只当贾宝玉不喜欢薛宝钗,回头就给贾宝玉抬一个妾回来。 贾王氏和贾政回来后不久,贾琏戴着孝将贾赦那些不知道真假的遗物带了回来,贾赦尸骨已经找不到,因此,只好立个衣冠冢。贾琏只觉得疲惫和愤怒,要说起来,好多罪名其实是二房的,只是因为没有分家,贾赦又是袭爵的人,这才担了最主要的罪名,看着贾政夫妻两个都好端端地回来了,贾赦哪怕对他并不算慈爱,但那也是他的生父,贾琏看着好端端过日子的贾政夫妇,只觉得异常刺眼。 跟贾琏有同感的人也挺多,起码贾邢氏也是如此。因此,操办了贾赦的丧事之后,贾琏顾不上什么颜面之类的了,直接就开了口,大房二房从此分家! 原宁国府的人也同意了,贾蓉已经回来了,贾珍当初在流放的路上便去世了,没办法,他跟秦可卿这个身份很有问题的儿媳妇有些首尾的事情,知道的人其实不少,虽说不能明面上说,但是皇家对他自然是杀之而后快,因此,在流放的路上,贾珍便顺理成章地染上了重病,路上便死了。好在他还算有些怜子之心,临死前,悄悄将自己之前留下的后手交代给了贾蓉。 宁国府跟荣国府不同,人口少,开销也不算大,贾珍父子再花天酒地,也不可能真的将家当都败掉了。尤其是后来几年,荣国府经济状况极其窘迫的时候,想要问宁国府拆借,贾珍却是不乐意做这个冤大头,一边哭穷,一边又在外面伪造了户籍,通过这个假的户籍,购置了一些产业,当时不过是琢磨着给自己添点私房,如今,却已经成为了一家子的生路。 这种事情,贾蓉怎么肯拿出来跟荣国府的人分享,因此,这边才一说要分家,贾蓉直接就代表自己一家子答应了下来,说得非常客气,自己的继母姑母还有妻子在这段时间已经劳烦你们照顾了,如今自己回来了,作为顶立门户的男人,也该自谋生路,养家糊口,不敢继续劳烦诸位了。 分家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很麻烦。他们现在住的房子,还有聊以谋生的庄子,是史家给的,贾蓉很识趣,史家跟他们又没关系,这些东西自然是轮不到他们的,因此,这边才说了分家,那边贾蓉就出去寻摸房子,没几天,绕了一些弯子,就将原本贾珍置办的一个房子给弄到了手,然后便回来说已经赁好了屋子,带着尤氏胡氏惜春还有几个服侍的下人走掉了。 然后,这边大房和二房再度对峙起来。按照律例,一般嫡长子分大头,其余的儿子分小头,不过,贾家一向是不顾这种规矩的,哪怕贾王氏跟贾政已经撕破脸了,但是在这种时候,依旧是同仇敌忾,要求平分家产,尤其,他们的理由是贾赦已经死了,排下来,应该是贾政为大。 贾邢氏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这会儿一听这个理由,直接破口大骂起来。贾琏跟王熙凤也是夫妻一心,在那里对着二房冷嘲热讽,两边差点没大打出手,折腾了好几天,总算分了家。大房勉强获得了胜利,给了二房一笔钱,要他们自己搬出去。 二房便遇到了一个尴尬的情况,如今二房总共三个男人,贾政,贾宝玉,贾环,贾环就不要说了,贾王氏和贾政回来之后,就没见过他几次,存在感非常低。贾政和贾宝玉不愧是父子两个,对于庶务,那是一窍不通的,哪怕沦落到这个地步,薛宝钗和贾王氏对于亲自抛头露面看房子谈生意什么的,依旧具备心理障碍,他们又不放心大房的人,因此,这件事最终还是托付给了牙行,花了一笔钱,买下了一个位于外城的两进的小院子,然后搬了进去,开始了新的生活 139、番外 贾家后来那些事(四) 薛宝钗如今已经没有了从前的丰满圆润,实在是她的生活不怎么顺心,无论是精神还是物质。虽说薛宝钗有着青云之志,自己也是个极有心计手段的人物,偏偏,以前贾王氏跟贾政没回来的时候倒好,她还算做得了主,拿私房钱置办一些产业什么的。结果,贾王氏一回来,虽说管家辛苦的还是她,但是真正做主的俨然换了人。 贾王氏虽说不懂什么叫做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她当年在流放的地方跟贾政闹得不可开交,如今依旧关系非常僵硬,但是她也明白,贾政或许一时吃她的威胁,但是,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忍气吞声一辈子,因此,无论是想要拿捏住贾政,还是想要照顾好儿子,钱是不能少的。因此,身体稍微好了一些之后,便软硬兼施,将家里的财政大权捏在了自己手心里面。 薛宝钗如今也是没有办法,她硬气不起来,之前薛蟠被流放了,本来还想着过几年就能回来了,结果贾雨村在朝中太过嚣张,最让人看不惯的是,此人忘恩负义,典型的白眼狼,这样的人物,谁敢让他真的得志,因此,很快就有人开始弹劾贾雨村,薛蟠的案子再次被翻了出来,这次没有人为薛蟠撑腰了,贾雨村被判了流放三千里,薛蟠直接被判了秋后处斩,当时已经快到秋天了,刑部这边一勾决,没两个月,薛蟠便人头落地。 为了薛蟠的事情,薛王氏四处求人,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打点,生生将薛家剩下的那点家当都赔了进去,然而,薛蟠算是贾雨村案子里面的关键性人物,谁敢在这个时候徇私,加上薛家如今无人,就算有,也是当年被薛蟠胡作非为拖累了的,谁肯为薛蟠出头,因此,薛王氏几乎散尽了家财,最终还是不得不变卖了京城这边剩下的产业,哭天抹泪地赶过去陪了薛蟠最后一个月,并且给他收了尸。 薛宝钗再次看到她母亲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薛王氏苍老了许多,她哭着将家里仅剩的银钱留了一部分给了薛宝钗,便跟着薛蝌回金陵了。薛蝌当年跟夏金桂偷情,难免对薛王氏与薛蟠有些愧疚之意,如今见他们落得这般田地,心里也不好受,而且薛王氏是长辈,薛蝌这么个做晚辈的,也该奉养,薛王氏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跟着薛蝌过了。 薛宝钗如今在长安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尤其很显然,作为她的终身依靠,贾宝玉在她跟贾王氏两人之间,选择的绝对不是薛宝钗。薛宝钗如今就属于三无人士,没娘家,没有丈夫的宠爱,连个儿子也没有,贾王氏何等手段,怎么可能连她都拿捏不住,因此,除了老老实实听贾王氏的话之外,还能怎么办。 好在贾王氏还算有点底线,或者说,薛宝钗对自己的私房钱藏得很紧,贾家抄家,女眷的嫁妆也被抄没了,并未发还,她那点私房攒的很不容易,还有就是薛王氏偷偷给的补贴,薛王氏如今只剩下薛宝钗一个孩子,因此,到最后,除了给自己留了点棺材本,其他的一股脑儿都给了薛宝钗,哪怕在薛家全盛的时候,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就是薛宝钗最大的依仗。 贾王氏虽说这几年很是吃了不少苦,但是,她无论如何是不肯让贾宝玉吃苦的,因此,回来之后就对薛宝钗各种挑剔,觉得她没有照顾好贾宝玉。贾宝玉出身的时候就体弱,毕竟那会儿贾王氏真的是高龄产妇了,后来即便娇生惯养,依旧还是个多愁多病身,如今日子不好过了,贾宝玉的身体反而好了起来。 但是,贾王氏不这样想啊,她看着桌上不过三四样菜,还多半是素的,一盘子蔬菜炒鸡蛋里面,倒是蔬菜占了大半,顶多就两个鸡蛋,说是瘦肉汤,将里面的瘦肉捞起来,有没有二两还是个问题。贾王氏便在那里敲打薛宝钗,觉得薛宝钗不会持家,连给丈夫公婆补养一二也是不能。 薛宝钗还能怎么说,当初买房子的时候,薛宝钗便建议不要在城里买,哪怕这年头没有炒房团呢,天子脚下,房价也是很高的,有那个钱,干脆直接买个小庄子,住到庄子上去,地方大,花销也小,但是,谁会听她的呢!后来薛宝钗又说要拿出点钱出来置产,总不能坐吃山空,贾王氏依旧不肯,手上没点钱,她根本放不下心来。 薛宝钗唯一安慰的就是,贾王氏回来没多久,便不知怎么的,说通了贾政,将贾环的亲事定了下来,是个小掌柜家的女儿,然后,在贾政的坚持下,有些肉疼地分了一百两银子,将贾环给赶走了。 贾环也干脆,他这些年挣的钱虽说不多,但还是有些的,回头就带着自己的妻子,在城外买了地,安顿了下来,除了逢年过节还会来一趟之外,平常连面也不露。贾政对这个儿子也算不上有多少感情,在他看来,自己给这个小儿子争取了一笔不算小的家产,已经算对得住他了。贾政如今关心的是贾宝玉,他没有直接休弃了贾王氏,也是有贾宝玉的缘故在里头。贾兰他算是指望不上了,人家如今靠的是李家,可是,贾宝玉天分好,如今也知道用功了,之前已经取得了秀才的功名,举人进士也有望,贾家能够复起,这样的儿子,如何可以有一个被休的生母! 贾宝玉如今却变了许多,只怕原本认识他的人,如今乍然一见,都不敢相认了。他丢了通灵宝玉,但是却不复从前的天真,反而变得沉静起来,有的时候,薛宝钗看到贾宝玉那一双似乎极为通透的眼睛,都会由衷感到恐惧。他如同一个全天下的父母都期盼的孝顺上进的儿子一样,每日里晨昏定省,然后专心攻读,心无旁骛,进益也是极快,可是,原本期盼着贾宝玉用功上进的薛宝钗,每每看到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薛宝钗在家里日子愈加艰难,成婚好几年了,贾王氏对于她一直没有身孕已经颇有微词,薛宝钗从伺候贾王氏的人那里听说,贾王氏已经打算找人牙子,买个好生养的丫头回来了。 薛宝钗如何肯甘心,可是,贾宝玉一个月都难得碰她一次,她能怎么办,最终薛宝钗咬了咬牙,借着让身边的丫环出门采买针线的功夫,偷偷拿了私房钱,找人买了一点助兴的药带了回来。 薛宝钗也谨慎,为了不让人抓住把柄,却是等到那天史太君的冥寿,贾宝玉虽说面临乡试,但是每年这个时候,贾宝玉都会独自在书房醉一场,薛宝钗在酒杯里面下了药,借着送醒酒汤的功夫,两人顺理成章发生了关系。 薛宝钗的运气很好,一次中间,她怀孕了,查出消息的时候,贾宝玉已经中了举,贾家难得欢庆了一场,贾政还亲自下了帖子,将大房的人请过来吃酒,大房也就贾琏过来了,不管怎么样,虽然分了家,毕竟亲缘关系还比较近,有个举人堂弟,总归不是坏事,贾琏因此带了一份不算薄的贺礼,不过,他也明白,借个名头可以,指望沾二房的光,那是没什么可能的,因此,吃了一顿酒便回去了。与其羡慕二房,还不如将自己的儿子培养出来呢,恩,儿子贾英已经被送到附近的私塾启蒙了,念书还不错,回头去找一下史家的表弟,看看能不能指点一下儿子,若是有考试秘笈就再好不过了。 贾政没有理会贾琏的心思,他激动得好几天都睡不好觉,几乎每天都要跟祖宗祷告一番,做梦都在想贾家的复兴。 不过很可惜,第二年的时候,贾政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贾宝玉参加了会试,会试放榜那天,贾宝玉榜上有名,还名列前茅,但是前去看榜的他居然失踪了。听到消息,贾王氏当时就昏了过去,贾政也是焦急不已,立刻请人去寻找。 为了找贾宝玉,贾家简直是费尽了心思,连早就不怎么往来的亲戚家都厚着脸皮上门了,贾王氏吵着要报官,被贾政一巴掌扇到了脸上,贾政已经打听到了,贾宝玉是自己走的,据说,是追着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脚道士跑了,这让贾政面上无光,愤怒无比。 贾王氏为了贾宝玉,几乎要疯了,而挺着大肚子的薛宝钗动了胎气,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终于艰难地生下了一个儿子,薛宝钗却毫无喜意,只觉得心中悲凉。 贾宝玉的失踪,给有了起色的这个家带来了沉重的打击,贾家早就不是从前了,以前贾宝玉虽说挺无能的,好歹是个壮年的男人,总算还能顶立门户,尤其有着功名,一般人也不敢欺负,如今这么一走,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剩下的就是妇人,还不被那些地痞无赖给盯上了,几乎日夜不得安宁,一阵破财免灾,过不了多久,又有人来打坏主意。 一家子无奈之下,将房子贱价卖了,搬出了城,而贾政也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贾宝玉出家了。得到消息之后,贾政怒火冲天,再次跟贾王氏大吵了一架,直接一纸休书将贾王氏给休了。贾王氏自从贾宝玉出走之后,就有些疯疯癫癫的,这会儿接到休书,一口气没上来,就昏死过去,没过多久便没了。 贾政流放的那几年,吃足了苦头,身体也亏虚了许多,只是后来有口气强撑着,如今看着贾王氏死在自己面前,贾宝玉出家了,贾环压根不愿意见他,孙子还不知道在哪里,这口气一泄,很快就不行了,第二年便也过世了。曾经赫赫扬扬的贾家二房,如今只剩下薛宝钗母子,在乡间度日。 作者有话要说:人果然不能懒,一开始只是持续了一天的雷阵雨,不怎么敢用电脑,然后,拖延症发作,便拖到今天了! 140、番外 史湘云 史湘云再次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年后了。 这二十年来,史湘云成长了许多,她如今才意识到,自己当年究竟错过了什么。朱家虽说不错,丈夫朱瑜也是少年才子,虽说在相貌上肯定比不上贾宝玉,但是也算仪表堂堂。只是,史湘云的性格有些问题,她性子偏激,而且那张嘴也有些管不住,有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尖酸。她嫁得是次子,毕竟,她在贾家耽误了那么多年,管家的事情并没学到多少,做次子的媳妇,自然省得管家了。可史湘云不这么想啊,她觉得是朱家亏待了自己,贾家错误的教育让她觉得勋贵之家的地位高于一般的臣子,因此,她觉得自己都已经是下嫁了,居然连管家的事情都摸不着,难免愤懑不平起来,言语中也常有尖酸刻薄之意,这样的媳妇,谁要是喜欢,那才是见鬼了。 因此,史湘云的婆婆柳夫人对史湘云便冷淡下来,很是不喜,只是碍于史家,不好明面上表现出来罢了。只是,做婆婆的想要拿捏儿媳妇,却是极为简单的一件事,史湘云嫁过来一年,一直没有怀孕,柳夫人直接将一直伺候朱瑜的一个丫鬟明月给抬举成了通房,还将自己身边的春梅给赐了下去。虽然为了防止庶长子的出现,一直有让两个通房姨娘喝避子汤,但是,问题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明月从小伺候朱瑜,跟朱瑜情分不同,何况她生得也是江南水乡特有的婉约清丽,与显得英气,算起来只能说是清秀的史湘云相比,史湘云在相貌上就输了一筹。春梅是柳夫人所赐,长辈身边伺候的,便是下面正经的主子,也得尊敬一二,如今给朱瑜做了姨娘,等闲史湘云也奈何不了她。何况,春梅是柳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心机手腕都不缺,明面上一副温厚贤良的模样,本身又是朱家的家生子,人脉关系比刚刚进门才一年的史湘云不知强到哪里去了。因此,史湘云很是吃了不少亏,几乎要与丈夫朱瑜离心。 史湘云身体很好,但是,一来心情抑郁,二来,朱瑜对她这个正妻也就是面子情罢了,一个月在她这边歇不了多少天,很多时候还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她那点自尊心也做不出邀宠的事情来,因此,很长时间里,她都没有怀上。 史湘云最大的劣势在于她是远嫁,在朱家出了什么事情,根本很难找娘家撑腰,你就算想写封信出去诉苦,这种需要派人远送的信件,史湘云却是没这个本事保密的,回头反而让朱家不喜。这会儿史湘云更后悔的是,当年不曾与叔叔婶母他们搞好关系,要知道,以她嫡女的身份,本来不必远嫁的。 史湘云对自己的丈夫没有多少爱意,这也是一件好事,女人一旦沉浸于爱情,人就要犯蠢,就像史湘云当年爱上贾宝玉的时候,做出的那些蠢事一样。史湘云本不是什么蠢人,慢慢也收敛了脾气,磨平了棱角,知道讨好公婆和丈夫了,终于,在婚后第五年的时候,怀上了。无论是她还是朱家,都长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朱家即便算不上什么名门世族,也是有规矩的人家,这也是为什么大户人家讲究门当户对的缘故,因为背景相似的人家,哪怕是为了脸面,也不会真的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的地步。 史湘云多年不孕,朱家要不是碍着面子,都要放开来让姨娘先怀了,好在史湘云还算整齐,总算没闹到七年之痒的地步。只要怀上了,不管是男是女,总归史湘云能生,哪怕是个女儿,史湘云也能争取个两三年出来,朱家也不能叫庶长子冒出来,这好几年了,那些姨娘的容色也开始衰败了,可惜的是,旧人还未年老色衰,朱家这样的人家,却是不缺少新人的。 史湘云再次出了个昏招,将自己身边伺候的翠缕给开了脸,翠缕从小伺候史湘云,对史湘云的了解只怕比史湘云自己还强,史湘云的想法,她猜不出十成,也猜得出□成。像这样的丫环,若是一直伺候你,她或许还能保持着忠心,可是,当她对你的忠心与自己的利益有了冲突的时候,那问题就大发了。 翠缕的确生出了私心,史湘云没有受过正规的贵女教育,翠缕在贾家那边,也很是学到了一些不好的习气,比如说,贾家的丫头,不论哪里的,都想要爬上贾宝玉的床。朱瑜虽说相貌还有温柔体贴比不上贾宝玉,但是,人家是封疆大吏之子,自己也有功名,自然也是个良人。翠缕自认自己是史湘云的陪嫁丫头,本来就该伺候姑爷的。哪知道,史湘云一直拖着这事,又不让她配家里的小厮,时间一长,翠缕年纪也不小了,自然生出了异心。这回好不容易史湘云松了口,翠缕不光不觉得感激,反而暗恨史湘云阻了自己的前程。 翠缕生得不错,变成姨娘之后,学着袭人的样子,一味温柔小意,异常温顺体贴,很快得了朱瑜的宠爱,这让她有了更大的野望。见史湘云怀了孕,精神不济,又想着赵姨娘当初就是趁着贾王氏有孕的时候,勾上了贾政,得以生下了探春,后来还趁着探春被贾王氏抱走的机会,引起了贾政的怜惜,又生下了贾环。因此,她便琢磨着趁着史湘云月份大了,快要生产,顾不上别的事情的时候,偷偷摸摸将避子汤给抠着嗓子吐了出来,终于顺顺利利的怀了胎。为了防止事情泄露,怀孕之后,她还是一如既往恭恭敬敬地伺候着史湘云,一直到史湘云生下了一个女儿,她虽说是侍妾,却也不好进产房伺候,这才停了下来。 不过,这种事情,哪里是瞒得住的,翠缕私自停药,本就有些惴惴不安,等到三个月之后,胎稳了,眼看着就要显怀,担心被人无声无息给害了,终于一咬牙,将事情抖了出来。 不过很遗憾的是,朱家的反应跟翠缕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平常温和儒雅的朱瑜铁青了脸,柳夫人直接叫了郎中来,一碗红花给翠缕灌了下去,看着翠缕疼得在地上打滚哀求,流了一地的血水,然后就将翠缕给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上,让她自生自灭。 史湘云那会儿还在坐月子,听着柳夫人冷笑着说她治下无方,陪嫁的丫环居然都敢欺上瞒下,停药求子,居然半点都不知道,当时就气得喉咙里一阵腥甜,差点没吐出血来,亏得她年轻,底子好,总算没落下什么后遗症。 饶是如此,史湘云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好在史湘云如今也不强求什么面子了,靠着这件事,在朱瑜那边示弱,挽回了朱瑜的几分心思,总算在两年后,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儿子,算是在朱家站稳了脚跟,底气足了起来。 一直等到史湘云的长子朱轩长到四岁的时候,史湘云才算放开了手,不再给家里的姨娘送药,毕竟,这年头讲究多子多福,她这几年肚子也一直没有消息,柳夫人已经旁敲侧击了好几次了,史湘云也推不过去。 朱瑜的确是个读书的料子,朱轩六岁那年,朱瑜顺利考上了二甲进士,被吏部安排到山东做县令,史湘云才不愿意成天待在婆婆眼皮子底下,让自己的丈夫被一干姨娘给占了去,便带着一双儿女,随朱瑜赴任。 朱瑜几度外任,终于在女儿芊芊完婚那年,朱家跟史家一同使了点劲,他被调到了京城,担任御史,史湘云也终于回到了阔别二十年的长安。 彼时,一切已经物是人非。史湘云在家的时候,就跟家中的兄弟姐妹不甚亲近,但是她亲近的那些姐妹,如今几乎都没有了消息,贾家那边,迎春一直没有再嫁,深居简出,后来关中大旱,有流民涌入长安的时候,迎春正式收养了一个被家人抛弃的幼童,从此视如己出,省吃俭用供孩子念书,虽说这孩子天资其实不怎么样,迎春还是一直供到他考上了秀才,又为他娶了妻,好在那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娶妻之后,知道自己天资有限,只怕在科举上没什么出路,于是便在私塾谋了个差事,平常也帮着人家写信什么的,总算一个月也能赚到几两银子,供家中嚼用。但是,哪怕是再困难的时候,迎春也没有主动跟家人还有从前的姐妹联系过,史湘云自然也不例外。 惜春正式出家了,薛宝钗也不知道在城外哪里过日子,到最后,史湘云能够交流的,竟只剩下了林黛玉。林黛玉这么多年来,生活一直很顺心,她生了四子二女,平均两年一个,这会儿大半都已经成婚了,剩下的也在谈婚论嫁,连孙子都会说话走路了。林黛玉性情愈发恬静温和起来,对于史湘云也更加宽容。史湘云如今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对林黛玉或许还有些羡慕嫉妒的意思,但是,别的却也谈不上了,两人提到少女时候的时光,竟是觉得如同一场幻梦一般,唯留几声叹息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就这么多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下本书再见吧!下个月填那个四爷的坑! 141、番外 林黛玉 林黛玉虔诚地跪在佛前,双手合十下拜,她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却不像一般的中年贵妇一般,变得富态起来,身姿依旧纤浓合度,岁月对她也格外厚待,眼角虽说有了些鱼尾纹,但是却无损于她的魅力,反而让她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林黛玉在生史烨和林旭的时候一度昏睡,睡梦中却迷迷糊糊做过一个梦,虽说一开始的时候忘记梦见了什么,后来却零零碎碎记起了一些。梦里面没有父亲林如海,没有丈夫史鸿,没有对她极好的赵嬷嬷,梦中就是贾家的一方小院,还有那个她几乎不曾进去过的大观园。 梦里那个主角似乎也是她,只是却是脸色苍白,少有血色,似乎心情一直在哀愁,那个她后来一直瞧不上甚至是反感的贾宝玉也占据了大半的梦境,只是,带给她的却多半是绝望。她回忆不起梦里的细节,却深深记住了梦中的无助与哀愁,让她每每想起,便感同身受,似乎那种感觉真的有过,她曾经真的这般度过了一生,最终在绝望中悄然死去。有一个声音似乎在跟她说,一切应该是梦里那个样子的,如今的所有幸福,似乎都跟偷来的一样,让她醒来,都满怀不安。 几次梦境之后,她终于跟史鸿说起了那个根本不记得细节的梦,她描述着梦中隐约的印象,以及梦中让她每每惊醒的悲凉,史鸿那一瞬间,神色变得很古怪,不过很快消失不见,史鸿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黛玉,只是说梦境都是相反的,梦中那般,说明实际上,她已经福寿绵长,子孙满堂才对。 史鸿心里也在嘀咕,虽说因为穿越的事情,让他原本笃信的无神论彻底动摇了,这边的世界里,也出过那什么癞头和尚,跛脚道士这两个兼职给贾宝玉和薛宝钗做好事,专职拐骗人出家的貌似有神通的人贩子,那么,说不得,林黛玉真的是什么绛珠仙子,贾宝玉是个什么神瑛侍者了。虽说长在灵河边上的仙草需要还泪这种事情在逻辑上有些问题,但是,当初林黛玉嫁给自己的时候,也没见哪个神仙跑出来将自己这个外来的黑户给劈了,可见这边神仙也是有清规戒律的,没事也不可能直接给你找上门来。 林黛玉虽说觉得史鸿说得有些不对,那种浸泡在骨子里的悲哀情绪,怎么可能就是一场虚无的梦幻,不过好在这事说开了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梦了。加上两个孩子还小,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偏偏没多久,大夫上门诊平安脉的时候,查出来她又怀孕了,因此,只好当自己是怀孕初期胡思乱想罢了。 不过,那场梦还是带来了一些改变,比如说,贾家。 不管怎么说,林黛玉跟史鸿都是贾家的亲戚,这一点无法改变,贾家那边的人属蚂蝗的,叮上了人就不松口,之前史家跟林黛玉一起给已经落魄的贾家置办了宅子田地,让他们抄家之后,也不至于衣食无着。结果就被贾家赖上了,贾家当年蔑视如刘姥姥那样上门打秋风的,如今自己上门打秋风却是毫不含糊。 当然,说话很体面,每每还带着一些不值钱的庄子上产的一些时鲜蔬菜什么的,史家这边态度一直淡淡的,不过,碍着亲戚的情分,史家看起来没怎么援手,其实已经是帮了不少忙。贾家如今大大小小的主子也有两位数,不管嫡出庶出,什么辈分,是男是女,史家这边都记下了他们的生日,三节两寿的,送的礼物也是那种很实用的,除了银子,就是布匹衣料还有鱼肉之类的。 问题是,有些人你对他太好了,人家当是理所当然的,还不知道知足,往往还要来纠缠。 贾家便是如此,那些钱对史家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只是,贾家是外姓亲戚,史家自家族里的人都接济不过来呢,人家凭什么养着你们贾家一大家子呢!尤其,所谓生米恩,斗米仇,又说道救急不救穷。王熙凤倒是讲究脸面,几乎没上过门,而且分家之后,自家生活也宽裕了,还念着史家当年的援手,对史家颇为感念殷勤。可是,自从贾王氏回来之后,史家很快就腻味透了。 贾王氏早就不顾及脸面了,她自己不上门,却派了服侍自己的下人经常过来哭穷,正好那会儿林黛玉因为怀了第二胎,之前还老是做噩梦,想到梦境里的绝望,对于造成了这一点的贾家,就更厌恶了。别说什么世外仙姝,就算是神仙,也是讲究因果,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林黛玉琢磨着,那个梦大概是自己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喝了孟婆汤,从头再来了,但是,既然想起来了,那就说明,上辈子这个仇肯定结的很深。虽说这些事情在这辈子看来,没发生过,但是,林黛玉也不可能再对贾家念着什么亲戚情谊了。 因此,在贾王氏再次派人上门,看似谦恭,实则带着点颐指气使地态度,要史家给贾宝玉找一个饱学宿儒做老师的时候,本来就因为怀孕,有些阴晴不定的林黛玉爆发了。她心思机敏,而且也是伶牙俐齿,随随便便几句话,就将那个还算机灵的婆子说得瞠目结舌,满脸通红。 林黛玉直接叫人将那个婆子带来的寒酸的礼物给送了回去,等于是直接一巴掌扇在了贾王氏脸上,然后便不想跟贾家又任何往来了。秦夫人这些年也觉得对贾家仁至义尽了,贾家那边,当年最小的贾琮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一个个手脚齐全,身体康健,有点志气的都该自己挣钱度日了,何况,贾家这么多年又不是没积攒下钱来,何况,史太君分私房的事情,史家也是知道的。粗粗算起来,那些钱,无论是置办庄子还是铺子,都是足够的,总不能他们将私房钱藏着掖着,就指望着史家养活他们一家子吧!尤其,大房还算有志气,比较起来,二房就显得格外面目可憎了。 好在贾王氏还算识时务,知道史家如今不是好惹的,背地里面虽说咒骂了几个晚上,明面上却一点风声也不敢漏,从这之后,史家往年的亲情援助就这么停了下来。 后来贾宝玉失踪,即便落魄到极点,上门打秋风都是让伺候自己的下人过来的贾王氏终于坐不住了,亲自上门恳求,史家这边也是吃惊,派人出去打听,却一直没有消息,贾王氏黯然离去,之后林黛玉便没怎么听到贾家的消息。后来听说贾家二房那边几乎是子孙离散,最终居然只剩下了薛宝钗母子两个,那时候,大女儿已经出生了的林黛玉只觉得愕然,曾经的一些小想头已经是烟消云散,竟是觉得之前自己为了一个梦怄气实在是有些幼稚起来。 林黛玉也并不后悔,贾家对她的好,对她的坏,已经不再值得回忆,她需要的是过好自己的日子。 林黛玉后半辈子过得极叫人羡慕,堪称完美,丈夫温柔深情,没有纳妾,在外面也没什么风流韵事,又是个争气的,不靠着祖上的爵位,也给她挣到了诰命,儿女双全,婚事也都很体面,简直是叫人羡慕嫉妒恨到家了。 史鸿纵然曾经有过三妻四妾种马男的梦想,但是,他上辈子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年轻的时候玩过浪荡过,女朋友换了好几个,却从来没有脚踏两只船,他上辈子死前也到了安定下来的时候,自有自己的道德标准,能娶到林黛玉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不对,他上辈子蚊香烧得不少,别的也就是出去旅游的时候随大流,反正上辈子不知怎么的积了德,这辈子算是偷来的,何苦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林黛玉能生,又能哄着秦夫人开心,见儿子不乐意,秦夫人也不是喜欢给儿媳妇添堵的恶婆婆,既然嫡子数量质量都很可靠,何苦弄出个庶子出来,又是一场麻烦,秦夫人便也不再开口。一般人家也不会盯着别人家的后院,哪怕心里有想法,嘴上也只会说,贤伉俪夫妻情深,让人羡慕之类的话,总得积点口德。 林黛玉是个惜福的,她后来跟出家的惜春虽然不常常相见,却做了笔友,惜春依旧喜欢画画,但是画中已经多出了一些禅意,每每两人通过书信讨论佛法,林黛玉也愈发相信因果报应,觉得自己如今的幸福是佛祖所赐,因此,对佛祖很是虔诚。 林黛玉这次过来拜佛是来还愿的,主要是为了林旭,林旭已经成婚,娶得是孔家的旁支嫡女,离衍圣公那一脉也不算远,只是婚后好几年才有孕,第一胎生的是个女儿,老话说先开花后结果是个好兆头,但是,林黛玉也担心林家一如既往子嗣不丰,虽说没有催逼儿媳妇,还是在佛前许了愿,希望林家能有一个嫡子。 就在前几天,孔氏生下了林家的嫡长子,让林黛玉喜出望外,看望了孙子,主持了洗三礼,又从大夫那里确定那孩子非常健壮,洗三礼之后,便带了人来慈恩寺还愿了。 在佛前供奉了百卷经书,又捐了一大笔香油钱,林黛玉才出了大殿,外面,史鸿正在等她,他保养得也很好,蓄起了胡须,与年轻时候的俊美风流相比,如今更显得儒雅稳重,等到林黛玉出来,史鸿牵上林黛玉的手,开口道:“走吧,咱们回家!” “恩,咱们回家!”林黛玉嫣然一笑,恰如三月的春光。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w!y!w】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